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治产后恶露不下,腹痛,或下血太多,眩晕不能支持;或妊娠胎动,腹痛下血。”
陈世官忙谦恭道,“下官此处用‘芎归汤’,正是为忻妃娘娘妊娠胎动、腹痛下血之症。”
见施世奇点头,陈世官的心方安定下来,这才悠然道,“川芎生育温和之地,故药性温,无毒且升温、散寒。昔人谓川芎为血中之气药,殆言其寓辛散、解郁、通达、止痛等功能。”
“当归更是妇人科的凉药,补血和血,调经止痛。故川芎与当归两者配伍,正可温和调理忻妃娘娘妊娠血下之症。”
陈世官静静抬眸,“依《医宗金鉴》所录,忻妃娘娘此时凤体呈‘漏胎’之状,当用芎归汤。只是下官年轻、进宫伺候的资历浅,还要向施大人请教,下官如此调理,可当行否?”
施世奇问不出什么不对来,更何况陈世官都是按着《医宗金鉴》的路数说的。那《医宗金鉴》是皇上亲自下旨编修的集大成的医书,又是太医院里的教科书,是所有太医素常行事的圭臬,故此他也只能点头,“我听着,倒也妥当。”
陈世官这便浅浅一笑,深揖一礼,借故还要去御药房抓药,这便告辞而去。
陈世官小心地将先前开给忻妃的“犀角地黄汤”的方子,紧紧掖在了袖口里。
犀角、地黄,皆为凉血之药。虽可帮忻妃解除心火之忧,可是凉药若长期使用,或者用得过量,对于女子来说总归不好,有甚者那凉气会郁积在子宫处,造成宫寒,影响生养。
同样的道理,这凉药若是用得久了,便连月事都会推迟。“犀角地黄汤”是医生们常用的清热解毒的方子,故此早已常见女子因服用此汤,月事推迟几个月的旧例。
这个十月,皇帝如长空鸿影,飘忽不定。
十月初四从宫里回到圆明园,十月初五便从圆明园去了静宜园;十月初七好容易从静宜园回了圆明园,结果十月初九又回紫禁城去了。
这样的飘忽不定,直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谁要想捉住皇帝的衣袂片角,当真是难上加难。
“皇上这是折腾什么,啊?他不累么?他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他在一处安生多呆两天,就不行么?”十月初九那日得了皇上又折腾回紫禁城的消息,忻妃坐在炕边儿都忍不住傻了。
“皇上这回又回宫去了,可曾说下,又要几日才能回来?”忻妃挑眸望住乐容和乐仪,有些绝望地问。
乐容和乐仪相视一眼,“瞧着内务府摆开的架势,这回皇上回宫,怕是日内回不来……”
忻妃紧咬牙关,“好,好啊。上回皇上回宫,忽然赐封了个福常在;那这回皇上又回宫去,我就不信还能再带回个新人来!”
都到了十月中了,圆明园里后湖、福海等几个海子上的冰都冻硬了,婉兮便带着小十五、石榴,穿好了棉欤B,上冰去!
这冬日里的快乐,便是暂且没有皇上作陪,婉兮和孩子们也是自得其乐的。
小十五十月里已是三生日了,这便要在兄弟面前逞兄长的威风,上了冰之后绝不满足于抡鞭子抽冰尜儿,他也非要套冰鞋。
屈戌、马麟他们几个太监自都哄着,都说小十五的脚丫太小,没有那么小的冰鞋预备下。
小十五便急得跺脚,“皇阿玛怎地还不回来?我要回明皇阿玛,叫造办处给我也做一双冰鞋去!”
看小十五着急,语琴就跟着有些沉不住气,婉兮倒按住语琴的手,“由得他闹去。他要是真有本事自己求来冰鞋,那就叫他穿;若是皇上不肯给他造冰鞋,那就是皇上不给他颜面,就怪不得咱们了。”
婉兮说着,倒悠闲自在地看着石榴坐在小冰船上,冰船前头套了头白羊拉着。就取羊奔跑起来没那么快,还能叫小孩儿体验到冰船的快乐。
语琴自叹口气去,“唉,我终究是生长在江南,一见这些冰啊雪啊的,就全没辙了。便是冰上的这些玩意儿,我也都弄不明白去。”
婉兮眨眨眼,“姐姐怕什么呢?冰上玩儿的花样儿再繁复,最大的风险也不过就是摔两下儿。你瞧小十五那圆的呀,便是摔两下都不知道疼去。”
语琴这才笑了,“可是他不疼,我却心疼!”
婉兮含笑点头,“那姐姐就给他穿件皮袍子去就是。皮子不沾雪,雪沫子一抖搂,随风就散了;毛针下头的皮板又最致密结实,准保儿摔不坏他去。”
语琴这才放下心来,一回眸,却瞧见玉蕤早没影儿了,原来是一路追着石榴的羊拉冰船,跑老远去了。
语琴轻轻咬住唇,“……玉蕤这么在乎石榴。”
婉兮轻叹口气,“皇上这回去秋狝,我又惦念四公主临盆,故此石榴几乎天天儿都是玉蕤亲手在带的。”
语琴静静凝视婉兮半晌。
“唉,说起来玉蕤也是可怜见儿的。皇上也不说给她晋个位分。如今妃位上挤了六个人,倒是嫔位上只有容嫔、慎嫔两位,倒是颇有空缺……若她能晋位为嫔,将来还是有机会能抚养皇嗣的。”
婉兮也是叹息,“姐姐何尝不是也说中了我的心思去?我心下自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叫玉蕤晋位的。只是,皇上的心思……姐姐也不是不明白,故此我倒不知该如何开口去。”
语琴便也叹口气,“唉,可不是嘛!皇上进封了玉蕤,不过是叫她能正大光明地永远在宫里陪着你去……那她便位分不宜太高,若是进封了嫔位,便有资格单分出一宫去了,倒违了皇上进封她的本意去。”
婉兮轻叹一声儿,“玉蕤自己也没有那个功利之心,她在我身边儿最是恬淡自足。我便想着,便只是贵人又如何?她份例里不够的,我自叫她与我同吃、同用去,便叫她的日用比嫔位还高呢!”
“终于抚养孩子……”婉兮妙眸轻转,“我便早已暗中撒手,将石榴都交给她去了。总归这会子石榴还小,是我身边儿唯一的孩子,便也不用再托付给人去。”
语琴点点头,“这样也好,倒叫玉蕤不委屈了去。”
语琴说着,却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只是颖妃她,终究还是要再等一等了。”
婉兮也是轻声叹息,“可不,我心下也总觉始终亏欠着高娃去。”
语琴便笑,“那你便别闲着,还不想法子再生一个去?”
婉兮倒给吓了一跳,“姐姐又打趣我!姐姐今年过完四十整寿,怎能忘了我只比姐姐小三岁,如今也是三十七岁的人了,如何还敢奢望再怀下皇嗣来!”
况且婉兮这是连年生育,几乎一年一个儿的,连续生育过这么多孩子之后,她对自己的身子都不敢再抱太大的希望了。
况且——皇上年岁也大了啊,哪儿能像前头那十年去了?
语琴也都明白,便点头微笑,“总归啊,还是得看皇上。他若有心有劲儿,那你就还没跑儿!”
婉兮轻啐一声儿,“姐姐过了四十,反倒更不正经起来……我才不要与姐姐再说这些浑话去了,没的叫孩子们给听了去!”
皇帝独自在宫中这些天,消息也陆续从宫里传回园子来。
前朝诸事倒还罢了,倒是皇上有一道叱责大臣“卑鄙无耻”的谕旨,叫婉兮格外留意了些儿。
原来朝中的惯例,大臣们相见,便是身为下官者见了上司,也只不过鞠躬致意即可。不必屈膝,更不必下跪叩首。
屈膝礼、叩首礼,唯有大臣对皇家才可使用。
皇帝这道谕旨先从伊犁、喀什噶尔等遥远的回部地方说起,话锋陡然一转,便转回京中,直指宗室亲王。
原来依着八旗制度,亲王从前都是领有旗份的,故此众王在自己旗内都是旗主子,形如国王。旗下人均为家奴一般。
虽大清入关已经一百多年,朝廷早就用都统来取代了过去的八旗旗主,但是古老的传统还难以尽数革除。故此还是有旗下大臣,见了庄亲王、简亲王等位高权重的亲王时,依旧行长跪请安的大礼。甚或将年纪大的庄亲王等,称呼为“太王”。
皇帝申饬,下旨“著严行禁止此后称王等为太王。及见王等长跪请安者,凡王大臣遇见,亦叩行参奏,以儆弊俗。著将此,通行晓谕中外知之。”
玉蕤道,“皇上这又是在限制诸王的权势……自古以来,天子与诸王的权力之争,总会伴随着动荡。如汉代的七国之乱、八王之乱;或者前明的朱棣反建文帝……可是姐姐怎地听了这个,反倒乐了好一会子?”
婉兮含笑点头,按了按玉蕤的手,“你说得没错,可是我倒不担心。咱们皇上是谁,那些宗室王爷们,哪个不被皇上攥在手心儿里,谅他们也不敢有旁的心思。”
“况且你没听见皇上谕旨里说的是谁呢?庄亲王年迈,近来又是卧病不起;简亲王刚刚袭封,连正式的册封礼还没行呢。皇上捉着一位无力治事的老王爷、一位刚袭封还什么都不稳当的新亲王来说事儿,其实不合情理。可是皇上偏偏这么办了,咱们便该听明白皇上的意思,他啊不是真的要节制庄亲王、简亲王这二位去,皇上啊真正想要节制的,是已经年长了的诸皇子去呢。”
玉蕤眸子也是一亮,“对啊!说起诸王来,哪位宗室亲王比得上皇上自己的皇子去呢?如今四阿哥、六阿哥都已出继,这便必定是要封王了;至于五阿哥么……皇上这回从热河回来,再回到修复好的九洲清晏,心下如何能再不警醒去?”
婉兮点头,“所以皇上这到谕旨的根本,是截断了大臣们私自与皇子结交、甚至投身报效的路去。”
玉蕤便也冷笑一声儿,“对,自然要先断其羽翼去!”
兆祥所内,自从永琪随着皇帝一同回到京中,这便闭门不出。
除非,皇帝下旨召唤。
便是永琪不说,愉妃和兆祥所上下,心中也不是不明白。
他们的五阿哥,竟然已经为亲王穿过孝了。
即便五阿哥所为穿孝的是死去的履亲王,可是即便是至亲骨肉,亲王却也是臣。
五阿哥为亲王穿过孝了,便是说五阿哥已经为大臣穿孝——这隐隐然便已经失去了立储的资格去了。
更叫永琪沮丧的是,皇上十月初三正式临奠履亲王允祹时,作为穿孝皇子的他,便又不得不在皇帝和宗室、大臣面前,再执礼穿孝去!
——便所有人都看见了,众目睽睽,他为大臣穿孝的事儿,落入了所有人的眼睛里去,没处躲,也没法儿瞒了。
永琪的心情烦闷,又加上冬寒已至,他的腿病便又跟着犯了。
多日不敢伸直了腿下地,只能窝在暖炕上,可即便是将那腿烙在热炕头上,却依旧觉着骨头缝儿里冷风飕飕,怎么都烤不暖。
身为皇子福晋,鄂凝遇事却还得劝说着永琪,不能失了礼数去。
十月初四日,皇帝下旨,丰讷亨袭封简亲王时,鄂凝曾来劝说永琪,叫永琪还是到简亲王府致贺才是。
终究那是简亲王,是原来的郑亲王,是大清世袭罔替的。永琪便是皇子,不去道贺也有些说不过去。
况且,那是啊,阿哥爷如何能不延揽为己所用?
(继续加更答谢亲们~)
七卷147、没骂人()
永琪眯了眯眼,本意倒是不想再轻举妄动。
虽说简亲王也是亲王,且是世袭罔替的爷,可是终究宗室皇亲里头也分亲疏远近。简亲王这一支到了乾隆朝,已算不得近支了;这般的亲疏远近从今年两位薨逝的亲王所得到的丧仪高低,便可见分晓。
六月间老简亲王奇通阿薨逝,皇帝只是派了刚被直降为贝勒的弘曕,带领十员侍卫,往祭茶酒;皇帝自己只是在老简亲王病重弥留之际,曾亲自到简亲王府视疾,却在老简亲王薨逝后并未亲自临奠。
而履亲王允祹薨逝在七月间,只比老简亲王晚了一个月。皇帝便令四阿哥永珹、五阿哥永琪两位皇子穿孝,这级别自比弘曕奠酒,高出太多;而皇帝在回銮之后,更是在亲自临奠履亲王……
履亲王允祹终究是皇帝自己个儿的亲叔叔,而简亲王一脉早已是国初时候的封爵,宗支已然远了。
“我还是不去了吧。”永琪淡淡道,“况且我刚给履亲王穿完孝,若再与简亲王府走得太近,倒叫人以为我也给简亲王也守了制去。”
鄂凝心下也是叹息。她如何不明白阿哥爷给亲王穿孝之后,心下的郁结去。
“阿哥爷说的是,那咱们自是该回避回避。况且老简亲王薨逝这才四个月,他们家的子侄还不到释服的时候儿,咱们若这会子去了,免不得至少要跟着拴个孝带子了……况且孝期之内,他们王府也不宜庆贺,咱们便是不去也不失礼,反倒是成全他们呢,也省得他们自己孝期内再闹出什么不该有的动静来。”
永琪点了点头,便也没再说话,径自转头回去写字,与鄂凝也是没话说了。
鄂凝立在原地,望着这样的阿哥爷,心下除了叹息,也就只剩下酸楚。
阿哥爷心下难受的当儿,却都并不与她说说。便是她想帮阿哥爷分担,却也没本事打开他心上那扇大门,走不进他心里去。
她只得讪讪地告退,脚步沉沉走出门外去。
抬头望天上,不知何时零星飘起了雪星子。
她闭了闭眼,也知道阿哥爷不去简亲王府上的另外一个缘故——贝勒弘曕奉旨给老简亲王祭奠茶酒,而弘曕从果亲王被直降为贝勒,祸事就是起在九洲清晏那档子事儿上的。
故此阿哥爷不管为了避嫌,还是避免叔侄相见各自尴尬,便都该与弘曕离得远远儿的。
照此说来,九洲清晏那一场火啊,没有将阿哥爷的前程照得亮亮堂堂,也更没有将他们兆祥所的运气烧得旺旺的,反倒成了炉膛,将他们所有人都放在火上来烤、来煎一般。
庆藻立在阶上仰天叹息的一幕,不经意之间,还是落入了东配殿窗内的英媛的眼底。
七月十一至今日,她的孩子已经走了快三个月。虽然那疼痛依旧深深刻在心间,可是却终究能叫她喘得上气儿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