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婉兮在“九洲清晏”里便格外喜爱窗外这一湖水,“天然图画”为观看湖景最佳之处;且西山便是香山,也就是皇上在大金川之战期间,构建碉楼,亲自训练云梯健锐营的所在。婉兮曾在香山行宫静宜园中度过乾隆十三年那个的生辰去,在那里与九爷一番深谈,从而促成九爷大金川建功立业。
其次,这“天然图画”中种有玉兰一株,与皇帝同龄。皇帝年幼时时常在花下游,也在玉兰之畔的窗内读书。皇帝将那玉兰视为同伴,时常以“同庚”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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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殿,一边伺候婉兮换上透风的纱衣便服,玉蕤还是忍不住问,“……奴才愚钝,还请主子示下。”
婉兮含笑轻轻梳着长发,“皇后心机越发深沉,既然是有了孩子的缘故,那便是母亲保护孩子的本。能所致。”
“她生下嫡子虽然欢喜,可是嫡子自古以来都不好当。便如康熙爷时候的废太子,即便早早定为储君,也还是怕群狼环伺。故此皇后她的孩子,防备只会更重。”
“可是我又没有孩子,本不该在她防备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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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16、随她们斗去()
5更
“她这回的事儿也要设计我,也是因为那会子孩子还没生下来,不知是男是女。另则也是这些年我与她分庭抗礼的缘故,她便凡事都不忘了牵连上我去。”
“可是如今她的嫡子已经落地,她便更该明白,日后首要的敌人,不该再是我了。她都有嫡子傍身了,我又还能妨碍她去什么~”
“故此咱们也是一样。若这会子还跟她计较,急着以牙还牙去,那倒没意思了。不如我就当这次什么都不知道,装一回傻,叫她得意也罢。总归让她暂且放下对我的防备去。”
玉蕤心下也是哗啦一亮。
“还是主子明鉴!奴才方才都糊涂了,只记着皇后好悬害了主子的家人去,这便气急了。”
“这会子皇后最大的用心,必定在护着十二阿哥的安危、守着十二阿哥的储君之位去。这会子她最防范的自然是其他有皇子之人,主子又何苦在这个节骨眼儿与她计较去。”
“倘若当真这会子置气,岂不是替旁人当了出头鸟去!主子这会子只将皇后的账记下就好,来日自然有清算的时候,倒不急于这一时了。”
婉兮含笑垂首,“也是我性子急,倒忘了我自己眼前的情形了——这会子咱们从江南回来,正是皇上按着归爷爷的法子帮我调养身子的时候儿,皇上这个,将我阿玛都直接安排在我位下,负责我的一应吃食了……我竟然还能忘了这个,反倒去置气那事儿去了。”
玉蕤便也笑了,“可不!现在总归宫里皇子多,这会子主位们自己争宠倒是次要的,反倒都是自己的孩子争了。主子不如在这个时候儿趁机清闲下来,安安心心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正经!”
“就算想算账,想争,等主子安安稳稳生下皇嗣来再说,也不迟!”
婉兮也红了面颊,垂首点头道,“……不知是不是巧合,去年五月南巡回京之后,这一年来我的月事倒是越来越稳定,日子也越来越准了。”
玉蕤惊喜得瞪圆眼睛,“归御医的法子,已是开始见效;主子的身子已是向好了,是不是?”
婉兮含笑点头,“进宫这十几年来,我的月事就没这样稳定过。从前按月地总是向后推几天;这一年来却是每个月几乎固定下来了。”
玉蕤欢喜得眼圈儿都红了,“太好了!主子便越发不用管旁的事儿了。总归这会子主子的身子才最要紧。”
婉兮歪歪头,“你说得对,我这会子什么都可以暂且撂下了。先养身子再说,叫她们斗去吧。”
玉蕤欢喜地扶着婉兮,“那主子先上炕躺一会儿去!昨晚都没怎么睡,这会子怎么也该好好养养精神。”
婉兮的脸便红了,悄然抬眸瞟玉蕤一眼。
玉蕤也才意识到自己说走嘴了,张大了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婉兮笑起来,脸红过耳,心说:“皇上……这孩子还是个小姑娘呢。你昨晚那样儿……却叫这小姑娘在外头守夜,当真造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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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17、小媳妇当家()
6更
一想到昨晚,婉兮便不敢跟玉蕤说了,这便赶紧轻咳嗽了声儿,岔开话题去。
“……也不能光养着,否则还不养成肉包子了?我一边儿养着,还得想着些旁的事儿去。”
玉蕤还有些走神儿,耳边儿上都是那夜深人静之时,皇帝低低哝哝的逗哄,“……叫爹爹,乖。”
接下来阵阵冲撞之声,又是水声琳琅,最后才是主子娇弱的啜泣声。仿佛不得已而娇柔地低呼,“……老爹爹~小爹爹~”
那会子玉蕤在隔扇门外彻底傻了。
——原、原来,还带这样儿的呀!
。
婉兮一句话说完,见玉蕤还没有动静,婉兮忍住羞涩,伸手拍了她一记,“我跟你说话呢!”
玉蕤忙回神,吓得差点跪下。
婉兮红着脸赶紧给托住,“……我说,除了养着身子,我还得想着些旁的事儿呢。”
玉蕤忙木木地问,“旁的事儿?旁的什么事儿?”
婉兮垂下头去,眼波轻转,“我想……帮皇上赚点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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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蕤也是有点意外,“主子要替皇上,赚银子?”
听起来很像主子在说笑话啊。皇上也不缺银子,再说主子在宫内,又有什么法子替皇上赚银子去?”
婉兮认真点点头,“不管这样,这回倭赫这几千两的亏空是出在皇太后万寿期间。皇上不查倭赫了,也是我着想,我便得想法子将这几千两银子帮皇上赚回来才是。”
“主子能怎么赚银子呢?”玉蕤心头像是压了一座王屋山,“难不成主子要做通草花,偷偷运出宫去卖?还是说……主子想自己做些针线,咳咳?”
婉兮自己都乐了,“呸!凭什么一说到我做针线,你就呛住了啊!”
玉蕤也只能笑,“主子明白的~”
婉兮瞪玉蕤一眼,“针线自然不能做,否则一两银子赚不着,还得百搭进去那些丝绸、彩线去!”
玉蕤为难了,“那就当真要卖通草花?或者饽饽?或者咱们宫里种的那些果、菜去?”
玉蕤真的想不到还有旁的什么法子了。
“可是主子啊,那些东西也卖不了几两银子。要想补上那几千两的亏空去,咱们不得劳碌几十年去?”
婉兮自己也扑哧儿笑了,“咱们宫里那些当然不值钱。可是你不能想点儿值钱的去么?比如把皇上赐下的那南海外藩进贡的白猿给卖了呗?”
玉蕤吓得脸都变色了,“主子……那可是大罪。”
婉兮笑了半晌,轻轻摇头,“那些法子都是死胡同,咱们不走。我想到别的法子了。”
玉蕤忙道,“主子快说说。”
婉兮眨眼,指着窗外,“瞧,咱们这‘天然图画’那边有一大片荷塘,叫‘竹深荷静’。你听这名儿,咱们这岛上就既有荷花,又有竹林。荷花盛放之后便有莲藕、莲子;竹子春时便有竹笋,长成之后又可卖竹竿……哪一笔都是进项。”
玉蕤彻底吓傻了,“主子!主子难不成,是想把这御园里的莲藕、莲子、竹笋竹竿都给拿出去卖成银子吧?”
婉兮含笑点头,“我就是那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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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18、小算盘()
1更
“不光这‘天然图画’里的莲藕、莲子和竹竿,便如‘九洲’其它几个岛上,也各自有出产的花儿、朵儿、香草,每年下了,着人侍弄了,卖出去又是一笔银子。这还得说,不是咱们自己沾手给淘澄出胭脂膏子、香草香包去呢,若是咱们再加一点人工,银子必定又是涨三五倍之数。”
婉兮说着一指这院子里与皇上同庚的玉兰,“还有这玉兰,与皇上同庚,咱们把玉兰花下来压成干花,外头还不得抢疯了去!别说一斤卖一两银子,我看就是一朵卖五两银子,也有的是人排着队上赶着来买……”
婉兮的想法,着实将玉蕤都给吓着了。
这是圆明园,皇家御园,也是皇上的夏宫,皇上从正月十五开始,一年倒有半年是在园子里过的。圆明园根本是皇上的第二个紫禁城。
如何敢想,这样的地方儿还往外卖这些物产去?
瞧玉蕤都不敢说话了,婉兮反倒笑得更开心。
“还不仅这些物产,这园子里更多的是地。”婉兮朝后湖北边儿的小岛一指,“便如那‘杏花春馆’,本是给皇上稼穑之处。每年皇上都会亲自耕种,每年秋来便也都能下不少的瓜菜。”
“从前谁也不将那些瓜菜当回事,总以为是皇上稼穑就够了,下了瓜菜,好的送进御膳房,普通的便赏给人就是了。实则这些瓜菜也同样可以卖出银子去。”
“更紧要的是那些地。皇上终究是天子,便是稼穑,一年又能去几回呢?那些地平白那么荒废着,不如就租给人耕种去!”
玉蕤彻底傻了,讷讷嘀咕,“……主子还想往园子里引人?”
婉兮点头,“先时,叫皇上安心,可先引进旗人来租地。经营个几年,若等一应都上了规矩,自可引民人百姓进来耕种。”
婉兮说着做了个鬼脸,“旗人终究生下来都是当兵的,不事旁的生产,便是耕种也未必熟练。还是普通民人百姓更擅长,便也能叫这地更物尽其用。”
玉蕤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剩下拨浪鼓似的摇头。
主子胆子可真大,连这样的主意都敢想。她都不用设想,这么就知道遭遇的阻力必定大极了。
婉兮自己倒是含笑点头,“做这事儿,想要做成,必须得除掉一颗‘私心’去。这事儿若到后来,银子不管多少,只要有一两进了我自己的口袋,那这事儿就得铺天盖地叫人骂死。”
“可是话又反过来说,如果不管多少银子,我按着数儿地都归进圆明园的银库,且账目清晰,那这事儿便有可能办得成。”
婉兮说着兴奋起身,“跟我去看看,咱们这园子里还有多少物产、空地去。咱们好好提前做一笔盘算。”
婉兮也叫上了玉叶。
终究玉蕤的阿玛是旗人进士出身,家里是书香门第,玉蕤对田间地头的事儿没那么熟悉。还是玉叶从小就跟婉兮在花田长大,各处田庄逛游,从小便对这些事儿都了然于心。
婉兮转了一大圈儿,在“杏花春馆”的“杏花村”里,不意撞见了胡世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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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19、结盟()
2更
胡世杰这次是委屈着了,从他的侧影里都能看得出来。
从前在紫禁城里人人见了都敬畏的“胡阎王”,这会子一身葛布箭衣,腰系白玉钩黑带,在湖边儿蹲着,满身都印满了落寞。
婉兮瞟了玉叶一眼,玉叶忙远远咳嗽一声,作为给对方的知会。
宫里不兴懂不懂就大喊“某某主子驾到”,而多是用拍巴掌、这样咳嗽的声儿,不说话地彼此知会。
一听是个女子的咳嗽声,胡世杰便知道是有内廷主位到了,这便连忙起身,见是婉兮,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请跪安。
婉兮故此掠过那些伤心的话不提,反倒先说笑话,“胡总管可是在垂钓?”
胡世杰尴尬地直扎撒手,“令主子说笑了,奴才手里捏的是根柳条而已。”
婉兮抬眸望向杏花村里的田地,“胡总管在这儿蹲了也有不少时辰了,若我这会子考校胡总管一下,想来胡总管不会叫我失望——这杏花村里,有地几亩?可出产瓜菜多少,能卖得几两银子?”
胡世杰也被问得一愣。还以为婉兮是故意考校他刚到圆明园来,对圆明园食物是否已经学习明白了呢。
胡世杰沉下心来,沉着对答:“杏花春馆占地三十三亩,建房占用三亩,余下土地三十亩。耕成菜圃的,至少在二十五亩。”
“此园为皇上稼穑而设,园中的果菜皆从来未曾估算过银子,故此奴才这会子倒不好直接回令主子。只是按着地亩,奴才从前在玉泉山上的静明园里,倒是立过一本账。静明园里有地十二亩,稻田、蔬菜、果品等出产,一年约可卖银二十两。”
婉兮点头,“二十两,虽不多,可若年深日久,也不少了。”
婉兮又问这后湖边的芦苇,每年能出产多少,可得多少银两。胡世杰虽没做预算,可也凭灵活的脑袋,都能说得出叫婉兮可以对照的数字来。
婉兮便一拍手,“这样算下来,光是咱们后湖边儿这九个小岛的物产、地租,每年便有四五百两的银子。”
胡世杰这才听出不对劲,忙跪问。
婉兮故意压低声音道,“……胡世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会子正好你也挪到园子里来了。那我方才说的这些,便指望你帮忙。”
胡世杰也惊得张大了嘴巴,“……令主子,手上缺银子使?”
其实不光令妃,宫里哪位主位不缺银子使呢?若一年就指望那点子年例银子,一年下来总是入不敷出的。
婉兮轻叹一声,“赵国宝死了,便有一笔银子死无对证了。皇上虽然不计较,可是我心下却总放不下这笔亏空,便想着设法将这笔银子赚出来。”
赵国宝就是死在胡世杰手上,胡世杰如何能不知道,这便黯然垂下头,“都是奴才该死。”
婉兮轻笑,“别说自己该死。你更应该活着。如果你心下也没放下这回事儿,那就帮我,咱们设法将那笔银子赚回来,叫自己心下也舒坦些。”
胡世杰皱眉,“便是这一年四五百两的,想要补上那笔亏空,岂不是要十多年去?”
婉兮想了想,“不用,我还有旁的法子。总归你先把第一年的银子给我赚出来,我自有法子生息。”
五卷20、悔不当初()
3更
得了胡世杰的助力,婉兮彻底放下心来。
当晚便请皇帝来赏玉兰花。
正是五月,圆明园因群山环绕,又临水畔,温度要比城内清凉些,故此这玉兰在五月间才正盛放。
既然是“同庚”相邀,皇帝自然欣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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