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萤叹口气,“这不傻了么?好端端的官女子,没有主子的差使,就敢忽然没了踪影,找不见了?那才是犯了《宫中则例》,你这是自己讨罚呢!”
语瑟垂首细细听着,不由轻轻拉住了玉蜓的手,“你若当真那么害怕,那我陪你一起去。便是不知道什么事儿,好歹在你身边儿多个人,能帮你壮壮胆儿去。”
玉蜓自是欢喜的,使劲点头。
玉蜓听着,却有些迟疑,抬眸掠向语瑟来。
语瑟忙屈膝行礼,含笑望住玉萤,“姑姑看,是否方便?”
玉萤是有些犹豫,“圣上跟前,不是随便能乱了规矩的地方儿……不是我驳小陆姑娘的面子,是御前的规矩实在严谨。皇上只是传玉蜓一人过去回话儿,若多了一个人去面圣,这怕是……”
语瑟轻轻一笑,“姑姑说的是,这世上规矩最大的地方儿,就是宫里;而宫里规矩最乱不得地方儿,自然就是皇上跟前了。”
“只是,姑姑且听我一言,听我说得是不是有理再做定夺——因这会子终究不是在宫里,是在围场呢,便是一应规矩,到这儿也都没有那么可丁可卯的了。”
语瑟说着走过来亲昵地扯住玉萤的手臂,十四岁的小女孩儿扭着身子撒娇,“况且这是在令贵妃主子的宫里呢。我早听姐姐她们说过太多回了,说皇上甭管多严肃,也甭管这宫里有多少祖宗规矩不可碰触,可是一到令贵妃主子这宫里,就什么都不一样儿了。”
“在这儿啊,皇上会成为这天下最好脾气、最容易通融的人;便是什么劳什子的宫规,也都让位给一家人一般的亲亲热热去了。故此我觉着啊,就算我陪着玉蜓一同过去了,皇上见了我,想来也不会计较。”
玉萤细细地想,这位小陆姑娘,身份终究是与普通的官女子不同的。因她是庆妃的妹子,与自家主子便也不是普通的主仆;便是跟皇上之间,这位小陆姑娘按着民间的说法儿,那也算是个小姨子了。想来皇上就算是看见小陆姑娘去了,想来也不会不高兴。
若有这样身份特殊的小陆姑娘陪着,倒是能叫玉蜓壮胆些。
玉萤这便也还是勉强点了头,“那便有劳小陆姑娘陪陪我们玉蜓。待会儿皇上面前,便是玉蜓有什么失礼的,还望小陆姑娘帮衬着给说圆了些儿吧。”
语瑟甜甜一笑,“姑姑放宽心就是。凭我姐姐与令贵妃的情同姐妹,那姑姑和玉蜓便也何尝不是我自己的姐妹呢?我不帮着去,还能做旁的不成?”
。
玉萤这便带着玉蜓和语瑟一同回到婉兮的帐篷回话。
皇帝原本传召的是一个人,回来的却是两个人。婉兮便抬眸看了一眼。语瑟赶紧给深蹲请安,将她之所以还没离去的情由说了一遍。
婉兮含笑点头,“说来也是缘分,原来你跟玉蜓一起进宫的。你自然去了你姐姐宫里,玉蜓却是进了我的宫里……这便又是我与你姐姐情分的延续吧。”
皇帝挑眸也浅浅瞥了语瑟一眼,点点头,“叫语瑟?朕记得。”
宫中挑选秀女,无论是八旗女子挑选,还是内务府下的女子挑选,都要皇帝亲自去看,至少也是亲自看过排单的。尤其宫里有规矩,凡是嫔妃的姐妹入宫,都要另列一册。语瑟这一批里头,就一个她是嫔妃的姐妹的,故此皇帝早就见过她的名字了。
语瑟终究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儿,登时便红透了一张脸,蹲礼在地,都不敢抬头了。
婉兮含笑点头,“快起来吧。宫规归宫规,我与你姐姐的情分另当别论。故此啊,你这会子既是在我宫里,便是皇上在呢,倒也不必那么拘礼。”
皇帝却再没接这话茬儿,只含笑与玉蜓说话,“你叫玉蜓?内府包衣佐领下的蒙古人?”
玉蜓忙答“是”。
皇帝这便偏过头来,只含笑望着婉兮,伸手将婉兮的手给盖住,“玉蜓你说,按着蒙古习俗,这门口儿堆这么多的猎物,是什么缘故啊?”
玉蜓没想到皇上原来是问这个,之前是白慌乱了。这便安定了下来,悄然回眸望门口那座小山,已是笑了。
“按着蒙古的习俗,男子打猎满载而归,那就是一家盛大的节日呢!因为打猎不易,有些男子便是出外多日都未必能打到什么猎物。故此一旦有所斩获,必定回家来便都堆在帐门口,是给自己家人看,也是给外人看呢。这便是一个汉子,最最得意的时候儿!”
婉兮听着,便是“扑哧儿”笑了。这一层意义,她能理解去。
玉蜓见主子笑了,这便越说越轻松了,“对于一个汉子来说,向外人夸耀是得意之时;但是最得意的不是给外人看的,其实是给自己家人看的。一个汉子将小山似的猎物进门就撂在地下,就是在说,‘媳妇儿、孩子,你们有吃的了!’这是一个男子对于家人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承诺与感情。”
婉兮的脸颊有些热了起来,再加上皇帝盖在她手上的那只手,叫她更是浑身微微热了起来。
“哦。”婉兮竭力不叫心底那股子油然而生的暖意泄露出来,这便只是微笑应声。
皇帝悄然挑眸,只斜睨着婉兮。她的神色叫他还没有满意去~
他便轻哼一声,“玉蜓,还没有旁的了么?”
玉蜓脑袋里赶紧转了个圈儿,这便含笑又道,“自然还是有的。奴才先前说的是但凡蒙古汉子都是那样儿;奴才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蒙古的老爷们了。”
“这些老爷们,有得木齐、宰桑,甚或是塔布囊、台吉、汗……这些老爷们自然不是一房妻室。”玉蜓挑眸望一眼皇帝,“皇上是整个蒙古的大汗,更适合奴才接下来的这个意思。”
“按着蒙古的规矩,汗王们的妻室各自分管‘斡鲁朵’,就是分不同的帐篷了。而这些妻室之间,一般又不像汉人这样分什么嫡庶高低,通常是各个汗帐的妻室们都是妻,都是平等的。”
“想要分出汗王更重视哪个妻室,那个汗帐的妻室更得宠,便要看她这个汗帐所分得的人口、牲畜、猎物的多少。”
玉蜓说到这儿朝婉兮甜甜一笑,“而汗王行围归来,必定是将自己打获的猎物交给妻室。那个能独得汗王亲自猎到的猎物的,必定是汗王最为宠爱的!”
“而按着蒙古的规矩来说,男子捕获猎物献给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是对这个女人最高的礼遇!”
“皇上……”听到这儿,婉兮的脸早已红成了炭,身子早已绵软如水,整个人赶忙捂住脸歪倒在皇帝的怀里。
皇帝大笑,一把将婉兮搂住,朝玉蜓含笑点头,“说得好!高云从,赏!”
玉蜓大喜,忙跪倒谢恩。
语瑟进来之后就说了那么两句话,之后便只能陪在一旁呆呆地看玉蜓眉飞色舞,再到得了皇上亲赐下的荷包去。
皇帝只顾拥着婉兮,含笑道,“……今儿的这些肉都新鲜,好歹陪爷嚼一口,喝两盅,嗯?”
婉兮已是不敢见人,只能捂着脸使劲儿点头。
皇帝高兴,便吩咐,“鹿和狍子给你主子留着,狐狸皮毛给你七公主。剩下的野猪和青羊,也都炖了,你们全都一起跟着乐一乐!”
整个婉兮的帐篷里,便都热闹了起来。刘柱儿带人赶紧收拾那些猎物去,皇帝则含笑扶着婉兮起身,朝后帐去了。
玉蜓欢欢喜喜捧着荷包,抬眸见语瑟神色寂寥,便忙从那荷包里拈出一块碎银低了给语瑟,“谢谢你陪我进来。我没在皇上面前出糗,还得了恩赏,便也有你的一半儿。”
语瑟却并不欢喜,按着玉蜓的手将银子给玉蜓收回去,“你跟我客气什么呢?我虽然陪你一起进来,却压根儿就没帮衬上你什么。还都是你自己的造化大,你便自己留着吧。”
语瑟告辞而去,走进茫茫夜色,心头便也是茫然。
忻嫔说的好像不对啊。便是她出现在了皇上眼前儿,皇上却也没正眼看过她一眼去啊……皇上他,只看着那个因怀着孩子而憔悴的令贵妃啊。
那眼神儿,仿佛全然看不见令贵妃的憔悴,反而满满都是柔腻的情意啊。
(老男人甜起来哟,齁死个人儿~)
第2376章 36、朕愿意,你管得着么(毕)()
九月初九日这一天,銮驾驻跸萨勒巴尔哈达大营。
当日一早,皇帝便赴皇太后行幄问安,并亲自为皇太后侍早膳。
这只是早膳,皇帝也赐蒙古王公进宴。
皇帝给皇太后请安,这一向是惯例,便是在行围的途中,也是两三日便是一请安。可是今儿特殊就特殊在,皇帝不但来请安,还侍膳,同时还赐宴蒙古王公了。
皇太后便不由得抬眸盯着皇帝,“皇帝今儿这是怎么了,大早晨的,就开始赐宴蒙古王公了?我记着,内务府来奏的日程,皇帝今儿还是要继续行围的吧?”
皇帝淡淡一笑,“今儿是重阳,儿子理应为皇额娘侍膳。至于大早晨就赐宴蒙古王公么……呵呵,是儿子今儿高兴。”
“皇额娘说的不错,今儿的日程里,儿子还是要行围。只是行围也不耽误儿子大早晨的给皇额娘侍宴,也不耽误蒙古王公们进宴……吃完了再去就是。”
皇太后虽是与皇帝一同出行,但是皇太后单有行幄,并不与皇帝的在一处。那拉氏是必定要按着满洲媳妇儿的规矩,一路伺候婆婆,吃住都在皇太后行幄中的,故此但凡皇帝出行,虽排单里一定有皇后,但是皇后却是一定不与皇帝在一块儿的。
今儿好容易又见了皇帝一面儿,那拉氏这会子心下却唯余酸涩。她替皇太后盛了一小碗米粥,进给皇太后。
在这草原上啊,什么肉都不缺,倒是米金贵些。所以每日皇太后用膳,那拉氏亲自侍膳的时候儿,倒不亲自给夹旁的菜,唯独这米粥米饭的是她亲自伺候。
皇太后接过米粥,含笑冲她点点头,“不到草原,便不知道这米粥有多香。”
那拉氏这才一笑瞟向皇帝,“……今儿的确是特殊的日子。不仅重阳,还是令贵妃的千秋生辰。也难怪皇上今儿能这么高兴,从一大早上就给蒙古王公赐宴。”
。
那拉氏的话,成功地叫皇太后含入口中的米粥,从香甜变了个味儿。
九月初九重阳日,儿子是孝敬自己,才特地赐宴蒙古王公的。这个说法叫老太太心下颇为受用。可是若一旦这个原因并不纯粹,又加上了令贵妃的千秋生辰去,便是老太太这心下也有些不是个味儿了。
皇帝眯眼斜睨了那拉氏一眼,忙走过来含笑对皇太后道,“是巧,令贵妃的千秋,正好儿是个寓意老人长寿的日子。有了她在身畔陪伴,皇额娘必定长命百岁,福寿双全。”
皇太后这才心下平顺了些儿,抬眸盯皇帝一眼,“说到这儿我便又忍不住与你絮叨几句:这都九月份了,你竟然还一路带着令贵妃呢!这会子已是不比避暑山庄,这时候儿是在草原上,便是行幄大营里也什么都不短缺,可终究比不上宫里稳妥。”
“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儿才送她回京去呢?再延迟下去,这围场上可都要下雪了,到时候天冷路滑,又该如何叫她行走了去?”
皇帝点头含笑,“额涅放心就是。儿子已经安排好了。”
。
皇帝也不多说,陪皇太后和蒙古王公们用过早膳,这便带着大臣们再度行围去了。
婉兮那边儿也刚用完了早膳,该起身儿换衣裳了。
今日一早宫殿监便来回话儿,将今儿的日程大致禀报:说午后待得皇上行围归来,便奉皇太后圣驾,君臣同乐,一起赏马戏呢。
既然是这样的欢聚一堂,后宫嫔妃们自然也要穿八团龙袍(没错,嫔妃的吉服也叫“龙袍”,而且嫔位以上同样是五爪龙~实在位分低的,可以叫蟒袍、花衣。)
婉兮是贵妃位分,龙袍的服色应该与妃位一样儿,俱用金黄色。嫔位龙袍用香色。
婉兮穿上龙袍,立在镜前,便无奈地笑了出来。
——因怀着孩子呢,这会子肚子又大了,故此原来的龙袍已是系不上扣儿了。
婉兮叹口气,“八月间在宫里,皇上的万寿节的时候儿刚放过的。我还忖着,那会子都八月了,按着那时候的肚子来算,怎么都够用了。却没想到,就这一个月间,这肚子还能长啊~”
实则婉兮是没想到,都这时候儿了,皇上还没放她回宫去呢。
婉兮抚着肚子左照又照,皱眉又微笑,“唉,我这回生的,该不会是个小胖墩儿吧?”
杨氏倒是头一个笑着拍手,“胖才好呢!正好儿这回再给皇上添一个大胖小子去!”
婉兮回眸望住母亲,便也笑了,“只是今儿这衣裳可该怎么办呢?”
龙袍都是在江南织造做成,费时费工,这用在重大嘉礼的八团龙袍,又是出门在外的,并无替换的。
杨氏走过来左右瞧着,“也不妨事。索性在左右开气儿上,都多加出一道边儿来。便是担心露出来,也好办,索性这会子天儿凉了,咱们出一道锋毛,这便都给盖住了去。”
婉兮便也含笑点头,“这会子也只能如此了。只是要辛劳额涅去。时辰可还够用?”
出门在外,便是位下的那几十名做活计的妇人也不能都带着,便是皇上给她多带了十多个人出来,这着急要的活计,也怕赶制不出来。
杨氏点头而笑,“放心吧。一定能赶得出来。”
婉兮这便褪下龙袍来,交给杨氏,等着叫杨氏带着一班针线妇人去给加宽呢。就在这个节骨眼儿,宫殿监的总管高玉却笑眯眯地来请安了。
婉兮忙请他进来,见他手上亲手托着一个朱漆大盘,上头还用大红、四角垂流苏的织锦盖着。
高玉跪下先给婉兮请安,接着就是给婉兮千秋生辰道贺。
这会子玉蕤没在,玉蝉身份又不够,还是语琴含笑走过来接过去,还打趣一句道,“我猜啊,必定是皇上赐下给令贵妃的千秋赏赐。”
高玉却是抿嘴笑,“庆妃主子猜的自然有理~”
语琴便一挑眉,扭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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