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是,想想这位爷,能小七,从天不亮一直拜佛拜到大半夜,那他有什么为小七做不出来的呢?
远远地,小七终于发现多了个人儿了。
她便怎么都不搭理福康安和拉旺,一双点漆般的眸子,便紧紧地朝这边望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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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卷133、字正腔圆()
福康安和拉旺多尔济便也都朝婉兮这边望过来。
两个小阿哥自然认得,便都原地就便欢呼跳跃起来。
福康安一马当先跑过来,拉旺多尔济本也想跟上,却还是停下来,回头伸手拉住莲生的手。
旁边伺候的玉景,连忙一把将七公主给抱起来,跟着两位小阿哥一起小跑着朝婉兮来。
呼啦啦一片女子和太监都跪倒请安,婉兮极力忍着泪,笑着望住闺女,可是视野里终究还是模糊起来。
看她的小闺女,穿着她当年刚进宫的时候,最常穿的水绿。那淡淡的绿,仿佛水波盈盈,更仿佛水畔蔓草窈窕的倒影。
一身儿轻盈灵动的水绿下头,却穿一双粉红的小绣鞋。她这会子终是能看清,原来那绣鞋上头绣出来的图样儿,不是凤、不是蝶,而是莲瓣——生在七月十五的小七,应和“七步生莲”而起的小名儿,故此那鞋都是莲花的红、莲花的形。
婉兮含笑握住婉嫔的手。
陈姐姐她,当真有心了。
婉嫔却笑,连忙唤着七公主,“小七,快看,这是谁?”
七公主在玉景怀里,一双点漆般的眼静静地望了望婉兮。
——并没有太长的耽搁,便字正腔圆地喊,“厄涅!”
婉兮呆住,彻底傻掉。
她的小七竟然认得她?
叫起她来竟然一点都不迟疑!
可是——这怎么可能啊?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孩儿,隔了四个月不见的人,怎么会还一下子就能认得出来?
婉兮不管怎么着,也还是一把就抱过闺女来,泪珠儿已经婆娑而下。
她挺着大肚子抱着小七,虽说小七还小,可是对于她的大肚子来说也已经成了甜蜜的负担。婉嫔和玉蕤便笑着,都赶紧搭把手,跟着婉兮一起分担小七的体重。
福康安和拉旺多尔济都趴地下磕头呢,见婉兮也没工夫搭理他们两个,福康安便撅了撅嘴,仰头喊一声,“莲生可胖了!”
婉兮知道这是福康安抱怨她不理他呢,便抱着小七,含笑垂眸,“麒麟保也长胖了。”
对于小孩儿来说,每一日都在长大和长胖才是啊。
福康安嘿嘿一笑,“莲生贼能吃!”
婉兮扬眉看婉嫔。
小七这会子还不满周岁,按理还能由奶口嬷嬷伺候着呢,那她现在难道已经不吃奶,改成吃饭了?
婉嫔含笑眨眨眼,“小七这会子这是刚尝试各种吃食,教她‘开口’的时候儿。故此吃什么都香,见了什么都往嘴里送不过早晚还是由奶口嬷嬷伺候着的。”
婉兮这心下便是既酸又甜。
甜的是,闺女口壮;酸的是,她终究还是吃的旁人的奶水。
福康安说了半晌了,拉旺多尔济才终于抢到一句话,“小七才不沉!”
婉兮这会子也顾不上这两个小阿哥嘴上的官司,只含笑听着点点头。刘柱儿便上前将两位小阿哥给哄走了。
婉兮便只凝眸看自己怀里的闺女,“小七告诉厄涅,你怎么会认得厄涅呢,嗯?”
“一走这么久,小七竟能没忘了阿娘么?”
六卷134、双面()
小七不仅毫不犹豫地喊出了“厄涅”,还极为自然地依偎在了婉兮的怀里。
面颊紧紧贴着婉兮的颈子,叫婉兮止不住地要掉眼泪。
听得婉兮问,小七抬起头来,朝婉嫔的方向看。
婉兮便也顺着看过去,便又是哽咽了一声儿,“果然是陈姐姐这四个月来,一直设法没叫小七忘了我”
实则方才听福康安说小七能吃的时候儿,婉兮心下就有了数儿——必定是这四个月间,陈姐姐每日里都给小七吃她曾最擅长做的那些饽饽、留下的蜜果子。
小孩儿对人的记忆,是要寄托在物件儿上的。对于小孩儿来说,吃自然是最好使的。
更何况小七这会子正是刚开始吃饭食的时候,通过滋味来延续对她的记忆,自然是能起到功用。
婉嫔却是笑了,连忙摇头,“哎呀,我可不敢再居这个功了。否则那位真正的功臣知道了,心下还不得吃我的醋?”
“嗯?”婉兮不由得扬眉。
婉嫔这才笑着将握在手里的那柄象牙柄的团扇,滴溜转了个圈儿。
那团扇是折扇比不了的,搓着扇柄转起来,团扇能转得如陀螺一般,滴溜不停下来。
婉兮便被那团扇吸引过去,终是看出了门道来,便是一声轻呼,“绣的谁?陈姐姐给我看”
玉景笑着将七公主接过去,婉兮全力去夺那团扇。
之前就见陈姐姐含笑摇着团扇走过来,扇子面儿上绣的是绒毛团儿似的一只猫儿。婉兮便也没格外留意,这会子见团扇滴溜溜旋转起来,才看见团扇另外那面的端倪!
原来陈姐姐撑着的这柄团扇,是苏绣的杰作。不只是单面绣猫,这柄团扇其实是苏绣里著名的“双面绣”!
也就是说团扇两面都有绣,两面的图样儿还不同,颜色也不一样。
这便是“双面异色绣”了,唯有巧夺天工的绣娘和匠人才绣得出来。也就是宫里才能见着这样的精品。
——而那另一面的图样儿,竟是她的面容。
那绣当真是巧夺天工,竟然将她的五官眉眼绣得栩栩如生。
四个月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是漫长的时光,小孩子是一天一个样儿;可是四个月对于一个大人的面容来说,却几乎是凝冻的,四个月前跟四个月后几乎用眼睛察觉不出什么变化来。
故此小七见了她才并不认生。
婉兮便一把拉住婉嫔的手。“姐姐竟如此有心”
婉嫔含笑摇头,“我都说了,这可不是我的功劳。”
婉嫔转着这扇子,朝婉兮眨眼,“我这嫔位的位下呢,是有五十五名针线妇人。可是她们绣绣荷包、打打穗子还行,你瞧她们如何能有这苏州绣娘里还要极顶尖的才会的手艺去?”
“总归这样的人啊,我是找不见,更调动不起的”婉嫔说着淘气眨眼,“更何况,我哪儿有胆子将内廷主位的相貌给传递出去啊?”
婉兮眼圈儿便又是一红。
“是皇上!”
婉嫔噗嗤儿而笑,“可不唯有他才有这个本事,更难的是有这份儿心啊。”
六卷135、弄错颜色了()
婉嫔也叹了口气,“南巡启程前那会子,别说皇上,我都瞧出来你实则是舍不得小七的。喜欢网就上。那会子你难受的呀,却还的强颜欢笑,替皇上张罗着南巡一路上后宫诸人的拨用份例。”
“故此皇上那会子已是悄然做了预备,他自己画了你一幅像,这才送出去交给广储司缎库——怕就是交给你哥哥,叫你哥哥寻了苏州织造下的绣娘给赶制出来的。”
“正月起驾前那天,皇上来与我说:‘天儿快热了,这柄扇子你便使着吧’。皇上递过来给我的时候儿啊,还是猫的这面朝上,故此我也一时没能听明白,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差头儿——那大正月的,怎么就天儿快热了,还至于要用扇子了?”
婉嫔说到这儿已是忍俊不已。
婉兮的脸也跟着红了,心里暗暗叫,“哎呀,爷啊~~”
婉嫔笑罢了,也怕婉兮尴尬,这便收起了笑,缓缓道,“总归是皇上的口谕,便是大正月的,我也不敢不天天端着这扇子。故此啊,只要我与小七在一处时,小七便能看见两张脸——上头是我,我下巴颏儿下头就是你。”
“再说就算你跟着皇上起驾了,皇上不也是怕小七认生,这便特准我从永和宫挪过来,暂住在你的永寿宫里么?这便的味道还都是你的,小七的被子褥子枕头上,都留着你的气息。”
“别看小孩儿小,可是小孩儿的鼻子可灵了。即便不是用眼睛认人儿,鼻子却也是一定能留存着记忆的。更何苦将你亲自哺育了她七个月,她便是旁的不记得了,那奶水的味儿必定还是记着的。”
“你没瞧你一抱起她,她便主动依偎在你身上了么?那便不是眼睛的门道,却也必定是鼻子的功劳呢~”
婉兮已是说不出话,只一只手摸着小七的脸蛋儿,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婉嫔的手。
回了永寿宫,婉兮还舍不得叫婉嫔搬走,直缠磨着非叫婉嫔再多留几日。
婉嫔倒是笑,“你我之间,想念了自然坐轿来回,倒不用这样寸步不离的。倒是小七,这几日我可舍手给你,也叫我松快松快。”
婉嫔刚走,婉兮还没跟小七说够话呢,皇上就来了。
皇上来了却不进门儿,就在门口月台上站着,神色间颇有些东张西望的模样。
婉兮便笑,将窗子支起来,招手道,“陈姐姐刚去了……”
皇帝这才笑了,抬步进来。
婉兮这回没起身请安,只坐在炕沿儿上低声地笑,“……要不下回奴才等小七睡着了,再叫人回了爷,爷再来。”
“终究爷这么防着外人也不是个事儿,还是叫小七自己叫不出来最恰当。”
皇帝这便笑了,知道婉兮已是知道门道了。
皇帝哼了一声,还没等说话,小七早已伸开两臂,脆生生地喊,“黄、大、马……”
婉兮笑得已是收不住,垂首对小七说,“叫错了。你瞧那大马穿的是蓝衣裳,哪儿来的黄大马呢?”
“小七乖,叫‘蓝大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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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卷136、今儿高兴()
皇帝在宫里可不穿黄袍,日常穿的都是石青色的常服褂。便是这夏日里,换上了夹纱的袍子,也都是以石青、赭石等颜色为主。
式样上也都是素色、暗花,绝不可能穿明黄彩绣的龙袍地满后宫四处溜达去。
故此要非说大马带颜色儿,那也得是“蓝大马”,不是“黄大马”。
小七也不懂呀,只是听着厄涅这么叫,便也顺着喊,“男、大、马”音儿又串向旁的方向去了。
皇帝笑得直啐,“呸,又教坏我闺女!”
婉兮已是笑得直不起腰来,“这回说得对,这大马的确是男的,不是女的”
皇帝实在懊恼,腾出一只手来在婉兮腰侧掐了一把,“还说!”
小七可听不懂阿玛和额娘这是说什么呢,只欢欢喜喜伸胳膊搂着皇帝的脖子叫,“骑马、骑!”
皇帝无奈,瞟婉兮一眼,故意一瞪眼,“不准笑!”
堂堂皇帝,这会子四蹄着地,将闺女给驮在后背上。
小七急着叫皇帝爬,这便一个劲儿地叫,“黄、黄大马!”
婉兮忍俊起身,到明间去将皇帝来时坐的宝座上、那鹅黄的坐褥给取过来,铺在皇帝背上。
“喏,这回是黄的了,正正经经一匹黄大马!”
皇帝爬在地上,抬眸又是懊恼又是笑,只得伸手也掐住婉兮的脚脖子。
冷不丁一下,婉兮猝不及防,笑着低低惊呼一声。
终是要顾着肚子,婉兮这便顺着劲儿也歪在了皇帝身上。
皇帝轻哼一声,“反正也当大马了,一个也是驮,一家子也是扛来,都上来。”
婉兮这便听懂了。
一家子
不仅小七,还有她,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啊。
婉兮的眼圈儿又有些没出息地要出水儿了。
皇帝也不说旁的,只腾出一只手来,将她往上一托,这便在地上挪动了起来。
小七自是高兴,口里还喊着,“驾,驾!”
婉兮惊得赶紧一把捂住小七的嘴,含笑啐,“这是谁这么大胆子,还敢教你这个!你还想当车老板儿啊!”
天子为亲爹,骑就骑了;可是没这么还有胆子耀武扬威的哟,嘿!
皇帝却扭头含笑,“我教的。”
婉兮咬住唇,旁的便也说不出来了。只得悄悄儿嘀咕一个字儿,“该”
皇帝虽说擅长弓马,身子强健,可终究他背上是“三个”大活人呢。婉兮可没敢造次,叫皇上驮了几步,便赶紧朝玉蕤招手,缓缓起身。
起身的当儿,她与玉蕤眼神相错,瞧见玉蕤那脸上藏都藏不住的红。
玉蕤尴尬地赶紧道,“今儿可真是个高兴的日子,奴才就也跟着忍不住气血上涌”
婉兮含笑捏了捏玉蕤的手,示意她都明白。
皇帝便也抱着小七起了身,朝玉蕤淡淡笑道,“嗯,玉蕤一向是最有眼色的丫头。说对了,朕今儿高兴!”
皇帝说罢便只看着婉兮,“第一高兴,你平安归来,还胖了。”
“第二高兴——你见了小七,都是欢喜,没难过掉眼泪。”
“第三欢喜么”皇帝故意卖个关子,“西北也有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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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卷137、静待佳音()
婉兮不由得屏住呼吸。
西北之事,从乾隆十九年,至今日,已是横亘在朝廷和皇上心头长达四年的阴影去。
她一直在陪着皇上等。
等平定了达瓦齐,之后却又出了阿睦尔撒纳;
阿睦尔撒纳未平,喀尔喀部又出青衮杂布之乱;天山之南又出小和卓之乱
此时太需要一个绝大的好消息,将这片四年不散、阴影重重的云翳全都吹散了开去啊!
那么今儿,在她刚刚回到京师这一天,皇上说西北又传来了好消息,究竟是不是她心下暗暗期盼的、她陪着她的爷等了四年的那个好消息呢?
皇帝垂眸,看见了她屏息凝神的紧张,看见了她黑白分明的清眸里那藏不住的期待。
皇帝便也轻叹一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这几年来,前朝唯有傅恒一人赞同他出兵,陪他赞画;而后宫,也只有她一直安静却执着地陪在他身边,解得开他心头的郁结。
他终是笑了,冲她用力一点头,“兆惠送来奏报,参赞大臣富德瓜尔佳氏、满洲正黄旗击败阿睦尔撒纳!此战一举收复收复巴尔达穆特蒙古巴尔达部各鄂拓克,得叛酋巴雅尔踪迹,遂深入逐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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