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然,夜半时分,守在荣安堂外的侍卫们都靠着墙角打起了盹,却见那墙头翻过一个黑影,不多时,主屋的门悄悄开了个缝,青姗探出头,见着来人,低声道,“你怎么才回来?夫人还没睡,在内堂等着你呢。”
青雪闪身进了屋,又将门掩上,这才道,“国公爷和世子爷不在府里,世子夫人又不管事,是以才耽搁了许久。”
“进来说话吧。”凌氏在屋内显然也听到了这番解释,无奈道,“弟妹就是那么副性子,连元照也拿她没法子,不然霍氏能得意到今日?行了,不说这个了,你可有见着我爹,他怎么说?”
“国公爷入宫久久不归,宫门早已落了钥,恐怕是歇在宫里头,奴婢没见着,倒是世子爷叫了奴婢去,也没问旁的,只叫奴婢把前因后果说了一番,才说过两日会请世子夫人入府来看望夫人。”青雪一五一十地答了话,又道,“世子爷瞧着很是生气呢,差点没将椅子扶手给捏碎。”
“都叫人骑到自家人头上了,可不该生气嘛。”凌氏轻笑一声,换了副冷脸,“就不是不知道谢永安受不受得住靖国公世子的怒火。得了,你们跟着我也累了一天,都好好去歇着吧,今儿不用留人守夜,反正院外头有人看着。青姗,你记得明儿一早将我手里的账册都拿出来,左右在屋里头闲着,咱们对对账吧。”
青姗点头,并青雪伺候着凌氏歇息,这才熄了内堂的灯,二人一道出了屋,没料到谢七小姐正睁着亮晶晶的眼珠子蹲在门口等着呢。
“七小姐,你不是睡下了吗?”青姗见着她不由吃了一惊,忙刻意压低声音,怕吵醒了刚刚入睡的凌氏。
谢瑶光揉了揉眼睛,“是睡着了,我心里记挂着事儿,这不又醒了,青雪,你出去一趟,外头可有什么风声?”
“奴婢来去匆匆,未曾留意。”青雪垂着眼睛,低低地应了一句。
皇家选妃虽说在朝野中人尽皆知,可长安城的普通人家到底无从知晓,没消息流传出来也不奇怪,她想了想,又问,“那大舅母何时来看我们?”
青雪听到这话才抬起眼,“七小姐怎么知道……”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国公府里头,能给我娘出气的不外乎大舅舅和外祖父,只不过这到底是内宅事务,他们来肯定不合适,霍氏又同我娘不对付,能来通通音信的,可不就只有大舅母了。”
青姗呆了一下,随即笑道,“小姐到底冰雪聪明,青雪刚刚见了夫人,说是舅家夫人过两日就回来,七小姐不必担心,这都什么时辰了,赶紧回去睡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谢瑶光得了准信,一颗心总算放到了肚子里,冲两人摆摆手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躺在床上还琢磨着要怎么着劝说韩氏站到她们这边来,帮着凌氏和离。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了两日,韩氏招呼也没打,直接马车停在了安阳侯府门外,递了名帖进来,说是想见见世子夫人。
门子把话递到了谢永安跟前,急得这半点主意也没有的草包世子慌了神,这让人进来吧,前头做下的事儿定瞒不住,更何况长公主那边也没个准信,不让人进来吧,可人都到了门前,于情于理拒绝不得,若真是拒绝了,还指不定靖国公府的人怎么想呢。
谢永安是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只得去见了谢光正,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通,“爹,你说现下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怎么办!”谢光正大怒,拎起桌上的镇纸就丢了出去,骂道,“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叫你莫声张莫声张,你倒好,直接将人给我得罪了个彻底,现在凌傲柏势大,只怕连皇帝也要敬着他三分,是你得罪的起的人吗?”
“夫君教训娘子,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他凌傲柏管天管地,还能管到我床头不成!”谢永安不以为然,只是担心被凌家阻挠,无法将女儿送进宫去。
谢光正懒得同这废物儿子掰扯道理,提着他的领子将他拖了出去,一面吩咐管家出去迎人,一面拽着谢永安往荣安堂走,路上还不住地叮嘱道,“哪怕是为了咱们侯府的未来着想,今儿伏低做小是免不了的,夫妻没有隔夜仇,你跟茹娘说说好话,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少给我耍弄你那脾气,知道吗?”
谢永安一个年近不惑的男人,被自己老爹当成小孩子的训斥,心中十分不满,然而他没那个胆子反驳,只能怏怏地点了点头。
父子二人踏进荣安堂时,谢瑶光正同凌氏吃饭,一抬眼看见两人,顿时没了食欲。
凌氏招呼丫鬟给侯爷并世子上茶,似乎全然没有将先前之事放在心上,只是她越是瞧着淡定,谢光正这心里头就越是发虚,还没待他说什么,就听得凌氏道,“凑巧今儿人都来齐了,我便直说了罢,这是和离书,还请世子签了名字,咱们往后桥归桥,路归路。”
第48章 出头(修)()
第48章出头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勋贵府中常来常往,谁家的下人在别家府里没个交好的姐妹,凌氏前脚刚出了安阳侯府的大门,她同安阳侯世子要和离的消息后脚就传遍了长安城。
有人暗道可惜,安阳侯世子一手好牌让他给硬生生打成烂牌,有人也拍手称快,安阳侯世子仗着自己老岳丈家的势力没少横行霸道,如今总算是得了恶果。
而谢永安本人呢,先是被老父训斥了一番,第二日早朝时又被同僚关切了数十遍,心里的又生气又无奈。
按照谢光正的嘱咐,内侍喊了退朝之后,他站在大殿门口等凌傲柏出来,想着跟他认个错,说几句软话,好把凌氏再哄回来,让人没想到的是,凌傲柏下了朝转身就往未央宫走,他一个外臣,自然不可能在宫城中来去自如,只能腆着脸去同凌元照说话。
凌元照向来不大瞧得上这位姐夫,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说话更是不留情面,“安阳侯好歹是自己个儿挣出来的功名,你算是个什么玩意,若不是靠着我姐姐,能在这长安城立得住?往日我只听说你虽然在外行为放荡,对嫡妻却是一等一的敬重,哪想到你的尊重便是这般尊重法,我靖国公府虽然人丁不旺,却不是谁都能骑到头上来的!奉劝你一句,早日签了和离书,一了百了!”
谢永安哪里是受得了气的人,听了凌元照这一番骂,早就将谢光正的叮嘱抛诸脑后,一甩袖子走了。
凌氏要和离的风声也传到了宫中,萧景泽从华月郡主嘴里得知了这件事,此刻退朝之后见到凌傲柏,便问他,“敬夫人之事,靖国公如何看?”凌氏是朝廷封的诰命,“敬夫人”是她的封号。
“儿孙之事自有儿孙筹谋,劳陛下挂怀。”凌傲柏似乎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凌氏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若是连一桩小小的和离之事都处置不了,那也太没用了。
“敬夫人乃是朝廷诰命,她要和离,自当要经过宗正府的准允,朕也就是问一问,挂怀称不上。”
萧景泽想到谢瑶光突遇这样的事儿,心里还不知道要怎么慌乱呢,心里便觉得有些自责,没想到长公主要为自己选妃,竟然能扯出这么多事来。他有心想要去瞧一瞧她吧,可惜正逢旬休,谢瑶光并不在宫中。
“大将军还没有告诉朕,对于敬夫人之事,是如何看待的呢?”
心里到底有些担心,他见凌傲柏不予回答,又不愿将话题扯到谢瑶光身上,平白让人多想,过了会儿突然笑问道,“我听长公主说,将军嫁女时十里红妆,陪嫁颇丰,安阳侯世子不愿和离,难不成是舍不得那些嫁妆?”
这话是故意说出来,想套凌傲柏的话,看看这和离之事是否当真是板上钉钉。十里红妆的事儿他虽然是信口胡诌,却也并非无所依凭,从谢瑶光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就知道,凌氏的私房颇丰。
凌傲柏不上他的套,皱了皱眉,一本正经地说道:“皇上,傅相今儿递了关于变革盐政的折子上来,您还是早些批复为好,还有神武将军呈上来关于边防的奏报,您也该早点看完给出意见。”
萧景泽摸了摸鼻子,到底还是没有再多问,伏在御案前看奏折,凌傲柏在一旁搭了张桌子,拿出一些军务上的折子,皇帝还未亲政,每逢大朝会,他就会在未央宫教萧景泽处理政务,三四年来,一直如此。
批完了一本奏章,萧景泽用笔点了点朱砂,又偷偷瞥了眼凌傲柏,见他正看卷宗看得入神,便从案牍中抽出几张空白信笺来,提笔寥寥写了几句话,偷偷折起来放在袖中,好不容易熬到晌午,趁凌傲柏出去时,唤了侍卫替他送信。
信自然是送给谢瑶光的,送信的人自然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卫宋决明,谢瑶光同凌氏住到了靖国公府,这会儿正和凌茗霜、凌芷彤在小院里正说着话,忽然冒出个人影来,把三人吓了好大一跳。
那侍卫送了信,又悄悄翻墙出去了,谢瑶光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萧景泽递来的信,也没拆开,径直收了起来,打算等到无人时再看。
凌芷彤有几分好奇,一副想问不敢问的模样,而凌茗霜则故意板着脸,道,“堂堂的国公府,竟有人能大白天翻墙入院来去自如,我得同爹说说才是。”
“舅舅还管这些事?只怕是平日里太闲了,我得跟外祖父说说,叫他往后多去城外军营转转,莫要整日待在家中。”谢瑶光笑道,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表姐的心事的,若是凌元照住在了军营,薛明扬也跑不了,哪里还会像如今这般日日见上一面。
凌茗霜被反将一军,抿着嘴不说话,过了半晌才道,“大姑母是当真要和离吗?”
“自然是真的。像谢永安那样的人,同他在一起过一日都觉得恶心,也不知我娘这些年是怎么忍下来的。如今忍无可忍,自然无需再忍,只有和离,才能完完全全的摆脱谢永安这个浑人!”谢瑶光提到谢永安,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
“小七,你爹……你直呼其名也就罢了,可他到底是你爹,纵然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怎么能这般说他……”凌芷彤不知事情经过,只当是凌氏同夫君吵架,受了委屈回娘家。
谢瑶光冷笑了一声,不欲多做解释,凌茗霜则将凌芷彤拉到一旁,低声将事情的起因结果说了一通,果不然,前一刻还在为谢永安抱不平的凌芷彤立刻换了态度,大骂道:“当真是个浑人!大姐再怎么说也是他正妻,一言不合就敢动手打人,这哪里是为人夫君,简直是仇人!大姐和离是对的,必须要和离,给那谢永安一个教训,我们靖国公府的女儿,才不愁没人要呢!”
谢瑶光听罢此言,哑然失笑,虽说大安朝和离之后二嫁的人不是没有,但她着实没想过给自己找个后爹,没想到她这小姨母倒是一如既往的爽利,说出话也同旁人不一样,别人都在骂谢永安不识好歹,正妻是这样尊贵的身份还往死里作,唯有她觉得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不该是这样。
好不容易送走了对谢家愤愤然的小姨母,和对自己挤眉弄眼的凌茗霜,谢瑶光才躲在屋里拆开了萧景泽的信。
洁白如玉的信笺上,寥寥几笔红字,乍一看还以为是血书呢,细看才发觉是朱砂写就,凑近了还能闻见朱砂那淡淡的香气。
谢瑶光看见了信中内容,略略一思索,研墨提笔回了一封,简明扼要地说了事情,以及自己的看法,反正先前谢永安同谢光正侍妾有染的事情都让萧景泽知道了,和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但说无妨。
且不说皇帝陛下与谢家小七私下里的书信往来,谢永安回到家中气还没喘匀,韩氏便领着靖国公府的仆役护卫上门来搬凌氏的嫁妆,安阳侯府的库房不小,里头放着的东西也着实多,但除了历年的人情往来,大多都是凌氏的陪嫁之物,抑或是她自己赚来的私产,这要是真是动手搬,只怕是整个安阳侯府的家底都要掏空了。
当然,谢永安根本不认为那些东西是凌氏的,他觉得在安阳侯府库房里的东西,就合该是安阳侯府的,怎么能便宜了凌氏!
没了钱财,如何能在外头花天酒地,如何能继续锦衣玉食,谢永安在这种事儿可一点也不糊涂,立刻使唤下人拦住韩氏,而自己从库房中挑了两幅前朝书法大家吴千秋的真迹,去了驸马府邸。
大安朝正儿八经的驸马只有崇安长公主的夫君,李元洲,但是要说起这位驸马的出身,那当真是场笑话。
崇安长公主今年四十有余,拢共嫁了三回,头一回嫁了当朝的状元郎郭炳,没成想郭状元是个短命的,睿宗皇帝派他去巡查水利,他自己个儿竟然一不小心跌到河里淹死了,长公主肚里头还怀着郭状元的遗腹子,就成了第二回亲,这次是睿宗皇帝指婚,嫁给了永安侯夏侯秋,可惜夏侯秋是个粗莽武夫,同情趣高雅的长公主根本过不到一块去,两人三天两头地吵架,最后干脆和离了,之后长公主也不愿意成亲,身边就养了一群面首供她解闷,而李元洲就是其中最得宠的一个,得宠到什么地步呢,长公主殿下恳请萧景泽降旨,给了他名分地位,还为他遣散了其他面首。
别瞧李元洲没什么官职,但他说的话,指不定比三品大员都管用,毕竟长公主最听他的话,而皇帝又敬着长公主,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儿,自然能成。
不光是谢永安这么想,就连李驸马本人,也觉得不就是个臣子的家事嘛,请长公主做个说客简直是小菜一碟,没成想,这次却碰了个钉子。
第49章 清醒(修)()
第49章清醒
崇安长公主素来与凌氏交好,知晓她要和离的消息,也只是喟叹一句,便也没再多管。
谁曾想李元洲竟然堂而皇之地来做说客,说什么凌氏不识好歹,太不将夫家放在眼里,这种人若是真能和离,岂不是要翻了天,即便是过不下去,也应该被休弃才是。
长公主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怕是不知道,阿茹是我小时候的玩伴,还给我做了几年伴读,替人办事,怎么也不把前因后果打听清楚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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