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很是大方的将所有糕点都给了、芝麻糖都有,甚至还有三串用糯米纸包着的糖葫芦。
“得了,你们今个儿都算是借了平儿和紫鹃的福了,赶紧吃罢。”王熙凤笑眯眯的坐在椅上,全然不复先前那忧心忡忡的模样。
平儿因着有孕,其实并未吃太多,倒是便宜了几个小丫鬟,尤其是那贪嘴的小红。不过小红也确是个忠心的,悄悄的藏了几块点心拿干净的帕子包了藏在袖口,回头偷偷的喂了巧姐,可把巧姐欢喜坏了。
及至晚间,贾琏在前头应酬了一天,回到院子里已经累惨了。一见王熙凤便道:“你那好表弟今个儿可算是如愿了。”
王熙凤正打算同他说自己的盘算,乍一听这话,很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只拿眼狐疑的瞧着贾琏。又听贾琏苦笑连连的道:“宝玉那先生,今个儿忽的来跟二老爷请辞,也没明说是甚么事儿,不过二老爷倒是允了他的求去,还给了他盘缠,听着那意思似乎是打算出京去。”
“正月初一来请辞?”王熙凤先是满肚子的狐疑,旋即却忽的想起宝玉的先生岂不是那位……
“谁知晓呢?左右还是便宜了宝玉,听二老爷说,等出了元宵,就让宝玉跟兰儿一道儿去族学,可把宝玉给乐坏了。不过,有道是乐极必生悲,他才刚笑了两声,就被二老爷逮着痛骂了一顿,连带我也跟着被教训了。”贾琏说这话时,很是有些哭笑不得,见王熙凤犹有些不解,只道,“二老爷的意思是,如今你有了身子,叫我好生进学,至少每日里也应当念诗词予你听。”
“别别,琏二爷您还是忙活去罢,我怀着身子也不容易,你可别折腾我了。”王熙凤一听这话,却是被吓得不轻。且不说肚子里孩子是否会因着听了父亲念的诗词而变得勤奋好学,恐怕她自个儿先受不了了。怀孕本就辛苦,何苦给自己寻不自在呢?
贾琏也就是这么一说,待匆匆用了晚膳,便搂着王熙凤入了被窝里。
如今,王熙凤怀孕也有四个月了,若是穿上了厚厚的大棉衣,那倒是不显。可这会儿她只着一件贴身的褒衣,都不消细看,也能看出她的腰身粗了一圈。偏贾琏还因着这事儿多出了一个嗜好来,却是喜欢将手心贴在王熙凤的腹部,仿佛如此这般就能碰触到腹中骨肉一般。
“都是琏二爷方才打岔,倒是唬得我忘了今个儿的事儿。平儿早先过来了,我托她替我传个口信予那上次来过咱们这儿的刘姥姥。”
“就是巧姐的干姥姥?你又打算作幺了?”贾琏躺在床榻上,一手垫在脑后,一手却搁在王熙凤腹部,笑着道,“凤哥儿,你就消停些罢。若真的想折腾,就去折腾咱们屋里的丫鬟婆子,再不然就忍到将孩子生下来再折腾呗。”
王熙凤没好气的瞪眼,却忽的意识到床幔里一片漆黑,她就是甩眼刀子,贾琏也肯定看不到,当下便气哼哼的道:“我只是想让刘姥姥那女婿,帮咱们瞧瞧乡下有无待售的田产。”
“你还真打算置办田产庄子?这……”贾琏沉吟了一下,道,“罢了,你高兴就好。”
贾琏这话,明显就是极为不赞同王熙凤的想法,却也不愿意同王熙凤争辩。想着左右不过是添置一些田产,虽说田产的收益不如街面上的铺子,可风险也没那么大。再说了,王熙凤如今有孕在身,实在是没必要因着这些个小事儿同她置气。
“那行,索性咱们把话说开了。往后,若是想要在这京里置办铺子、宅子,就都由琏二爷来处理。至于田产、庄子之类的,却是交由我了,可好?”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贾琏显然是不想多谈这事儿。王熙凤自也不勉强,想着他今个儿确是忙着应付来客,估摸着是真的累到了,索性也就住了嘴,不多会儿,耳畔就响起了贾琏极轻的鼾声。
王熙凤却并无多少睡意。
诚然,她可以说服贾琏多多的在外置办家业,甚至还可以哄得贾琏将各种契书交予她来保管。可那又如何?倘若荣国府终究逃不过抄家灭族的大劫,她所做的也不过是无用功罢了。哪怕平儿夫妻如今都已经是良籍了,一应的产业也俱可以挂在他二人名下,可若是真的摊上了那等子祸事,别说家产未必能保住,只怕连性命都是悬着的。
最要紧的还是分家,不,应该是彻底断绝关系!可究竟应当怎么做呢?
“奶奶,奶奶。”
思量之间,王熙凤忽的听到外头传来紫鹃极轻的唤声,侧耳倾听了一回,王熙凤轻轻的挑起了床幔,见确是紫鹃在脚踏上轻呼,忙示意她附身细说。却听紫鹃道:“奶奶,珠大奶奶如今在外头,等着求见奶奶呢。”
王熙凤被这话唬了一大跳,本能的瞧了瞧窗户,却见外头漆黑一片,只隐隐看到一丝月光。
迟疑了片刻,王熙凤示意紫鹃扶她起身,又因着是晚间,索性连妆容都不曾上,只草草的洗漱了一番,披上年前才新得的霞彩千色大氅衣,由紫鹃扶着去了正堂里。
正堂里,丰儿将方才刚熄了的灯烛又再度都点上了,见紫鹃扶着王熙凤过来,忙告了声饶,去茶水间端茶水了。
“珠大嫂子,您怎的……”这般晚了,还四处瞎蹦跶?王熙凤暗自腹诽着,就是你自个儿精神好无需歇着,也体谅一下他们这些忙活了一天的人呢。
“凤哥儿,我今个儿过来是有要事相求。”李纨的面色很是难看,其实,若非逼不得已,她也不想深更半夜的过来寻王熙凤。不过,严格算起来,这会儿也不算是很晚,若是搁在夏日里,只怕王熙凤和贾琏常在这个点吃宵夜呢。问题是,如今是寒冬腊月的,又是年节期间,诸人都是早早的歇下了,倒是衬得李纨的拜访处处透露着古怪了。
“那就说罢。”王熙凤一面接过丰儿递来的茶盏,也不喝,只拿手捧着权当是暖手炉了,一面拿眼直勾勾的瞧着李纨,似是在等着她主动开口。
李纨的本意是希望王熙凤让丫鬟出去,只留她二人私底下说说话,可一见王熙凤这副做派,她就知晓那是不可能的。当下,李纨的面色又难看了几分,讪讪的道:“是关于兰儿的事儿。”
王熙凤依然不言不语,一来她自认丝毫不亏欠贾兰,二来贾兰虽无父却有亲生母亲、亲祖父母、亲曾祖母,连叔叔姑姑都有,何须她多事儿?倘若她今个儿仅仅是大房的媳妇儿,偶尔帮衬一把倒也无妨,偏生二房的王夫人还是她嫡亲的姑母,别说贾兰只是被无视,纵是今个儿王夫人真的虐待了贾兰,她也不能跟王夫人撕破脸呢。
所以,李纨明显就是求错了人。
“凤哥儿,兰儿他是个好孩子,可惜偏偏就破了相。”李纨原是想等王熙凤主动接口的,这样接下来的话,她也就能顺势说出来了。可惜,王熙凤压根就不接这个茬!当下,李纨满嘴的苦涩,她怎就忘了呢?王家的女儿原就都是冷心冷情的,若是王熙凤愿意助她,早在年前,她天天往这儿跑时,就应该主动开口了。
“珠大嫂子,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您到底是想同我说甚么?若仅仅是来我跟前夸赞兰儿的……好,您说得对,兰儿是个好孩子,这一点阖府上下都是知晓的。”
长辈的恩怨没必要祸及小辈儿,且贾兰确是个极好的孩子,这一点王熙凤从未否认过。甚至她还私心认为,贾兰可要比宝玉靠谱多了。
“凤哥儿,老太太已经说了,我明个儿一早就要去西面偏院了,只怕再出来,该是又一年了。我是特地来求求你,求你救救我的兰儿。”
“救兰儿?兰儿怎的了?这是病了?”王熙凤当然知晓贾兰没有任何问题,只因今个儿贾琏见外客时,贾兰也是在场的。况且,即便贾兰病了,也有贾母操心,要知道如今的贾兰却是养在荣庆堂的。
“不是,我说的是他破相一事。”
“哦?这不已经是陈年旧事了吗?”
李纨深深的看了王熙凤一眼,一时间吃不准王熙凤这是故意装傻,还是真没听明白。可甭管王熙凤是个甚么想法,她却已经没有旁的法子了。当下,李纨起身离开了椅子,直接向着王熙凤跪下了。
只是,她的动作虽快,王熙凤却是比她更快一步。当然,王熙凤既没躲也没闪,只伸手将身畔的紫鹃拽到了自己跟前,正好挡在了她跟李纨之间。
如此一来,竟仿佛是李纨给紫鹃跪下了一般。
“丰儿,你还愣着作甚?快些扶珠大奶奶起身。”王熙凤轻挑了挑眉,淡笑着道。
丰儿得了这话,立刻上前扶起了尚在愣神之中的李纨,脆生道:“珠大奶奶您这是怎的了?可是咱们这儿的椅子不舒坦?快些坐好,我给您添个暖垫子,来。”
“凤哥儿,您竟是这般冷心冷情吗?兰儿好歹也是你的侄儿,你竟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毁吗?”李纨回过神来,甩开了丰儿,泪眼婆娑的看着王熙凤,面上满是控诉的神情。
王熙凤只觉得自己好生冤枉,一面示意紫鹃让开半个身子,一面哭笑不得的道:“这好端端的,珠大嫂子怎就说这话呢?这兰儿若是病了,就让管家赶紧去请大夫。若是普通大夫不成,等过了元宵,我让琏二爷往太医院跑一趟,定求个太医回来,如何?珠大嫂子若实在是等不及了,那您说,需要甚么药材,库房里有的,我给您牌子去领,若库房里不齐全,我让人去账房支银子,怎么着也要买齐全了。”
“兰儿没病!”李纨又气又急,加之她今个儿晚间来得及,只匆匆披了外裳,连个斗篷都不曾带,因而头上肩上都落了些雪,这会儿又因着屋子里暖和,雪化成了水,俱钻到了衣裳里头,冻得她瑟瑟发抖。
“好好,珠大嫂子您说得对,兰儿好着呢,他是个好大福气的,又有珠大哥哥在上头瞧着,自是没病没灾的。”王熙凤不欲同李纨争执,索性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只如此一来,却是再度将李纨给噎住了。
半响,李纨都不曾开口。
过了足足半刻钟,原本精神头极好的王熙凤,这会儿都忍不住打起了哈欠。终于,李纨再度开了口。
“凤哥儿,我知晓很多事儿我都做得不地道,都是我的错,我如今已经后悔了,你若是要打要骂,尽管冲着我来,我绝无二话。只一点,我求你救救我的兰儿。你听我说,兰儿是破了相,在圣人面前,那就是不雅之罪,是不得入仕的。我就想着,倘若你能将大房的爵位传予兰儿,我不求旁的,只求圣人免去了他的不雅之罪。这本就不是甚么大罪过,只要兰儿身上有世袭的爵位,定没有关系的。至于你和琏儿以后的孩子,我出钱给他买更高的职位,可好?”
王熙凤听得一愣一愣的,瞌睡虫瞬间不翼而飞。
“凤哥儿,我不是同你开玩笑。当然,我知晓爵位一事可大可小。可你想想,大老爷如今是一品的虚职,传到琏儿身上,只怕只有三品了罢?你瞧瞧宁国府,不也就是如此?等你将来有了儿子,最多也就五品虚职了。这若是实打实的官职,我必不敢开这个口,可左右是虚职,何不让予了兰儿,也好让他有入仕的机会。”李纨说着说着,不由得泪流满面。也许她有再多的不是,可那份对贾兰的疼爱,却是不假的。
只可惜,有句话叫做对牛弹琴,如今用在王熙凤这儿,却也勉强合适。
“等等……珠大嫂子您先等会儿,容我理一理头绪。”可怜王熙凤,两辈子都没遇到过这般奇葩的事情。尤其王家的家教,完全不曾涉及到官场、世袭之类的事情。哪怕多了前世几十年的记忆,王熙凤最多也就是在管家理事方面,经验多了不少,认识的字也多了不少,起码看账本写书信是没甚么大问题了。当然,在明面上她还是悠着了点儿,唯恐被人察觉端倪。
只是,纵是觉得自己比之前世聪慧了不少,王熙凤依然被李纨这话弄得云里雾里的。
完全没有听明白。
这般想着,王熙凤也照实说了,她甚么都没有听懂。只这话,却再度噎住了李纨,好在没有明着拒绝对于她来说已经算是天大的好消息了,原本她也不曾想过王熙凤会一口答应。
当下,李纨边思量边再度解释了一番,配合着宁国府爵位的顺次削减,以及京里其他人家的例子,掰碎了同王熙凤细细说明。
于是,王熙凤懂了一半。所谓的一半,是指所谓爵位传承之事,至于另一半……
“我为何要让?”王熙凤奇道。
这话一出,李纨却是真的傻眼了,她费了诸多口舌,总算是让王熙凤弄懂了里头的弯弯绕绕,却不曾想王熙凤直接跳过了所有的一切,回到了问题的原点:她为何要让呢?
“凤哥儿,兰儿是你的侄儿,他这般喜欢读书,你忍心看着他这辈子都毁掉吗?”李纨不敢置信的望着王熙凤。
王熙凤比她更为惊讶:“不就是不能入仕吗?兰儿喜欢念书,就让他去念呢,难不成族学还能为难他?太不像话了,回头我定让琏二爷去教训一下管族学的人!”
“不能入仕不就是毁了他的一辈子吗?”李纨实在是懒得给族学说话,只满脸震惊的望着王熙凤,“他不能入仕啊!”
“好多人都不能入仕。像大老爷、琏二爷,宝玉那孩子我估计也悬乎得很,还有我娘家的叔父,他倒是当了官,却是个武将。对了,我记得我叔父身上也有伤呢,不雅之罪?”王熙凤说着说着,又再度迷茫了。其实,男子身上有伤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尤其是武将,几乎每一个都是带伤的。
“武将是武将,文官是文官!”
“罢了,不扯这些了。”眼瞅着自己云里雾里的,李纨却是快疯了的样子,王熙凤赶忙叫停,“就算珠大嫂子您说的全部都是对的,可就一句话,兰儿是侄儿,将来我却是有儿子的。我何苦这般想不开要将爵位给侄儿不给儿子呢?”
李纨无言以对。准确的说,她这会儿也快被王熙凤给饶晕了。好半响,李纨才挣扎着开口道:“我会拿钱给你儿子捐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