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到了江边的时候,就见即便是下着大雨,却依旧是有许多河工以及年轻力壮的寻常百姓在填筑河道,修建堤坝。奔腾的河水,肆虐地冲刷着两岸,渐渐升高的水位,叫每一个看见的人心里都不经是暗暗生急,恨不得是将这堤坝修建地更高一些,更高一些。
忙碌的辛劳人群,见了他,忙是纷纷问好的,乔子城沉默地点了点头,抬手帮着一个扛着麻袋走在了他的前头,一不小心崴了脚,背上扛着的麻袋,止不住往下边掉的年轻男子,稳住了麻袋,跟着到了江边去查看详情。
瞧了半刻钟后,才是回转过来,前去巡视被暂且安置在了城外的‘难民营’里外地逃荒而来的百姓。
都是些木头茅草房,这些日子紧赶慢赶的,特意寻了地势高的地方的搭的,里头用木头做了床,几户人家住在了一起,年轻力壮的,都去修河道了,妇女们都在做着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有些更甚是进了旁边的林子里捡柴火去了。
孩子们年纪小小,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过早地成熟了,懂事地干着力所能及的活。老人们看着如此繁密的雨,老态龙钟的脸上也溢出了沉淀而厚重的苦涩来。
屋子的中间,盖了一个硕大的棚子,棚子下放了一口大锅,锅里煮着清晰可见的米汤,以及一些不知道是从哪里寻摸来的野菜,
这些逃荒者,一个个面黄肌瘦的,还不知是走了多少的路,才是到了这里来,无能为力,听天由命,几乎都已经成了常态!
也只能是如此。
乔子城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了一道冷凝,对着身边跟着的衙役说道,“去府库里拿些粮食过来。”
那衙役迟疑了片刻,才是缓缓答道,“是。”
府库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这边又添了这么多张的嘴,再过些日子的,就是县城里的,怕也是照顾不了了。
跟着这样一个县令,也是他们的福气。不管多少,总归是大家伙儿都有口吃的,不然换了先前的那县令,再比比周边的两个县,遇上了这等灾害的,还不知是要饿死了多少人。
乔子城巡视了一圈,就上马回了县衙,请了几位幕僚,先生来议事。
书房的中间放了一张大的桌子,上面平铺着一张县城的地图,乔子城问向了一侧一席青裳的幕僚严先生,“城中如今还有多少的粮食?”
严先生是当初从京中跟随他来【新安县】赴任的,很有大才,这一年来的难事,大都是其想了法子破解了的,此刻看了这地图,又抬眼看了看外头依旧是阴沉的天色,“怕是不多了,若是再没有新的粮食运进来,这点粮食怕是只够维持半个月的了。”
乔子城不免是有些忧心忡忡,“县仓里的呢?”
“县仓里怕也是支撑不了多久了。”严先生不免叹了一口气。
才收到了允许开府库赈灾的消息,县里的粮仓就已经开了,这么多天下来,因着暴雨,又持续了那么多的日子,还要负担前来投奔的一些灾民,本来就不多的存粮,顿时就已经下去了大半。
严先生自觉自己活了那么几十年,却是头一次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此非人力所能及也。
别说是一个区区的县,就算是州府里,想要再多的粮食也是拿不出来了。
乔子城冷‘哼’了一声,“若非是这些贪官污吏,眛下了这些粮食,不然,今日,纵使是青江决口,又何至于到了这个地步。”
说罢,拳头重重地锤在了面前的桌面上,眉头皱的死紧,“这些人,当真是该千刀万剐!”
严先生低着眸子,却并不说话。心里隐约间也是有些赞同的,只是不说罢了。
这也算是江南官场的潜规则了,他早就有所耳闻。
江南素来都有‘天下粮仓’之称,米粮充足,近年来风调雨顺,收成不错,就是寻常百姓家,只要勤快些,也都是不缺粮食吃,久而久之,上上下下,竟也是形成了这样的风气,官府之中,竟然是少有存粮的。
帝制曰,各州府按各地所缴纳的税负存粮。按常理推断,府库存粮都是在新米上市前,耗尽了旧粮,而后用今年的新粮给补上。
可偏偏今年的气候实在是不凑巧,先是干旱,本就是米粮大减,好不容易是要挨到了快要秋收的时节,临门一脚,这倾盆的大雨已经是足足地下了大半个月。
稻谷还没成熟,就被这雨水给泡烂了去,颗颗庄稼都倒伏在了水中,那些枝头的沉颠颠的稻穗,竟都是发起了芽来。田地里的一切作物,发霉的发霉,糜烂的糜烂,一切也都给毁了。
若非是他成为新的县令,移交时彻查府库,命人收了一些米粮,提早存下了,否则怕是还撑不到这个时候。
乔子城又问师爷,“城中的富户怎么样,可是愿意借出一些粮食来。”
江南多富,城中的富户,应当是存了不少的米粮,若是能够借出一些粮食,无论多少,总是会有些用的。
师爷是个当地还算是有些名望的读书人,久试不中,后来恰巧遇上了一桩公案,为乔子城所救,家中也无其他累赘,感念其恩德,于是就留了下来,当了县衙里的师爷。
此刻也是一脸的铁青,“这些大户平日里倒是一副财大势粗的模样,可是一听属下们想要借粮,一个个恨不得是哭天抢地地说是光景不好的,收成不佳,半点都不肯拿出来。”
天知道,这些人的家中,还不知道是堆积了多少仓库的米粮。
任凭是一个个平日里多少恭维着大人,可临到事了,这才是能真正看出了人心来。
严先生听了,默默说道,“如今时景不好,商人多是无利不起早,怕是不会轻易同意的。”
乔子城的心又沉了沉,只冷声吩咐,“再去‘借’。”
师爷是知晓这事情的轻重的,不敢推迟,颇是有些垂头丧脑地说了声,“是——”
乔子城的大手忽然狠狠地握起,出言留道,“等一等。”
师爷转身,恭敬询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乔子城的话说的很慢,里头还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坚决,“你告诉那些富户,若是其中有慷慨慈善的,愿意借出了粮食来,本官定然亲自上书,请琛王殿下以及丞相大人,为他们‘请功’。”
眼神在这一刻微微有些飘忽,时间一晃竟然已经过了那么久,竟不知道在京城的她如今怎么样了。
前些日子,传来的消息,好似是已经怀孕了。
不知道现在生了没有。
琛王殿下对她好不好。
出了京城,本来是想要依仗自己的本事,做一番大事业的,可是兜兜转转,却还是用了她的势。
到底还是太弱小了。
师爷听了,很是高兴地去了。商人逐利,若是有了这等筹码回报,还愁他们不肯付出。
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县太爷还有这样的后台。
时间以及灾情,却是不容许他将自己的思绪再放在了这些儿女私情上了,乔子城微微沉了沉脸,拱手对严先生拜下,“如今灾情严重,州府消息迟迟不到,朝廷米粮拨款消息未明,本官要亲自去往府城一趟,如今这县衙就托付给了先生了。”
城中再支持个十天半月的没有问题,可再等些日子,若是还没有新的米粮以及赈灾银钱下来,这江南道,怕真的是要乱了。
“大人放心。”严先生点了点头,只是低声叮嘱,“此行不知祸福,还请大人保重。”
乔子城点了点头,命人准备了快马,带了人就疾驰而去,
雨帘中,严先生看着乔子城坚定而执着的背影,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昔日的那个才出盛京城,茫然度日,青涩莽撞的少年,在这样风剑刀霜的磨砺下,不知是从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如此快速地成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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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我个取章节名无能的!
从下午2点开始一直写到了晚上快八点,我大概是疯了……么么哒,我会努力的!
215 再见故人()
“瞅瞅这该死的鬼天气,这雨还不知道要继续多少日子。”
“可不是,俺家老娘前两天托人传来的口信,这家里的地,可全部都被淹了。这可是整整一年的口粮。”
“你怎么不看看这城里的米价涨了不知道多少,这可是好几十倍。唉,咱这也算是运气好,得了一份好差事,总归是饿不死,这城里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这日子过的还不如咱们这两个干下九流的呢!”
“那是!”
【聊城】。
知府府衙前,两个穿着还算是干净的门房仆人,在门房里头躲着雨。明明才是八月,因着这连绵不断的大雨,比起往年来倒是冷的很。
两人时不时地探头看看外头,面对着这满目的阴沉,一时间竟然也是心有戚戚。
干这行的都不是什么好出生,家里还不知道是有多少的兄弟姐妹,老爹老娘的,如今这种鬼天气,这一家子人可都指着自己的这点微薄的例银和俸禄了。
“说起来,咱们头上的这个!”其中的一个瘦高的衙役,眼神微微示意,大拇指朝着府衙里头正堂的方向指了指,眼底里闪过了一道嘲讽的冷意,“这一次,还不知道搂了多少的银子。”心里头又是羡又是嫉妒的。
另一个衙役听了大惊,面色大变,忙是上前捂住了他的嘴,而后迅速地跑到了门房外头,看周边确实是没有别的人,这才是松了一口气,转头狠狠低声喝到,“就这话你也敢胡说,不要差事了。”
“这事儿谁不知道啊!”那瘦高衙役面上一阵心虚,虽然心中明白这事儿其实是自己说错了话,却也是强自挺着自己的面子,哼哼唧唧,不肯服半点软。
矮胖些的那个狠狠皱了眉头,“你——你要是真有本事,怎么不到大人的面前去说!”
“我……”瘦高衙役本先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在矮胖衙役有些炯炯的目光中,却依旧是不由地颤了颤。
“行了,这话以后不要说了!”矮胖些的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那衙役,“这也不是头一两年当差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你还不知道,这事儿若真是叫人听见了,可别连累了哥哥我。”
心里又是急又是怒,这小子,从前也看不出是这样莽撞的性子,这要是连累了自己,这世道,这一家子老小还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他们这些人,说是下九流,可这消息,怎么也是比平头百姓来的快。尤其是和三教九流都大关系,底下也是有不少人脉。
上头传来的邸报消息,零星点也是有些清楚的。
这次朝廷,据说是下拨了数百万的银子还有粮食下来,乌江决口,聊城算是重灾区,按照人口,灾害程度,聊城怎么着也能够分到了不少。可是实际上,这消息稳当着,除了上头的人,就是他们也都是瞒着的,更何况是寻常百姓,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里头的缘由,自然也都是清清楚楚的,怕都是被人挪进了知府大人的口袋。
可他们知道又能够如何?
不敢说啊!
如今这知府大人,可是京城里来的,背后可是有京城里靠山,他们这等微末的小命,在人家的眼里可是什么都不是。
这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这丢了这份差事事小,这年月,上哪儿寻摸吃的东西去,不出去十天半月的,一家子老小都要饿死了。
*
远远地听见了‘嘚嘚’的的马蹄声。
有人来了!
可这样的天气,还又谁会到府衙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出了门房,就看见了几骑骏马飞奔而来,为首的是个年轻的男子,身后还跟着几个衙役,瞧着像是哪一个城下县里的大人。
须臾片刻,这一行人就已经到了跟前,说话间,就已经快步地迎了上去。
乔子城翻身下了马,不掩一路风尘,头发已经湿了个通透,面上含霜,看不清神色,身上的雨水,更是不住地往下滴。就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他身后的几个衙役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乔子城将缰绳交给了身后的人,上前对着两位衙役拱了拱手说道,“下官【新安县】县令乔子城求见知府大人!”
“原来是乔大人。”两个衙役自然是不敢受这等礼,慌忙将几个人让进了门房里。其中的一个不敢耽搁正事,慌忙间就去府衙里头禀告了了,另一个则是倒了几杯热茶,好叫人先暖暖身子。
乔子城道了一声谢,而后便先去了屏风后换了一身干的衣服,简单地搽拭了一番头发,这才是转了出来,候着,等知府大人的召见。
*
府衙书房。
虽是府衙的门房衙役,可在这府衙中也是不能够随意乱走的。衙役将话递给了外院的管事,自有管事通禀书房,“大人,【新安县】县令乔子城乔大人求见大人!”
“哦,乔子城,【新安县】县令?”知府绍文军皱了皱眉,“他怎么到了这里来?”
这个乔子城是去年来的,这一年来干也算是兢兢业业,颇有些才干,只是这般大雨的日子,不在县里呆着,跑到府城里来干什么!
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可是嘴上却是怒道,“胡闹,如今这光景,怎么不在县里头呆着,谁给他的权力擅离职守了!”
“大人说的可是‘乔子城’?【新安县】县令乔子城?”李明理在一侧听见了,不由得问询出声。
“怎么,你认得这乔子城?”绍文军偏过了头,看向了李明理,等着他回话。
“大人明鉴,此人正是去年科举的探花郎,是在下和子冲的同科。”李明理忙是恭恭敬敬地回话,话语中却还是不免卖弄了两番。
“哦!”绍文军话中似乎是含有一丝疑惑,可是面上却是不见半分的意外。
见此,李明理心中一慌,却是面色不变地给一侧的赵子冲使了一个眼色,“只是人家可是皇上亲自封赏的探花郎,卑职侥幸得中了进士后,倒是和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来往。”
赵子冲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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