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心下微微一坠,这便使了劲,扯了绵锦和啾啾,转身就走。
福康安却急了,扭头冷冷盯一眼舜英,“八公主误会了。奴才今儿进内来,只是替四公主和兄长来跑个腿儿罢了。按着规矩,奴才还是个白丁,没身份没品衔,还轮不到奴才进内给八公主道贺的。”
福康安说罢,将手里的礼盒往舜英怀里一塞,这便转头就要追小七她们去。
舜英如何看不出来,这便急了,抱着礼盒跺脚喊,“麒麟保,你给本公主站住!”
福康安咬牙,想要不顾,舜英厉喝,“我是大清公主,你只是大臣之子,更只是个白丁!我的话,你敢不从?”
福康安硬生生站住,扭头恨恨盯住舜英。
“八公主,对奴才还有何吩咐?”
他的语气是驯顺了,可是他眼底已是漾起了怒火来……舜英心下也是咯噔一声儿。可是,除了这个法儿,她还能怎么叫住他?
舜英也不想服软,扬了扬脖儿,“你……你还没给我请安呢!”
福康安愣愣掀起唇角,几乎半空里一个旋身儿,咚地一声便一个单腿安跪在了地下。死冷寒天,那地面冷硬得如同冰面、石头一般。可是他的膝盖就那么硬生生地磕下去,仿佛都不知道疼。
“奴才请八公主的安!八公主可以纵了奴才去么?”
舜英尴尬得直跺脚,“你就那么急么?……你便是请过安了,可今天是我生辰,你难道不该再与我道一声贺么?”
有舜英这么左扒右挡的,小七三个人已是顺利转过回廊,出了二门去了。
福康安说完了吉祥话儿,转头一看,小七的影踪已杳。
福康安这便一颗心都被堵得死死的,再抬眸望向舜英,面上是止不住的冷笑。
舜英瞟着他的模样儿,心底有些打颤,“你,你这是笑什么?你,你光嘴上给我说吉祥话儿,你就没给我预备件儿贺礼么?”
福康安一声冷笑,忽地冲舜英招手,“八公主你来。我预备的玩意儿,咱们得找个没人的地儿,单独给你看才好玩儿。”
“行,咱们看去!”
舜英高高兴兴将礼盒托付给了齐佳氏去,这便赶紧跟在福康安的身后,两个人奔后院去了。
穿过卡子墙上的随墙小门儿,两人这便到了后院。
后院有井亭,后殿则不住人,后殿东暖阁是皇帝存放古琴的“琴德簃”,西边是皇帝存画的“画禅室”,故此这后院倒是安静,并无人来。
福康安大步一直走到井亭旁边儿,这才立住,倏地转过身来。
舜英好容易跟上来,被福康安这气势给冷不丁吓了个趔趄。
舜英抬眸望住福康安,“保三哥,你的玩意儿呢?这会子可以给我看了吧?”
福康安咯咯一笑,伸手指着那井口,“我给藏到那儿了。你过来,我指给你看。”
舜英倒也不怀疑,抬步上前,这便隔着箍井石就往里头瞧。
福康安立在舜英身后,一双眼底清光毕露,这便冷不丁上前便推了舜英的后背一把……
正好刚下完雪,这京师的腊月又是天寒地冻的,那井沿儿上如镜面儿似的跐溜滑,舜英毫无防备,这便整个身子丝毫控制不住,一直朝井沿儿滑了过去!
幸好,宫里一向对井水的管理十分严格。就怕有人跌进井里去,或者自己投井自尽的,这便在所有的井口都额外放了一圈儿箍井石去。箍井石的内径,恰好可容水桶下去,却比一个人的身量要窄。
故此舜英一路滑到井边儿上,却被箍井石给拦住了。她扒着箍井石,惊慌回眸,不解地望住福康安。
“保三哥,你为何这样对我?”
福康安立在亭柱旁便是抱着膀子冷笑,“八公主,我听说前些日子十五阿哥吃错了东西,便是有人想要诬赖七公主和九公主去!我却觉着,这样的人啊,便是该死!”
舜英一个寒颤,“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替她们出头,这便想把我推井里去么?”
生死权衡之下,舜英也是将心都冷了下来,这便寒声警告:“这儿虽然是后院,可是跟前院不过隔着一排房屋去!我这儿若是放声大喊,前院一样能听得见!”
“保三哥,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我便再怎么着,我也是我皇阿玛的女儿,是大清的和硕公主!你敢这样对我,这便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不光你自己要掉脑袋,连你家所有人都得陪着你一起死去!”
福康安却笑了,面上毫无半点惧色。
“你说的真对。你是公主,我是奴才,我便是为了我一家子的性命,我也不敢把你给推井里去……你我之间,若有人得死,那也得是我,不敢是你。”
舜英这便有些迷糊了,怔怔望住福康安,“保三哥,你这说的是……是什么意思?”
福康安不慌不忙,一步一步靠近来。
舜英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可是她一来是之前吓到腿软,二来是这地面属实太滑,她便怎么都起不来,只能徒劳地抱住箍井石,死死稳住身形。
福康安嘴角含笑,在舜英身边儿蹲下来,靠近舜英的耳朵,轻声道,“八公主,你别怕……奴才不敢加害公主,可是——公主却是敢加害奴才啊。”
舜英一惊,忍不住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福康安摇摇头,“八公主是主子,奴才只是个奴才。主子要奴才死,奴才不敢不死……”
福康安说着,便抬步自己跨到了箍井石上!
虽说宫里在井沿上设了这箍井石,就是预防出危险的。可是箍井石虽说能拦住大人去,却未必拦得住一个孩子的身量。况且福康安这么个活猴儿转世似的小子,最会缩骨拧腰的。
只见他身子一个扭转,便整个肩膀都已成功钻进了井口之下去!
人的肩膀都能钻过去了,那整个身子便没有掉不下去的了。
舜英惊慌失措,想要上前捉住福康安去。她已是急得哭了出来,“保三哥,你干嘛呀你这是?”
福康安不慌不忙,重又从井口里反身回来,凑在舜英耳边说,“……你说,如果是你亲手推我落下井里去,那还会不会有人想要撮合咱俩去?”
舜英这才明白过来,大惊失色,浑身更是冷颤连连。
福康安却是眨眼而笑,“想要我当你的额驸?八公主,你这辈子是甭想了……”
福康安猴儿似的狡黠一笑,接着整个儿身子便出溜从舜英指尖儿滑开,整个人朝着井口便自动跳了下去!
入井之前,他还自己扬声尖叫一声儿,“八公主,你这是要作甚?救——命——啊……”
舜英伸手要抓,他整个人却已经掉落而下!
。
前院,婉兮跟舒妃说着话儿,见小七她们已经回去了,这便想寻着福康安,带着一起离开。
今儿的礼数到了,也就够了,没的再惹出旁的罗乱来。
可是这一回神,就不见了福康安的影子。正要叫人去找呢,便听见后院传来声嘶力竭的尖叫。
一班太监分辨着方位,这便都朝后院跑了过去。婉兮跟舒妃对视一眼,这便也都急忙从前殿的穿堂,直接奔向后院去。
待得到了后院,就见舜英正趴在箍井石上,两手向前伸,正在井口上。
太监们已经发现了井里的福康安,这便纷乱着拿水桶的拿水桶,递长绳的递长绳;还有人急忙找来宫里会功夫的“技勇太监”,几个人合力要将箍井石给挪开。
一见众人围拢过来,舜英吓得已是落泪,拼命摆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推的……”
第2531章 八卷12 孩儿小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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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子舜英这模样儿反倒有些“贼喊捉贼”的意思去了。
婉兮等人尚且还不好贸然下论断,舒妃却是当真急了的。
不管她自己跟兰佩这些年姐妹之间闹过什么意气去,可是福康安这个外甥却是亲的。
舒妃上前一把推开舜英,“若当真不是你推的,你这跟着急着解释个什么劲儿?”
地上也是滑,舜英被舒妃一把就给扒拉老远去。舒妃也顾不上她,在井边急着看太监们小心翼翼将福康安给捞了出来。
这是寒冬腊月的北地京师,在地面儿上,水一泼出来就冻上了;井水因接着地气儿,里头倒比地面上暖和些,故此井水虽说没冻瓷实,可是一旦从水里给捞起来,那衣裳便也瞬间冻成冰甲了。
福康安虽说精神头儿还好,可是一上来就已经是懂得说不出话来了。
婉兮和舒妃一瞧这孩子的惨样儿,登时眼圈儿都红了。两个人也都说不出话来,总归是一左一右上来将那孩子给抱住,恨不能用自己的体温给那孩子焐热了去。
早有太监和咸福宫里伺候的妇差们,抱了大棉被过来将福康安给裹了。
福康安牙齿磕碰着,虽然冷到了骨髓里,可是心里却是偷着乐的。
他赶紧转眼四处看,观察周遭众人的反应,兼之看看八公主的惨样儿,最要紧也是想看看小七有没有闻讯赶来……可是他却没想到,冷不丁一抬眼,却瞧见了躲在廊柱背后的一个小小的身影儿。
他也说不出怎地,忽然一个激灵。
那个身影太小了,小到藏身在粗壮的廊柱后头,冷不丁看过去还以为是柱础呢,都瞧不清楚这个身影儿。
也唯因为那身影有些圆,故此才稍微能在柱础旁边儿多晕出来那么一圈儿弧线来,这才能叫他给瞟见。
——年方四生日的小十五永琰。
福康安头皮有些炸,隐约回想起,仿佛他之前在井边儿折腾八公主的时候儿,隐约一瞭眼儿,便仿佛看见那边就立着这么个小身影似的!
他这一急,原本自以为什么事儿都没有的他,却这么直接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
等他醒来,已经是在舒妃的承乾宫里。
见他睁眼儿,舒妃都哽咽了,上前捉着他的腕子道,“哎哟,你这个小祖宗哎……快跟姨母说,你可好了,还有哪儿不舒坦?”
福康安有些皱眉,嗓子里还像是塞了团木棉似的,叫他清了两下儿嗓子,才喑哑说出话来。可是一张口却不是回答姨母的问题,反倒是问:“我怎么在姨母的宫里?”
舒妃挑眉,也不客气,扬手就给他肩膀一记,“你不在姨母宫里,你还想在哪个宫里啊?”
说着话儿,后头婉兮已经走上前来,立在舒妃身边儿,慈祥望住福康安。
福康安这便脸红,连忙道,“我从小儿……都是在令额娘的宫里。”
婉兮笑道,“瞧他这个精神头儿,太医说的没错儿,他是没事儿了。”
舒妃松了口气,可是随即还是替自己外甥脸红起来,赶紧又拍福康安一记,“瞧你,还叫‘令额娘’!贵妃娘娘也是你能随便喊‘额娘’的?小时候儿跟着孩子们一堆儿地浑叫就叫了,这会子都这么大了,还敢这么叫!”
福康安不服儿,红着脸争辩,“我二哥也是从小就叫‘令额娘’,便直到这个年岁了,也还是这么叫的!”
舒妃叹口气,伸指头点在福康安脑门子上,“你二哥跟你能一样么?你们哥俩儿虽说小前儿是一样,都是在令贵妃的宫里照应的,故此那会子都可以叫一声‘令额娘’去。可是你二哥人家长大之后,尚了四公主,现在是四额驸。四公主从小也跟令贵妃有抚育之恩,故此你二哥是应当应分如今继续喊着‘令额娘’的。”
“可是你这小子,如今可没有额驸的身份,便不该继续这么浑叫下去了。”
福康安虽说面上还在硬撑着,可是眼底终是闪烁起细碎的光来。
婉兮不忍,忙扯了扯舒妃的袍袖,“别这么说,其实是我倒愿意叫他这么叫。便不是额驸又如何,我从我跟你、或者九福晋这些年的情分上论,叫他继续叫我一声‘额娘’,难道不行么?”
舒妃轻叹一声,拍拍婉兮的手,“行。你都这么替他担待,我这当正经姨母的,怎么能说不行?”
说着话,外头传来动静。舒妃忙瞪一眼福康安,低声提醒,“皇上来了。”
一听这话,方才还能红头白脸嘴上不让份儿的福康安,登时蔫儿了似的,软趴趴躺回被窝里,就又有些翻白眼儿了。
舒妃和婉兮觉着不对劲,可是已来不及追问,这便赶紧迎出门儿去行礼。
皇帝扶起二人,大步走进来,轻声问,“这孩子可好些了?”
舒妃刚想说“已无大碍”,可是心下却莫名一动,回头与婉兮对了个眼神儿。
婉兮心下也是小小挣扎一番,却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舒妃这便叹息一声儿,与皇帝道,“虽太医说并无大碍,可是这天寒地冻的,那孩子还是被拔着了。至少得好好儿躺几天才行。”
皇帝点头,“好好儿养着。炭火等一应份例,都照永瑆的标准,跟内务府支取。”
舒妃忙摇头,“妾身自是替这孩子和他父母谢皇上的恩典。可是他在妾身宫里,一应自应跟着妾身就是了,当真不必额外再支取什么的。”
皇帝点头微笑,“你的是你的,朕的是朕的。朕对这孩子也自小儿当成儿子一般,朕也想给这孩子尽一份儿心力去。”
婉兮便也是心下一动,也是明白皇上其实何尝不是跟她有着相同的愧疚去呢?本来小七、啾啾,这都是现成的两个公主去,却一个许给了平定准噶尔的功臣之子,一个许给了平定回部的功臣之子……从倒没法儿再成就这私人的姻缘去了。
婉兮自笑着打圆场,“舒妃要是还推辞,那连我也跟着不好意思,非得也再加上我的一份儿心意去不可了。”
舒妃这才红了脸,又给皇帝蹲儿了个礼,“那妾身就谢皇上隆恩了。”
皇帝安排完了这些儿,这便大步走到炕边儿去,坐下,亲手去探福康安的额头。
皇帝探罢也是皱眉,“哎哟,怎么还这么烫?太医不是说烧已经退了么?”
婉兮和舒妃先前跟皇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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