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家世袭的这个一等公爵险些不保。如今这公爵终于由阿里衮承继下来,也能叫皇太后和兰贵人稍稍松了一口气下来。
皇帝虽说没有复位祥常在,却封了钮祜禄家的公爵,皇太后念着儿子这个情分,便也不好再追着祥常在的事儿问了。
第2310章 六卷 325、开心瓜子儿(六千字毕)()
皇帝直忍到十一月十七这日,下完了旨意,才到婉兮宫里,抓起茶碗好悬要砸。
婉兮知道皇上这些天都不痛快,这便赶紧悄悄儿叫刘柱儿抬过来一个大酱缸;再叫玉蕤先预备好帕子和止血创药。
皇帝见婉兮没拦着,却还预备这么些,倒不由得给气乐了。
“你这又是做甚?”
婉兮走过来,没急着回话,先自己推了推那大酱缸,确定了大酱缸下头垫着的三层毡子垫儿都稳妥,这才不慌不忙道,“皇上若觉着砸些杯盘碗盏解气,那便砸呗。皇上就往这大酱缸里砸吧,这儿还拢音,响声更大;还能免了那些碎瓷沫子迸溅开去,回头谁踩上再扎了脚去。”
皇帝无奈地笑,“呸”了一声儿,“你倒是不怕糟践东西!”
婉兮轻叹一声儿,“这天下什么不是皇上的?皇上爱砸自己家东西,谁管得着?”
婉兮说着,却故意走过去拉窗帘儿,“单一宗,别叫上天瞧见就行。否则上天该以为皇上是对他老人家不满,这才摔盆摔碗儿的了。不过无妨,奴才将窗帘儿给拉严,头顶那位就看不着了。”
皇帝心下一震,已是大步走过来,拉住婉兮的手肘,将她带回怀里。
垂首,便狠狠亲在了她的嘴儿上。
她的话,总能叫他既顺耳顺心,却也总绵里藏针,叫他心下自省。
婉兮柔顺地伏在皇帝怀里,承接着他这个嘴儿。
继而踮起脚尖儿,双手搭着他的肩,辗转着化为了主动。
她知道,她的爷每日里都承受着那样大的压力,他在后宫女子这儿便首先需要的是柔顺、是软言,而不是刚烈,更不是不驯。
便是有劝谏的话,也决不能逆着他的龙鳞说出来,而是得先“顺毛儿摩挲”。决不能给他火上浇油,得先帮着他把那火气都顺下来、消散了,再换个法子将那话给说出来。
婉兮软软的承受,又软软地转守为攻,终究将皇帝带来的那一身的戾气都给化解掉了。
只是,皇上身子里的另一把火气,又跟着起来了。
婉兮知道怎么点火,也自然懂该如何灭火去——这会子九公主都四个月了,她的身子便没什么顾忌了。
婉兮自己捉着皇帝的手,向床榻去。
这般随着他去,皇帝哪儿还有什么不尽意去了……
。
今儿的婉兮,再不如从前刚生完小七、小鹿儿之后的扭捏,这回是她敞开儿了的,主动地好好儿伺候了皇帝三回。
皇帝抱着她,如获至宝一般,小心翼翼地稀罕,却又按捺不住地放肆……
左右皇帝心下有数儿,能叫他这么恣意的时光就这么点儿,说不定哪次放肆完了,婉兮就又有了——他怎么能不趁着这好时光,尽足了的用劲儿呢?
这一日婉兮从午间,一直吱吱哝哝地哽叽到了晚上。那动静儿,将皇帝一颗心都给捶酥了,收敛不成个儿,只想着再多亲近一回。
结果,却是小十四在外头非要进来。外头玉蕤她们都劝了哄了好几回,可是这回却怎么再劝不住,小十四在外头干脆跺脚大哭起来。
婉兮揪着衣襟,含羞瞟皇帝一眼,“……爷,便到这儿吧。”
皇帝咬牙切齿,“这会子,爷怎么后悔给你这么些孩子了呢?”
上回是小七趴窗户,好嘛,这回又换成小十四捶门了。他们姐弟是商量好的,站着排、轮着班儿地来搅合爹娘的好事儿,是吧?
婉兮的衣裳、头发收拾起来都麻烦些,皇帝这便先起了身儿,自行先到暖阁外去,迎着小十四。留空儿给婉兮收拾。
小十四终于在玉蕤、刘柱儿等人的重重围追堵截之下,成功破门而入。进门儿见了皇帝,这便委屈了,小嘴儿一扁,扑进皇帝的怀里就要掉眼泪。
皇帝抱住儿子,心下也是明白他委屈什么呢——必定是儿子知道他来了,非想要进来,可是门外的奴才们哪儿敢叫进来呢,这便横打竖扒着。
可是孩子小,他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而素日里对他那么恭顺的奴才们,今儿却好像都换了一副面孔去,他便不能理解了。
皇帝拢住儿子,轻哼而笑,“嘿,小子,别哭啊!那眼睛里头,可都是‘金豆儿’,掉下来就白瞎了。”
永璐被阿玛说得有点愣,不过再小,也知道“金豆儿”是好东西,这便抬手到眼角儿去摸。
皇帝更是忍不住笑,“小子记着,这金豆儿啊,可不能随便掉。男子汉大丈夫的眼泪,颗颗都是金豆儿,可不能随便儿掉下来。”
永璐终是吃了年纪小的亏,还真被唬住了,真就不哭了,只盯着他阿玛看。
这会子婉兮也已经穿好了衣裳,将头发用根簪子拢了拢,这便赶紧出来哄儿子。
听皇帝这样一番话,见儿子也不哭了,婉兮便也忍不住笑。
永璐不哭了,抱着皇帝的脖子亲昵了一会子,这便从皇帝怀里爬出来,老神在在地走向桌案去。
“他这是干什么去?”皇帝问婉兮,“瞧着很有些‘老猪腰子’的模样儿。难不成,他急着进来,不是为了见我,却是为了旁的?”
。
婉兮心下也没数儿,这便一扭身儿,也跟着小十四一起朝那桌案走就是了。
——那桌案,上头还摆着皇帝之前要砸的那个茶碗。桌案旁边儿,就是那口大酱缸。
婉兮心下忖着,兴许是这老的大酱缸,因年深日久,便是那缸里都浸透了酱香味儿去,故此小鹿儿这是馋这个味儿了?
那大酱缸到婉兮腰身儿那么高,能妥妥地将小十四整个儿都湮没在里头,故此婉兮可不放心,怕他自己往里头爬,再摔进去。
婉兮的注意力净在那大酱缸上了,却没留神人家小十四压根儿就不是朝大酱缸去的,人家在大酱缸旁就转了个弯儿,意志坚定地直接朝桌案去了。
桌案高,他也不含糊,看中了旁边儿酸枝木的椅子。这边踩着椅子两个腿儿中间儿的横撑儿,便爬到椅子上去了。
婉兮略微一分神,待得跑过去,人家小十四已经将皇帝之前要摔的那茶盏,稳妥妥地抓在了手里。
“小祖宗,你要干嘛?”婉兮赶紧跑过来扶住那小人儿。
皇帝也笑眯眯走过来,扬眉盯着小十四看。
只见小十四一点儿都没惊慌,也没因为阿玛和额娘都过来了便不知所措,而是笑眯眯在爹娘两人儿的注视下,带着点儿小得意,将那茶碗高高地举了起来——
婉兮心下一动,便回眸瞟向皇帝。
皇帝已然先大笑开,“我懂了,他这是学我哪!话说刚刚儿他就瞧见了?他那会儿在哪儿呢,是在窗户外头,还是在门外呢?”
皇帝有问,虽然不是具体指向由谁来答,可是这话却也必定不能掉地下没人管。高云从立时便出去问,刘柱儿进来跪奏,“……十四阿哥那会子在奴才脖子上呢。”
。
皇帝也是一怔,随即“噗嗤”一声笑出声儿来。
“原来是你扛着他走过来的,怪不得他这小不点儿,在窗户外头还能瞅见里头。”
刘柱儿也笑,“十四阿哥啊,就是喜欢骑颈颈儿(脖颈儿,这里念‘梗’)。”
婉兮瞟着皇帝,两人都是忍不住相视一笑。
刘柱儿退下去,婉兮方悄然伸手推了皇帝手肘一把,“……也爱骑着人,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皇帝大笑,忍着没一把将婉兮拽进怀里来,只促狭眨眼,“必定是跟小七学的。都怪我,小前儿总叫小七骑大马;那回小十四还在你肚子里,就也跟着小七骑过一回了。”
婉兮脸颊更红,垂首嘀咕道,“就一回么?小十四分明在奴才肚子里,骑过好多回了……”
皇帝彻底忍不住了,红着脸大笑出声,怕孩子看见不好意思,只悄悄儿伸手,在婉兮腰侧拧了一把,“……还逗我,嗯?看样儿,今晚儿上还不能叫你闲着!”
皇帝跟婉兮在这儿甜甜斗嘴,人家小十四没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不是因为皇帝和婉兮的神情端庄,而是因为人家小十四压根儿就没工夫看他们两个。
人家呀,一双小眼睛都紧紧盯着那茶碗呢。
就在皇帝和婉兮正说得浓情蜜意之时,小十四端在半空那只手,坚定地、重重地,将那茶碗摔在了桌案上。
。
“啪嚓”一声,吓得婉兮一个激灵,赶紧回头去看。
还以为小十四是将茶碗丢地上给摔了呢,学着他阿玛方才的样儿,青出于蓝嘛——可一看,却不是,人家只是将茶碗重重地给掼在了桌上。
没碎,小十四也没那么大力气,举得没多高,掼的劲道也没多大。
那他这是干嘛呢?
婉兮心下画了个魂儿,皱了皱眉,忍不住上前去细看。
小十四却已然自己咯咯大笑着揭开了谜底——原来那茶碗地下,躺着个瓜子儿。
小十四用茶碗这么一砸,那瓜子壳儿就给敲开了。
皇帝也凑过来看,这也看明白了,不由得一把抱住永璐大笑,“好你个小子,吓死阿玛了,敢情你是用这茶碗砸瓜子儿呐?”
。
瞧见儿子这点子小聪明,婉兮自是欢喜,却也还是无奈地摇头苦笑,“他这都不是头一回照晾了,他前几回举过爷的砚台,甚至还有一回竟是爷的印玺……幸亏玉蕤她们手疾眼快,都给夺下来了。”
“要不等您这会子回来,他那小手砸肿了不要紧,您那砚台和印玺早就掉碴儿了……”
皇帝更是笑得哈哈的,将小十四在半空里举高,“好啊你个臭小子,现在就惦记阿玛的砚台和印玺了?”
婉兮不敢往那印玺上说,只避重就轻道,“……那砚台他熟呗,从小就吃过那里头的墨汁儿,这便挑着自己个儿最熟悉的用了。”
这会子回想起来还是庆幸,那会子皇上不是用御笔朱批,故此那砚台里的墨汁儿不是加朱砂的。否则那小十四抹一嘴的血红,那才吓人呢,再说朱砂折腾不好,更有毒不是?
皇帝抱着小十四坐下,将那瓜子仁儿从瓜子壳儿里拣出来,递给小十四,柔声逗着,“臭小子,告诉阿玛,你这粒儿瓜子儿惦记了多久了?半个月了,有没有?”
“招式不错,就是可惜啊,用劲儿太虎,是把壳儿给砸开了,可也把仁儿一遭儿都砸烂了。你得学着使巧劲儿,光砸壳儿不砸仁儿才行啊~”
小十四可不知道半个月是啥意思,只心满意足地接过那砸得稀碎、有些狼狈的瓜子仁儿来,欢欢喜喜忙不迭地都塞嘴里去,吃得一脸满足。
皇帝看着儿子这满足的小样儿,便也乐了。
“好了,阿玛收回刚刚那句唠叨。管什么碎不碎的呢,反正吃到嘴里了才最要紧。反正就算整个儿的,进嘴里去不是一样儿都得嚼碎了?这么着还省事儿了呢!”
婉兮在畔含笑看着,只觉这心下无比的满足。
什么位分、什么荣耀,只为了这一刻,便叫她用什么来换,她都愿意。
。
那边厢,忻嫔单请了祥常在一起喝茶。
茶香缥缈,人的心思跟着一起有些恍惚,却终是轻快不起来。
忻嫔轻叹了一声儿,“瞧瞧啊,如今这宫里一团和睦、喜气洋洋。也唯有咱们两个失宠的,才是同病相怜罢了。”
祥常在一挑眉。
忻嫔忙掩嘴,“哎哟,掌嘴掌嘴,我说错话了,祥常在你还要见谅。”
“这宫里失宠的人啊,就我一个;祥常在可不是。今年可是平定准噶尔的年头,祥常在本该是烈火烹油之时,怎么会失宠?”
祥常在黯然垂下眼帘,“唉,忻嫔娘娘这么说,实则也不为过。同是厄鲁特蒙古来的,又是一起降位为常在,可是人家多贵人复位了,我却依旧还是个常在。这不是失宠了,又是什么呢?”
忻嫔抬眸,静静凝视着祥常在,“你也别怪兰贵人……不是她不肯帮你,更不是她不肯顾着她自己的前程,她只是,心思动不过皇上罢了。”
“别说兰贵人一个小姑娘,便是再加上一个皇太后,这回不是也都被皇上将嘴给堵得紧紧的了?皇上厉害啊,只用阿里衮的一个公爵,这便叫钮祜禄氏家的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再张口了。”
“也是,这后宫里的女人,谁不为自己母家奔忙?她们虽说也想叫你复位,可是他们自家有个公爵,论亲疏远近,她们自然更得顾着那个。这便……暂且顾不上你了。”
。
祥常在听得心下凄凉,不由得黯然冷笑,“顾不上我,我也不奇怪!终究,我算是个什么?不过是厄鲁特蒙古的‘贡品’,我进宫不过是皇上用来安抚厄鲁特各部的幌子罢了。什么恩宠,什么位分,皇上自己实则都不走心的。”
“也怨不得人家都说我的封号,其实就是谐音那个‘投降’的‘降’字……我虽然与多贵人都是厄鲁特蒙古的,可是人家是流着成吉思汗血的博尔济吉特氏,而我呢,我阿爸虽说也是宰桑,却是非黄金家族的塔布囊。”
“大清后宫里,多少个蒙古皇后、贵妃,都是博尔济吉特氏。我可没这个身份,我自然比不上。”
祥常在越说越难受,眼圈儿已是红了。
“……我孤身一人,从那么遥远的厄鲁特来了京师,进了这后宫。我的家人都远在西域,我在这宫里注定孤零零一个人。受了欺负,家里也不知道;吃下委屈,也没有人帮衬。”
“千万别这么说。”
忻嫔赶紧走过来,与祥常在并肩坐下,拉住祥常在的手,“咱们谁在这宫里,实则不都是孤零零一个人?便是我家就在京里,可是终究隔着这宫墙,隔着森严的宫规,他们也同样帮衬不上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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