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摇头,“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了,嘉姐姐何苦还提?况且我那回并未受伤,甚至说,那马还给我带来了皇上,带来了恩宠……我不记恨那马,自然也不记恨嘉姐姐。”
嘉贵妃含泪点头,“是啊,你的确是这样的人。若你记恨我,我诞育永璇的时候你就不会帮我;九阿哥被炭火熏了,你也不会第一个发现。”
嘉贵妃抬眸望住婉兮,“所以,我此时最最放心不下的永瑆,在这宫里,我唯独托付给你,才能安心。”
婉兮用力点头,却又摇头,“嘉姐姐别胡思乱想,这会子养好身子才是要紧。”。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嘉贵妃才终于平静下来。
嘉贵妃凝视婉兮,“你今儿来,应该是有话想跟我说。这会子你我已经剖白心迹,你放心说给我就是。”
婉兮垂首轻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嘉姐姐的眼睛——翊坤宫的火,我总觉莫名有些眼熟……”
嘉贵妃眯起眼来。
五卷218、小唠叨()
这一晚,过得何其漫长。
天隐约亮了的时分,皇帝才走回暖阁来,准备洗脸更衣。
婉兮亲自服侍皇帝,却并不沉重,面上反倒还保持着微笑。
“皇上可别忘了,这是在热河行宫,皇上此番来这儿,是来行围,是来庆功的。朝野上下还在看着皇上呢,皇上刚平定准噶尔,这脸上、眼角眉梢上,得欢喜着。”
皇帝眯眼凝视婉兮。
伸手握住婉兮的手,良久才缓缓道,“九儿,登基二十年,爷自问游刃有余。可是今天头一回觉着,好累啊”
“皇考在位十三年,心力交瘁;爷本以为自己会做的比皇考更好二十年来回头看,才知道自己何尝就能云淡风轻?”
婉兮却笑,轻轻推了皇帝肩头一记。
“可惜啊,皇上虽然是先帝的儿子,却是康熙爷亲手抚养长大的。所以皇上就算要比,也得跟康熙爷比。康熙爷在位六十年,爷这刚二十年,就敢说累?”
“况且爷瞧瞧,这是避暑山庄。先帝爷在位十三年,这避暑山庄可是一次都没来过,皇上这会子在避暑山庄提先帝,便不恰当了。康熙爷手书的‘避暑山庄’四个大字可在皇上头顶悬着呢,皇上便该时刻以康熙爷为榜样才行。”
这样的婉兮,倒看不出半点忧愁之色来。快三十岁的女子,这会子娇俏起来,依旧是眉眼流转,菱唇翘起依稀,依旧是十四岁那花田里的模样。
皇帝不由得心下悄然悸动,一垂首,已是微笑。
“爷惭愧,这会子倒不如你一个小女子从容。”
婉兮上前,依偎进皇帝怀里,“爷可说错了。奴才从容什么呀,那是因为奴才是后宫里的女子,边疆战事怎么都烧不到奴才的眉睫,奴才自然不急。“
“可是皇上不一样,皇上是天子,坐于庙堂之上,亦要心系边疆之远。这天下的事、的人,都要爷来操心、关照。每一个主意都得是皇上一人来定夺,关键时刻前朝那么多大臣都依靠不上。”
“谁能偷懒,爷不能;谁可拿不定主意,爷都得心下独为清醒。”
“所以奴才不急,皇上却不能不急只是皇上再急,这面上,也得是笑着的。便如昨晚的赐宴,皇上便做得完美无缺。皇上今天,便也请完美。”
皇帝终是忍不住满面含笑,轻轻捏了捏她下颌,“你呀!”
说罢垂下头,对着她的唇儿,狠劲亲了又亲。
心底暗暗后怕,若是这会子她身旁,他会怎样?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还是原计划,咱们今儿便要起驾赴围场。爷该行围行围,该论功行赏自论功行赏!”
婉兮这便起身,“阿睦尔撒纳叛逃的消息,想来这会子怕是已经传到蒙古各部去了。唯有看见皇上笑,蒙古王公们才不会觉得此事严重。皇上有多放松,蒙古各部的信心便有多浓。”
皇帝伸手捏住婉兮的手,忽地垂首,将额头与婉兮的蹭在一处。
“我记住啦,小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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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219、君颜()
皇帝从避暑山庄起驾,按着计划行围木兰,驻跸巴颜沟。
皇帝一路上言笑晏晏,未曾流露半分忧色。甚至在这途中,颁旨预备第二次南巡之事。
婉兮听见消息,终于含笑放下心来。
西北用兵,皇上却还有兴致南巡,这自是南辕北辙,却足以叫朝野上下看见皇上的轻松心态。
有此心态,便自是不将阿睦尔撒纳之叛逃放在眼里,这无疑令朝野上下、蒙古外藩信心倍增。
“只可惜这会子,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都去祭祖陵,并在盛京与宗室演习骑射,以敬祖宗之传统。一时回不来。”婉兮与玉蕤道。
玉蕤听得有些糊涂,便问,“主子要做什么?”
婉兮眨眨眼,“这会子不能只叫皇上一个人在前面的戏台上唱戏,皇子们也应该登场,陪着皇上一起叫蒙古各部安心才是。”
三四五三位皇子是皇子中居长者,而后头的八阿哥永璇,腿脚不方便;十一阿哥永瑆、十二阿哥永璂则太小了。
“幸好还有一位六阿哥永瑢。”婉兮垂首细思,“只是若只有一位皇子在畔,总嫌孤单了些。”
婉兮心下有些小主意,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便不得不耽搁下来。
又到巴颜沟,婉兮便约了颖嫔,两人再到曾经那“坟圈子”去走走。
她与颖嫔之间也经历过误会到合好的过程,这便值得故地重游。
到了那“坟圈子”,婉兮不由拍手而笑,“天,竟又扩大了一倍!”
颖嫔也是唏嘘而笑,“看来,便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婉兮含笑四顾,心中不由得又想起那个书呆子赵翼来。
九爷曾传过话来,说赵翼已经考取内阁中书。皇帝行围,一日不误国事,故此内阁自有人随驾而来。
“倒不知道那个书呆子可回京了。这次可跟来了?”婉兮问毛团儿。
毛团儿含笑躬身,“奴才就知道主子到这儿之后,一定会问。这便主子刚一示下要到这边来,奴才便抢先去内阁值房打听了。”
还没等毛团儿说完话,婉兮便一拍毛团儿,示意他住嘴。
毛团儿鼓着腮帮子,顺着婉兮的眼睛瞧过去——那坟圈子里,可不是又有个人!
便连颖嫔都笑了,低声道,“书呆子就是书呆子,时隔数年,这动作身姿还是跟那时候一模一样!”
“可不,亏他还是个爱讲狐祟故事的!这么瞧过去,却只剩个呆子模样了,哪儿有半点狐祟的狡黠去?”婉兮含笑轻叹一声,“看来跟咱们是一样的心情,都来故地重游。”
婉兮有心想见,只是隔着这后宫与外臣的距离,总不适当。
倒是那边人也听见这边有动静,那书呆子竟抬头朝这边望过来。
毛团儿正犹豫着,要不要服侍两位主子先行离开,却听得那坟圈子里传出一声清亮的童声。
“敢问那边可是令娘娘、颖娘娘?奴才给令娘娘、颖娘娘请大安!”
婉兮和颖嫔都是一怔,这才瞧见原来被赵翼的身影遮盖住的,还有个小孩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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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242、盛欢()
♂!
守月姥姥的做法,婉兮自是明白。
终究宫内的皇嗣自一下生,便有内务府挑选好的奶口嬷嬷、保姆、精奇等妇差,外加太监的伺候,不必生母亲自抚育,甚至不必亲为哺育。
婉兮却没撒手,含笑朝两位守月姥姥王氏和徐氏求情。
“公主刚下生,我还没看清眉眼呢。姥姥们好歹容我再抱一会儿,再多看几眼。”
嘴上说着,手却紧抱着七公主,用手臂挡住两位守月姥姥的视线,尽顾着叫闺女多吃两口。
杨氏和兰佩也终于被允进内请安。
一见此时情形,杨氏忙上前亲亲热热拉住王氏和徐氏的手。
“有劳二位姐姐。”
掌心里早已备好了荷包,将银子递送了过去。
兰佩也拢着衣袖,含笑道,“二位姥姥辛苦了。令主子进宫这么些年才终于得了咱们七公主,这欢喜自是不必提的。二位姥姥有福分伺候咱们七公主下生,不必说皇上、令主子和福晋,便是傅公爷和我,也必定不忘两位姥姥的辛劳。”
傅恒此时即便不论前朝首揆的身份,如今更又复任总管内务府大臣,两位姥姥家里一应事体,自然都要承总管内务府大臣的管辖,这便都赶紧行礼,连声道“这可怎么敢当,都是老身们该做的”。
兰佩奉旨进宫来,玉壶自然也得了几乎跟进来。
玉壶便连忙悄悄儿奔进暖阁去,冲婉兮使眼色。
见额娘与兰佩这样联袂拉着两位姥姥说长道短,婉兮便索性自己用手推着慢慢鼓胀起来的弧线,尽力多喂给闺女去。
说来她这身子也是争气,都不用叫姥姥们给“开奶”,她自己因信心坚定、想要亲自哺喂闺女的心愿强烈,故此这奶说来就来了。
只是刚下生的小公主,经过了这一场折腾,也是累了。并未能吃多少奶水,这便还叼着呢,就已是睡着了。
婉兮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疲累,这便将孩子那小小的身子紧紧箍在怀里,更舍不得松开了。
玉壶还是小心将七公主给抱起来,顺着拍拍七公主小小的后背,将公主拍出嗝儿来,这才含笑交还给婉兮去。
婉兮不好意思,红着脸感激地握住玉壶的手。
真好,不管皇上叫九福晋进宫来是因为什么缘故,但是至少玉壶也有机会跟着一起进宫来。这是玉壶的心愿,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心愿呢?
玉壶已是眼中含泪,含笑道,“恭喜主子,贺喜皇上……奴才终于可放下心来了。”
玉壶欢喜归欢喜,却也不敢多表达什么,不想叫婉兮再累着。这便小心问,“……奴才伺候公主吧?主子好歹合一合眼。”
婉兮自是知道宫里养育皇嗣的规矩,也知道宫里的嫔妃都谨遵祖宗规矩都不敢擅违……可是,此时轮到她自己,她却着实是怎么都舍不下了。
她悄然向玉壶眨了眨眼,低声道,“让我搂着吧。我还没抱够呢~”
王氏与徐氏虽被杨氏和兰佩拖着说了好一起子的话,可是两人职分所在,却也都不敢唐突。这便还是向杨氏也兰佩两人行礼道谢,依旧还要回到榻边来劝说婉兮。
“令主子,内务府挑选的奶口嬷嬷都已在殿外伺候……令主子折腾了一宿,也是累了。令主子好好安歇,将公主便交予奴才们,由奶口嬷嬷们伺候罢。”
婉兮却摇头,垂首只看着女儿那小小的面孔,压低了声音小心道,“……嘘,她刚睡着。”
王氏与徐氏无奈,对视一眼,这便都上前来与婉兮说掏心窝子的话。
“这世上哪个母亲能不珍爱自己的孩子呢?况且令主子进宫这些年才得了公主,这便必定爱得如眼珠儿一般,奴才们何尝会不明白。只是令主子是何等聪慧之人,如何能不明白宫里这样规矩的道理呢?”
“令主子想啊,一场生养耗神极多,便如要了女子半条命一般。产后若休息不够、保养得不及时,女子便很容易恢复不回来……奴才们说去掉脑袋的话,这是宫里,更与民间不同。令主子若将一颗心都只记挂在公主身上,这身子又要多少个月才能养好?”
“奴才们瞧得出,令主子不仅舍不得叫奴才们抱走公主,令主子更是想亲自哺育……可是令主子啊,女人的身子也一向只认一方——或者夫君,或者孩子。令主子若坚持亲自哺育,那便只要一日不回奶,那令主子的身子便也自然一日不会完全复元——那令主子还怎么伺候皇上,还哪里有机会再为皇上诞育皇嗣呢?”
“后宫里的主子们这样多……令主子若不能再承宠,不能为皇上诞育皇嗣,那自然会有人趁机而上……”
“奴才们绝不是为难令主子,奴才们也不敢。奴才们也更不是叫令主子不顾母女情分……奴才们一来是按着宫里规矩办事,二来也是令主子着想。还望令主子明鉴。”
婉兮听得有些脸红,这道理她也隐约明白。
可是她还是摇了头,将孩子在自己怀里更抱紧些,“……好歹,你们暂时别催我。我是她额娘,我便得哺育她。”
“你们也不必觉着为难,若有人责问你们,你们只管来找我就是。”
王氏和徐氏也没想到婉兮会如此坚持。
她们不是没听说过宫内也有其他主子一样儿舍不得孩子的,但是通常都是只要一搬出宫里的规矩来,便大多数人都妥协了,乖乖儿交出孩子来;便是有一二个坚持些的,只要她们将哺育孩子跟无法承宠的关系摆明白,便连那一两个也就都撒了手。
终究这是后宫啊,哪个嫔妃都不敢有一时半刻的松懈去。便是生下皇嗣的,若是公主,便还得赶紧调养好身子,再生个皇子去;而有皇子的,也想赶紧调养好身子,再多生一个傍身。
倒没见过令妃这样儿的。明明头一胎生的只是个公主,却还坚持不肯撒手放开孩子的。
王氏和徐氏还想再劝说,外头却已是传进拍巴掌声来。
两个姥姥急忙跪倒,随即门帘一挑,皇帝已是进来了。
皇帝顾不得看面前跪倒的一片人,只大步奔到婉兮榻边去。
婉兮却闭上了眼睛,与七公主用几乎一模一样的姿势睡下去。
皇帝立在榻边,看着母女两人,不由得高高挑眉。
“……你们,怎么得罪你们令主子了?”
皇帝一句话,问得那跪倒在地的一片人都赶紧磕头。
杨氏和兰佩自是都避出去了,玉叶和玉蕤等女子也不懂这些事儿,便只有王氏和徐氏两个守月姥姥为首来回话。
王氏和徐氏心下都是打鼓,也不敢直接回明,便只含糊道,“……奴才岂敢。”
皇帝便哼一声儿,“那你们令主子怎么睡着了,朕来了都不醒?”
王氏和徐氏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令主子折腾了一宿,已是筋疲力尽,这才睡得沉了。”
皇帝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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