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莫要往心里去。”
“无妨,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萧景泽道,这世间之事,相生相克譬如五行,今日苏豫之死看似是断了查处萧承和的后路,但焉知又没有别的事会因之而改变,又比如靖国公的病会引出文官武官之争,这争斗又会引出他对吏治的改革,而选官用人的制度一旦变了,寒门士子做官不再像以前那样难以晋升,如此种种,谁能道清哪个是因,哪个是果,纵然是一朝天子,却也不是事事能掌握的。
萧景泽突然觉得他的烦恼有点儿多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最简单的道理竟然被他抛诸脑后,这世上不是每件事都能寻到万全的法子的。
回到椒房殿,谢瑶光竟然还醒着,听到声响坐起身,问道:“今儿怎么忙到这么晚?”
“堆得折子多,一不小心就看到这个时候了。”萧景泽脱了外衣,抱着个汤婆子塞到了被窝中,道:“阿瑶往里挪一挪,我身上全是寒气,一会儿怕过给你。”
谢瑶光人没动,揉了揉眼睛,盯着他看。
帝王的眼睛下面有了青黑,明显是熬得太晚了,她叹了口气,道:“你要不然往后晌午午睡一会儿吧。这才开朝头一天,往年也不见你这么累。”
萧景泽摸了摸她的头,笑了笑,“也就是这两天,等堆积的事儿处理完了,就不会再熬到这么完了。”
在外头守夜的珠玉端来一盆水,伺候皇帝陛下洗了脚,萧景泽掀开被子。汤婆子已经将属于他的那一半床铺暖热了,他躺进去,觉得身上的寒意全都散了,才伸手搂住了谢瑶光的肩,将她抱在怀里,道:“睡吧。”
谢瑶光晌午睡了一觉,晚上也歇息的早,这会儿根本不累,她本想和萧景泽说说话,问一问靖国公的病,但看到他眼底的疲累,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安静地缩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大早,谢瑶光醒来的时候,萧景泽已经去上朝了。
尽管外头的雪已经停了,但道路湿滑,像谢瑶光这样即将临盆的孕妇自然是不能出门的,凌氏陪着她在大殿里来回走几步,程医女说,孕前多多锻炼腿脚,到时候好生产。
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谢瑶光觉得累了,便停了下来,随口吃了几块点心,又喝了一碗茶水,她从自己平常放书的盒子里拿出昨天萧景泽交给她的那一叠纸,看了起来。
如果说这世上最了解萧景泽的人是谁,除了谢瑶光外没有第二个人选,这纸上的内容虽然涵盖了方方面面,但来自于萧景泽的,她粗略一看就能猜出来,而余下的……看上去似乎全都是外祖父的手笔。
似乎……这是因为谢瑶光觉得里面很多做法过于冒进,不是外祖父平时那种稳中求胜的行事风格。
想到凌傲柏,谢瑶光又想到了他的病,问一旁的喜儿:“皇上昨儿是叫哪个御医去靖国公府瞧得病?”
喜儿怔愣了一下,回答道:“奴婢不知道。”
谢瑶光想了想,吩咐她,“那你去御医署问问,顺便把人给我叫过来,我要仔细问一问。”
一旁的凌氏蹙了蹙眉,她料到了皇上还未将此事告诉给女儿,但没想到女儿依旧对这件事紧追不舍,只得道:“这件事想来皇上是最清楚的,等他回来你再问不就行了,何必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谢瑶光摇头,“不问个清楚明白,我总觉得放心不下,喜儿,你现在就去吧。”
凌氏见拦不住,随便找了个借口也跟了出去,她知道喜儿这个宫女是只听谢瑶光一个人的话的,所以也没有拦她,而是找到珠玉,让她立刻去未央宫把皇上找回来,就说皇后娘娘让人去御医署了。
珠玉想不到这背后的弯弯绕绕,但敬夫人是皇后娘娘的亲娘,她的话珠玉自然是要听的,点点头,就放下手里的活,朝未央宫去了。
凌氏心里七上八下地回到了椒房殿中,看到谢瑶光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问道:“你饿不饿,要不然我让御膳房给你弄点儿吃的来?”
“我刚刚才吃过一碟子点心,现在还不饿。”谢瑶光笑了笑,打开香炉的盖子,将手边盒子中的香料拿了两块扔进去。
“那你困不困,平日里整天喊困,要不再睡个回笼觉?”凌氏问道。
谢瑶光摇头,“这才刚睡醒不到一个时辰,睡哪门子的回笼觉啊。娘你就别操心了,我不困。”
凌氏依旧不死心,琢磨了半晌,道:“先前宗正府送来的布料你全都丢给了我,我给孩子做了几件衣裳之后,还剩下许多,要不你去选选颜色,我再给你做一身?”
谢瑶光无奈地笑,“现在做什么衣服呀,做了等到生了孩子也不能再穿,若是暗着以前的身量,恐怕也穿不下,娘你要是实在闲着,就给我说说怎么做虎头鞋,您都亲自给孩子缝衣裳了,我这当娘的也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今年刚巧是虎年,这孩子生下来属虎,做一双虎头鞋再合适不过了。”
凌氏应了声,同她说起做虎头鞋都需要些什么来,但她心里还记挂着去御医署的喜儿,缝制的步骤说得颠三倒四,光是老虎头上的那个王字要如何绣就说了三次。
“娘,你是不是这几天累了?”凌氏这几日一直忙着给孩子做衣裳,谢瑶光觉得她说不定和萧景泽一样,都忙到半夜,只能道:“您要是累了,就歇着吧,我让珠玉给我找点布料来先琢磨一下。”
珠玉已经被凌氏给支走了,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到了未央宫,凌氏站起身来说:“刚刚瞧见珠玉像是去永巷了,我那儿有不少料子,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宗正府送到椒房殿给未出生的公主或皇子做得衣裳都是些亲肤柔软的料子,用来做鞋并不合适,好在谢瑶光只是练手,倒也无非。
凌氏将自己屋里的料子每种都剪下一大块,然后用一块深色的布裹起来,提着这么一个大包袱回到了椒房殿。
她离开时,殿内只有谢瑶光一个人,可现在,屋里却站着喜儿、珠玉,还有一个看上去有四十来岁的官员,那人穿着的官袍,不是别处的,正是御医署。
凌氏的心沉了下去,手里的包袱似乎也变得愈发沉重,她往上提了提,干脆抱在了怀里。
殿中没有一个人说话,谢瑶光看上去也十分平静,见到她进来,还笑了笑,冲御医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微臣告退。”
随着那位御医的离去,珠玉惴惴不安地看了谢瑶光一眼,如果说她刚刚还不知道凌氏为什么让她去找皇上求救,那么刚刚听到御医所说的话,她就全都明白了。
这会儿谢瑶光却没有心思同她计较,而是若无其事地问凌氏,“娘都拿了些什么料子来,我看看。”
她知道萧景泽和母亲不将此事告诉她,是怕她担心,可她知道了,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无能为力,即便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却连挽留一个人的性命都做不到。
谢瑶光的心里万分难受,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要问什么。
凌氏是想问而不敢问,“小七,你……”
只是一个乳名刚刚唤出口,谢瑶光的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白皙丰润的脸上哭得全是泪珠,湿润的睫毛变成一缕一缕地,十分让人心疼。
凌氏叹了口气,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就是怕你伤心难过,我们才不敢将这件事告诉你,这也是你外祖父的意思,他那么疼你,也是怕你因为这事儿而伤了身子。”
谢瑶光窝在母亲的怀里,凌氏的身上是那样暖,可是她却觉得心里那样的难受,肚子也开始一阵一阵儿的疼。
站在她身边的珠玉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儿的,她惊诧地叫喊:“皇后娘娘,您流血了!”
凌氏慌了神,一手扶着谢瑶光,一边让喜儿去叫程医女,一边吩咐珠玉去再去一趟未央宫。
谢瑶光听着母亲的吩咐,恍恍惚惚间忽然叹了口气,原来是流血了啊,难怪觉得这么疼呢!
第158章 早产()
第160章早产
椒房殿中乱作一团,而此时的未央宫中,同傅丞相议事的萧景泽也觉得心神不宁。
“皇上,此次郭恪回朝,从西域小国中带回了不少想要学习我朝文化的贵族,臣以为,鸿胪寺原先只是负责招待外来使节,而这些游学之人在我朝要生活少则三五年,多则数十载,若是再让鸿胪寺负责,恐怕人手不够,此外,这些属国贵族,要学我朝诗书礼仪,恐怕也不能直接入国子监,须得另置学堂才是。”
萧景泽望着窗外出神,似乎并没有傅丞相的话听进耳中。
“皇上……皇上……”傅远很是不满,皇上收到郭恪的加急奏报,火速派人将他召进宫中商议对策,他可是把想说的都说出来了,谁会想到好半晌皇上没有回应一声,还把他干晾在这儿不说话。
在傅丞相的怨念中,皇帝陛下终于回过神来,想对这件事发表一点儿看法时,御书房的门发出巨大的声响,珠玉披头散发地闯了进来。
“皇上!娘娘出事了!”
不仅是萧景泽,连原本端坐着的傅远闻言也是大惊失色,慌忙站起身,还没等他开口说话,萧景泽人已经不在御书房了。
皇帝陛下从来没有这么心焦和着急过,恨不能此时此刻生出一双翅膀来飞到未央宫去,他甚至来不及细问珠玉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原本心头的那股不安找到了缘由,然后整个人变得更加焦躁起来。
从未央宫到椒房殿的距离并不远,可萧景泽却觉得自己走了好久都没有到,明明有着习武的底子,却还是走得跌跌撞撞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走到的时候,他却停下了脚步,殿内好像静悄悄地,一点儿声响也没有,他忽然想起那一次恰好碰上韩氏生产,产房里女人的叫声和孩子的哭喊声,可是他听不到阿瑶的声音,他不敢再往里走,生怕一进去就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一路拼了命跑着的珠玉好不容易追上了皇帝的脚步,大喘着气推开了椒房殿的大门,甚至没有顾忌尊卑,一手扶着腰,一手对萧景泽道:“皇上您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呀!”
就在萧景泽踌躇的片刻,珠玉扯了他一把,“您快点啊,皇后娘娘还在等着您呢!”
是啊,他的阿瑶还在等他。
萧景泽忽然抬起脚步,飞快地走进了大殿,将珠玉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内殿门窗紧闭,里面的人忙忙碌碌却又井然有序,他没有看到凌氏的身影,想必是陪在谢瑶光身边。
他走到了卧房外,不料却被两个老嬷嬷给拦住了,“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现在情况不好,像是要生了,接生嬷嬷、程医女,还有敬夫人都在里头呢,这产房不吉利,您还是别进去了。”
萧景泽心里头念着的都是阿瑶,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话,他要亲自去看一看,要亲自确认他的阿瑶好好的,他们的孩子也好好的,谁也拦不住他!
“滚开!”
“皇上……皇上……您不能进去呀……”
嬷嬷们的阻拦不住,眼睁睁地看着萧景泽甩开她们的胳膊,推开门走了进去,两人对望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产房里,躺在床榻上的女人浑身是汗,脸色苍白,双眸紧闭,凌氏正扒开她的嘴,程医女拿着一碗晾温了的药往她嘴里灌,然而半点用处都没有,谢瑶光的嘴一合上,那些黄褐色的药汁就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参片,拿参片过来给娘娘含着。”程医女喊了一声,旁边的医女忙递过来一个盒子。
程医女从盒子中拿出参片,看了凌氏一眼,满头大汗的凌氏会意,再度掰开了谢瑶光的嘴,程医女费劲地将那参片放到了她的舌下。
“这……这样就没事儿了吧?”凌氏虽然是过来人,但却也从未见过人早产,一颗心都是悬着的,可这椒房殿也没有个能主事的人,她只好强装镇定,她知道,自己要是乱了,整个椒房殿也得乱,那她的女儿和未出世的外孙的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程医女却仍是皱着眉,道:“孩子还没出来呢,娘娘就这样昏着恐怕不行,我得用针,人醒着才有力气。”
“那……那你……”凌氏刚一开口,就看到了闯进屋中的萧景泽,慌乱道:“皇上怎么进来了,外头的婆子是做什么吃的,不是让拦着吗?”
“阿瑶的命重要还是那些破规矩重要!萧景泽说了一句,走到床前握住谢瑶光的手,冰凉彻骨,他皱着眉,问道:“阿瑶的手怎么这么凉?她到底怎么样了?”
程医女无奈道:“皇后气血不继,所以才会手脚冰凉,我现在行针,用参片吊着命,先要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孩子……”萧景泽呢喃了一句,问:“那阿瑶呢……生了孩子阿瑶会不会有事?”他不敢想,若是为了孩子而失去阿瑶,他该怎么办?
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程医女怎敢回答,拿着金针裹足不前,还是凌氏提醒道:“皇上,快让程医女施针吧,若是晚了,只怕来不及。”
程医女颤颤巍巍地下了针,见萧景泽在一旁盯着她,小心翼翼地道:“皇上不如给皇后娘娘搓一搓手脚,让她早点儿缓和过来。”
萧景泽听到这话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握着谢瑶光的手拼命的搓,试图唤醒她身上的每一寸温度。
也许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也许是程医女的针灸起了作用,在众人焦灼不安地等待中,谢瑶光终于睁开了眼睛。
萧景泽激动地眼泪都快下来了,他紧紧地握住谢瑶光的手,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
谢瑶光费力地露出一个微笑,艰难地说道:“别担心,我会好的。”
可惜这话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谢瑶光刚刚说完,苍白的小脸就皱成了一团,说话的声音也开始颤抖。
那种细细密密地痛楚,就像是从骨头缝里延伸出来的一样,疼得她死去活来,而一旁的接生嬷嬷和程医女却面露喜色,尤其是程医女,对萧景泽道:“皇上快让开,娘娘这是要生了,快让接生嬷嬷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