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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永贵人宫里太监张德,品级是个首领,在永贵人宫里管事儿。因为他有首领太监这个品级,故此寻常也能奉永贵人的命,出宫去看看永贵人的父母家人,又或者替永贵人在宫外置办些什么。
这几年永贵人的父亲四格都已是七旬的老人家,就算还担着总管内务府大臣的差事,寻常也不是再那么轻易就能帮衬上女儿去。永贵人也开始渐渐培植和依赖自己位下的官女子和太监。
这个张德是得用的,替永贵人办事也一向细心,永贵人非常信任他,这便也叫他渐渐生起了些骄傲之气来。
不当值的时候儿,这张德也有机会打着永贵人的名头出宫去,私下里也是结交些权贵的。
因永贵人的品级还低,这张德倒是攀不上什么太高的枝儿去,这便与一个宗室辅国公宁昇额有所结交了去。
宁昇额看的倒未必是永贵人,宁昇额在意的是永贵人的阿玛四格,以及皇太后的面子。
张德经常在宁昇额府里进出,便与宁昇额府里豢养的道士,名叫康福生的结识上了。
张德自恃是宫里的太监,一向在宁昇额府里进出,也都被人家“张公公”长,“张公公”短地奉承着,故此张德越发自视甚高。
康复正不过是宁昇额的公爷府内蓄养的一名道士,张德自是以为这康复正见了他也该打躬作揖才是。却没想到康福正却不将张德放在眼里,好几次甚至破口开骂。
张德由此怀恨在心,竟设下计谋,将康福正给谋害了。
永贵人落泪自辩,“张德是前年妾身晋位贵人之后,才到妾身宫里当差的;在那之前,他都不是妾身的奴才,他是皇太后宫里的奴才啊!”
婉兮敛眉,“别这样说了。叫人听起来像是你在埋怨皇太后似的。”
“明年就是皇太后的八十大寿,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皇太后任何的话,都会成为将来人家拿捏你的把柄去。”
永贵人咬住嘴唇,不敢继续说了。只是一双眼通红着,如何肯驯服了去。
她脖子晃了晃,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怒,抬眼极快地瞟了婉兮一眼。
第2609章 九卷47 年轻的挑战()
她哽咽道,“这个道理妾身自是明白的。那钮祜禄家的两个,正是千方百计寻我的错处呢……可是这是在皇贵妃娘娘您的驾前,我才敢这么说。因为这后宫里,我也唯有在皇贵妃娘娘您的面前,才能什么话都说出来。”
婉兮静静抬眸,“永贵人,你希望我帮你做什么呢?张德伤人偿命,这自是应当的。”
永贵人哭倒在地,“……皇贵妃娘娘,妾身只怕皇上会因此而恼了妾身去!妾身是无辜的啊,那张德性子如何,也并不是妾身教化出来的!他统共来妾身的宫里伺候还不满两年!”
永贵人说着满眼的恨意,“再说妾身总觉着这事儿不简单!顺嫔和兰贵人早就想联手整治妾身,那张德又本是皇太后宫里的奴才,妾身便怀疑此事是她们两个做好的扣儿,却要都冤赖到妾身的头上来!”
婉兮轻叹一声,“此事终究出在张德骄纵上。永贵人,我倒要问你,那张德能时时出宫,随便结交宗室,你可节制过?若没有你给的对牌,他又如何能时常出宫去?”
“说到此事,终究你也有疏失之过。皇上不追击便罢,若是皇上当真要追究,你该有错便认错,皇上自会分清你过失轻重,不会冤枉你去。”
永贵人伏地大哭,“话虽如此,可是妾身就怕有人要从中使坏!若是顺嫔和兰贵人联起手来,将张德杀人说成是我教唆奴才,那我就完了……皇上不会饶过我的。”
婉兮垂首静静想了想,却是抬手唤永贵人,“凌之,你过来,我问你个事儿。”
永贵人一怔。
皇贵妃已是许久没有叫过她的小名儿了。
永贵人忙膝行上前,“妾身愿闻其详!”
婉兮含笑道,“我问你,今年是什么日子,明年又是什么日子?”
永贵人被问得一愣,不过倒也还是年轻聪明,这便立时答,“今年是皇上六十万寿,明年则是皇太后的八十万寿!”
婉兮赞许颔首,“所以,你回去吧。”
永贵人怔住,向上呆呆望住婉兮,“皇贵妃娘娘?”
婉兮自己起身,转身向内,“玉蝉,替我送送你永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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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贵人离开婉兮寝宫,一路还是没法儿停了泪珠儿。
观岚都忍不住嘀咕,“皇贵妃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到底,还是不想帮主子是怎的?”
永贵人也是咬牙,“竟是我错了,我今日就不该来找她!或许依着她,巴不得我们几个年轻的斗得你死我活呢,她乐得作壁上观!”
果然不出几日,皇帝在避暑山庄的“依清旷”,勾决本年人犯。
尤其在勾决到太监张德谋杀道士康福正之事,除了勾决张德之外,更是申饬了蓄养道士的辅国公、宗室宁昇额,下旨将宁昇额交宗人府察议,绝不轻饶。
勾决张德的当晚,皇帝便传旨内务府,降永贵人为永常在。
进宫七年,好容易晋位为贵人,结果这一遭儿又降回常在来了。
永常在憋屈地在自己寝宫大哭,“她果然一个字都不肯帮我说,她就是想眼睁睁看着我被降位,又被打回原形!”
观岚也是委屈地陪主子掉眼泪,“谁说不是呢……这件事其实从头到尾,都与主子无关啊。只需要有个人能在皇上耳朵边说一句,皇上就能立时明白过来。”
“说到底这对皇贵妃来说,根本就不算事儿,主子可不算给皇贵妃添麻烦去啊,她怎么就连这举手之劳都不想帮忙呢?”
永贵人恨恨地细细鼻子,用袖子抹一把眼泪。
“算了,她不帮我拉倒!”
永贵人的泪渐渐干了,她转头望向窗外,“我啊,从进宫第一天起,就没真的想过要跟她争宠。我知道一来争不过,凭她在宫里的年头,凭她生育之频,她在这宫里就早已盘根错节,我要是瞄准她,变成了蚍蜉撼大树去了。”
“可是七年过来了,七年啊!七年来我为她出了多少力,卖力讨好她多少回?结果却只换来这样一个结果!——我才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
“她看不上我,从当年女子挑选的时候儿她撂我的牌子,我早就该明白她压根儿从心眼里就没看上我过!是我痴心妄想了!”
永贵人缓缓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改主意了!我要争宠,跟她争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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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前朝后宫都在预备着过年。
皇上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忽然下旨呵斥四阿哥永珹去。
原是十二月里,皇上至上书房查问皇子皇孙的功课,却发现永珹竟然不在书房中。
大清皇子皇孙,并不是成年了、成婚了就可以不进上书房了,除非是被皇上安排了差事,如永瑢管内务府,需要在衙署办公之外,其余并无差事,或者不用在固定衙署办公的皇子皇孙们,依旧还要每日都进上书房念书。
——其实这也是皇家用来约束皇子皇孙们的一个手段。以此将皇子皇孙们圈在宫里,叫他们与外官隔绝去,方不会再犯“九龙夺嫡”之时,各个皇子都私下与外臣结交,个个都有自己一派势力的局面去。
尤其是此时,皇子皇孙们除了小十五和小十七之外,个个儿都已经成年、成婚了,而皇上已经年过六旬,正是皇子皇孙们翅膀儿硬了,而皇帝还没正式立储的敏。感的时候儿。
皇帝见永珹不见,便是大怒,追问永珹下落。
结果查问回来的答案是:永珹说自己在府里祭祀呢,这便没进书房来念书来。
永珹这个理由听似冠冕堂皇——也是啊,神灵自是更要紧的,是超过这人间所有规矩的。
可是永珹不找遮掩的理由还好,他找的偏是这样的理由,皇帝反倒大怒。
皇帝下旨:“祀神行礼,原在清晨。祀毕,仍可照常进内。乃四阿哥藉此为名,一日不进书房,殊属非是……向后如不知省改,一经查出,不能再为曲恕。其师傅、谙达,所司何事?!著即查参议处!”
终是永珹的师傅和谙达替永珹受了过去。
但是皇帝在这年根儿下的恼怒,还是给一众皇子皇孙敲响了警钟去:越是皇上到了这个年岁,越是皇子皇孙们大多已经成年之时,皇上对皇子皇孙们的约束和防备,反倒要更严了。
以皇帝的性子,是决不允许再发生类似九龙夺嫡之事的。储君之事,只容皇帝一人定夺,绝不准旁人私下汲汲营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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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珹自己虽没受责罚,可是却在年根儿底下被皇上公然下旨点名呵斥,这总归叫永珹府邸内外都紧张不已。
再联系之前八阿哥永璇几乎是因为相同的原因被皇上也呵斥过——这就叫人不能不多联想些儿了。
淑嘉皇贵妃所出的三个皇子,这便都因为这样的缘故被牵连进去,明着暗着都受了皇上的呵责去。
如今还在世、且未出继的皇子,统共就剩下八阿哥永璇、十一阿哥永瑆、十二阿哥永璂、十五阿哥永琰和十七阿哥永璘了。
这当中十二阿哥显然已是没了希望;皇上这一年当中将淑嘉皇贵妃所出的三个皇子都给呵斥了一遍,这便只剩下十五阿哥、十七阿哥两个还没成年的去了。
永珹的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永璇福晋庆藻和永瑆福晋福铃,难免同气连枝,这便趁着过年进内排班预备坤宁宫祭祀的机会,凑在一起悄悄议论此事。
三个皇子福晋预备祭祀之外,自还得有内廷主位一并主事。这一回跟着一起忙碌的便是舒妃、顺嫔和永贵人三人。
舒妃自不用说,心里总归是向着永瑆去的;顺嫔则借口年轻,自是置身事外。
倒是永贵人避开人,私下里见了永珹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去。
永贵人笑道,“我瞧着,四福晋有些清减去了呢?想来还是为了四阿哥日前之事悬心了吧?”
终是都记着永贵人是皇太后跟前的人,伊尔根觉罗氏自也客气,“妾身便也不敢瞒永主子……正是如此呢。妾身当真是想不明白,皇上他怎么会忽然在这年根儿底下,发了这么大的无名之火去。”
永贵人垂首一笑,“谁叫四阿哥是当大哥的呢?皇上之前呵斥过八阿哥,这再将四阿哥也呵斥了,这便终究叫人忍不住联想到四阿哥、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的一奶同胞去……”
永贵人偏首望向香几上一盆上供用的炉食饽饽,“我倒好奇,八阿哥和四阿哥相继被皇上呵斥之后,终究是谁人会得利呢?想来怎么也不该是还未成年的十五阿哥、十七阿哥去。”
永贵人说着嫣然一笑,“毕竟皇贵妃曾经与八阿哥、十一阿哥都情同母子去啊。不光皇贵妃会为了自己的儿子,动谁的心眼儿,也必定不会动淑嘉皇贵妃所出的三位皇子才是。”
伊尔根觉罗氏便眯起了眼睛。
“……永主子说的是,皇贵妃是跟八阿哥、十一阿哥情同母子过,却跟我们阿哥爷没这么深的情分。”
永贵人含笑摆摆手,“哎哟那就是我胡说了。我终究进宫晚,后宫里那么多年的事儿啊,我也只是耳闻,没什么敢做的准的。”
永贵人朝伊尔根觉罗氏眨眨眼,“四福晋便忘了我方才说过的话吧。我自己说完了都忘了,四福晋若再记着,那就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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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腊月里,永珹因了此事的影响,便关起门来深居简出,谁都不敢见。
可是高丽的使臣们还是备了厚礼,千方百计利用高丽与淑嘉皇贵妃的天然维系,得以进府来给永珹提前拜年。
这都是高丽使臣多少年来的惯例了,他们是想通过这层关系,给高丽国王探得一些消息去,以便来年正月高丽国王进贡的时候儿,能投皇帝所好,避开皇帝不高兴的事儿。
高丽使臣在永珹面前一向谦卑有礼,况且他们还能用高丽话彼此交流,倒叫王府长史等人也听不懂。
永珹设宴款待,酒过三巡,那高丽使者往外抛砖引玉。
“……自从大清皇后娘娘奄逝后,我国还一直每年向皇太后、皇上、皇后娘娘三宫一同进贡。我国都以为皇后娘娘既然已经奄逝,那么皇上是必定会继立中宫的。按着大清的规矩,是二十七个月之后就要册立新的皇后。”
“故此我国给皇后娘娘的进贡始终未断。可是至今已是远远不止二十七个月了,怎么还迟迟听不见皇上要册立皇后的旨意去?况且今年本就是皇上的六十万寿,明年又是皇太后的八十大寿,合该在这两年里将册立新皇后的事情就办了呀!”
永珹想着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从宫里带回来的那些话,便忍不住摇头冷笑。
“新皇后?你说册立谁为新皇后?如今的皇贵妃,她是内管领下的包衣女,她家是因罪被没入辛者库的,她怎么可能成为正宫皇后?”
“至于庆贵妃,更是个江南汉女,她父亲连个官职都没有——要不是顶着‘江南二陆’大儒世家的名头,她怎么可能进宫来,又走到今天去?”
高丽后宫的等级同样森严,对于王妃中殿的挑选也是极为看重家世。况高丽后宫出过张禧嫔,那便也是以家世低微的女子,废掉王妃,进而自己生下继承人,从而被封为王妃去的——这也是高丽后宫历史上独一个以“中人”身份成为王妃的女人。
故此高丽人也极不喜欢此等乱了尊卑之事。
高丽使臣便道,“既然如此,那皇贵妃自应永无被册立为皇后的资格的!那我国又为何还要向一个家世如此低微的女子,进献那原本该呈进给皇后的贡品去?”
高丽使臣年底回国,便将此事奏明了高丽国王。
高丽国王便正式向大清礼部提出问询:是否还要在中空虚悬之时,继续进献给皇后的贡物。
礼部官员委婉向皇帝请旨,并且说明高丽国王强调说已经为不存在皇后,进贡了四年了……高丽国小物寡,这连续四年的额外贡物,的确令高丽难以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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