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咬咬唇,又小心道,“……既然是的带领引见,便不是抬旗,那便是皇上要授予阿玛官职了不是?”
清泰依旧淡淡的,“奴才还是五品内管领,并无挪动。”
。
婉兮有些呆住。
从生辰那天起的无力感,又悄然爬升起来。
难道又是白等了?
皇上即便是找见她娘家人,却只是——见见?
清泰是背着身儿,可以暂且逃过婉兮的神情;可是婉兮的失望却终究都落进杨氏的眼底。
杨氏也有些为难,盯住丈夫,又看看女儿,犹豫着该不该说。
。
婉兮在殿内陪着双亲,门帘外头玉叶等人早都恨不得耳朵长二尺长,也都想赶紧听听主子家是得了什么好事儿了。
可是听来听去……怎么不对劲儿呢?
五妞倒是先站直了,神态放松下来,转过身儿去。
“这是怎么说的呢?原来这的引见,也不过是叫魏大人和福晋进宫来见一面,算是不上主子千秋的按例请安去。”
玉叶则是急得眼圈儿都红了。
玉蕤却是反应最大的一个,她一扭身儿,便疾步冲出殿门去,一直奔到廊下,抱住廊柱,将额头抵在廊柱上。
玉函见着不对劲,赶紧跟上去,扶住肩膀轻声道,“这是做什么呢?主子今儿怕是也难受,咱们千万不能在主子面前再失态了去。”
玉蕤使劲点头,“姑姑放心,我有分寸。我这会子难受一起子,待会儿在主子面前准保不失态去。”
玉函上下打量玉蕤,“咱们都难受。可是按说,如是玉叶这样儿,我还能理解……你怎么,也这么大的反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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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卷349、冷脸讲笑话()
玉蕤被问得鼻尖儿都红了。
“姑姑!这些年咱们陪着主子,是亲眼看见皇上如何对主子的……便是外人不知道,却都是瞒不过咱们的眼睛的!我已是习惯了看见那样的皇上。”
“皇上这忽然变了模样,我便难受得受不了。就仿佛……皇上不是对着主子这样变脸,倒如同对着我一样……”
玉函无奈地笑,抱住玉蕤,“也难为你。你进宫的时候也才十三四,这等于是看着皇上跟主子长大的。你心里也拿主子当亲人,心里难受自是有的。”
玉蕤含泪点头,“我想这就是‘感同身受’四字吧?钤”
“只是,姑姑,我也觉得难为情。你看玉叶是从小与主子一起长大的,尚且还没这样儿。我这样便格外怕叫人看见,实在抹不开脸。姑姑见了便见了,我求姑姑千万别说出去。便是连玉叶和主子也别说。”
玉函只能抬手帮她擦眼泪,“好啦,我缄口就是。洽”
。
殿内,婉兮强忍着,可真是也快要忍不住了。
杨氏忙伸手拿下女儿手中的篦子来,心疼地抱住女儿。
“你阿玛是逗你玩儿呢,你可别上了当。白当了你阿玛的闺女去,连你阿玛是个什么性子都忘了么?他严肃惯了,便是小前儿明明是逗你玩儿呢,却也板着脸,冷鼻子冷眼的,倒是把你给吓着了,以为他是要跟你发脾气呢。”
婉兮这才一口气松了开去,抬眸望住母亲,又转过去垂首使劲盯住父亲。
清泰依旧是冷脸的,便是被妻子给说破了,还是看不出端倪来。
婉兮心下就又有点没底,赶紧抬眸去向母亲求助。
杨氏这才笑了,“……他绷着不说,因为这事儿都赖他!原本皇上与他说了抬旗、升职两件事,可是都叫他给婉拒了。故此引见完了之后,咱们家还是原来一样,没抬旗,他也还是内管领去!”
婉兮愣住,急忙蹲到父亲膝下去,仰头望住父亲,“阿玛……快给女儿说说吧!”
清泰还绷着。
婉兮便又望向母亲。
杨氏叹口气,“我虽然也跟着进宫来,可是总归不便面见皇上。我是到皇后宫里请安,皇上跟前的话只有你阿玛和哥哥两个去的。具体细节我也不知道,方才只是见着你哥哥,听你哥哥匆忙之间说那么两句,也没听得十分清楚。”
便只这一句,婉兮也呆了。
“额娘……您说什么?哥哥?哥哥也进宫来了?”
杨氏便笑了,“我的令主子啊,你这颗聪明的脑袋瓜儿,这会子怎么不够用了呢?今儿是‘令妃娘家人带领引见’,又不是‘内管领清泰带领引见’啊。也就是说,咱们家有官职的,都得一并跟着进宫来面圣。”
杨氏眨眨眼,“便是桂林也来了……”
婉兮捂住嘴,忍不住一声哽咽,“哥哥和桂林也来了?可惜我见不着。”
内廷主位准本生父母请安,兄长和侄儿终究是男子,便只能面圣,却无法进后宫来的了。
尽管如此,婉兮却也惊喜难掩,“……哥哥也来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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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卷350、要;还是不要()
清泰故意绷着脸半天了,也听出女儿是真的要落泪了,心下也是不忍,这便站起身来,朝婉兮一礼。
“令主子受惊了。奴才是说着玩儿呢。”
“奴才这个当阿玛的,帮衬补上主子什么。奴才就想着,好歹逗主子一笑……却没成想,这些年都是笨,非但没把主子都乐了,反倒差点给逗哭了。洽”
婉兮这会子满眼都是泪,嘴上却是笑着。
真是被阿玛逗得,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乐了。
“阿玛这才最是能耐。旁人都是逗人逗乐,阿玛才有本事逗人给逗出眼泪来……眼泪原比嬉笑更难。”
清泰老脸也是通红,只能又给女儿行礼。
婉兮忙给截住,扶着回到炕上坐。
按着旗人的规矩,二老上炕盘腿坐,她自己坐在炕边儿,也方便端茶递水地伺候钤。
清泰这才道,“不瞒令主子,皇上与奴才说起了抬旗之事,只是奴才不想要。”
婉兮五官扭在一处,“为何啊?”
清泰抬眸,深深凝视女儿一眼,“……方面圣时,皇上先说起了主子身子的情形。皇上说,‘朕知道你们最放心不下令妃的身子。她早侍宫闱,却这么些年还没给你们添个外孙,你们心下必定着急了。’”
婉兮面上一红,垂下头去。从前那些被算计了的故事,她自然不想叫家人知晓。
这便幽幽道,“二老别急,总归女儿还年轻。这才二十五岁,来日方长。”
“咱们后宫里,皇后主子、嘉贵妃都是三十多岁了还能生养,女儿的福气说不定在后头呢。”
“况且这些年,皇上没断了叫御医调理女儿的身子。便是皇上自己也用了心意去。女儿的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清泰点头微笑,“皇上也是这样说,还叫奴才放心。皇上还说在江南的时候儿,遇见了归御医,归御医跟皇上用脑袋保证,一定会倾尽所能调理好令主子的身子去。”
婉兮垂首轻笑,“是有这么回事。”
清泰含笑道,“都在内务府里做事,我虽与归御医算不得有什么私交,却也知道归御医家学渊源,最为皇上信重去。归御医既然都如此说,那奴才自然放心。”
杨氏没清泰那么多规矩去,这便只伸手过来握着女儿的手,“……皇上既然这样说,便也是承诺了恩宠不断去。总归生养这事儿,只有御医的保证哪儿够,终归还得是皇上恩宠才行。”
婉兮的脸儿都红了,清泰也咳嗽几声,提醒妻子。
杨氏倒是不当回事,只对着女儿亲昵的笑。
清泰却轻轻叹了口气,“可是皇上说,单只有归御医的保证,再加上皇上的恩宠,怕也是不够的——皇上说,令主子虽说身子越发见好,可是这几年在宫里反倒更应该多加小心才是。尤其是主子每日里吃的、用的,都必定得妥帖才是。”
婉兮也是点头,“归爷爷的确如此嘱咐过。就是因为身子见好了,这会子才不能又出了事儿去。”
清泰静静抬起眸子来,“皇上忽然问奴才:‘抬旗亦可,擢升亦可,你可想要?’”………题外话………
还有。
四卷351、她高兴就行()
清泰面前又出现了皇帝那长眸微眯,似笑非笑的神情。
虽是令妃的父亲,可是除了皇后的父亲才是皇上的国丈,嫔妃的父亲都不是皇帝的岳父,故此清泰可一点儿都不敢托大,心下唯有小小紧张。
清泰说不清为什么,总觉皇上眼睛里的光芒,总是有些显着淘气。
——那是一国之君,且比自己女儿大十六岁呢,清泰便怎么也不敢确定那是不是淘气,只当自己眼花了。
皇帝看他半晌没回答,便也不慌不忙,一边儿与桂林扔枣儿玩儿,一边悠然道,“你女儿如今已是妃位,按说留你们家在内管领下,显得朕都有些不近人情了。朕早应该给你家抬旗,乾隆六年那会子,你女儿初封贵人不到一个月就晋位为嫔的时候儿,朕就该给你们家抬旗了。”
“同样在嫔位的怡嫔,就是在乾隆六年那会子入的内务府包衣佐领,朕本可以将你们家一并抬入正黄旗包衣佐领就是了。可是朕却按着没抬。钤”
“待得你女儿晋位为妃的时候,实则朕再不给抬旗都有些说不过去了。乾隆四年纯妃入旗,那已是正白旗的正身了,你们家便怎么都该比照这个例子。这会子早就应该把你们家也都抬为正黄旗的正身了。”
“朕将你们家抬旗的事儿,从乾隆六年,一直拖到这乾隆十六年来,一拖就是十年。再不抬旗,朕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这才特地叫你们家进宫来见见,将这事儿说说。”
皇上这话说得,叫清泰心下这个没底。他跟儿子德馨对了个眼神儿,谁也不管摸得准皇上的意思。父子俩只能一起叩头,说“不敢”罢了。
皇帝又跟桂林扔了个枣儿,桂林个小娃娃也不懂事,将枣儿接住之后又给皇帝抛回来,玩儿得那叫一个热闹。
皇帝一边扔枣儿,一边不慌不忙又说,“你女儿生就柔嘉之质,在宫中最是乖巧懂事,所以这些事她自己是从来朕面前提半个字的。可是朕想,就算不与她说,也总得与你们讲说讲说。没的你们在家里再瞎寻思,以为朕不宠爱你女儿呢。”
清泰心里还是一个劲儿打鼓,德馨却笑了,向上叩头道,“杭州绮罗,古来为越王勾践送予西施的‘倾国之聘’。奴才亲眼看见妹妹随便裁成帕子,还赐给官女子们用,奴才都觉肉疼……可惜奴才那亲妹子不认得好东西,怕是皇上也没告诉她,反倒由着她糟践。”
皇帝这才忍俊不住,“扑哧儿”一声笑出来,“不愧是她哥哥,一眼就瞧出来了!”
“不过谁说朕不心疼了?朕瞧见她拿好东西不当好物件儿,那么糟践,朕可心疼了!好几回想掐她,不过看见她那样有好东西跟人分享的开心劲儿,便想——反正也是赐给她了,反正也是叫她高兴的。她总归高兴了,就算不是因为知道那是好东西才高兴的,不过乐了就行。”
江南的事儿,清泰无从知晓,这会子听着已是张大了嘴巴。………题外话………
再来一更吧~~
四卷352、真没给恩典()
皇帝逗桂林玩儿得差不多了,将那扔得满炕桌都是的金丝枣儿一个一个捡起来,放回盘子里,都推到桂林面前去,“不许糟践了,你都带回去吃了。”
桂林年纪虽小,却跪在炕沿上就会磕头,“……谢姑父。洽”
德馨吓得连忙磕头,“奴才小犬实在不懂事,主子万万饶了他。”
皇帝却是大笑,“谁说不懂事儿?这辈分不是还分得挺明白的么?”
皇帝自己一扭身,从炕上放下腿来,踩着紫檀脚踏,眯眼盯着德馨:“你教他哒?”
德馨心上如压巨石。那都是在家里说话的时候,跟孩子说起妹子,才说起’姑父是皇上’的话来。总归小孩儿也不懂什么是皇上,只能分得清什么是姑父。
哪儿成想这小子今天张嘴就给说出来了呢?
德馨只能一个劲儿磕头。
皇帝倒笑了,“别磕了,回头再把孩子给吓着。又不是小鸡啄米呢。”
还是李玉懂事儿,进来将桂林给抱起来,哄着道,“林哥儿,咱们外头吃枣儿去啊?这枣儿可好啦,叫‘金丝小枣’,是咱们皇上到沧州行围的时候儿瞧见了,说‘沧州自古草泽之地,然金丝小枣风味殊佳,如是者鲜矣?’这才定为贡品的。林哥儿今儿能尝着,可该好好儿品品。钤”
桂林出去了,皇帝这才正襟而坐。
“笑话说完了,朕说正事儿。令妃在宫里的一应吃穿用度,虽然都是宫里操持。但是宫里不过是最后一道工序,御膳房做出来的饭菜,都得先是内管领送进来的;她自己穿的衣裳、用的荷包,也都是自己位下内管领的针线妇人承应的。”
“朕会竭力确保宫内这些程序的安稳,只是宫外内管领这一处,依旧需要人用心。”
按着宫规,妃位之下专派内管领一员承应差务,听差苏拉七名。婉兮素日里的吃穿用度,除了宫分里固定有的;其余要采买、要派人做针线之类的,都要由宫外的内管领和这些听差苏拉去承应。
清泰心下便是激灵一跳,不由得转眸望向儿子德馨。
还是德馨年轻,立时便听懂了,一个劲儿朝清泰点头。
清泰这便心头呼啦一亮,向皇帝叩首,“令主子位下该有内管领来承应……奴才求皇上恩典,奴才还想伺候令主子!”
皇帝轻哼一声,“若你还想伺候令妃,还想当这个内管领……那可叫朕为难了。还怎么给你家抬旗出内管领,还怎么好给你擢升官职呢?”
清泰已是欢喜得几乎含泪,使劲叩首道,“奴才不用抬旗,更不必擢升官职!只求皇上开恩,能叫奴才专一伺候永寿宫,伺候令主子就好!”
永寿宫里,说到此处,清泰都不由得停下来,悄然看着女儿。
婉兮低低垂首,眼中已满是欢喜的泪花。
原来如此……皇上用心,阿玛也这样用心。
杨氏一起听着,也眼中含了泪,攥住女儿的手去,满心的欣慰。
“不过……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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