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叹了口气,闭目无语。
杜氏、程氏又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媳妇该死!媳妇该死!”
王夫人微微睁开眼,见她俩额头已是青肿,脸上满是惧色,疲倦的摆摆手,“都起来吧。嫡亲妯娌偏要吵成这样,不是让外人看笑话么?唉,几十岁的人了,让我说你们什么好。”杜氏、程氏满面羞惭,“媳妇不懂事,以后再也不敢了。”又磕了几个头,才战战兢兢的站起身。
这两个人心里还是谁也不服气谁,杜氏觉得四房坑了大房,程氏觉得大房欺压四房,但是两人不敢再当着王夫人的面吵架了了,至少暂时不敢。
杜氏和程氏不再争吵,云仪心情却一点也没好转。她很想陪王夫人说说话,逗王夫人笑笑,但她自己满肚子苦水,凄凉惨伤,哪里笑得出来?幽幽叹了口气,转身悄悄出来了。
云仪身子小巧,又一直没有发出声息,王夫人、杜氏、程氏竟没发现她曾经进来过。
云家花园种着几株枫树,枫叶已尽数红了,鸣柳出尽百宝,劝了云仪过去散心,“枫叶红得像火一样,看了没人不夸赞的。”云仪虽然没情没绪的,但鸣柳也是一片好心,不忍拒绝,便由鸣柳陪着一起看枫叶去了。
“捡来的枫叶要么缺个角,要么形状奇奇怪怪,你就笨死吧,捡枫叶也不会捡个好看的。”才到枫树旁,便听到云佼的呵斥声。
“五妹妹,你也在这里。”云仪柔声道。
云佼白了她一眼,勉强叫了声“四姐姐”,便又转过脸斥责她的丫头了,“这些枫叶是要捡给我爹爹看的,我爹爹眼光高的很,不漂亮的便不必拿给我了!”丫头陪笑答应,“是,五姑娘,奴婢一准儿捡漂亮的枫叶,不好看的万万不敢污了您的眼睛。”云佼哼了一声,“这样最好。”
云佼高声骂着丫头,看也不看云仪一眼。
云仪苦笑,一声叹息。
云大爷和云湍是同母所生的嫡亲兄弟,所以她和云佼的关系也一向亲近,和别的姐妹不同。但自从云湍半路受伤折返、云大爷接替云湍出使之后,杜氏心生怨恨,口出怨言,程氏毫不相让,针锋相对,两人争吵过不只一回。大房和四房不像以前那么好了,云佼小孩子脾气,也就不爱理会云仪了。云仪是活过一世的人,度量比云佼大上许多,可云佼眼睛好像长在头顶上一样,云仪又有什么办法呢。
云仪蹲下身子,也细心的拣择起枫叶。
云佼非常挑剔,丫头捡到的枫叶大多给她无情的丢开了,“太难看”“太普通”“配不上给我爹爹看”。她正在骂着小丫头,云仪把几片红艳艳的枫叶递到她面前,柔声问道:“五妹妹,你看这样的可以么?”云佼有些惊讶的抬起头,见云仪正一脸诚恳的看着她。
云佼到底还小,虽然张狂惯了,到了这个时候,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脸上勉强堆上笑容,虽然笑得有些僵硬,“可以,当然可了。”
云仪微微一笑,“五妹妹,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四叔,好么?”
云佼不由自主的点头。
云仪满意极了,携了云佼的手,一起去看望云湍。云湍这个做叔叔的见了云仪倒是亲热的很,“仪儿来了,快过来坐。仪儿还给叔叔挑了枫叶么?漂亮,太漂亮了,叔叔一看就喜欢。”云湍是因为云大爷要出使高丽的事对大房抱愧,对云仪就亲热了些,谁知冷落了他的宝贝女儿云佼,云佼心中不快,立即板起脸。
云佼本来就被云湍和程氏给宠坏了,而且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是有意把云佼娶回定国公府的,所以既当她是外孙女,又当她是孙媳妇,不知该如何疼爱她才好了。云佼简直一点委屈也不能受,她好心好意去捡枫叶给云湍解闷,云湍反倒夸起云仪来了,她怎么受得了?
云仪陪病中的云湍说了会儿话,两人都很高兴。
谁知云仪走后,云佼却跟她爹哭了一场,“谁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为什么见到四姐姐便不理会我了?爹爹偏心!”程氏既心疼爱女,又对杜氏不满,更是跟云湍吹了不知多少枕头风,“仪儿这个孩子心机深沉的很,你莫要和她太亲近了。你不知道咱们四房有多难。大嫂管家苛刻的很,现在我想替你到厨房要个汤要个水都得额外多使钱了。唉,你这一病,我算看清楚有些人的真面目了。”枕头风吹多了,云湍也便冷了心肠,“大嫂怎能这样?”连带的也没那么喜欢云仪了。
云仪回到大房之后,杜氏更是受不了,拉着她连哭带说,“你爹爹为了谁才离开京城到海上受苦的?你四叔四婶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对我冷嘲热讽。这种没良心的人,你不用委屈自己敷衍应酬了,等你爹爹回来,自有道理。”云仪明知以云家目前的形势,哪怕真的对四房不满,也应该是大房和四房联合,不能让外人看笑话,可杜氏哭诉来哭诉去,云仪也是心有戚戚,“是啊,我爹爹这样全是因为四叔,四婶竟还寻衅和我娘争吵,太不知好歹了。”
云家大房和四房,毕竟还是渐行渐远。
49。美满()
云仪和云佼都在于家闺女读书,云湍出事之后,两人都请了一阵子的假。om
亲生父亲、亲叔叔受了伤,做女儿做侄女的要请假在家照顾,这是天经地义的事,闺学当然准假了。不过,云湍伤势稳定之后,云仪和云佼就要重新回去上学了,毕竟请假半个月一个月的还好说,若累月不去也太不像话了,那要不是普普通通的学校,是于太后的娘家、于太尉府的千金小姐们读书的地方。om
于家闺学是云大爷承了许多人情、花了许多银子才能进去的,云仪当然要珍惜这个机会,便是心情奇差、无心读书也不敢不去。去到闺学之后,因为就学的不是于家千金,便是于家亲戚、好友,人人都有背景,人人都不好惹,云仪不得不小心翼翼打点起精神应付,丝毫不敢懈怠,这便更加苦不堪言了。
每天云仪要和云佼一起上下学,同乘一辆车,朝夕相对,想躲也躲不了。
云佼不给云仪好脸色看,云仪在家里要安慰杜氏、孝顺王夫人,在闺学要应付老师、同窗,方方面面,敷衍应酬得风雨不透。这些事真是很花精力,云仪就算有心思想继续哄云佼、和她交好,也没有那个力气了。因此这姐妹二人坐到一辆车里后都冷着面孔,谁也不理谁。
云佼已经和程氏提过要单独坐一辆车上下学了,程氏正为云湍的伤势忧心,在云佼身上的心就淡了些,道:“要单给你一辆车倒没什么,我随时能花钱去买。只是你在于家闺学读书呢,明明是亲叔伯姐妹却要分开坐车,容易引人误会,保不齐有人因为这个说你的闲话,那便得不偿失了。不如你再忍耐一段时日,我让你外祖父外祖母想个名目送你,你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单独乘车上下学了,好不好?”云佼无奈,“这样也行。娘,你让外祖父外祖母快些想法子啊。”程氏随口答应了。
50。亮堂()
云佼和于雅猛等人还在探头探脑,一脸好奇,不肯离去。om
“我肯定见过他,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云佼懊恼。
“你使劲儿想想。”于雅猛等人催促。
刚才那少年生的实在太好看了,她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很想知道他是谁。
但是她们越是催,云佼越是着急,脑子里乱遭遭的,记忆更是混乱,哪里理得清?
书铺有个青衣侍女走到门前,敛衽为礼,问道:“敢问几位姑娘可还有事?有什么婢子可以效劳的地方么?”她虽是自称婢子,声音却是清脆柔嫩,娇美动听,云佼、于雅猛等人虽然年龄小,也觉得她风姿嫣然,温雅谦和却不可侵犯,不好意思再在书铺门前逗留,含混了几句,分别上了自家的马车。
青衣侍女见她们各自驱车离去,微微笑了笑。
这青衣侍女便是缦缨了。她在门口站了片刻,脸上才泛起笑意,忽地想起方才陆晟说过的话,心中一凛,“毛公子嫌门口这些人讨厌,提议关上店门,以免有人偷窥。四王子却说,‘若关上店门,岂不是挡住了阳光么?妹妹们眼前便不亮堂了。无关之人逐走便是。’四王子对这几位小姑娘也算爱护之极了,我此刻还站在这里,也是挡住了光线,太没眼色了。”她心思动得极快,脑海中念头这么一转,身子已经轻盈的移动,裙裾轻扬,回去复命,“四王子,外面的无关人等已经离开了。”
陆晟正和毛成务、冯书琛等人说着话,闻言也不答话,只略点了点头。冯书凯笑道:“你做事倒是挺有分寸的,不如你出去守着门吧,莫让不相干的人闯进来,坏了我妹妹的兴致。”陆晟简短道:“去吧。”缦缨忙曲膝行礼,“是,婢子遵命。”莲步姗姗出了门,和店伙计一样守在门前。
缦缨是燕王府的大丫头,平时也是养尊处优的,今天和店伙计一样守起门来了,要是换个人可能会觉得难堪、难受,她却甘之如饴,脸上挂着微微笑容,半分也不介怀。
云倾和小姐妹们一起看着小画册,时不时开心说笑,绽放笑容。
“原来小女孩儿的笑容也这么美。om”陆晟看的心旌神摇。
她长大后美得惊心动魄,他当然是知道的。却不知道她还是小姑娘时已是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冯书凯要和陆晟下棋,“四王子,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下盘棋吧,如何?”陆晟心不在焉的答应了,“好,便依冯兄。”冯书凯笑道:“咱俩还不知谁大谁小呢。”陆晟和他叙了年齿,原来两人是同年生,陆晟却大了半岁,冯书凯有些后悔,“早知道不比年龄了。那我以后不是得叫你哥哥了么?”毛成务、冯书琛、冯书勤等人不由的一笑,“小凯你真孩子气。”陆晟微笑道:“咱们不论大小,以字相称,如何?你叫我思晟便是。”冯书凯高兴了,兴高采烈的道:“我爹是武将,却盼着我们学文,所以给我们兄弟三人起的名字里都有个书字。单是想名字他已经很费精神了,要让他再给我起个好听又响亮的字,那不是难为他么?我还没有字,你叫我小凯就行。”陆晟从善如流,“小凯。”冯书凯大喜,亲热的叫道:“思晟。”当即便命丫头摆上棋盘,冯书凯执黑先行。
“下棋啊,我要看。”冯莹中把小画册一扔,颠儿颠儿的跑过来,“我最爱看下棋了。”
冯慧中有些犹豫,“其实我也爱看下棋。”
毛莨瞅了瞅陆晟和冯书凯,小声嘟囔,“要不是和四王子不熟,我也过去看了。”
云倾笑,“是不是下棋和打仗有相似之处,所以你们这么感兴趣?”冯慧中和毛莨笑着点头,“好像是的。”云倾便一手拉着一个站起身,“咱们去凑凑热闹。”冯慧中忙小声告诉她,“阿稚,我哥哥下棋的时候若是有人胡乱出声,他会生气的。”云倾嘻嘻笑,“嗯,观棋不语真君子。”冯慧中登时放心了,三人一起跑过去。
小丫头机灵,忙给加上椅子。
何青黛、韩菘蓝和赵可宁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哪有不爱凑热闹的?全围上去了。
毛成务和冯书琛、冯书勤在一边,七个小姑娘在另一边,陆晟和冯书凯这次下棋,在一旁围观的竟有十人之多。
“小凯,这次你若是输了棋,那可是哈哈哈”冯书勤拍拍弟弟的肩膀,哈哈笑。
冯书凯四下里瞅瞅,也笑,“好嘛,哥哥们都在,妹妹们也来了,这回我要是输了,可没的说嘴了。没面子啊。”他是个乐天派的性子,越说越来劲,“思晟,咱们来赌上一赌如何?如果我输了,我替妹妹们做一天车夫,如果你输了,也是一样。”
赵可宁抿嘴笑,她和韩菘蓝紧挨着,便拉了拉韩菘蓝,小声耳语,“要是四王子输了,他替咱们赶车到了桂园,桂园的同窗得羡慕死咱们,你信不信?”韩菘蓝瞅了瞅陆晟,会意的道:“长成这样,也是难怪。方才那几个姑娘不就赖着不想走么?不过,咱们桂园的姑娘眼光高,或许会不一样的。”赵可宁吃吃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什么不一样?”韩菘蓝咧开嘴,也乐了。
“说好了啊,你输了便替我们赶车。”冯莹中拍拍冯书凯的手,兴奋的提醒他。
冯书凯笑道:“我又没赶过车,说不准一个不小心把车给赶沟里了,你坐车可小心点儿。”冯莹中啧啧,“说的好像你已经预知自己要输一样。”冯书凯捏捏鼻子,“毕竟思晟比我大着半岁呢,对不对?多学半年,大不一样。”陆晟微笑,“我虽痴长半岁,棋力未必强于你,说不定是我输了。”毛成务等人都笑道:“谦虚了,谦虚了。”说好了赌注,陆晟和冯书凯开始下棋,围着观战的人虽多,却没人随意出声指指点点。
冯书凯执黑子,陆晟执白子,冯书凯棋力不弱,杀气腾腾,陆晟似乎棋锋不够锐利,却一直四平八稳,大有泰山压倒他自岿然不动的架势。一开始冯书凯意气风发,面有得色,后来神情渐渐凝重,额头渗出细小的汗珠。冯莹中笑嘻嘻的告诉冯慧中,“明天有人替我们赶车了。”冯慧中却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冯书凯。云倾离陆晟近,趁别人不注意,轻轻牵了牵他的衣襟,陆晟微微点头,“嗯”了一声。别人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他随便嗯一声而已,谁知他之后连错三子,冯书凯精神一振,奋起直追,最后两人竟然下成了和棋。
“完了,没人替我们赶车了。”冯莹中哀叹。
赵可宁也叹惜,“唉,不管冯家哥哥还是四王子做车夫都是有趣的事,谁知一个也不成呀。”
何青黛小声笑,“阿稚,本来我想盼着四王子输棋呢,这样他便会替咱们赶车了。那样的话,咱们在桂园岂不是大大的出风头?”云倾笑着连连摆手,“那可不成。这样的风头不出也罢。”云倾已经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了,让陆晟替她赶车去上学,因为这样的小事成为众矢之的,成为街谈巷议的人物,云倾可不乐意。陆晟是装失忆才没被燕王带回燕地的,在京城给小姑娘做车夫,这是打算让燕王勃然大怒,亲自出马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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