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更
语琴死死攥紧袖口,“婉兮说她那日逞强上马,绝不是故意吸引皇上的目光,绝不是争宠。你也听见了,她那日还曾那样信誓旦旦与我说过……那她既然心里的人原本是九爷,她那样做又究竟是什么去?”
“既然她心里惦记着九爷,那么那晚就算皇上强留下她,她也应该拒绝。况且九爷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同样是皇上一手教导成就的,若她肯抗拒,皇上不会不看九爷的颜面,更不能不顾及皇后的感受……她必定还是有机会不叫那一切发生的。”
“可既然她还是向我承认了她接受过皇上的亲昵,那便是说,她未曾拒绝过……”
语琴疲惫地伸手撑住额角:“念春,你瞧这话岂不是越说越矛盾了?既然是她亲口跟我承认过,皇上对她做过亲昵的事……那便是说,她也早已有心邀宠。否则她又怎么会留意到皇上早就在长春宫里注意过她呢?”
念春也是听得张大了嘴:“……婉兮说,皇上对她、对她,做过亲昵的事去了?”
语琴闭上眼:“念春!你是我身边的人,她这话只与我说过,我也只与你说过。你便必得替我守住了这个去!”
念春惊得赶紧跪倒:“小主,奴才明白。奴才只是太惊讶了,奴才却不敢出去胡说的!”
语琴凝视着念春,一眨眼已是落下泪来:“念春,在这宫里我原本以为能与婉兮相依为命。可是我现在……连她的话都不知有哪些可以信,哪些却不该信了。念春啊,我在这宫里就只有你了。如果连你也背叛了我,那我真不知该如何活下去了。”
念春急忙伏地大礼:“小主放心。奴才、奴才绝不敢背主儿的!”
。
皇帝帐中,傅恒将马匹调查结果上奏。
皇帝静静听着,等到傅恒说结论的时候,皇上却已将目光移到桌面上那一匣子扳指儿上去。
那是一个多宝匣,一个匣子里头又分出九个小格子来,每个格子里放着一枚扳指儿。
九枚扳指儿用料皆为玉,却是白玉、碧玉、墨玉各式各色。皇帝用软布细细擦拭着。听完傅恒的话,面上并无神色,甚至看都没看向傅恒,只淡淡点了点头:“嗯,朕知道了。”
皇上的神色如此平静,傅恒反倒跪倒在地:“奴才办事不利,还请皇上责罚。”
皇帝朝那碧玉的扳指儿哈了口气,轻哼了一声:“你又不是罪魁祸首,朕罚你做什么呀?至于你查不出来异常,朕也理解。毕竟能做这样安排的人,必定心思缜密,不露马脚。”
傅恒长跪在地,已无言以对。
皇帝眯了眯眼:“九月初九,哨鹿。朕总归不希望那日再出纰漏。这件事朕还交给你去办。小九,朕希望你这一次不要叫朕再失望。”
九月初九……傅恒的心下骤然之间宛若万马奔腾。
那么多的踩踏,那么多的尘攘,他去都只能紧紧关在心里,张不开口,说不出半个字来。
最后只能叩首:“奴才,遵旨。”
皇帝却看都不看他,依旧专注擦那几个扳指儿。仿佛在那一刻,扳指儿比眼前这个人更为可靠。
傅恒黯然跪安。
当晚便传来消息,皇帝翻了嘉妃的牌子。
350、映日()
4更
八月最末那些天,一直到九月初,皇帝亲自率领八旗官兵在草原、山林之中操练。因皇帝御营之中,整个后宫所在的山坳之中便更显寂寞。
虽然每日里也都有外藩的福晋前来请安,带来歌舞弹唱,说说话儿,时光便也不觉得过得那么寂寞。
婉兮便带了皇后手边的几个小女孩儿到草原上采集花草去。
夏去秋来的草原,简直像个大宝库,各色的野花野草都泼天价盛放着,结出了果子来。诸多野草野花皆可入药,便如围场中最有名的金莲花,便可清热解毒。
坝上草原有圣祖康熙爷亲自命名的“金莲映日”,金莲花可为胜景、亦可药用,叫婉兮流连忘返。
婉兮也在“金莲映日”处,多次遇见陈贵人身边的白果和赤芍。
陈贵人自己原本就是最爱这些花草的,于是双方这样遇见,也都会心一笑。
这日里,婉兮如常来采花草,远远却瞧见了陈贵人本人已经来了。婉兮忙跑上前请安。
陈贵人含笑点头:“咱们虽然同住在那山坳里,可反倒因为没有了那道宫墙遮挡,你却不便来我的帐篷里小坐了。”
婉兮也是点头:“没有皇后主子的旨意,奴才哪儿敢乱逛呢。”
两人在花果满地的草坡上坐下来,陈贵人歪头瞧着婉兮:“怎么这么喜欢这儿?”
婉兮深吸口气:“这儿叫‘金莲映日’,陈主子您瞧,这便漫山遍野都是金莲花。”她垂下头:“像极了我家那片大大的花田。”
陈贵人点头:“姑娘是寂寞了。”
婉兮吸一口气,用力眨眨眼:“……陈主子,你在宫里这么多年,可有自己的姐妹?”
陈贵人微微扬眉:“姐妹?我倒也听说过顺治爷、康熙爷的宫里都有过姐妹同为主位的旧例,可是我的姐妹都在江南,还无缘入选。”
婉兮摇头:“奴才说的不是陈主子的本生姐妹。”
陈贵人便笑了,婉兮的手背:“姑娘的意思我懂。姑娘是说,在这后宫里,可曾也有人与我情同姐妹过。也是,宫中寂寞如此,如果还有一两个情同姐妹的,也总可以互为依仗,总能叫日子好过些去。”
婉兮点头。
陈贵人笑笑:“听说过皇上曾封过的仪嫔黄氏吧?她也同样是汉姓的出身,我与她往日亲睦些。只是可惜她去得早,皇上登基时,她已了。”
婉兮回眸凝望陈贵人侧脸:“陈主子……跟那位仪嫔主子可曾闹过意气?”
陈贵人想了想:“该怎么说呢,这后宫里的女人啊,都怕孤单,所以都尽量想着能有几个姐妹。也是,后宫里头本来都是以姐妹相称的。可是啊,咱们都是伺候着同一位皇上,这姐妹之间便哪里有那么多的宽心眼儿呢?”
“皇上今晚翻了姐妹的牌子,谁的心里就会一点都不难受呢?别说这样的姐妹,即便是一奶同胞的本生姐妹,哪里就也能全意了呢?”
婉兮垂下头去:“陈主子说得对。”
陈贵人歪头瞧她:“在这后宫里,只要是女人,就没有人不小心眼儿的。于是这后宫里的姐妹情,从一开始便不是稳当的。倘若其中一个,如我这般不思进取,并意皇上,那便还能长久;倘若两个三个都是同样钟情于皇上的,那便当真难了。”
351、有私()
5更
陈贵人故意歪头瞟着婉兮。
“若我问:姑娘你可肯你的姐妹,就割舍下自己对皇上的情意去?”
婉兮被问得脸一红,不敢对着陈贵人的目光,连忙转到一旁去。
陈贵人便笑了:“姑娘不用害羞。皇上万寿节那晚上可是谁的牌子都没翻,却单单将姑娘留在御帐里呢……你可知道,皇上生辰这样特殊的日子,是后宫多少主位都要伸直了脖子期盼的呢。可是姑娘叫她们一个一个儿的都落了空去,我便也约略猜到是好事儿将成了。”
婉兮急忙抬手捂住了脸去:“……叫陈主子笑话了。”
“我哪里有笑话你?”陈贵人笑着扯下婉兮的手:“我是羡慕姑娘呢。若我也能如你一般钟情皇上,也同样为皇上所钟情,那在这宫里该是何等欢喜之事。”
婉兮深吸口气,朝陈贵人摇摇头:“回陈主子方才那句问:就算自己的姐妹,我也终究已是放不下对皇上的情意。”
“那不就结了?”陈贵人促狭瞟着她:“你做不到,旁人也同样做不到。既然都对皇上怀着情意,实则做不到反倒是最真实、最自然的。如果有人口口声声说肯为别人而放弃自己的恩宠,那反倒是假话了。”
陈贵人的话虽还不能一时帮婉兮拨尽了眼前的迷雾去,却不啻一股清风,渐渐将那团迷雾中吹开了一线路径。
“总之我这人呢,喜好安静,于是自打皇上登基、仪嫔黄氏也去了之后,我倒懒得再在宫里结交什么姐妹。总归众人聚在一处时,面上不失礼节众人散归各处后,自己关严了宫门,安静过自己的日子罢了。”
婉兮不由得想起永和宫里那片过于阴郁了的树影来以及,这东西六宫每个正殿里都安设的小佛堂来。
“可是姑娘总归年纪小,还是爱热闹的时候,若要姑娘如我这般过日子,着实难。所以姑娘也不能没有姐妹。”
“况且啊,这后宫里的人也并不都是我这样甘于寂寞的。有些人自己寂寞了,便会将时光都用在动心眼儿上。姑娘此时虽然还未进封,但是明眼的却已经看在眼里。姑娘年纪终究还是小,这时候儿若是一味单打独斗,纵然有皇上帮衬着,却也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儿。故此姑娘在这宫里,还是应该有几个姐妹。”
婉兮轻咬住唇,心下已是隐约开朗。
“陈主子的话,我大抵听懂了几分。姐妹之间相处,亦要拿捏着分寸,不可疏远,却亦不可太近。甚或在对着皇上一事上,那一刻只她是她、我是我,不必做谁谁而放弃自己,或者替对方大包大揽之事。只在后宫算计里,彼此依靠着,互补所短才是。”
陈贵人便笑了:“我的话,姑娘总归有自己的取舍就是。我这个人呢,虽然在宫里的年头久,可是总归没当真与人争过什么这些年也因为与世无争,也没被人算计过,所以我那些话也难说就能有实用。总归还要姑娘自己从中拿捏分寸罢了。”
这晚婉兮采了几个大袋子的金莲花回去,分装成了小袋,按个给纯妃、嘉妃、舒嫔等人都送去,连凤格都没落下。
352、随你()
6更
语琴的那一袋,婉兮留到最后。
她到了语琴的帐篷的时候儿,已是掌灯时分。草原的夜空辽阔而澄澈。即便日落月升,却还并未黑透。极远极远处的天边,还隐约落下一缕辉煌。
而近处,头顶一弯新月如眉。
婉兮忍不住想起: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此事,古难全。
婉兮守着规矩,在帐外就求见。念春挑帘子迎出来,瞧见婉兮,面上有些讪讪的。
婉兮倒是笑:“干嘛,天刚黑而已,你就当见鬼了呀?”
语琴的声音倒是稳定,从内里传出来:“婉兮,快进来,何必那么多规矩。”
婉兮进了帐,悄然错眼先偷看语琴。
只见她依旧静静坐着,垂首只看琴谱,却不看过来。
婉兮便走过去将装着金莲花的袋子就搁在语琴眼前:“……坝上草原的金莲花,十分有名。我也给姐姐留了一袋。”
语琴淡淡捉起花袋子,凑在鼻息轻闻了闻:“……好苦。”
婉兮轻轻一叹:“清热解毒的,自然都苦。它叫金莲,与那黄连已是相近。”
语琴垂下头,叫念春将花袋子收了。
待得念春出去后,语琴才幽幽道:“难为你还给我送过来。瞧你那脸,都晒黑了。这么点子野花,又是何苦。若论药材,宫里御药房什么没有呢?”
婉兮轻抚面颊。语琴那一眼瞧过来虽然清淡,可是却还是留意到她晒黑了……
婉兮便轻咬住嘴唇:“姐姐那日生了我的气,今儿可好些了?”
语琴还是不抬头:“说什么呢,我哪里有资格生你的气?”
婉兮搓了搓衣角:“不生我的气,那我来站了这么一会子了,也不说给我个座儿?”
语琴被说得无奈,只得抬眸望过来:“我的地方哪里是你头一回来了?谁知道你这回来,就偏要认生了?”
婉兮便一笑,自己端了个紫檀的绣墩过来坐了。
语琴却还是一径看书。
婉兮深吸一口气:“姐姐既然笃定要生我的气,那便生吧。总归我确曾有话没对姐姐说过,姐姐兴许听说什么了,难免觉着憋闷。”
“只是……那终归是我的事。我既几次想与姐姐说明白,却最终还是没说,那便是我自己还没想好是否该说。”
“姐姐亦有姐姐自己的事,我也没追着姐姐非要都说出来。咱们都是女孩儿,都有自己的小心眼儿,便也自然都有不愿什么都对旁人说出来的话。”
“姐姐若能理解便理解,若当真就决定这个生气,甚或从此生了嫌隙,那兴许也只是咱们姐妹的缘分,便也只有这么些了。姐姐若决定这样散了,小妹便在此拜别。总归小妹敢与姐姐说一句话:自相识至今,小妹从未做过半点对不住姐姐的。”
听得婉兮这样说,语琴才静静放下琴谱。双眸如秋水,盈盈望过来。
婉兮咬咬唇:“不瞒姐姐,我给姐姐送来的这袋子金莲花,我也同样给纯妃、嘉妃、舒嫔,甚至凤格等人都送过去了。”
语琴微微眯眼。
婉兮高高扬起下颌:“不瞒姐姐,我决定留下来,只是皇上一人。我没想过要跟人争,亦不想与人为敌。所以姐姐猜,这些接受了我的金莲花的人里头,来日会不会也有人愿意成为我的姐妹去?”
353、眼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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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更
听婉兮如此说,语琴这才不慌不忙放下琴谱,合敛衣袖,挑眸望来。
“你今儿既将话说得如此明白,又何故不说得再明白些?”
婉兮秀眉不由得轻轻一挑:“哦?姐姐想要我说得如何明白?”
语琴却朝帐外扬声:“念春。”
随着帐外响亮的答应,念春疾步挑帘走了进来。语琴眸光流转,面上却淡淡地道:“天色也不早了,好歹人家婉姑娘肯移步过来。该尽的礼数咱们也不能短了,你便开银匣子,拿出五两银子来,到膳房去掂对几个菜式来,咱们也请婉姑娘吃一顿好的。”
念春瞟了婉兮一眼,便福身退下去了。
待得帐中又静下来,语琴方徐徐道:“你当我没留意过,你每回在我眼前儿欲言又止的时候儿,本都是念春在的时候儿?”
婉兮妙眸一闪。
语琴倒垂下眸子,只看着自己的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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