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慈眼中微动,却绝决地摇了摇头:“不要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白夕辞呼吸一窒,地上这个狼狈的女子眼中有深沉的绝望和决绝,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安慰她,在一个将死的灵魂面前,什么话都是苍白。
“他不会介意的,云墨逍他一直很想再见你一面。”
“可是我会介意。”溪慈转过脸来,乌青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珠犹如被蒙上尘埃。
“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多么令人厌恶。溪慈已经死了,我只是一个怪物,我不希望他知道,曾经的溪慈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就让最好的我留在他过去的回忆里吧,反正我终究还是要死的。”她牵出一抹苦笑,说出这一番话像是费了极大力气,她喘息着,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不行,你的魂力已经所剩无几了,你还是出去见他一面吧,别让你们两人都留下遗憾。”白夕辞焦急地拍了拍她的脸颊,害怕她昏睡过去便再也醒不过来。
溪慈拉住了她的手,缓缓睁眼留恋地望着云墨逍的背影,声音虚弱到几不可闻:“我就是不想给我们俩都留下遗憾,才不能见他。”她眼中含着一汪水,恳求般地握紧白夕辞的手:“你若是为了我好,便不要向他提及我现在这个样子,别让他见到我。”
“可是,可是······”白夕辞回握住她的手,微弱的气息几不可察,已经是强弩之末,她不由得落下泪来。
“不必说了。姑娘,你是个善良的人。我不知道你和墨逍发生过什么,但是我看的出他很关心你,你也很在意他。若是有缘,便请你好好照顾他吧。”幽绿的林叶之间漏下点点光影,她朝着那个光亮的源头伸出手去,微微笑着,晶莹的泪珠溅落在绿叶上,随着叶脉融入树木这漫长的生命里。
“能在有限的生命里相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不是的,他一直都很挂念你。你不能就这样死了,不能这么残忍,溪慈,溪慈!”白夕辞有些慌,眼泪落在手背上灼热地疼,她明知道已经无力回天却还想做些什么,只觉得老天不该对这两人如此无情,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
“没用的,我知道我快要消失了。”她对将灵蕴输送入自己体内的白夕辞笑了笑,摇了摇头。
“姑娘,谢谢你让我能在消失之前再见墨逍一眼。我想拜托你,”她急促地呼吸着,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掌。
“如果你见到了长歌师兄,代我向他说一句,我不怪他,让他照顾好自己。对墨逍说······”她深深地凝望着那抹身影,纯白的衣袍与风缠绵在一起,乌黑长发下露出的半面容颜有如冰雕雪刻,他负手立在那里,犹如神祇俯视天地。
“最后一刻能看着你,我很幸福。”
“对不起,我陪不了你啦。”
风声呜咽地飘过耳畔,云墨逍浑身一颤,猛然回身打量着这片林野。
刚才他仿佛听到了些什么,莫不是影门的人潜伏在暗处?
惊云剑出手,绛紫色侵染了一方草地,暗暗涌动着杀气。他朝树林最茂密之处慢慢靠过去,浓密的林叶遮掩之下似乎有点点亮光闪动,竟真的如有一双双眼睛在其后紧盯着他。
云墨逍握紧了手中的剑,一步,一步朝那靠拢过去。渐渐的,每一片叶子的轮廓都清晰地呈现在眼下,枝叶背后的昏暗之中却依然毫无动静。他有些疑惑,难道影门的人在打什么算盘,设了陷阱引他进去不成?他只能加倍戒备。
剑尖已经能碰触到绿叶,一些叶子已经被剑气削落在地,云墨逍不再犹豫,绛紫色骤然大盛,惊云剑挑开密密交织的密叶丛林,天光争先恐后涌入那昏暗的空间。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除了树便还是树,树叶安静地垂着,枝干一动不动,时间在这里如同静止了一般。
难道是他想多了?
云墨逍细细察看了一遍,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绿叶上沾着晶莹的露水,在穿透的天光之下熠熠闪光,摇摇欲坠。
倒是十分幽静的地方,只是为何在浓密的枝叶掩映之下,仍会显得过分空旷?
云墨逍放下惊云剑退了出去,重新又回到山崖旁扫了一眼,山下的战局已经基本结束,影尸全部消失无踪,就如同他们毫无预兆地出现一样。
他捏起剑诀,惊云剑缓缓变大浮上空中,白色的身影在阳光下耀眼非常,他御着惊云剑朝山下飞去,一滴露水自他的鬓发上滑落,犹如泪珠在阳光下闪现一丁刺眼的光芒,随后落入山崖空旷的风中,了无痕迹。
第二十四章 血色染前夕()
夜晚的流香阁风光绮丽旖旎,楼上楼下莺歌燕舞,阵阵香风携带着娇笑声声,催得人直酥到骨头里去。
白夕辞趴在桌上,一杯一杯地给自己倒酒,门外的逍遥欢笑隔着不薄不厚的门窗,像是另一个世界一般沉闷不清。
手中的酒瓶被夺过,纤纤玉手的主人嘲笑地看着桌上醉眼朦胧的人,仰头喝下剩余的烈酒,脖颈的弧度优美,肌肤如玉。
“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竟然连个酒也不会喝。”
白夕辞没有理她,眼中水光涟涟,神色竟有些哀戚。
“怎么了,一回来就这么个模样直奔我这儿喝酒,也不怕姐姐怀疑?”琉珠皱眉推了她一把,谁知她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我只问你一句,你真要你姐姐死吗?”
琉珠有些诧异,没料到白夕辞竟会问出这些来,随后她神色渐定,目中露出些许狰狞的恨意:“当然,她欺压我至此,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揽入囊中,我一定要把这些都夺回来!”
“但她不是非死不可是不是?即使她不死你也能达成目的,是不是?”白夕辞眸中微亮,眼眶中有水汽承载不住陡然滚落。
琉珠一怔,突然掸开白夕辞的手后退几步,烦躁地在原地踱着步子。她猛地抬头,神情疯狂,眸光骇人,她冲上前来抓住白夕辞的肩膀:“不!她必须得死!她不死我就会死,就算我杀了她,也不过是像她想杀了我一样!我们,只能活一个,那就是我!是我!”
“那是你姐姐!”
“她不是我姐姐!在她背信弃义的时候,在她废掉我全身功力的时候,在她把我逼到这个肮脏下贱的地方的时候,她怎么不想想她是我姐姐!她什么都有了,却还要跟我抢二爷!我唯一的姐姐,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却是我最恨的人!”琉珠的蔻丹深深掐进白夕辞的肉里,鲜血将蔻丹的颜色染得更加嫣红。
“你是不是反悔了?是不是一开始就是姐姐派来监视我的?现在要反咬我一口是吗?”琉珠威胁地看着她,凌厉的目光中却掩盖不住一丝慌乱。
白夕辞伸手推开她,冷冷地迎视着她狂乱的目光。她伸手拿起桌上的酒壶一饮而尽,略微沙哑的嗓音极度疲惫:“你要她死,我就一定会让她死。可你最好永远都别后悔。”
酒壶掉落在地铿然而碎,青白的碎渣泛着锐利的冷光,将这一室红香染得寒彻透骨。
世上所有人都有罪,但为什么她还是不愿看着人一个个死去。
昏暗的厅室之中,橘色的灯光忽明忽灭,洛云辰坐在高椅之上,空旷的石室中只回响着他手中把玩瓷杯的细微声响。
一阵脚步声自远而近响起,他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来,看着齐玄黑色的身影走近,唇边的笑意恭敬而锋利。
“先生,坐。”
齐玄大咧咧地往他伸手相邀的方向一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洛云辰并不恼他的失礼,只是淡淡一笑,转身重又在高座上坐下。
“二爷这么急着找我来,是有什么计划了?”
“是有一些,也想听一听先生的建议。”
齐玄哈哈一笑:“但说无妨。”
洛云辰抚摸着手上的羊脂玉扳指,敛起凶意的面容虽阴郁却仍显丰神俊朗,只听他缓缓道:“洛云阳即日将前往疏影城参加澜川会,届时各大势力门派云集,共商天下大计。此次会面表面合作,实则拉拢各大势力,巩固帝川的地位,我家那位老头是越来越担心了。”他嗤笑一声,忽然收起笑容,沉声到:“这一次决不能让他那么顺利,老头向来看中他,这一次若真是让他与这些人结成了联盟,他的地位恐怕就更难以撼动了。”
齐玄微笑地听着,并不准备插话,洛云辰顿了顿,接下去说道:
“苍云剑派在这个时候现身,屡次与我影门挑衅,显然是站定了立场。既然现在已经将他们引出,我们也应快刀斩乱麻,免得夜长梦多生出更多祸乱来。”
“二爷打算这次将他们一网打尽?”齐玄摸了摸下巴,思索着他这一番话。
“一网打尽倒不至于,他们在飞云山必定还留有后手。不过来疏影城的这些人,就要他们有去无回。”冷光自他眼中闪过。
“二爷可不能小看了城外这些人,据说苍云掌尊云墨逍已经练成了人剑合一的境界,惊云剑法变化莫测,当初离染和几十门徒一起合击都败在他手下。”
“所以这次就让琉砂亲自出马,琉珠前几日摔伤了腿,行动不便,最近都没有露面,不然她们姐妹俩一起,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他有些头疼,现下影门虽然人才众多,但是能信得过的却没有几个,偏偏琉珠又受了伤,只有琉砂一人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依先生所见,那个白夕辞怎样?能否出此一战?”他有些犹豫地询问道。
齐玄看着洛云辰笑得有些莫测,摇了摇手道:“老黑我向来不会看人,二爷既然这样问,自然心里是有数了。”
洛云辰沉吟片刻,踱步走了下来:“白夕辞到影门不过短短半年,却深得琉砂之心,拉下了离染坐上了左夜使的位置,这个人不容小视,我不敢轻信她。”
“不过二爷派了琉砂坐镇,这小丫头就算有些能耐应该也不会乱来。”齐玄无谓地摆摆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口喝下。
洛云辰在橙色的光影中不停地踱步,嗒嗒的脚步声碰撞在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件事,还要麻烦先生在旁多看着一些。”
齐玄放下瓷杯,嘴角笑意张扬,他对洛云辰微微欠身:“自当为二爷分忧。”
黑暗的甬道里不时地响起一阵阵快速而有序的脚步声,墙上投落光影幢幢,连空气中都浮动着不安与躁动。
白夕辞紧跟在琉砂绯红的身影之后,这一次派出的门徒和影尸数量众多,分别从各个地下通道接近苍云剑派的藏身之处,而门主琉砂亲自出战更是让门徒们都信心倍增,看来免不了一番恶战。
虽然早有预料,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幸好日赶夜赶,总算是把离染的尸体给炼成了。她瞥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影尸,以离染为首的队伍正规规矩矩地跟在她们身后。
“姐姐,用得着派这么多人吗?”白夕辞加紧几步靠近琉砂问道。
“这次苍云掌尊云墨逍也来了,他的实力你应当见过,不好对付,我们还是小心一些为好。”琉砂侧头对她说道。
白夕辞没等她说完便惊呼出声:“什么!云墨逍也来了?!”
“看来这次苍云剑派定是要阻挠我们的计划,保大皇子顺利进行澜川会。这次我们一定要将他们在疏影城的势力清除干净,为二爷铲除障碍。”她轻笑了起来,双眼沾染着希冀与渴望,仿佛透过前方的黑暗看见了未来的锦衣荣华与相伴依靠的身影。
白夕辞仿佛松了一口气,也笑了起来:“我们这次的阵容如此强大,姐姐可等着回来受二爷的赏吧。到时候二爷就独宠姐姐一人,谁也抢不走了!”
琉砂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掩嘴笑骂:“死丫头,说什么不正经的。不过琉珠也真是的,在这个关头病倒了,只能说她福薄,不能为二爷鞍前马后了。”说着,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唇边的笑意更肆意张扬。
白夕辞点了点头,跟了上去,身后大队的影尸踩在地上发出坚硬沉重的咚咚声,听得她有些心慌。她暗中握紧了拳头,一切都要顺利啊。
第二十五章 林深苍与影()
在疏影城西的一处密林里,安静得十分怪异,无论风吹过还是飞鸟掠过都犹如落入了无底深潭,经不起一点风波,霎时间便无影无踪。在这一片无形壁垒之后,立着一座小木屋,周围有穿着白底蓝纹衣袍的人走动,不小心闯入的飞鸟有些惊惶地四处冲撞,不久便又穿过另一道壁垒,回到了云淡风轻的世界之中。
云墨逍看着桌上的地图有些发愁,图上红蓝的小点交错着分布在疏影城中与城郊,红色是已经确定的影门入口之处,蓝色是曾经出现过那些怪人之处,乍看之下毫无规律可循。
这影门组织竟如此庞大,整个疏影城底下恐怕都已经被掏空,其中的结构他们一无所知。现在的局面不能贸然出击,不然很难对影门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说不定自己人还会被反将一军。
但是这样僵持下去实在是很不妙,洛云阳很快就要达到疏影城,到时候洛云辰必会指挥影门有所动作,决不能让他们破坏了澜川会。
云墨逍揉了揉眉心,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公子,歇歇吧。”云落尘端着一杯茶放在他面前,见他的神色便知当前的形式并不乐观,心中不觉也有些担忧。
“落尘,依你看我们上次遇到的是什么人?”云墨逍的手指缓缓滑过地图,最终停留在上次被伏击的那块山崖底下。
想起上次那些行动怪异的人,云落尘的眉头不由得紧皱起来:“虽有人型,但那些必不是活人,看起来倒像是死人更多一些。然而他们能走能动,不知是什么缘故。”
“他们的攻击力惊人,而且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会一味地攻击。”云墨逍想起那些影尸的样子,也不由得心中一沉。
“对了,逐云和那些受伤弟子们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松大夫说他们的伤口之处感染了尸毒,现在暂时没有办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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