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镶黄旗的格格,一共都没几个。”
纯贵妃含笑垂首,“孝贤皇后不是么?”
一句话,大家便都垂首无声而笑,心照不宣而已。
孝贤皇后是出身镶黄旗,可是她祖上却是镶蓝旗,再到正蓝旗;最后以出卖自己的蓝旗的旗主子,才换得成了镶黄旗的。康熙爷曾为此大骂孝贤的伯父和父亲,这旗份便不提也罢。
大家心里的感受是:一个正黄旗的舒妃刚失宠,便又进宫来一个更尊贵的、镶黄旗的格格,那这后宫里刚刚平静下来的局面,日后就又难说了。
嘉贵妃眼帘轻垂,盯着自己刚养出来的两分指甲出神。
她的指甲本养得跟玉葱儿似的,可是怀了孩子之后自然要剪断。这会子再留起来,那指甲却再也回复不到从前的玉光潋滟了去。
她出了一会子神,才幽幽道,“不光镶黄旗的旗份是八旗之首,她戴佳氏这个姓氏,也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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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93、显赫至极()
纯贵妃听着也一愣,“这个姓氏也尊贵?戴佳氏……我听着倒像是汉姓改成的满姓,不是都在姓氏后头加一个‘佳’字么?这么说,他们家这个戴佳氏,不是原本汉姓戴?”
纯贵妃自己是汉女入旗,对这些旗人的老姓儿的规矩,了解得还不多。
嘉贵妃笑了,“纯贵妃说的不错,若是汉姓戴的家族入旗,是要改成戴佳氏。可是这会子咱们这位镶黄旗的格格,却不是这么回事。”
“她们家的老姓儿是‘大’,按着音近‘戴’,才也写成‘戴佳氏’。其实人家乃是古渤海国的皇族后裔。”
嘉贵妃出于高丽佐领,曾祖再往前的祖宗都是高丽人,而高丽与古渤海国因离着近,故此对古渤海国的事儿了解颇多。
嘉贵妃说到这儿,婉嫔却笑了。
婉兮不由得一愣,转头看婉嫔。
婉嫔含笑眨眼,“……是。c”
婉嫔因姓陈,又来自江南,便人都以为她跟纯贵妃等一样,都是普通的江南汉女。实则不是,婉嫔的祖上也是渤海国人。后辗转迁居到江南,一应习俗都与江南汉人无异,便连姓氏也改成汉姓罢了。
说起古渤海国,唐宋辽时,以得郡王、甚至国王的封印,自成一国。建立渤海国的靺鞨人,其中的一支黑水靺鞨,又正是女真人的先祖。故此而论,渤海国人,与此时的满人,可算同源。
婉兮便也扬了扬眉。怪不得这戴佳氏被编入镶黄旗,与皇家同旗。
这样儿的出身,自是叫嘉贵妃、纯贵妃等人都自叹不如。
纯贵妃轻叹一声,“便是古渤海国已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咱们不说也罢;单论这位戴佳氏的阿玛,那身份便也是足够贵重了。e”
戴佳氏的阿玛是总督那苏图。一说“总督”二字,人人都知道是封疆大吏,便得一地总督之职,已是无人敢小觑;更何况那苏图曾前后连任七省总督!
这些任职里,无论是湖广总督、两江总督、闽浙总督、两广总督,随便一个,都是这大清朝天下不容动摇的地方。更何况,乾隆十年后,那苏图又再任为“九封疆大臣之首”的直隶总督!
乾隆十四年,那苏图卒时,也正署理河道总督……可说这乾隆朝的封疆大臣之职,几乎被那苏图当了个遍。那苏图之功,于本朝、于皇帝,全都不可磨灭。
除了这些封疆之职,那苏图更加太子少傅、太子太保,领侍卫内大臣。功高煊赫,少人可比。
那苏图死后,皇帝赐祭葬,与“恪勤”,入祀贤良祠。
都说后宫与前朝同气连枝,都说后宫嫔妃挑选的标准,美貌,而是首重家世。戴佳氏这样的家世和身份,足以叫后宫女子,心下全都沉重不安。
众人心事重重散去,婉嫔追上来,一路陪着婉兮。
婉兮便笑,“此时爷唯有陈姐姐这样的,方能如此淡然。”
婉嫔含笑摇头,“……镶黄旗、古渤海国皇族之后、七省总督之女。婉兮,你可也被吓坏了?”
五卷94、最要紧;是心不能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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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垂下头去,努力而笑。
“其实对于家世显赫的震动,我从进宫的时候开始,这十几年来一直都经历着。若论家世和出身,我是这东西六宫里最低的。便是同样出身包衣的,慧贤皇贵妃、嘉贵妃她们,家族父兄都早已是前朝高官,且是官宦世家。”
“我家呢,唯有祖父当过一个月的总管内务府大臣,便卒于任上;阿玛只是个做饽饽的内管领,哥哥也只懂织造上的事儿,无人能为皇上建功立业去。”
“孝贤皇后家就不说了,便是纯贵妃都是两江巡抚的后代,愉妃至少诞育了永琪……陈姐姐你是渤海国后代,又是海宁陈家人,家族里除了陈阁老之外,又在历朝历代出了多少大学士去!便是陆姐姐,家里也是江南大儒,有‘江南二陆’这样的祖辈。”
婉兮略停,“当年我刚进宫,就被大学士来保的孙女凤格看不起;这些年又有舒妃、颖嫔等身份高贵的满蒙格格们进宫……看着这些功臣、名门之女一个一个入宫,我一年一年的心下跟着震动。”
婉嫔心疼得攥紧了婉兮的手。
“……其实震动的次数太多了,我这会子,反倒没那么震动了。”
婉兮扬眸,面上灰暗尽落,反倒换成明媚一笑。
。
婉嫔也没想到婉兮神色瞬间变化,不由得小心盯着婉兮,“……当真?”
婉兮攥住婉嫔的手,深深点头,“陈姐姐放心就是,我便是心有震动,却实则都已经震动习惯了。所谓见怪不怪,我这会子心下已经乎这个。”
“况且这些年,皇上如何待我,我怎能忘了?以我的家世,以我从未诞育过皇嗣的身份,我怎么可能身在妃位?又如何这些年,始终排在舒妃、愉妃之前?”
“皇上对我,早已超越了这些家世和出身去。若皇上只是以这个取人,那我直到今日怕顶多还是个贵人位分罢了。”
婉嫔这才放心地笑了,“那就好。”
。
婉嫔的永和宫在东六宫,纯贵妃的钟粹宫也在东六宫,故此婉嫔完全可以就近回自己的宫里去,可是婉嫔还是坚持送婉兮回西六宫来。
“……可是我瞧着,你那会子眉眼之间也同样拢着愁云。便是我现在放心你没被吓着,可是你那会子的神情,却也还是叫我放心不下。”
婉嫔握住婉兮的手,“婉兮啊,你千万不可逞强。心里若有话,这会子还是与我谈说谈说。我自然替你保密,你放心就是。”
婉兮深深吸一口气,“进宫十三年,从十四岁长到二十七岁,我自问这些年走过来,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可是我这点子神情,却还没逃过陈姐姐的眼睛去……这叫我自己心下真是惭愧!“
婉嫔便也笑了,“傻丫头,你自以为长大了,自以为老练了,可是你在我眼前啊,还是当年那个连十四岁都不满的小姑娘!”
“你进宫十三年,你是长大了十三岁了,那我呢,难道我的年岁不跟着一起长么?所以啊,你可瞒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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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95、注定是皇帝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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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嫔最后故意拉了个长音,婉兮自是留意到了。
以婉嫔为人,每说一个字、每做一件事,如何有没有缘故的?
婉兮约略一想,便也明白了,不由垂首轻笑。
也不说破,心照不宣耳。
。
婉嫔含笑凝着婉兮。
她比令妃大了十三岁,从年龄上来说,宛若母女。
这些年相处下来,尤其她得了这样一个封“婉”,便更是与令妃亲近起来。
长长的十三年,她眼看着令妃从一个不谙世事的、不足十四岁的内管领下的小姑娘,长成如今三妃之首的娴雅模样,这份心下的满足和欣慰,倒当真像是个母亲似的。
她这一辈子对后宫的争斗不放在心上,也没从感情上寄托于皇上,若说这些年在后宫里值得珍重的情谊,便一是如皇上之间那宛若朋友一般的淡如水的交情;再一个,便是与令妃之间这介于姐妹与母女之间的情感。
若说当年她开导令妃,还是皇上的嘱托,而如今她已是完全处于本心。
便如同,姐姐护着妹妹,母亲守着女儿一般。
“那……可否与我说说,你那愁云何来?”婉嫔也小心垂下眼帘去,尽量不叫婉兮也瞧出她的担忧来。
。
婉兮垂首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半晌才道,“是她的小名儿。”
“她的小名儿?”婉嫔一怔,“怎么了?”
婉兮在掌心将“玉璐玳”三个字都写出来。
“陈姐姐瞧,玉、璐、玳三个字,皆为玉呢~”
婉嫔便是一眯眼。先时她自己都只着戴佳氏的家世,没留意到这个。此时被婉兮一说,心下果然便是一震。
婉兮含笑垂首道,“这么多玉,倒是叫我想起皇上身边儿的太监们了。李玉、高玉、张玉、陈玉柱、孙玉清……我刚进宫的时候儿,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婉嫔也是烟眉轻蹙,“皇上爱玉。”
婉兮抬眸轻笑,目光掠上高天,“是啊,皇上爱玉,自称‘玉痴’,人所共知。所以才我不由得猜,这位新人的小名儿,是恰好是这三个字,还是有意为之呢?”
既是镶黄旗的满洲格格,最要紧的名字自然是满名,然后再对译成汉字。
满文对译成汉字,多是寻发音相近的,便如皇后小名“嘎鲁玳”对译成“古黛”。而这戴佳氏的汉名,与“玉璐玳”三个字音相同或者相近的汉字,还多了去了。可是既然都译成带玉的字儿,便只能说,是有意为之。
更何况这玉璐玳的满名儿原意也是“碧玉鸟”呢,还是沾着玉的边儿。
婉兮深深吸一口气,“对译成这样的汉名,其实便是皇上吧?便是因为一个名字,也必定能叫我猜,这个戴佳氏生来便注定是要入宫的。不是今年,也应该是三年前;或者三年后。总之,是一定会进宫的。”
。
婉嫔愣了愣,便也笑了。
“可不是。叫你这样一说,我也明白了。”
“算算她的年岁,该是乾隆二年前后的生人。”
“乾隆元年的时候,那苏图已经官至兵部尚书;乾隆二年就已经是刑部尚书兼两江总督了……这样的股肱之臣的女儿,又是镶黄旗的格格,一出生就注定要进宫了。皇上没理由不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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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96、倒是心急()
八旗选秀,八旗下的女儿都要先引见,被撂牌子的,才能自行婚配。
而引见时,躲在御花园内,皇帝坐楼上,秀女站成一排在楼下。想要看清秀女的面容,没那样容易;秀女不能出列行礼,也不准说话,便是想凭身姿和嗓音来挑选,也是办不到的。
皇帝选秀的时候能凭借的,只是手上的绿头牌和排单,上头写的是每一个秀女的父亲、祖父。不提母亲,不提嫡庶,只在意父系的官职和出身。
由此而论,皇帝选秀女,选的不是相貌,不是嗓音,那会子能选的只是她的父亲和祖父,也就是她的家世。
以戴佳氏这样的阿玛和家世,除非身有残障、恶疾等缘故之外,只要她到了年岁,入选是必然的c。
婉兮轻垂臻首,“是啊。她阿玛乾隆十四年方卒于任上,她要守孝,则乾隆十五年的挑选自不能参加。这便自然排到了今年来。故此她今年进宫,只是水到渠成罢了。”
正常八旗选秀,从秀女十四岁起选,便是进宫,也跟当年的舒妃似的,不过只是十四岁的小姑娘。刚进宫的年头,因年岁小还不会承宠,总要等几年之后。
而戴佳氏因为守孝,推迟了三年进宫的,这便一进宫就已经十七岁了。若从年纪而论,是进宫便可承宠的。
婉嫔也点头,“况且他阿玛乾隆十四年是卒于任上的,为皇上和朝廷,鞠躬尽瘁,有功于社稷和百姓。对于这样的功臣、这样入祀贤良祠的股肱之臣的女儿,皇上必定不会冷落。”
婉兮努力一笑,“是啊,戴佳氏自己怕是也从小就知道,自己生来就注定是要进宫的。便是从懂事开始,在家里就勤学宫规,心里憧憬着皇上而长大的吧?e”
婉兮抬眸望婉嫔。
“陈姐姐你说,这样被固定塑造长大的女孩儿,可能从很小的时候起,整个心里就只有皇上一个人。故此就算她未必曾经见过皇上,可也一定是早就爱慕皇上的。”
婉嫔想了想,便也小心点了点头。
“这样的名门世家的闺秀,生来自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见过的男子,除了至亲父兄之外,都是十岁以下的小厮。故此她成长的年月里,家人能在她面前耳边说起的男子,只有皇上。”
“几个女子不怀春?她从懂了人事儿起,心里想的人,必定唯有一个皇上。”
婉兮笑着别开头去,“那便是我猜中了——她是‘有心’之人。”
婉兮静静抬眸望住婉嫔,“只是希望她的‘心”,是‘痴心’,而别是‘心机’就好。”
五月留牌子,“上记名”;而五月的末尾——五月二十九,恰是戴佳氏的生辰。
这一天,皇帝奉皇太后懿旨,不必叫戴佳氏进宫住宿、复看,便直接赐封戴佳氏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