容飒一愣,有些迟疑,“侯爷——”
容飒说着便看向躺着的嬴纵,却见嬴纵闭着眸子并未有什么反应,容飒一时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将那精致削薄利刃交到了沈苏姀手上,容冽和容飒让开了位子,沈苏姀便坐在了嬴纵的床边,他胸口的伤口本不大,可因为没有好生照料将养才让伤口开裂且发溃,此刻要做的不过是将那腐肉尽数剔除就是了,因是在心口,持刀之人的刀法十分重要。
沈苏姀眸色平静,这种事在从前是她最擅长的。
闭着眸子的嬴纵缓缓地睁开了眼,沈苏姀对上他那双鬼眸,比了比手中寒光森森的刀刃唇角微勾道,“王爷可愿意让沈苏姀代容飒?这刀利的很,只怕一不小心就……”
嬴纵看着沈苏姀的眸色分外深凝,好似生生要将她看透似得,沈苏姀以为他在迟疑,刚要转身将刀交回到容飒手中时却听他语声低而缓的道,“求之不得……”
沈苏姀一怔,眉头一挑却见他眸色郑重并不似玩笑,她一时不习惯他这不反击的模样,当下便也收回心中那点不服不甘的心思,低头将利刃划进了那分外狰狞的伤口上!
“嘶——”
甫一落刀嬴纵便倒吸一口气凉气,沈苏姀口中虽说这伤不重,可她深知这心头之疼绝非一般人能受的,她面上平静,可真等那刀子落下之时心中仍是有两分不安,恰是这不安让她的刀锋稍稍偏了一毫,听见他那吸气声沈苏姀骤然抬了头,本以为凭他的性子定然是要冷唇相讥的,可谁知他竟然安抚的勾了勾唇,而后缓缓闭了眸子一副神秘都能承受的样子。
“无碍,你已许多年未曾做过这等事了,我自受的。”
沈苏姀听着这话心头一抽,然而看着他那张惨白而冷汗淋漓的脸她一时也顾不得多想,再等一刻他的血便白流一刻,深吸口气,沈苏姀复又抬手将那利刃落了下去,站在她身后的容冽和容飒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手,这开头的一下惊得容飒几乎就想将那刀子抢回来了,可自家主子受得住,他还能说什么?
容飒在心中替自家主子捏一把汗,却见沈苏姀经过第一下的小小失误之后竟然将手中那小小的刀刃使至臻华之境,那样的细致而利落的手法像极了次次随军的军医,面对每次交战极大的伤亡,军医们既要保证治病救人的速度更不能因为争取时间降低医治的标准,是以渐渐地军医们无论是在处理伤口还是在战场救亡上都有自己最有效率的套路法子,眼下沈苏姀那手上行云流水的动作岂不和军医们一模一样?
容飒和容冽看着极其专注的沈苏姀眼底都生出两分疑窦,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再看时沈苏姀已经处理完了伤口,伤在心口,因此那创面上不停地往外溢着血,是以沈苏姀的速度必须要快之又快,将那小刀往旁边一放,手一抬容飒的药便递到了她的手上,却见她十分利落的为嬴纵上药,从头到尾再没看嬴纵一眼,不出片刻便又拿过了容飒手中的绷带,绕着嬴纵的肩头缠上几圈,而后,一个十分简单却牢靠的结打了出来。
沈苏姀看着那再未流血的伤口松了口气,此刻额上已经生出了薄薄汗意,嬴纵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她一抬睫便落入了他眼中,嬴纵面上也疼出一层汗,此刻却看着她的目光甚是奇怪,沈苏姀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问嬴纵,“王爷要给的东西在何处?”
嬴纵眼底异样的光一闪而逝,随即看向容飒,“让沐沉过来,就说洛阳候来了!”
容飒领命而走,嬴纵又看向容冽,“去拿侯爷的衣裳来!”
容冽应了一声是便朝殿中的耳房走了过去,沈苏姀眉头一簇,什么叫她的衣裳?
心中正如此做想容冽已经捧着一套衣裳走了出来,放在一旁朝二人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沈苏姀看着那衣裳皱眉,嬴纵眸光兴味的打量她一瞬,“要这幅模样去见本王的门客?”
沈苏姀眸光一暗,看了自己这不堪入目的衣裙一眼眸光略冷的扫了嬴纵一眼,转身将那一套淡蓝色的衣裙抄在手上,左右看了看却不知该去何处换衣裳,他这殿阁十分之大不错,可却十分方正,他一眼便能看尽所有角落!
嬴纵见沈苏姀左顾右盼的模样唇角无意识勾了勾,而后竟然转过了头去看向了帐顶,最后干脆闭上了眸子一副要小憩的样子,沈苏姀看他那模样抿了抿唇角,看了看那被悬起来的墨色床帏,骤然大手一挥,哗啦一声床帏堪堪落下,顿时将嬴纵严严实实的封锁在了床榻之上,嬴纵听到声音睁开了眸子,他转过头来本想提醒沈苏姀他这里的帷帐与别处不同,可刚动了动唇他便将那话咽了下去——
近十五岁岁的沈苏姀已有比同龄女子稍高些的身段,胸脯处微微隆起,撑出叫人心动的曲线,齐刘海尽数梳起,全然露出了一张精致的脸,没了那齐刘海的遮挡,她眉眼之间隐藏不住的锋芒已欲露未露,在他面前,她眼底的傲气更是毫无遮拦,那黛色的柳眉,黑曜石般的眸子,高挺的鼻翼樱红的薄唇,每一处都脱去了原来的稚嫩,虽然只着一身样式再简单不过的白裙,却仍是叫人移不开眼去,难怪,难怪一个小小的辅国将军都生了异心!
帷帐之内一片幽暗,帷帐之外却灯火通明,沈苏姀走至榻边将那淡蓝的衣裙一放,抬手便利落的解自己身上的衣扣,那动作利落干净,全然不似女儿家该有的雅然,那白裙窸窣坠地,她内里执着了薄薄一层银白的中衣,虽然只是个背影,可那曼妙的腰际线,突出的股臀,还有那双修长笔直的退皆撩的人心头一漾,那身淡蓝衣裙本是一套,可她却不愿那般麻烦,只撩起那百褶裙便套在了白色的中衣之上,随有些许违和,却也无伤大雅。
前后不过片刻功夫,嬴纵意犹未尽的转过头,只觉心口的伤愈发疼了!
“王爷好生养伤,沈苏姀待会子便不来告辞了!”
沈苏姀说完便走,嬴纵躺在榻上未曾应声,她只以为是他已睡着了不由得心头一松,走出内室,外室的门口正站着一人,沈苏姀甫一看到那垂眸站着的身影眼瞳便是一缩,深吸口气落座在一旁,沈苏姀这才轻咳一声语声并不大开了口,“王爷让你送的东西是何物——”
站在门口的沐沉当即抱着一摞书册进了门,他抬头扫了沈苏姀一眼,面上倒未生出别的表情,先行了一礼才将那书册送到了沈苏姀手边的小几上,沈苏姀抬眸一扫,竟是她曾在他书房之中翻找过的《宋子兵法》,沈苏姀心头一动将那兵法拿在手中大致的一番,果然,每一本上面都有沐沉的备注,沈苏姀心口稍稍一沉,这才抬头看向沐沉。
沐沉默然一瞬,“王爷说侯爷喜欢这兵册,便让小人为侯爷做了些备注在其上。”
沈苏姀眸光微眯,一边翻看手中兵册一边不经意般的问道,“秦王府中唯有沐先生一人,足见王爷对沐先生的看重,听闻沐先生极善兵策之道,敢问先生从前师从何处?”
沐沉一愣,复又垂眸摇了摇头,“小人没有师父。”
沈苏姀眉头一挑,“那从前供职何处?”
沐沉仍是面无表情,“小人从未在别处供职过……”
沈苏姀点了点头,忽然合上手中书册又道,“先生与行军布阵之道造诣颇高,既有如此才能相比投身在何处都能大放异彩,却不知先生却为何投在了王爷门下,这么多年王爷南征北战,好似没有给先生出头的机会?”
沐沉愣了愣,摇头,“王爷乃是当世第一战将,小人心甘情愿投其门下为其谋策,并非是王爷未曾给小人机会,而是小人并无心名望。”
沈苏姀眸色愈深,良久再未说出话来,看着眼前这道笔挺的身影和那依旧肃然的面容,沈苏姀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从前的步天骑七战将无一不对天狼军敌对在心,别说是臣服,便是在天狼军面前稍稍低个头都绝无可能,那七人都是跟了她多年的人,每个人都忠肝义胆绝非见利忘义之辈,当初眼前此人更是抱着替她诱敌之心与她分开的,除了想混入敌营想去报信的沐萧之外所有人皆死,现如今独独只有他活着,而且还是在他门下!
沈苏姀呼出口气,唇角带出两分凉薄笑意,一边敲着椅臂一边打量他,“听你的名字你并非出身于名门大户,且说说看是怎样的机缘巧合和王爷结识并且投与他门下的?”
沐沉不是常人,他当然感受到了沈苏姀今日的问题都有两分来者不善,他抬起头来看了沈苏姀一眼,待认认真真的看进她的眸子之时沐沉有那么一刻的怔愣,可随即他又低下了头去,他有些不能确定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打算,第一次见沈苏姀之时她才十二岁,他那时只觉得嬴纵对这人有两分不同,现如今她十四岁,嬴纵竟然一回来便吩咐他做这等备注兵册之事,他以为嬴纵或许对眼前的女子更为不同了,她现如今身在高位,或许嬴纵有意拉拢甚至心有惜之也未尝不可,可是反观眼前之人,却似乎对他对嬴纵都没有他想象之中的好意。
更重要的是,她那凌冽的眸光让他一时想起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结识的?莫不是已经有许多年了?”
见沐沉不答话,沈苏姀复又问出句话来,沐沉沉吟一瞬这才颇为慎重的回答道,“与王爷结识在七年之前,小人云游至西境,遇到王爷,有幸得王爷赏识被王爷留在了身边。”
沈苏姀拢在袖中的拳头一紧,面上的笑意忽而变得爽朗,“七年之前,若是记得不错五年之前的西境正是苏家动乱之时,那个时候那边一片乱战,你跑去西境做什么?”
沐沉竟也愣了下,似乎有些诧异沈苏姀如此直接的提到了苏阀之乱,那时候的她应当只有七岁,不该记得如此清楚,心中虽然如此想,可沐沉还是道,“小人彼时并不知那边有乱。”
沈苏姀笑意愈深,“如此,你与秦王可真是有缘!”
沐沉面色微微一松不再说话,沈苏姀忽然又是一问,“你还有亲族吗?”
沐沉一愣,本来深沉的眼底一抹幽芒一闪而逝,默然良久,沐沉才摇了摇头,“没有。”
外室之中只有他们两人,容飒和容冽不知去了何处,这王府之中或许处处有眼线,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眼前这人似乎对嬴纵死心塌地,他更不可能随她踏出这府门一步,沈苏姀眉头一簇,有些疑惑,“那你的亲族他们是不在大秦还是——”
沐沉眸子垂的更低,“他们都死了。”
沈苏姀略有两份唏嘘,看着沐沉颇有两份感叹的道,“本候与你倒同是天涯沦落人,本候的亲人也全都死了,现如今乃是孤家寡人一个,对了,你的亲族是怎么死的?”
沐沉自然是知道洛阳候沈阀家中之事的,那件事当年在君临城中流传过好一阵子,因为实在是太惨,沐沉闻言沉默了一会子,唇角紧抿的道出四个字,“因病而死。”
沈苏姀又开始敲起了椅背,“噔、噔、噔”的声音在外室之中回响,落在沐沉的心上让他一时有些紧张,好似他这话乃是什么大不敬会触怒了谁一般,沈苏姀悠长一叹,“因病而死倒也还好些,本候的亲族皆是被人害死的,从七岁至现在,本候一直想着怎么报仇。”
沈苏姀愕然一瞬,似乎是在懊恼自己怎么连这样的话都说出了口,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两分,“王爷在本候面前对沐先生多番夸赞,称沐先生极为擅长行军作战之道,本候还以为先生曾在军中供职过,却原来没有,且不知王爷此前说的先生早前在军中那震人心魄的名号是什么?先生虽为谋士,却也极可能比那些将军的名号还厉害!”
沐沉此前只是怀疑,可此刻他却是肯定了,这位洛阳候不仅来者不善,更有可能是已经对他的身份做了调查,或许她已经知道了什么也不一定,沐沉闻言摇了摇头,“王爷定然是记错了,小人在军中没有什么名号,即便有那么一二也是别个夸大,小人早就忘了。”
这回答太过模糊不清,沈苏姀看着这样的沐沉心头的性质也一点点的淡了下去,他仍旧是她熟悉的沉稳睿智的沐沉,可他的心呢……沈苏姀再看他两眼,那原本在心中盘旋着的计划也一点点的被她自己否定,他能活着的原因有很多,嬴纵将他推到自己身前或许是为了证明什么,她若是一旦心软对他表明身份,且不知沐沉会怎么选择呢?
沈苏姀摇了摇头,“先生谦逊。”
话音落定沈苏姀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站起身笑道,“劳烦先生为本候送来兵册却被本候拉着说了这样许多,时辰不早了,本候先走一步,先生不必远送——”
沈苏姀说完便走,沐沉看了眼那兵册道,“侯爷不带走兵法吗?”
沈苏姀挥了挥手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口之处,“本候不需要了!”
听着沈苏姀的脚步声渐远,沐沉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内室响起了脚步声,随后只听帐帘一掀嬴纵披着墨色中单的身影便走了出来,沐沉甫一看到嬴纵便将眉头皱在了一起,“王爷,洛阳候来者不善,她似乎知道了小人的身份有些不妥。”
嬴纵看着被她留下的兵册微微勾了勾唇,听到沐沉的话一点也不意外,走到门口看了看那星光灿烂的夜空,他的眸色忽的一亮,“沐沉,你觉得她如何?”
沐沉一愣,有些迟疑的道,“王爷……这是要选妃了吗?”
嬴纵眉头一挑,似乎有些意外沐沉会这样问,可随即他似乎觉得沐沉这个提议十分不错似得没有反驳,沐沉微微沉吟一瞬,看着嬴纵的背影语声低沉了下去,“敢问王爷,王爷欲选洛阳候为妃,是否是因为……洛阳候与少将军……有一丝相像……”
嬴纵唇角笑意愈深,只可惜沐沉未曾看到,可他确实感觉到了嬴纵的心情并不坏。
嬴纵看着那好似沈苏姀眼眸一般的星夜语声深长,“沐沉,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话问的不清不楚,可沐沉却知道他在问什么,默然良久之后才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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