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拉旺家那样远,以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回去一次不容易。这次回不去,下次怕是又要至少几个月之后才有机会。
可是他还是这么郑重地说出了拒绝。
婉兮也不想叫气氛凝重了,这便赶紧笑着下地,走过去拢住拉旺说,“又不是这就要走了?总归你父亲和叔叔从西北回来,路上还要一两个月。到时候兴许你就想回家了。”
六卷186、哄小孩儿()
一眨眼,拉旺多尔济被送进内廷抚育,已经一年了。
他父亲和叔叔又西征有功,兄弟二人率军在西北征战也已经一年,撤兵后怎么也都该回家去看看。
况且成衮扎布父子兄弟一向都有定边左副将军的差事,定边左副将军的驻地还在乌里雅苏台呢,成衮扎布是必定要北归的。
若此一来,拉旺多尔济是怎么都应该跟着父亲和叔叔,一起回家去看看的。
福康安一听可乐了,拍着手便一把抱住拉旺,“拉旺安答,你别犹豫了,赶紧家去吧!你家里人,都一年没看见你了,早就想死你啦!”
拉旺多尔济凝注福康安,“麒麟保安答,那你也家去么?”
福康安立马一拨浪头,“我都说了,我用不着家去啊。我阿玛见天儿的都进内当值,我要是想见,我就跟着皇上到养心殿去,便能见着了。”
福康安说着一指南窗户外头,“你瞧见了吧,这永寿宫前边儿就是养心殿,就这么近,我说见我阿玛,就能见着!”
“我额娘也是,这不马上就到皇太后圣寿,还有过年了吗?我额娘隔三差五就得进宫来,我别说想见,我想躲都来不及!”
“还有我哥哥们,他们现在也都得了侍卫的差事去,都在御前行走,我说想见谁,随时都能瞧见!”
福康安老气横秋地瞅着拉旺多尔济,还叹了口气,“你却不行啦。你父亲、哥哥们,如今都在你们漠北部落里头有差事呢,又是台吉、又是扎萨克的,谁都分不开身儿。便是进京觐见,都得是皇上下旨才行,还都只能到热河,都不能随便进京啊……”
“反正都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着的,你若是不回家,你怎么都见不着他们!”
福康安本就天生一张好嘴,这会子更是说得眉飞色舞,叫拉旺一时都回不了嘴,只能呆呆听着。
婉兮轻叹一声,与皇帝对了个眼神儿,含笑摇摇头,这才拢住拉旺道,“拉旺听阿娘说,还记着阿娘那会子跟着皇上南巡去,也劝了麒麟保回家不?”
“他都已经回过家一次了,可是拉旺还没回过呢。所以拉旺就算这次回去一趟,也只是跟麒麟保拉平,不是吃亏了,对不对?”
婉兮这是存心唬弄小孩儿呢,再加上拉旺心眼儿实,三岁的小阿哥想了想,仿佛也是那么回事儿,这才笑了。
福康安那个猴儿精,当真是精明,眼珠子滴溜一转,就听出这其中的差别来了。
又是年岁小,可绷不住得意,这便在旁边儿已是乐得抓耳挠腮的了。
婉兮赶忙儿瞪他,警告他收敛些。嘴上还在哄拉旺,“再说了,你这回呢回了家去,便可以跟你父亲、额娘商量,看是不是能叫你额娘也搬来京师,在你们家的王府里住着。这样你以后就不用总回家去,在京里就能见着你额娘了呀,你说好不好?”
拉旺却反倒盯着福康安,没那么容易点头了。
婉兮真想冲那活猴儿翻个白眼儿,那小子害得她都前功尽弃了。
六卷187、静静()
别看婉兮在面对那拉氏、忻嫔这样的后宫女子时,都从没有嘴上吃亏的时候儿,可是她却反倒时常在小孩儿们面前,偶尔不知该怎么说。
孩子们的世界单纯而干净,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故此孩子们的心性儿有时候反倒比大人更加坚定。他们认定了的事儿,就算大人耍心眼儿、动手腕儿,却也有转移改变不了的时候。
便如这会子,拉旺单凭盯着福康安的反应,就能隐约猜到她的话里头没那么简单了。
婉兮搓着手,只能望向皇帝去。
皇帝也笑,却也不急,目光就在三个小孩儿之间打转。
可是小七是闺女,可是额娘的贴心小棉袄儿,便是额娘没说为难,可是小七却也还是觉察到了。
她伸手过来,轻轻攥住婉兮的手。还学着大人们素常的样儿,轻轻拍了拍。
婉兮惊喜得挑眉——刚一岁多大的闺女,已经知道疼她这个当娘的了么?
只见小七坐直了小小的身子,不慌不忙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
说也奇怪,这么轻的声音,却叫那两个小阿哥登时便安静了下来,都扭头朝她望过来。
尤其是那猴儿似的、坏了事儿的福康安。
小七一双清澈宁静的眼,宛若草原上璀璨的星空。
宁静却蕴藏着磅礴的力量,那璀璨的光不刺眼,却能照亮每个人的心空。
小七这宁静璀璨的眼,却没看向福康安,只望住拉旺多尔济。
她小小的、宛若一颗红豆般的嘴唇,轻轻开启,“……翠雀花。”
。
小七性子静,说话还有些晚。同样的六公主,去年这么大的时候儿,已是会说很长的句子了,可是小七还是在“大马”到“阿——玛”的过渡过程中。便是喊人的名字,还是“保保”、“旺旺”这样儿用叠音字呢。
故此小七寻常能不说话的时候,都不说话;实在需要说话了,就用最简短的字词。
对于这个缘故,婉兮和婉嫔也曾坐在一起商量过,还是婉嫔忍俊不住地猜测,“……她身边儿这不是有个活猴儿呢么?什么话都不用她说,保哥儿就都能猜着,不管小七要什么,还不等小七说呢,他就都给捧到眼前儿来了。”
“从另外一面说呢,保哥儿的嘴太贫了,反倒叫小七不爱说话了。小七有些爱静,这便八成也是学着旺哥儿的模样,索性就不说话了。”
婉兮听着也乐,想想爷有道理。
确定了不是孩子说话晚,也不是不会说话,那她也就放心了。
总归啊,孩子也有孩子自己这一辈子的缘法,她既然是跟这两个小阿哥一起长大,那便也都由得她自己选择是多说话,还是少说话罢了。
可是女儿嘴里忽然就蹦出这么三个字儿来,就连婉兮也听愣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
福康安显然也有些愣,不过拉旺却笑了。
小小的男孩子,这一刻仿佛眼里面上燃烧起一小簇火苗来。
他也顾不上穿靴子,从炕上就跳下来,直奔南炕过来,使劲儿盯着小七,“……小七要?”
六卷188、翠雀花儿()
小七一双眼宁静而执着地望住拉旺,“嗯呐!”
“旺旺,家去,拿……”
拉旺登时欢喜得不知该怎么好,想说话却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搓着手,半晌,使了全身的力气点头,“——好!”。
。
没想到自己费了半天心,都快要跟小孩儿斗智斗勇了,结果说了的话还没管用;结果闺女一共只用了十个字儿,就给解决了!
婉兮觉着自己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隐约听明白,是闺女跟拉旺要什么,拉旺就答应了回家拿去。
婉兮只得望向皇帝,寻找答案了。
皇帝便笑,轻轻点头,“……翠雀花儿,是一种开满了蒙古大草原的花儿。多为翠色,蓝或者紫;花的形状如飞燕,远远看去如翠色飞燕落满枝头,沉静、轻盈、十分好看,故此也叫‘飞燕草’。”
婉兮便笑了,便拢着闺女问,“小七想要那翠雀花儿?”
拉旺难得抢先说了一句,“……她像!”
婉兮便只能又张大了眼睛,半晌才说得出话来,“拉旺的意思是,小七像翠雀花儿。所以拉旺跟小七说过,小七就想看了,是么?”
拉旺使劲点头。
小七也静静笑着,拍了拍拉旺的头,“……还有,你的,汪汪。”
拉旺的眼睛里更是焕发出神采来,“行!”
。
三个孩子不请自来,又自行解决了一场小官司,这边打着呵欠,又手拉手,三人肩并肩地走了。
婉兮一直坐在炕里,扒着窗子看三个人的小背影,心里一时酸、一时甜;面上一时笑,一时摇头的。
皇帝盯着她,“……今晚儿上,是打算就趴窗台上睡了不是?”
婉兮这才回神,三个孩子早都走没影儿了,她是自己这儿出神呢。
婉兮赶紧将窗帘放下,转身回来投入皇帝的怀抱,抱着皇帝的手臂问,“……成衮扎布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兴许都是叫三个孩子给闹的,她这一会子一想到拉旺要跟着父亲和叔叔回家,这一走至少都要几个月,她心下便也有些酸楚了。
拉旺那傻孩儿啊,说回去给小七摘花,那花儿却是要蒙古大草原上夏天才开的。这会子刚十月,他若要那花儿,便得在蒙古大草原上一直等到明年七月去。
那孩子只想着给小七摘花儿,却还是忘了细算时日去。若是算明白了,可会反悔?
皇帝也在回味三个孩子方才的小举动,轻笑着,“嗯,爷已经下旨,叫他们十二月初一之前回到京中。”
婉兮还是想小心地确认一句,“爷这算是……收兵了么?”
前朝大臣都劝皇帝到这时“见好就收”,可是唯有皇帝一人坚持要拿住阿睦尔撒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并且还要平定大小和卓之乱去。那这会子皇上下旨叫大军都撤回来,这是改变心意了么?
皇帝轻拍了婉兮一下,“爷岂会改变心意?!只是这会子,西北已是严冬,寸草不生。战马没有草吃,官兵也粮食不足。这会子若还留在原地,只会叫当地百姓为难。”
“故此爷下旨大军暂时撤回,明年二三月间,大兵再重发西北!”
六卷189、红烛摇()
婉兮这才含笑点头。
知道皇上等急了,三个孩儿浪费了他们不少的时辰去。
皇上明早起来得又得早,按着那西洋钟表上的时辰,三点就要起来了。这会子她若再不抓紧,皇上今晚就没得睡了。
婉兮便忍着脸红,自己爬上了皇帝的膝头,腿便盘上了皇帝的腰。
。
婉兮之前还在故意强调“才两个月二十几天”呢,这会子忽然变成这样主动了,皇帝有些闪了腰,长眸圆睁,一时都忘了动作。
婉兮忍住笑,上前去咬住了皇帝的嘴。
唇舌呢哝间,小小霸道着道,“……不许笑。”
。
既是不准出声,皇帝便直接付诸于行动。
那动作太激烈,衣袂都当风,四肢更是扰动气流。惹得炕桌上的七彩掐丝珐琅的蜡台上,一片红烛摇曳个不休。
两个人的身影便被这样摇曳的烛光印在墙上,本就动个不停,这便更是——涟漪一片了。
婉兮这般主动,皇帝今儿便也不收着了,总归——每一回,都将全部的给了她去,半点都不留存就是。
婉兮实在太过餍足,忍不住抱住皇帝吃吃直笑,“皇上也不查查玉牒去?是不是皇上当年降生的年份给记错了?爷这会子——怎么可能都快五十了?”
皇帝又是笑,又是懊恼,“小蹄子,你想说什么?”
婉兮深吸口气,感受着那汩汩不停的节奏,咬着唇低低地笑,“……奴才是说,爷——虎猛、龙阿就精啊~”
皇帝也说不清是被气的,还是笑的,总之已是说不出话来——便也再度给她演示了一回,什么叫地地道道的“龙精虎猛”。
。
两人这么折腾,叫烛光都摇曳不休的,可是婉兮还是会忍不住有一点小小的分神——都是刚刚被三个孩子闹的,总觉着窗户外头好像还随时会传来那细碎的、静静的“咔嚓”声儿。
皇帝也知道婉兮是分什么神儿呢,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这可真是当了爹娘之后的、甜蜜的负担啊。
皇帝激烈处,忍不住咬牙切齿道,“爷明儿就吩咐,叫窗户外头安一排耗夹子去!看哪个小孩儿还敢来随便趴窗户!”
婉兮又是气,又是恼,又得承受那山呼海啸的节奏,只能喊出声儿来,“……爷疯了?那是你闺女!”
皇帝哼一声,“叫夹子中间垫着棉花垫子!”
。
这一晚皇帝在永寿宫的欢腾,与翊坤宫里忻嫔的冷清,恰成对比。
从那拉氏跟婉兮竟然没闹开,忻嫔这些日子来,心下就莫名发毛。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得劲儿,可是自己却怎么都没能回想明白。
况这会子她的孩子已是到了末期,皇上已经下旨添了炭、又添了守月姥姥和大夫。她心心念念期盼的答案终将落地儿——可是越到这样的时候儿,她越是忍不住紧张呢。
这会子她只能每天三遍香地去小佛堂求神拜佛。
可是每次刚跪下,耳边就回响起令妃那日的冷笑,“总归孩子刚种下的时候儿就已经定了,又岂是烧香拜佛就能更改的了?”
六卷190、转胎()
若是这会子皇后已经与令妃斗起来了,她这会子一边儿安胎一边儿看戏就好了;可惜皇后和令妃两边竟然这么沉得住气,便显得这后宫里有些奇异的安静了。
在这样的安静里,人便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忻嫔回到寝殿坐下,便忍不住又问乐容,“你说,令妃那会子说这句话,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乐容一听主子又这么问,只觉头发都快要白了。
自打七月间,令妃跟主子当面扔下这样一句话就走之后,主子回来便心底下画魂儿,闲下来就这么问她们。
乐容只能忍住一声叹息,轻声劝,“都到这会子了,主子何苦还计较令妃这句话?太医咱们该请的都请过了,便是该想的法子咱们也都想过了……这会子是必定能生皇子的,主子安心就是。”
忻嫔深吸一口气,心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
七月间令妃给她扔下这么一句话,她心里总觉令妃是话里有话,这心里不稳妥,回来便又召当值的太医来给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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