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一听是邢夫人要请他过去,脸色顿时不好,但看在邢夫人素来对他十分顺从的份上,想了一想也就过去了。邢夫人屋里早就叫人备下了几样精致小菜,烫了一壶酒。听外面丫头报:“老爷来了!”连忙迎了出来。
贾赦一看满屋子灯光亮堂,酒菜齐备,再看邢夫人一脸小意殷勤的模样,也不好再摆脸色。于是由着邢夫人侍候他脱去外衫,在桌前坐下来,让邢夫人替他斟了一杯酒喝了,这才问道:“什么事情让你派人到外院找我?”
邢夫人也在桌边坐了下来,屋里那些丫头只留了两个贴身的在桌前侍候,把白天和王夫人同审府里的管家婆子们,查出在盖园子上被她们中饱私囊的八千两银子一事向贾赦一说,贾赦顿时变了脸色,猛地一拍桌子说道:“这可不是反了天了?当奴才的偷起主子来了!该把这些人全部送官才是!就算一时没人,难道还买不来吗?”
贾赦说着,又斥责邢夫人道:“你也是个窝囊无用的,底下管家婆子成天偷东西,你连管也不管,要你这个当家太太做什么的?”
邢夫人不禁十分委屈又恼恨,红着眼圈说道:“这不是老太太偏心二房的人,你娶进来的儿媳妇也是整天围着二房转。我有心治一治这底下的人,谁肯听我的?好不好闹到老太太面前,还不是我没脸?”
贾赦烦躁地一撂筷子,说道:“你没本事,平时又小心眼,也怨不得老太太把中馈都交给儿媳妇管。儿媳妇亲近二房不亲近你,难道你这一点也管不得说不得?她进了门,到底是贾琏的媳妇,这里是贾家不是王家。该怎么做婆婆,难道还要人教你?”
邢夫人不敢顶嘴,唯唯诺诺又十分委屈地忍了下来,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又替贾赦倒上一杯酒,这才想起请贾赦过来的初衷。于是趁他的耐心还没有耗尽,连忙说道:“还有一件,今天审的管家婆子们,我听她们的口风,像是东府的几位爷和两位赖管家在其中占的还要多些。难不成他们也在其中拿盖园子的银子装自己的腰包?”
贾赦一听倒是冷静了下来,向邢夫人说道:“你仔细说说,底下的人都是怎么说的?”邢夫人不敢隐瞒,把听到的风言风语都告诉了贾赦。贾赦满腹怒火,冷笑了一会儿说道:“我说他们东府最近的花销怎么那么大方?又是买妾又是搜罗古董字画。听说那赖家最近也宽裕许多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说着,把酒杯往桌上一掼,起身拿着衣服就走。
邢夫人一见贾赦立刻变了脸色,想要劝他两句也被吓得说不出口,眼睁睁地看着贾赦出去了,连忙遣丫头出去看看:“看老爷这会儿要往哪去,看准了立刻了来告诉我。”
丫头连忙追出去了,邢夫人抚着胸口,只觉得心惊胆战:如果这会儿贾赦径直带人去了东府,闹了起来,就算查出贾珍、贾蔷在中间拿了好处银子,贾母等人也不会放过她的。一个挑唆贾赦,致使家宅不宁的罪状是跑不了的。
以现在贾府对这些名声的爱惜,和宫里贵妃的权势,休了她另娶都是有可能的。邢夫人慌得满屋子乱转,再听那丫头急匆匆地跑回来报告说:“老爷带了人出府了!”顿时把她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软倒在椅子上昏沉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想起这次审仆查盖园子经费的事儿王夫人和王熙凤也有分,不能什么罪责都由她邢氏承担,让这两个人平白落了好名声。
邢夫人昏头昏脑地出了一身的虚汗,才勉强挣扎着起身向丫头们说道:“扶我起来,去二太太那里。”丫头们问道:“太太要现在过去么,只怕那边都睡了。”
邢夫人脸色惨白,厉声说道:“就现在,快去通报!”丫头们从没看过她的脸色有这么难看的时候,都慌了手脚,一个去拿衣服,一个去拿手炉,匆忙中撞作了一团。邢夫人吃了一口茶定了定神,让丫头服侍她穿上斗篷,挡雪的蓑笠,脚下踩着一双木屐,一个丫头拿着灯笼在前面照亮,主仆三人急匆匆地往王夫人的住所去。
王夫人的房里却静悄悄的,满屋子的烛火也看起来寒渗渗的。小丫头们都遣下去了,只留着彩云、金钏在身旁捶腿。王夫人倚着靠枕歪在炕上,眼皮子耷拉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里的念珠子一颗一颗地拨个不停。彩云和金钏半跪在地上给王夫人轻轻地捶着腿,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王夫人正心情不好,万一惹恼了她,轻则一顿打不说,重了全家都要跟着受连累。
要说王夫人心情不好的原因,自是因为她遣了小丫头去外院请贾政回来商议事情,当然顺便也要留他在房里。谁知贾政先一步去了赵姨娘房里,听说王夫人找贾政,赵姨娘竟对那丫头说:“老爷说累了,让太太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王夫人听完小丫头的回话,气得脸色通红,照死手打了小丫头几巴掌,才吩咐把她赶下去。
邢夫人扶着丫头的手蹬蹬地走了过来,身旁的丫头向王夫人院里守门的婆子问道:“你们太太睡下了吗?”
那婆子探头往里面张望,邢夫人顺着门口看到里面的正房还亮着灯,于是推开丫头的手就往里面闯去,一边走一边捏着帕子,才进了王夫人的门槛就忍不住嚷道:“不得了了,要出事了!”
第四十七章 赖家()
王夫人正在炕上迷糊着,一听这话猛地惊醒过来,一下子摔下了炕。彩云、金钏一时不防被压在了底下,痛的脸色煞白。邢夫人一看这副样子,连忙住了嘴,帮着丫头们一起把王夫人扶起来。王夫人在炕上坐定,仍是惊魂未定,哑着嗓子吩咐彩云金钏给邢夫人上茶。邢夫人坐在炕桌的另一边,王夫人开口问道:“大嫂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邢夫人四处看了看,不禁问道:“二老爷不在屋里吗?”
王夫人的脸色又黑了一层,暗啐这邢氏冒冒失失没有眼色也就罢了,连规矩都分不清。贾政去了哪里是她该问的?偏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只是看在情面上,王夫人却不能不回答:“最近环哥儿病了,老爷说过去看一眼,想必还在跟环哥儿说话。”
邢夫人就“哦”了一声,也不再说话,拿帕子擦着眼角。王夫人不禁气闷,问道:“大嫂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要找老爷?”
邢夫人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含含糊糊地说了贾赦带了一群人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往东府闹事去了。王夫人霍地站起来,脸色立刻变得格外难看,向邢夫人说道:“这么大的事,大嫂怎么一进门不立刻跟我说?真闹到了东府,东府那边的贾珍又是族长,可不是个大麻烦?”说着连忙叫金钏:“去赵姨娘那儿把老爷找来,跟他说出大事了!那边要是有人拦你,立刻叫人牙子来拉出去卖了!”
金钏得了命令,又多长了个心眼,带着两个常年做粗活的婆子一块儿去。到赵姨娘的院子里也不顾那边熄了灯正在温存,就让婆子把门拍的震天响。赵姨娘的院子里小丫头畏畏缩缩地开了门,一看是金钏儿,连忙跑开躲起来。金钏站在赵姨娘的门前大声说道:“太太让我来请老爷过去。大太太正等在太太房里,说赦老爷带人去东府闹事了!”
贾政才刚刚和赵姨娘开始温存,猛地被拍门声扰了兴致,一腔的怒火正要往来人身上发泄,一听这话顿时如一桶冷水浇在了头上。如果贾赦真的和东府闹起来,两方内斗,贾赦未必占得了便宜不说,明天一早只怕就有吏部的人弹劾他族中不和,德行有缺了。
贾政一骨碌爬了起来,七手八脚地往身上套衣服。赵姨娘连忙披了件外衫,哀哀怨怨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服侍贾政穿衣服,看他穿好了鞋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赵姨娘连忙命小丫头掩好门,重新缩回被窝里。再想到方才的热和劲儿,不禁暗暗地咬牙把王夫人骂了个臭死。
贾政出了赵姨娘的房,把上夜的男仆都叫来,往东府那边闯去。到了东府,却只见一片漆黑安静。贾政令人敲开了门,问守门的小厮贾赦有没有过来,那小厮睡眼惺忪地摇了摇头。贾政见周围一片安静,不像是有闹事的样子,只得带了人回去再问。
王夫人的房里,邢夫人和王夫人都是惶惶不安地站着,竖着耳朵听消息,偏偏到处一点动静也没有。她们站了半天腿都酸了,才刚刚坐下歇息,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忙又站了起来。
贾政急匆匆地冲到了屋里,向邢夫人说道:“大哥不在东府,大嫂你再好好想想,大哥到底是去了哪儿了?”邢夫人想了又想,抽抽噎噎地把她和贾赦说过的话从头到尾告诉了贾政。贾政想了想,说道:“大哥想必也是考虑过的,自家人闹起来不好看。他既然没去东府,又带了人出去,约莫是去赖家了。”
邢夫人急得直跺脚,说道:“这都要到宵禁时分了,大老爷过去,万一赖家再赖账不认那可怎么得了?”贾政冷静了下来,说道:“大嫂别急,先和王氏在这里等消息。我带人再往赖家去看看。”
邢夫人和王夫人只得同意,贾政转身带着人马,急匆匆地往赖家的方向去。
贾赦带着人在赖家眼下已经吃了亏了。
贾赦本来带着人,准备先往东府去闹事,想了一想又觉得不妥。如今只是凭着几个婆子嘴里说的话,没有什么证据,平白闹了起来只怕他们不肯承认的。不如先去抓了他们的管家赖二一家,还有赖大一家出来,先审明了这两个管家的事情,拿到了确凿证据,再去找贾珍算账。
主意打定的时候,贾赦先带了人去抓赖二家的,谁知赖二家的只有女眷小子在。贾赦让人把赖二家的男人都捆起来,女眷都赶在一间房里,分出了一半的人手看管着,又带人往赖大家的赶去。
赖大、赖二此刻却正在招待客人。这人贾赦虽然不熟悉,与贾政却熟悉的很,正是常常去荣府拜访的贾化,表字雨村的。赖大家的摆下了酒宴,赖二作陪,席上又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在讨论捐官的事情。
贾赦急匆匆地带人过来,敲开了门,先一眼看到赖大家的房子才翻了新,里面也是亭台楼阁、假山活水的,几乎就是的缩小版的大观园,不禁眼睛都红了。如果对他说,赖家的没有趁着贾家盖园子的时候中饱私囊,甚至直接把自家盖园子的花费上在贾家的账上,贾赦打死都不会信的。
贾赦顿时怒火冲天,指着赖大的房子向身后的仆役们怒声说道:“先把这一家给我拆了!不管是什么人,敢拦住就给我往死里打!”
那些仆役都是平日里被赖家盘剥欺压的人,也平日里仗势欺人惯了,一听这话,哪有不答应的,一个个如狼似虎地抄着棍子扑上去。
赖家先有一个看门要上来阻拦,头上早挨了一棍子,不禁“哎哟”一声抱着头蹲了下来。赖家请的那些十多个护院也得了消息,连忙从院子里冲出来,和贾赦带来的人打成了一团。
贾赦带来的这些人却是游手好闲惯了的,仗势欺人的时候尚可,一见对方也是人多势众,来势汹汹的,都不禁慌了神色,被打得连连后退。
贾赦哪里想到这个给他们家当奴才的人家里也请了护院?大意轻敌之下,那些人也不管他的身份,大棍子招呼过来,亏得一个还算忠心的小厮死命地抱住了来人的腿,才让他没有被打的头破血流。
第四十八章 乱斗()
贾赦狼狈不堪,怒火更旺,气得翘着胡子大喊:“反了天了,奴才也敢打主子起来了!”
只可惜他平日在姬妾身上花费的精力过多,此刻喊起来难免中气不足,再加上一院子里的人都喊打喊杀的,这一声叫嚷也只有他自己听见了。
贾赦见叫嚷没有用,左顾右盼看到地上谁丢下的一根门栓,摸在手里也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冲了上去。
那边屋里出来的赖大等人一看有人打上门来,偏生今天又有贾雨村这个外人在,如果不拿出一些威风气势来,要被他小看了去的,也大声嚷道:“给我打!往死里狠狠的打!我们家上面有皇贵妃照看着呢!”
那些护院都是赖家从外地找的,哪里认得贾家的人,有了赖大家的这一番话,更加不问鼻子脸的混打过去。
贾家来的那些仆役一句话没说出来,就被打得满地找牙。连众人后面舞着门闩正欢的贾赦,也被人照头敲了一闷棍子,只觉得两只老眼一阵昏花,就手足无措地栽倒在了地上。
外面忽然又传来了一阵喧闹声,赖大家里的护院连忙拿着棍棒冲了出去。
贾政才匆匆地带人赶过来,忽然见一群气势汹汹的人拿着棍棒冲过来,二话不说劈头盖脸的就打过来了。贾政不禁吓了一跳,那些人却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一个棍梢就扫断了他的鼻梁。贾政顿时蹲了下去,鼻血与眼泪横流,情景十分凄惨。
后面有机灵的管事连忙喊道:“众位兄弟快快住手!是二老爷来了!”
那些护院一听,啐了一句:“什么二老爷三老爷的,我们二老爷和大老爷在和贾大人商议事情呢?你们是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冒犯到赖家来了?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赖老爷在这京中是什么分量!”
贾政蹲在地下,只顾着拿袖子捂住鼻子落泪,一听这人说的话,更是气得浑身乱颤。两拨人已经打在一处了,又有许多只脚不分轻重地踩在他的身上,亏得林之孝家的留了个心眼,找了半天发现狼狈不堪的贾政,连忙用身体护着他,把他拉出了战圈。
贾政也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了,与林之孝家的一同躲在了墙根处的暗影里。看着两拨人打得难分难解,于是从袖子里取出随身带的印,命林之孝家的以此为信物,去请巡夜的官兵来。
赖家室内,赖大重新请了贾雨村上座,感叹道:“这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地痞,瞧见我赖家荣耀了,上来想打秋风,让贾大人见笑了。”
贾雨村笑道:“哪里哪里!此等地痞尚不知赖大爷的靠山是谁,更不知赖爷家如今也要出一个官身,这次可是撞到铁板上了。”
赖大赖二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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