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姐姐要去的林家长房,离这边还有足足两里多路,于是说“好”。王大在外面听了,于是把牛车掉过了头,林墨送到了院子门口,一直目送到牛车完全消失在黑暗里。
第八章 赠礼()
第二天就是请人来相看日子,定了下葬的日期。黛玉与苏州林家的诸人都见过了,大伯二伯都在苏州本地,或者教书开馆,或者经商买卖,只有一位三叔和一位五叔不在。排行第三的新放了七品的长安令,名林河,排行第五的正是在京都任职的五品校书郎,名叫林源,今都已经向上递了家事折子,正往姑苏来了。
林如海的灵柩在主屋的正堂停着,各项事情都有条不紊的备着,一应花费黛玉都向叶姨娘和管家说了,只管从自家的账上支取。诸如长房的老太爷等人,以及其他各几房近支的亲戚,都庄重地备了礼亲自送去,至于其他的偏房远亲,都也分到了绫罗绸缎,锦布一二尺。
从前黛玉就是因为不懂得人情往来,不知道小恩小惠可以收买人心,虽然对待身边的人都极好,却在那些外人的嘴里落下了刻薄小气的恶名。而今重活了一回,自然是记得教训了,一应的礼数一概不缺,处处都照料的周全。
不过两三天,黛玉那外放做官的两位堂叔也都赶回来了,停灵七日,就是下葬的时候。请了僧人道士开办水陆道场,抄写经文焚烧、开盂兰会的,喧喧嚷嚷地操办开来。黛玉一天一天地哭下去,眼睛都肿成了核桃,直到下葬后的两三天才略微止住了一些悲戚。
扬州外的驿馆里,贾琏独自看着旺儿留下之后,多亏了每天有人一日三餐地送饭到门口,又有郎中上门来诊治。过了半个月,贾琏脸上的棍棒淤青总算能消了,旺儿虽然还不能起来,身上的各处伤也都结了一层厚厚的痂,性命已经保住了。这自然是因为黛玉安排下去的,把院子的租钱交了先让他们住着,又让管家请郎中给他们看伤,也是顾念亲戚情分,让贾琏不得不在此禁足,等贾政派来的人接去,看他是怎么处理。
果然这一天就有人找到了扬州驿馆,问贾琏贾家二爷是住在哪里。驿馆的人回说不认识什么贾家二爷,也不知道叫什么琏什么尺的。来人却是贾政门下的一名清客,名叫卜固修(不顾羞)。他又回扬州城里转了一圈,找人向各大客栈打听了一遍,也没有贾琏此人。后来还是一个身边的小厮说:“琏二爷既是跟着林姑爷家的灵车出的城,想必先头是与林家人一起投宿的,到底用了林家的名号入住也未必可知。”
卜固修一拍肥头大耳,调转方向又跑去了城外的驿馆里,问可有巡盐御史林家的人来这里投宿。驿馆的人答说有的,引他到了林家先前住的院子,果然只有二道院子的西偏房还住着人。卜固修上前敲门一看,不是贾琏还是谁?再看屋里,旺儿在炕上趴着,正哎呦哎呦地呻吟,后背腿臀的旧伤没消,反而又因为胡乱挪动添了点新伤出来。
贾琏已经是在十天前接到过贾政的严斥家书,上面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个狗血淋头,令他在原地等着,有人去接他们回荣国府。贾琏无奈,自知道闯下了大祸,又加上头脸淤青,出去恐怕被人耻笑,也顾不得再去寻花问柳,只在屋里闷着,眼看卜固修到了,正是松了一口气。
卜固修见此,也不说什么。他本来就只是清客一名,替主家跑些闲差,从差旅费中净赚几个银子。因此什么也不多问,去外面雇了一辆中等的马车来,同贾琏等人一道儿在驿馆吃了中饭,就令小厮抬了旺儿上车,拉拉杂杂地带上行李干粮,带着贾琏往扬州码头坐船回京都去了。
却说林如海下葬后七日后,黛玉赖托紫鹃、雪雁和叶姨娘等人劝解,心情略略平复了些,又因为整个家业都担在自己身上,少不得也振作起来。这一天晌午,正逢时任五品校书郎的林源和七品长安令的林河都要辞行了,前面长房的媳妇和林河、林源的内眷就来邀黛玉过去相见。黛玉在紫鹃的照料下郑重地换了一套衣服,仍然是孝期的素服,为免她们看着觉得不喜,特特戴上了两颗一模一样大的珍珠耳铛,秀发绾作双鬟,用羊脂美玉压住了,衬着乌发素服,愈发显得容颜如雪。
一到了长房,就被林河、林源的内眷,黛玉唤做“三婶婶”和“五婶婶”的两位夫人拉到身前左看右看,问黛玉平时爱吃什么,可读了“女戒、女训”等几本“女子四书”,又问针线可曾学过,爱玩些什么,黛玉也句句据实回答。说了一番话,黛玉让紫鹃送上给两位婶婶的赠礼,都一色两个锦盒,严严实实的盖着。
两位婶婶都接了过去,看是两个小锦盒,也不当什么稀罕物儿,三婶儿随手打开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气。旁边的五婶移步过来看她,只见三婶从盒子里拿出一块似冰非冰,似冻非冻的东西,手里颤颤地捏着,唯恐手劲一大把它捏碎了,待托在手掌上,又恐怕它万一化成水淌到地上去了。五婶接过来,托在手心细细端详,半晌才恍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开口说道:“我知道了,这必然是人说的什么三大奇石里面的青田石。你叔叔也有一块,花了三千两才得了,只是不通透,色也不纯,他还爱如珍宝似的,所以我刚才一瞧,竟不敢认作是它。”
三婶凑近细看,说道:“这就是人家常说拿来刻章用的青田石吗?分明比那些什么玉还叫人喜欢些,也怨不得它贵。”五婶婶轻声笑道:“可不只是贵,有钱也无处买呢!”
黛玉在旁边淡淡笑着补充道:“婶婶果然都是好眼力的,这就是青田石里头的一个品种,名叫灯光冻。这会儿看着还普通,等到了晚间灯光底下一瞧,才真正出彩呢。”三婶婶小心接了回去,赞不绝口。五婶婶向黛玉说道:“这么珍贵的东西,想必是你父亲留下的,留着做个念想也是了,怎么拿出来乱送?”她一边含酸看着三婶婶手里的灯光冻青田石,一边随手打开了给自己的那一个,不禁吓了一跳,连忙掩上盒子,心砰砰地跳了一会儿,向外边吩咐自己的丫头说道:“快去请老爷来!”
旁边的三婶婶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再想自己手中托着的这块灯光冻,也连忙吩咐道:“把三老爷也一起请过来吧。”
不一会儿,林河、林源都到了。他们都聚在长房,本来是因着长房的族长提出了一件要紧的事,说服了他们两个。因此借即将回任上的机会让内眷把黛玉叫过来,等三婶婶与五婶婶先同黛玉说了,再顺水推舟,一力促成。
第九章 书事亦财事()
兄弟两个踏进正堂,只见黛玉在旁边椅子上坐着,玉雪可爱,看见他们进来了,连忙离座敛衽行礼,唤了声:“三叔叔”、“五叔叔”。他们再看自家夫人的脸色,不像是说和成了的样子,倒有一半像是惊喜,另一半像是惊吓到了。
三婶婶紧张地含笑向林河说道:“老爷,你来看看这个。”林河信手拿起锦盒来一看,脸色刷地一下变了。旁边的林源好奇,突然见自家夫人手边也有一个锦盒,于是拿起来随手打开,口里还说道:“什么东西,把三哥吓成这样了。”话音未落,眼光落在锦盒里,顿时就胶在上面顿时移不开了。
只见盒里静卧着一方色泽艳如蛋黄,光鲜华美又通灵澄澈的宝石,好像朗月初升,又如朝阳新蜕一样,令人一看就觉得惊心动魄,再一看宁肯舍掉身家性命不要了,也舍不得把此石让出来。林源的反应与黛玉的五婶婶如出一辙,都是连忙把盒子盖上,只是拿在手里不肯放开,果然是俗语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时林源也把长房托说项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向黛玉说道:“侄女如果有什么难处了,有谁欺负你,只管跟我和五婶婶说。”
黛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眼下倒没有什么难处,就只是一项,要向叔叔婶婶们讨个主意。”
这时林黛玉的三叔林河,也从初见青田极品灯光冻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本来想看看林源得了什么宝贝,这时候见黛玉有事要说,于是抱紧了装着灯光冻宝石的锦盒,听她说话。
黛玉说道:“我正想着父亲留下的那些书,足足有十五车拉了过来,如果堆在房屋里锁着,长久被虫蛀鼠咬也是糟蹋了。不如找个书院捐出去,也算物尽其用。就请两位叔叔帮着拿个主意,是捐给哪一家书院好呢?”
林河林源相互看了一眼,都说道:“这是大好的事情。”这些书一经捐出来,或许能有几个可以考中进士榜眼的学子从中受益,于他们的仕途也是有益的。于是几人商量起来。先说捐给苏州书院,讨论了半天,又觉得不妥。苏州书院近年已经少有考中举子童生的了,里面的塾师大都老朽昏庸,只怕把这些书送去也是无用。要说放在自家的家学里,未免又有些不能物尽其用的可惜。旁边的三婶婶听了半晌,不禁笑着插话道:“你们都是些认理的人,不比我这没见过世面的文盲。不过我这文盲倒是有一个主意,不知道你们听还是不听?”
屋里众人都一齐笑了,黛玉笑道:“三婶婶快请讲来。”林河也笑看着自家夫人,说道:“正待聆听夫人的高见。”
三婶婶抿嘴笑了半晌,说道:“要说你们都不比那些一昧拘泥文墨的腐儒,怎么现在就不知变通起来了?侄女既然有此心,咱们就索性把家学扩大,往城边一二十里的那片湖边的宅地风景极好,又空着,不如在那里另起一座书院,咱们家的孩子都在里面读书,也招收些外来的品学兼优的学子,岂不是大善事一件?再说,侄女继承了些许遗产,外人看着不知道有多少金山银山一样,都眼红着算计,不如趁此机会花上一花,也趁机断绝了那些势利眼的念头。”
黛玉听了,不禁心动。如果建起一座书院,林如海平生极为爱书惜才,泉下有知也必然会含笑吧。当下还没有表态,心里也就首肯了。经三婶婶这样一提,林河、林源也都想起了先头抛在脑后的那一桩事情,可不是林如海留下的一大份家财惹的祸?
原来是长房见林如海这一支无人继承香火(古代女子只能算是夫家的人,在自家都不算后代的,悲。话说现在,也有许多封建观念的家庭这样理解),于是打定主意要将自己家与黛玉同辈的一个小子过继过去,娶妻生子就记在林如海那一支的宗谱之下,所想的无非也就是代替黛玉继承林如海的家业。
林河林源本来答应下来,也只是因为磨不过情面,再者黛玉年纪小,这么大的家业,将来被外祖家或者夫家算了去,还不如留在林家,有个兄弟扶持着还好些。现在各自收了一块绝品的美石,感于黛玉年纪虽小,心中却有大主意,于是转换过心意,再不小瞧她了。再说,开办书院,那是惠及社稷的大好功德,倘若一旦办成,不光林如海留下的家产令人不敢再随意觊觎,于他们的政绩名声上也是大大的一笔好处,足以令圣上听闻,在心里记上一功。
建筑书院要花费的钱财不缺,地方也是现成的,主意立刻就定了下来,话题也转为请什么人来,什么时候动工,规模建设怎样布局;五婶婶也不是寻常的闺阁妇人,在一旁出了许多主意,个个令人叹服。于是林河还有林源也不急着回去上任了,连夜就凑在一起拿了个章程,把黛玉直接当成个大人一样,清早就拿来同她商量。
黛玉点头同意了,而后又叫来管家,粗略估算,预计要花出去七八百万两银子。问了问商铺的银两周转,管家说是勉强挪得出来这些。主家要花银子,当管家的没有阻拦的道理。再说他这几日冷眼看来,不光是那贾家来的二爷一副要替黛玉做了主的样子,苏州林家的长房一支,也要把他当自家的管家任意使了。想黛玉继承着这万贯家财,就像一个三岁的孩子在闹市中央抱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稍有不慎就会招来各方势力的争抢。到时候,不但黛玉身不由己,不能保全自身,连他们这些家仆也都会陷入危险。
管家想了又想,于是大胆向黛玉献上了一计:“如今大小姐要盖书院,咱们家不如趁机把一些显眼的、盈利不多的铺子转出去,只慢慢的等那出价高的,但是要让人人都知道,这样一来,旁人就以为大小姐为了盖书院几乎倾尽了家产,所剩者寥寥,也就不值得令人惦记了。”
黛玉听了十分有道理,大大地赞赏了管家一番,就着令他去办。管家的心中也是喜悦,书院的种种事情他都经手,将来也是惠及子孙的美誉一桩,后世儿孙有要进学的,说起他祖辈参与过修建书院,也要高人一头,自此摆脱了奴仆出身的恶名,多少钱也换不来的。
第十章 筹建大观园()
商量妥当,管家就去回林河与林源了,当下他们便出门去丈量土地,选工匠建材,设计书院图纸去了。苏州林家的长房几人见林河林源忽然又不走了,整天和黛玉的管家混在一起,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又恐怕那两家子也瞧上了林如海留下的家产,每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一时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来。
再说卜固修和贾琏回到了荣国府,顺着梨香院的角门进去,穿过回廊拐了个弯,径直把贾琏送回凤姐房里,自己去贾政那里交差完事。进了梨香院,只见薛蟠一家已经不在那里住着了,换了几个老婆子守门,里面正在乌烟瘴气地打扫。贾琏心觉奇怪了,怎么薛蟠他们一家挪走也就罢了,这会儿打扫它干什么。他因为在扬州那一桩公案,自觉没脸四处张扬打听,于是跟在卜固修的身后灰溜溜地回了自家的屋子。恰巧凤姐往宁府那边去了,贾琏于是叫丫头婆子备水洗漱,把从扬州到现在的闷气都一一出尽了,才蒙上被子倒头就睡。
贾政听卜固修回了话,知道旺儿挨了打,不禁说了一声:“打得好!”如果贾琏是他的儿子,早就叫人来打断了他的两条腿了。
如果事情一旦传扬出去,不光林家声名有污,贾家更是要一毁到底。不说别的,只说一旦有风闻传进了宫里,以“贤德”二字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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