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得意地看着风没的脸色变得刷白,眸中的阴狠全然没有遮掩,他继续说了下去:“风没,这些年你变得很是不同,如今这泽主你做得可开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风没皱眉喘息着,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未冷笑一声:“你看看白夜泽中的百姓,在金甲军的威慑下日日惴惴不安,纵使现在金甲军已退,日后他们出了白夜泽也再难有出路,天下之人都已认定了我白夜泽人是滥杀无辜之辈,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风没踉跄着后退几步,几句话字字锥心,直刺她最为脆弱的心底深处。她一直以来都希望白夜泽摆脱妖邪残忍的头衔,可如今她亲手给白夜泽冠上了这样的罪名,将其百姓推入了水深火热。她竟然因为一己私利而将白夜泽置于如此危急的境地,她有何脸面去见白漓清和风隐!
凶狠的魔气冲击着她的胸膛,在她每一条血脉中叫嚣冲撞。风没忍住喉头的一丝腥甜,以最后残存的理智咬破舌尖,迫使自己恢复一丝清明。
未看着风没的双眸忽明忽暗,猩红色已经无法抑制地漫上了她的眼眸,不由得心中一喜,暗暗运起了灵蕴,随时准备一击而中。
然而就在这时,他听见风没一声冷笑:“未,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这么多年了,你的野心还是这么大,可惜都是痴心妄想!”
未看着风没直起身来,眸中的血红色却有消退之意,心中疑惑之余更生不安,沉声警告道:“风没,你若再强行压制魔力,会遭反噬而丧命,你可要想清楚了。”
“可我要不压制魔性,白夜泽人便会看见我魔性大发的模样,你则可趁虚而入,将我一举击杀,收拢民心,夺取泽主之位,我说得对也不对?”风没唇边笑意冰冷,嘲讽地看着面色微变的未。
“哼,我就看你能撑到几时!”
风没与未已经斗了好些时辰,周围的草木林地均已被夷平,一个个大坑遍布满地,仿佛经受了一系列巨大的爆炸,让人心惊。
风没一掌将未逼开一丈远,一口鲜血喷出,体内的灵蕴与魔气相互纠缠,肆意冲撞,依然快要控制不住。
未喘息着,自从上次在洛云漓手下侥幸逃出生天,他的身体早已不如往日,现在的境况必须速战速决!他看着满脸痛苦的风没,狞笑一声:“风没,不要再挣扎了,身为白夜泽的祭司,我会的禁术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风没愤恨地剜了他一眼,可不得不承认她已经是强弩之末,纵使她的体质能快速汇集灵蕴,使其用之不竭,可灵蕴越是充沛激烈,魔性便愈发地叫嚣着要冲出体内。
她不想自己沦为恶魔,也不想被未所利用,更不想因自己而为白夜泽带来不可转圜的灾难。
她挺直了脊背,怜悯地看着未:“你不会得逞的,纵使我死了还有火息在,白夜泽中有的是善恶分明的人,你穷极这一辈子也无法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这一生便是个笑话!”
“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只要我拿下了你,内城群龙无首根本不足为惧,火息那个毛头小子,不过是玄的私生子,纵使在法术上天赋异禀,在我看来也不过雕虫小技罢了!”未怒道,转念一想又笑了起来:“你少用激将法激我,激怒了我对你没有好处。风没,阻拦在我面前的障碍已经一个一个都清除了,现在就只剩下你了,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
“我不是一个好泽主,可我也不会把白夜泽交到一个狼子野心的人手上!这是漓清和姐姐的心血,我就是死也不能让它折损分毫!”风没惨然一笑,转身投入到冰凉的世川之中。
“不!”未飞扑过去,然而却只被世川劈头盖脸的水花给浇了个透,等他再定睛寻找,世川的水面又已回复了平静,如同一块完璧无暇的白玉,而风没连一丝踪迹也无从寻找。
慕崇杉正与夫人走下渡船,准备返回幕府。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小厮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急匆匆地跑上前来,对慕崇杉道:“老爷,老爷!我们从世川里捞上来一名女子,好像,好像······”
慕崇杉见他支支吾吾地样子,沉声问道:“好像什么?”
“好像是少爷的朋友!”
慕崇杉与慕夫人惊讶地对视了一眼,急忙让小厮带路。
只见船甲板上躺着一名浑身湿透的女子,绛紫色的长衫纱裙已经破烂不堪,可仍然能看出精细的做工,长发凌乱地沾湿在她脸上,毫无血色的面庞遮掩不住清秀的气质,可仅存一丝微弱的鼻息。
慕崇杉一看便心知此人来历不凡,看清她的面容之后更是大惊失色,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这,这不是那漆夜护法的妹妹吗?”
慕夫人上前一看,也吃了一惊,抓着慕崇杉的袖子轻声道:“我记得她叫风没,那,那不就是当今泽主!”
慕崇杉沉吟片刻,对小厮们吩咐道:“快,把这姑娘带回幕府,尽力救治,不得耽误。”
“是。”小厮们七手八脚围了上来,慕崇杉拉着夫人快步向幕府走去,沉吟片刻,对夫人交代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暂时不要对外泄露。这几日辛苦夫人一些,一定要把这姑娘救回来,一切等她醒来之后再说。”
慕夫人点了点头,两人回头看了毫无生气的风没一眼,眸中充满了担忧之色。
不远处的一人看着幕府的人抬着风没快速往幕府走去,唇边露出一抹冷笑,悄无声息地转身潜入林沼深处。
幽月之章(下)()
风没在一阵头痛欲裂中醒来,空气中悠悠的原木香味让她感到有些熟悉。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榻上,周围的家具门柱都是未曾上漆处理的原木,暗黄的色泽并不沉闷,更显古朴幽韵。
难道这里是幕府?风没撑起身来,守在门边的侍女立刻发现了她的动静,惊喜道:“姑娘您终于醒了,我去通知老爷夫人!”
立刻又有另外的侍女们迎了进来,细致地为她端茶倒水,嘘寒问暖,让风没颇为惊讶。
风没手腕无力,就着侍女的手喝了口茶,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幕府,听说老爷夫人在世川里把你捞了上来,带回府里养伤。这些日子姑娘您的伤势反反复复,可把他们吓坏了。”那侍女看着不是个怕生的人,一张快嘴把事情一溜都给说了出来。
果然是幕府,慕老爷和慕夫人定是认出了我,可惜······
想起早已灰飞烟灭的慕清欢的**,风没眸中暗了暗。当年洛云漓的魂魄消散之后,真水的魂魄便寄生在了白漓清的肉身上。慕清欢的身体经受了此前几番折腾,早已到了极限,瞬间便消解殆尽。
风没一直没有把这么消息告诉幕府二老,一是白夜泽的事情让她焦头烂额,无暇顾及;二是担心二老年岁已高,经不住再一次的打击。
这样想着,慕夫人已经带着巫医到了门口,见风没已能坐起身来,眼中满是惊喜:“姑娘终于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快让巫医给你瞧瞧。”
巫医快步走上前来,伸手捏起一丝灵蕴探来,却被风没抬手挡住。
“不必了,劳烦巫医和夫人费心,我只需调理几日便好。”她无视巫医不满的眼神,向慕夫人深深一拜:“此番落难,多亏慕老爷慕夫人出手相救,日后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风没万死不辞。”
慕夫人连忙将风没扶起,嗔怪道:“姑娘身体还虚着,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你既然是小洛的朋友,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等你身体好了后陪我们好好聊聊,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风没心头一酸,险些红了眼眶,她低下头去狠眨了几下眼睛,心中的愧疚不由得更重了几分。
“你既然不愿意让巫医为你探查,那就把把脉吧,身体总是要调养好的,这一点你可得听我的,不可任性。”慕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吩咐那巫医上前去细细把了脉,开了药方,又赶紧命人去煎药,看着她忙碌的模样风没心中袭上难言的暖意,喉头却更为干涩:“慕夫人,风没不值得您如此。”
“什么值得不值得,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在幕府清闲惯了,好不容易来了个人让我摆弄,我岂能放过你。”慕夫人一点她的额头,笑了起来,惹得风没也弯了唇角。
“看来心情是好些了,你刚醒过来,还是不要太费精神了,快躺下歇息吧,我去给你看看药去。”慕夫人把她按下,仔细地掖了被角,转身走了出去。
一种奇异的感觉扫过她全身,浑身被舒适的温暖所包围,渐渐让她放下了心中的戒备,缓缓沉入了梦乡。
她只觉得,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幕府中厅,经过半月的调养,风没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这几日慕夫人悉心照顾在侧,与她说话解闷,却故意避开那些敏感的话题,让风没心中很是感激。
不过她还是决定与幕府二老说个明白,也不枉他们相救之情。
慕崇杉自后堂转了出来,慕夫人紧随其后。风没连忙起身拜谢,被他扶起。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风没,笑道:“没想到这身粗布衣裙也盖不住姑娘身上的非凡之气啊。”
“慕老爷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非凡之气,况且幕府的衣物哪里有粗浅的道理。”风没笑了笑,然后对慕老爷与慕夫人徐徐一拜,郑重道:“风没经此一难,多谢慕老爷慕夫人出手相救才能免遭一死。这几日更是受了二老的悉心照顾,风没感激不尽!”
“姑娘不必多礼,这自然是我们该做的。”慕崇杉扶起风没,遣退了所有的下人,厅中便只留下三人。
“坐,现在屋内并无他人,我便直问了,还请姑娘不要介意。姑娘是否就是白夜泽泽主风没?”慕崇杉刚一坐下便急急地发问道。
风没点了点头,并不打算隐瞒:“是。”
慕崇杉虽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此时心中也难免惊异,顿时起身拜到:“不知泽主大驾光临,慕崇杉有失礼数,还望泽主不要怪罪。”
“慕老爷您这是为何!千万不要如此,我怎么会与你们摆架子。我在外便与普通百姓无异,你们喊我风没便是,不用对我以泽主之礼相待。”风没急忙将二人扶起,解释道。
“可这······”慕崇杉面有为难之色,风没只好又说道:“就只当帮我个忙,掩盖我的身份。不然泽主外出被打成重伤,被有心人知道怕是会引起波澜。”
“既然泽主坚持,我们就冒犯了。”慕崇杉擦了擦额旁的冷汗,在慕夫人的搀扶下重新坐下,缓了口气,想起半月前将风没救回时的场景,不由得叹道:“想不到你之前伤得如此之重,救你回来之后也是屡遭险境,竟然都挨了过来,实在是命大啊。”
风没感激地一笑:“若不是慕夫人悉心照顾,我怕是没这么快恢复过来。”
“不过老夫能否问一句,你被何人重伤?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慕崇杉关切道。
风没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慕老爷是否还记得夹谷悭?”
慕崇杉与慕夫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点头道:“他与我慕家有些旧情,上次你们不也是为找他而去的?”
风没点了点头,便将夹谷悭的未祭司身份与那日世川旁遇见夹谷悭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个清清楚楚。
听完风没所说,慕崇杉震惊非常,半晌才回过神来:“我早知那夹谷悭不是个寻常人,没想到他竟然是未祭司,还有如此狼子野心。”
“他不会就此罢手,我担心内城会出乱子,还是尽快赶回去为好。”风没担忧道。
“若是漆夜护法还在定会帮你,你便不必任何事都亲力亲为了,可惜······”慕夫人叹息一声,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讪讪笑道:“我多嘴了,风没你别见怪,只是想起当年你们姐妹情深,有些惆怅罢了。”
“好了,别说了。”慕崇杉挥了挥手,无奈地阻止自家夫人再多说多错。
“没事,这世上本就极少有能托付信任之人,只有自己是可以相信的,即使是姐妹也一样。”风没眼中划过一丝黯然,让慕崇杉叹息一声:“姑娘与过去可真是判若两人啊。”
风没一怔,随即苦笑:“我不能阻止很多事情的发生,也不能阻止自己的改变。也说不出这样的我是好还是不好,只能说我在最合适的时候做了最合适的自己。”
“看来这些年你们经历了很多事情。”慕崇杉有些坐立不安地摸了摸袖口。
风没了然一笑:“您是想问洛云漓的情况吧?”
慕崇杉一怔,笑得有些苦涩:“听说小洛已经到了帝川,他自上次突然回来之后便再没有回来。”他抬眼望向窗外渺远的天际,幽幽叹息了一声:“我们二人年事已高,也不奢望能再见他一面,到了这个年纪很多事情都已经放下了,只希望他还好好活着便好。”
风没心中一震,一股深重的愧疚之意排山倒海般涌来。她强压下这股愧意,收敛了面上的表情,平静地说道:“他在帝川很好,云帝很器重他,想必前途无量。”
她没有说出真相,看着二老舒心的笑容,任凭内心的苦涩汹涌澎湃。
“你的伤还没好完全,还是在这里多住几日。这儿虽比不上内城华贵,但你带伤回去说不定让那未祭司有机可乘,还是谨慎些为好。这几日我会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内城中有任何风吹草动我都会及时告知你。”慕崇杉仔细叮嘱道。
风没不由得有些动容,从未有人这样毫不求利地帮助自己,可她摇了摇头:“这儿比内城好上太多了,慕老爷慕夫人的大恩大德风没无以为报,可再留在这里若是被未发现了行踪反而会招来麻烦。我打算尽快动身返回内城,以免夜长梦多。”
“既然如此我便不多留你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不必与我们客气。”慕崇杉点了点头,慕夫人不舍地走上前来,握住风没的手:“才住了这几日便要走,叫我真是舍不得,若是我有个你这么讨人喜的闺女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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