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转回身来,起身行礼谢罪,“奴才以为爷今晚上不过来了呢,奴才可不敢锁门儿不叫爷进来……奴才是忖着,刚封了个福常在,半月后又封了永常在,两位新人了,爷总也不能都撇在一边儿不是?”
“又说这个!”皇帝撩袍在炕沿坐下,恼得伸直双腿,“罚你给爷扒靴子!”
婉兮撅了嘴儿,却是并不为难地就蹲下了,两手扒着皇帝的厚底云头皂靴,眼神儿却飘得有些远。
“这个十月真是有些不寻常,爷这叫双喜临门,可谓‘左擎苍,右牵黄’……”
皇帝长眸圆睁,啐了一声儿,伸手捏住婉兮的下巴颏儿。
“好嘛你,你这是骂她们俩哪?”
婉兮却抬眸,妙目轻转,“对于汉人来说,说人是鹰犬,是骂人;可是对于满人来说,鹰是海东青,乃是神鸟;犬是救命恩,更是最忠实的伙伴……故此这是奴才的夸奖,才不是骂人呢~”
“你个伶牙俐齿的小妮子!”
皇帝又是笑,又是无奈,长指用了点劲儿,一边捏着婉兮的下巴,指尖儿却已是揉在了婉兮的红唇上,故意捻着,“爷饶你一回,算是这鹰犬都不是骂人的话;可是你是不是想说,爷是‘鬓微霜,又何妨’,你说爷这是‘老夫聊发少年狂’,是不是,嗯?”
第2488章 七卷148 就爱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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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的目的已然达到,此时听皇帝自己说破,便已然乐得伏倒在桌上,用臂弯藏住面颊去。
皇帝何尝不知道这小妮儿心下是想着什么呢,这便索性将她想说而不能当着天子的面儿直说的话,都给说出来了。见她笑成这样儿,他便也幽然跟着笑了。
“哼,无言以对了吧?”皇帝这才不慌不忙从那温酒器里取了酒壶出来,悠然自得给自己斟满酒盅。
婉兮转头过来,将面颊枕在手肘之上,半躲半笑,“奴才想说的只是‘左擎苍,右牵黄’这两句,可没想说其他的。至于它们那几句怎么都那么寸都凑在一首诗里,爷要想问罪,怕还得回几百年前去,到宋时去问问苏东坡老先生才行!”
皇帝“呸”了一声儿,“你知道我回不去,这便只能容得你得了便宜去~~”
婉兮噗嗤儿又笑出来,赶紧见好就收,自己绕着炕桌儿,没下地,而是从炕桌儿里头,就在炕上蹭过来,挨住皇帝。
“……奴才得完了便宜去,那这回该卖乖了。”婉兮将头倚在皇帝肩上,娇憨而笑,“爷,奴才这模样儿,可算乖了?”
皇帝无奈,只得大笑,伸手在婉兮娇憨红晕的颊上掐了一把。
“再这么着,今儿咱们这饭就也不必吃了。”
婉兮急忙举手告饶,“别介!爷今晚这么晚了才过来,显见是此前国务繁忙。都到这会子才能闲下来垫补几口,爷可千万别再给省了。”
皇帝便笑,仰头饮了杯中酒去。婉兮急忙再给满上。
皇帝长眸里满是笑,凝视着婉兮,“爷今儿来晚了一会子,你倒与爷使起小性儿来,是当爷去看福常在和永常在两个了?实则你还真给整拧了——不是爷去看谁了,是有人去看爷去了。爷就是为了那个人才一直耽误到这会子。”
皇帝狡黠眨眼,“倒叫你猜猜,是谁去看爷去了?”
冬夜漫漫,烛影摇红,这会子皇帝的模样儿,便更像足了狐祟去。
婉兮却垂下眼帘,轻轻摇头,“奴才可不猜。总归爷这番回宫又是好几天,这园子里想念爷的人可多了去了,爷今儿回来,谁都得想着去看看爷去,那便九洲清晏的宫门外头排起一字长蛇阵来都是应当的。奴才可没那个本事你,挨个儿都猜出来去。”
皇帝又是气,又是笑,无奈地摇头,“瞧你这样儿!待会儿管保叫你无地自容去!”
婉兮轻轻耸肩,“奴才在自己寝宫里安安静静地,又没甚心虚的,为何要无地自容?”
皇帝展眉,修长的指头拨弄着拇指上套着的和田玉扳指儿打转,薄薄唇角凝着一抹笑。
“……叫你说嘴!那爷便告诉你,今晚上啊有个小人儿忽然跑去给爷请安了!不但请安,他还是去向爷讨赏去了呢!”
婉兮跟被针扎了一下儿似的,便再坐不住了,直接跪着起了身儿,瞪住皇帝。
“呀?难道是圆子?”
皇帝登时眉开眼笑。
“还果真去跟皇上讨赏去了?”婉兮这当亲娘的,便是没看见,也都能想象出小十五那模样儿来,这便也笑了出来,“哎哟,是奴才愚了,竟浑忘了这档子事儿去。那小子竟然也有心眼儿,竟当真自己去跟爷求去了!”
皇帝轻哼一声儿,“原本觉着他年岁还小,倒舍不得他到冰上磕了碰了去,故此没早给他预备下冰鞋。可是他今儿就到九洲清晏去‘堵’爷去了,还给堵个正着;况且这还是十月里,正是人家的生辰月,想跟爷要个什么,爷能不给去呢?……”
婉兮便也扑哧儿笑了,“爷也别纵着他!爷已说了,小十五和小十六的生辰,因都在皇太后圣寿左右,这便叫他们两个的生辰都跟皇太后的一起过,给皇太后增福添寿去,没的叫他还单独跟爷讨个什么赏赐来。”
皇帝却哼了声儿,“可是人家就只跟爷这个当阿玛的,讨一双冰鞋而已。就这么点儿小心愿,爷能给回了么?”
婉兮登时红了双颊,“这么说,爷还是纵着他去,还是下旨要给他做冰鞋去不成?”
皇帝却耸肩,“这会子现下旨叫造办处去置办,哪儿来得及啊?那小子啊,急得都火上房了,恨不能立时就能穿上。”
小孩儿心性,想要什么,自是恨不得前脚刚说下,后脚就拿到手里了。
婉兮瞧着皇上的模样,这是话里有话。
婉兮心下忍不住狐疑,这便小心猜,“……爷该不会是,晚过来的这么会子光景,都耗在给圆子淘弄冰鞋上了吧?
婉兮心说,三岁的孩子穿的冰鞋,便是宫里,怕从前也没做过。那皇上还能到哪儿淘弄去?
皇帝有些得意,筷子头夹了块肥鸭放进口中,不急不忙地咀嚼。
满意地咽下,才促狭地冲婉兮眨了眨眼,“总归……爷这个当阿玛的,自是不能叫孩儿失望而归。”
婉兮张了张嘴,不由得惊呼一声儿,“该不会是爷晚来了这么长的光景,竟是亲手为他制作冰鞋呢吧?”
皇帝终于满意而笑,“嗯。”
。
婉兮一颗心登时如锡锅子里的饴糖一般,登时柔软得不成个儿了去。
“爷也太惯着他去……再说这么眼巴前儿的,爷又到哪儿去给他预备材料去?”
满人生发于关外的巴山黑水,冬日绵长,故此走冰乃是“国俗”,历史悠久,男女老少多会。
甚或这走冰的传统技艺,还曾经在战场上为大清立过奇功。清太祖皇帝努尔哈赤麾下那支以滑冰闻名的“费古烈部队”就曾在墨尔根城遭到蒙古的巴尔虎特部落围攻时,完成过“天降神兵”的经典战役。
满人的冰鞋,多是木制,最初是在木鞋下向前马的胫骨;后来渐渐将冰刀换成了铁质;冰鞋下头有镶嵌单根铁冰刀的,也有镶嵌双排铁冰刀的。
冰刀登冰是否能站得稳、滑得好,都看这冰刀的铁是否为好铁,开刃的功夫是否老道。故此制作冰鞋的话,就算木鞋好办,可是用来做冰刀的好铁,却不是随手就有的。
小十五终究还小,那给他做冰鞋所用的冰刀,还得比大人的都短;再加上皇上是必定会去找好铁的,那这么短的好铁,怕是得叫造办处去打去,哪儿能说有就有呢?
皇帝听婉兮说到“褃节儿”上了,这便故作悲痛状,“唉……白瞎了爷最喜欢的四柄好刀啊!”
婉兮一怔,急忙回眸去望衣架子上。
皇帝进来褪掉大衣裳,便也顺手将腰带接下来搭在上头了。
满人男子的腰带不只是系着衣裳的,那腰带上都还要挂着全套的活计,譬如火镰、腰刀、剔骨刀等,都是满人从前狩猎生活的写照。
其中跟筷子一样要紧的剔骨小刀,是满人男子的餐具,若遇分食肉类的时候儿那小刀是绝不能缺少的。
婉兮掂量着,尺寸能跟个三岁孩子的小鞋子匹配的刀,也就是这种剔骨小刀了。
果然,婉兮一眼瞧去,皇上腰带上那原本挂剔骨小刀的钩儿上,空了~~
婉兮登时红了脸,“那小刀都是爷用惯了的,几乎每日都是离不了的……”
皇帝咧了咧嘴,“再离不了,这回也得离了;且还得离好一阵子呢——爷原本有替换用的,可是这一下子给圆子就用了四把去。”
婉兮张大了嘴。
“原来爷是给小十五做了双刀去?”
双刀就是鞋底下头有两排冰刀,这样儿能叫初学者刚上冰的时候儿,能更容易站稳当去。
这样左右双刀,那就得一共用去了四把小刀去了。
皇帝轻哼一声儿,“那小子他自己倒是不满意呢,他是想叫我给他做单刀的;可是他有那胆子,我还没他胆儿大呢……那个臭小子,就是个傻大胆儿。”
婉兮便也笑了起来,“爷还说胆子不大?要是奴才,都不敢给他预备冰鞋去呢,哪儿像爷似的,还当真这么纵着他去。”
皇帝含笑点头,拍了拍婉兮的手,“还说你不敢?你若不敢,是谁带他上了冰去?又是谁给他亲手做了那棉欤B去?”
婉兮莞尔垂首,便也不再自辩。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圆子是皇子,自当从小就学国俗。他终究才三岁,还不到学弓马骑射的时候儿;不过冰嬉也是国俗,他既然喜欢,那便从这个开始学起,也是个好主意。”
话说到此处,婉兮终于释然而笑。眼角眉梢,便也不再那么刻意藏着去,丝丝缕缕露出慧黠之光来。
皇帝看得直“哼”,“……这下儿可放心了?”
婉兮赶忙摇头,“爷说啥?奴才可听不懂了。”
皇帝轻踹她一脚去,“还嘴硬?你们是本生母子,圆子便是这会子由庆妃抚养着,可是这母子连心,又如何是庆妃能代替得了的?”
婉兮便垂下头去,含笑点头。
“终究奴才是汉姓人,陆姐姐也是江南汉女的出身,奴才便也担心小十五于国俗、清语都有生疏,这便想着他满了三生日了,是该学起来了。”
“可是正如爷方才说的,叫他这会子若是学弓马骑射,都还嫌甚早;奴才便想着,那便先学玩儿的吧。这玩儿里也有学问,更本身就是国俗,倒更适合孩子们去。”
皇帝也敛了笑,伸手过来握住婉兮的手,“令狐九,你有心了。”
婉兮展颜而笑,“哪里是奴才有心?奴才的心意啊,都是爷替奴才圆满的。奴才便是想叫小十五学走冰,可是奴才也不会亲手做冰刀不是?”
。
两人终是冰释“前嫌”,含笑相对,用完了这顿放松的酒膳去。
玉蕤亲自带着玉蝉她们伺候着二人,撤下膳桌去,皇帝趁势吩咐,“你们两个这几天也都预备预备,过两天咱们就一起回宫去。”
婉兮含笑点头,“可不是该回去了么,这都十月二十了,皇上将筹备皇太后圣寿庆贺的事儿交给奴才,奴才可急着要回宫去呢。”
玉蕤含笑应了,带人下去,婉兮趁着这会子轻松,便歪头道,“……皇上刚回园子来,这就不几日又要回宫去了。那这回,是不是该好歹带着福常在、永常在两位新妹妹一起回去了?”
皇帝五官狰狞起来,“又说!”
婉兮笑倒在皇帝怀中,轻声道,“奴才啊是想说,爷赐封永常在,这个名号用得好。”
皇帝轻哼一声儿,“依着你说,好在哪儿了?”
婉兮噘嘴,“皇子和近支宗室这一辈的取名儿,除了皇上亲自定的玉字偏旁之外,另外那个字也不也是‘永’?所谓江山永继,这个能用在国祚绵延上的字儿,可不尽都是好的?”
婉兮说着故意歪头瞟了皇帝一眼,“皇上将用给子侄的字,都给了永常在为名号,可见皇上对永常在的眷顾之心……”
皇帝又笑又恼,“照你这么说,爷便该如对子侄一般对她慈爱才是?!”
婉兮大笑,连忙摆手,“不不不,奴才可不敢这么说。永常在既赐封,那便是爷的后宫,爷自然不能视之如子侄呀……“
皇帝又啐一声儿,在婉兮腰上掐了一把去,“那你倒是说,这个永字还剩下什么好儿了去?”
婉兮正色下来,搂住皇帝的胳膊道,“永,水长也。便如‘源远流长’,叫人不由饮水思源,那皇上的源头,便是皇太后她老人家;再如‘山高水长’,便会念及慈恩如山高,如水长……”
“故此在奴才看来,这永常在的名号啊,倒是与福常在如出一辙,都是寄托了皇上对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孝心与祝愿去。”
婉兮静静抬眸,望住皇帝,“十一月将是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寿辰,皇上在十月里接连赐封两位皇太后位下的学规矩女子,这自是讨皇太后老人家的欢喜去呢。这是皇上的孝心,孝心里头又怎会掺杂旁的去?奴才心下都明白。”
皇帝轻叹一声儿,揽过婉兮的肩来,圈在自己的怀里。
“你看得明白就好,爷却不遗憾旁人看不明白;甚或,爷反倒就想叫她们看不明白去——她们啊,看得越是云里雾里,那才更好。”
婉兮倒是莞尔,“瞧爷说的,不就是赐封这么两个新人么,哪儿至于就云里雾里了?爷的后宫里啊,可个个儿都是人精,比奴才聪明的比比皆是。故此奴才能看明白的,她们自然也都能看明白去。”
皇帝长眉轻扬,“要做赌么?”
婉兮轻俏扬眸,“以何做注?”
皇帝长眸一黯,身子便已欺过来,“……若是你输,便再给爷添一个孩子吧?”
。
十月二十四日,皇帝带婉兮回宫。
皇帝临行前也与那拉氏及一众后宫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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