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妾都写明了。
其实,对于王熙凤来说,成亲前有个把房里人真心无所谓,大不了等成亲后尽数撵走便是。可因着有李纨的先例,加之前世迎春的悲剧,王熙凤对此并不抱任何希望。深以为,与其巴望着迎春能耐,不若直接寻个老实的。
只是……
“太太,您是打算从中挑选一个?”王熙凤匆匆过了一遍,面上有着明显的迟疑。她可以确定,邢夫人是真心为迎春好,可她更能确定,这副名单完全没用。
“这里头有甚么问题吗?”邢夫人虽不似王熙凤那般精明,可也不至于蠢到完全看不懂脸色,见王熙凤很是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忙不迭的道,“也不是非要从上头挑一个人,若有更好的,自然最好。”
王熙凤略一沉吟,思量一下该怎么说话,这才缓缓的道:“太太,这几日琏二爷很是忙碌,太太您可曾注意到了?”见邢夫人点头称是,王熙凤又道,“先前,咱们府上来了一位贵客,是……一位公公。”
“甚么?”邢夫人被唬得面色都白了,“到底怎的了?凤哥儿你同我好生说说。”
“具体的事儿,其实我也不大清楚,有些话琏二爷并不会同我说。只是我想着,咱们都是臣子,还不是上头说甚么就是甚么的?您仔细想想,去年间那一门双侯的史家倒霉成甚么样儿了?再瞧瞧,如今的荣国府又剩了甚么。更别说原就只靠着亲眷支撑的薛家,还有那豁出去一切逃命的王家……太太,二妹妹不能嫁到那些故交之家。”
其实,王熙凤是真的憋屈。只能说邢夫人有点儿好心办坏事了,她挑中的人家,看着都不算差,问题却在于,她只一味儿的从荣国府故交家里头挑。
故交啊!
名单上排行第一的就是江南甑家的旁系嫡次子,可要知道,前世头一个倒霉的就是甑家。其他几位,也无一不是栽在了当今手上。真要是让迎春嫁过去了,估摸着弄到后头还是抄家灭族。可王熙凤总不能说,您老挑的人家将来都会被当今恁死,因而她只能格外憋屈的摆事实讲道理,试图说服邢夫人改主意。
邢夫人还真被说服了,几乎没费王熙凤甚么劲儿,她就又惊又怕又庆幸的道:“亏得有凤哥儿你掌眼,要不我却是害了二丫头了。凤哥儿,要不你帮我瞧瞧人家?也没啥旁的要求,家风好一些,只要嫡子,到时候小俩口好生过日子就成,不求大富大贵。”
“我先寻摸着,太太您也别着急,咱们至少还有大半年时间呢。”王熙凤安慰道。
可惜,这番话完全不曾安慰到邢夫人,她只苦笑一声,道:“我如今心里头最怕的就是老太太有个好歹,我只每日跟老天爷祈祷,求老太太长命百岁!”
贾政死不死的,跟贾府真没太大关系。说白了,两家已经分家了,就算要守孝,也是贾琏这个嫡长孙。迎春不过是个姑娘家,意思意思也就得了,没人会在意的。可贾母若是没了,那贾府可是要披麻带重孝的。邢夫人、贾琏、王熙凤,这仨全部要守孝三年。迎春、惜春、琮儿、巧姐、荣哥儿,则都是一年。黛玉倒是无所谓,外祖母的话,充其量也就五个月的孝而已。可问题在于,顶头的那仨守孝三年,谁为下头的姑娘们操办亲事?
王熙凤和邢夫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和艰辛。不管怎样,她们也一定要赶在贾母过世前,先把迎春和黛玉打发出门子。惜春和琮儿倒是无所谓,不过三年完全耽搁得起。至于巧姐和荣哥儿,哪边凉快待哪儿去罢!
许是老天爷知晓了王熙凤的无奈,待快出正月时,好消息来了。
却是王熙凤之母的奶嬷嬷,许氏。
“凤丫头!你又坑我!”许嬷嬷虽早已年过六旬,身子骨却硬朗得很,兼之嗓门极大,一到后头院子里,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好你个凤丫头,连我都敢坑,亏得没让你得逞,不然我这老脸也不用要了!”
“哟哟,许嬷嬷您这是怎的了?我就算坑我家琏二爷,也不能坑您呢!”王熙凤听着声响,起身迎了出来,却冷不丁的瞧见许嬷嬷后头跟着的人,登时噎住了。
许嬷嬷后头……贾琏呵呵笑着,伸手将许嬷嬷扶进了正堂里,回头看王熙凤:“凤哥儿你倒是接着说呢,还打算坑谁?”
“琏二爷您不忙活了?”王熙凤斜了贾琏一眼,没好气的道,“既然闲着,就去东暖阁帮我瞅着巧姐,别等下一不留神,那小丫头又上房揭瓦了。”
贾琏强忍着笑意,直接往东暖阁去了。可没过一会儿,王熙凤和许嬷嬷也过来了。贾琏奇道:“这般不放心我?”
“哪儿呢,是许嬷嬷想瞧瞧巧姐。”王熙凤一脸无奈的望着许嬷嬷,后者却完全无视了她,只径直走到了巧姐跟前,上下打量着,旋即却是满口子的夸奖。
“好姑娘,瞧着比你娘当年还好看一些。也难怪,你娘那是像了你外祖母,而你却是像了你爹娘,好看,真好看。”许嬷嬷这话乍一听有些不清不楚的,可仔细一想却是很容易就明白了。王熙凤的模样似她亲娘,也就是说她亲爹长相堪忧。反过来,巧姐却是继承了王熙凤和贾琏的优点,小时候只觉得可爱,略大一些了,却能轻易的瞧出,是个小美人胚子。
巧姐原就惯会看人脸色,小嘴儿更是抹了蜜一般的甜,三两句话下去,把许嬷嬷哄得见眉不见眼的,只心肝肉儿的唤着。听得王熙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险些没酸掉牙了。
笑闹了一阵子,许嬷嬷放巧姐继续描红去了,她则是跟王熙凤说起了正事儿。
“先前,凤哥儿你不是托我给你妹子说门亲事吗?我帮你打听了,许家那头乐意得很。不过,因着事儿没成,我说得也含糊。亏得如此呢,这不前几日,我那在许家当管事的大外孙子特地来王家寻我,说是许家主子托他来问个清楚,凤哥儿你那妹子到底是你这一房的,还是荣国府那一头的!你说,你叫我怎么说?怎么说!”
王熙凤面色微变,旋即却长叹了一口气,道:“还真是为难嬷嬷了,这事儿……”忽的,王熙凤心头一动,当下话锋一转,“那就麻烦嬷嬷同许家说一声,是我这一房的妹子,原是庶出,却是打小就记在太太名下的,早几年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如今却是由太太在教养。”
“你改主意了?”许嬷嬷当然知晓王熙凤原不是这么说的,不过她也深知王熙凤的性子,因而只奇道,“你家太太能舍得?别说是已经记成嫡出的,就算是庶出,配许家哥儿……你要知晓,许家已不是几十年前老太爷在的那时候了。”
想当年,许家也是富贵人家。试想想,能让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老太爷为嫡长子求娶的媳妇儿,能差到哪里去?
可惜,时间这玩意儿太可怕了,王家尚且有王子腾撑着,许家却是自许老太爷过世之后,正式退出了朝堂。
见王熙凤犹有些迟疑,许嬷嬷又道:“我原是打算说许家的二哥儿,毕竟你那会儿提的是荣国府那姑娘。可要是你改主意了,我不妨去说说许家那三哥儿。放心,都是嫡出,只是那二哥儿如今十九了,捐了个五品的虚职。三哥儿虽说只十六,却在去年间考中了秀才,估计还能再进一步。”
王熙凤沉吟了一番,旋即看向一直不曾开口的贾琏,道:“琏二爷您说呢?”
虽不知前因后果,不过听了方才那一番话,贾琏也有些明白过来了,因而便开口问道:“许家……当初曾任翰林院正三品掌院学士的许泰之?”
“不错,那便是我的外祖父。”
贾琏目光深沉的看着王熙凤,半响才略带茫然的道:“那凤哥儿你告诉我,为何你外祖父乃三元及第,你却大字不识一箩筐?”
“问得好。”王熙凤眯着眼睛危险的瞪着贾琏,“也许琏二爷您可以先告诉我,为何您祖父战功赫赫,您却连十步远的箭靶子都能射偏?”
……
……
屋内很是沉默了半响,最终贾琏认输,伸手狠狠的抹了一把脸,道:“我觉得许家挺好的,他跟咱们家不同,贾家那是子孙不肖,丢了祖宗的脸面。许家却是纯倒霉,争气的都短寿,不争气的……咳咳,反正再不争气也比我争气。”
许家是真的倒霉,许泰之是个真正的老学究,三元及第便可彰显他的学识。而他的儿子们中,也确有天赋了得之人,无奈就如同贾琏所说的那般,两个最争气的儿子,都是短寿之人,一个高中状元后不久因病过世,一个则是放外任时遇到意外过世。剩下那个最不争气的小儿子,等两个哥哥没时,年岁也不小了,再逼也没用。偏许泰之本人寿数也不长,没能将孙子教养出来。而许嬷嬷方才说的哥儿,却是许泰之的曾孙了。
三个嫡出的曾孙,老大得了父辈的传承,虽不是纨绔子弟却也是真没读书的天赋,老二勉强做了几年学问,后来给捐个官凑合着过日子,老三……
“我觉得成。”贾琏总结道。
“要不再去问问太太?”王熙凤问。
俩口子对视一眼,很快就做出了一致的意见,让丰儿将邢夫人请到了东暖阁里。而结果却丝毫不意外,邢夫人很是乐意,只道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哥儿自个儿有本事,好过于祖宗留下的万贯家产。而许嬷嬷也明着说了,许家哪怕最鼎盛之时,也不能同荣国府相提并论,且穷文富武,单就钱财而言,许家很穷。
邢夫人拍板决定:“人的好处,至少不会宠妾灭妻!”
王熙凤和贾琏皆拿眼瞧着邢夫人,您倒是瞧瞧贾政那老东西!不过,严格说起来,贾政也确是没有宠妾灭妻,在贾政眼里,妻子那就是个物件,而妾室那就不是个东西。
这门亲事就暂时那么说定了,当然离真正定亲还差得远呢。王熙凤同许嬷嬷说好,等贾府出孝除服之后,贾家会同许家恢复来往,到时候由两家长辈去慢慢商议。
在诸人没有注意的角落里,巧姐嘿嘿笑着,等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她便悄没声息的溜到了正院的西厢房。
“二姑姑,巧姐跟您说……”
第160章()
贾府里倒是一派和乐融融,可远在刑部大牢之中的荣国府诸人却不怎么好受了。
半个月了,距离贾政之死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同时也预示着荣国府诸人被羁押了半月有余。比起只是被禁足于荣国府偏院里的下人们,那些曾经金娇玉贵的主子们下场更惨。想也知晓,刑部大牢是甚么地方?就算不被用刑,仅仅在里头待半个月,也是非人的折磨了。而在这其中,最难熬的自然是王夫人了。
作为荣国府活着的主子里头,唯一一个曾经来过刑部大牢之人,王夫人打从进来的那一日起,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上一次,她能够平安脱困,已经耗尽了她下半辈子所有的运气。而这一次,王夫人哪怕一直在强调自己是无辜的,也明白她算是难逃一劫了。
又到了送饭时间,刑部大牢倒是没有虐囚的先例,一天供应两顿饭,且饭菜也是正常的,绝对不存在馊臭的情况。饶是如此,王夫人依然没法习惯。这怎么可能习惯得了呢?无论是未出阁前在王家过得娇小姐生活,还是出嫁之后在荣国府的富贵太太生活,王夫人都不是一个能吃苦受罪之人。刑部大牢里餐餐白水粗面馒头的日子,她上次已经经历过了,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如此,偏生……
“牢头,替我告诉大人,我没有害人,我是无辜的,我真的是无辜的!”看到送饭的牢头,王夫人并不着急伸手要食,而是抓紧一切机会哭诉自己是无辜的。
可惜,没人会在意。
“别逗了,我在大牢里干了几十年,就没见过哪个犯人会主动承认自己有罪的。放心罢,先前是因为还在正月里,大人们懒得同你计较。这不,明个儿就是二月了,到时候各种刑具一下去,保准你再不会说自己是无辜的了。”牢头嗤笑一声,随手将两个粗瓷大碗从栅栏里推了进去。
两个粗瓷大碗,一个装着个乌黑的粗面馒头,另一个则是盛了七八分满的白水。只是因着牢头下手没准头,粗面馒头滴溜溜的滚了,而白水更是撒出了大半。
王夫人面上一片空白,完全不曾往粗瓷大碗上瞧一眼,而是整个人慢慢的从栅栏上滑坐到了地上。
她完了。
次日便是二月初一,其实严格来说,只要出了正月十五就算是年关过了,三省六部也正式开始做事了。可官老爷也图一个吉利,到底还未完全出正月,若是在此时沾染上了人命,哪怕对方是罪该万死,这不也显得晦气吗?当然,若是逼不得已,为了自己的仕途,就算晦气也没法子。□□国府这事儿却是真心没甚么必要,左右苦主贾政已经死了,苦主的家人更是差不多都进刑部大牢了,至于已分家单过的贾府和宁国府那头,完全没有任何动静,对于刑部来说,自然是能拖就拖,好赖也要拖过正月。
这不,正月过了,该拉出来溜溜了。
先前去荣国府缉拿的官兵早已将所谓的证据递到了刑部尚书的案头上,包括仵作验尸所得之结论,以及从贾政妾室赵姨娘房中搜出来的毒|药等证物。
可惜,单单这些并不足以说明甚么,至于对于刑部尚书来说,最重要的根本就不是为贾政伸冤,而是揣测圣心。
君不见贾政一死,当今非但不曾赏赐安抚,反而命南安郡王带兵封锁缉拿荣国府主子,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刑部尚书倒也是太上皇当年亲自点的榜眼,可惜他苦熬了几十年,却是在当今即位后,才有了一展抱负的机会。
刑部侍郎携带卷宗匆匆赶来,先是拜见了刑部尚书,随后才呈上手中卷宗,道:“尚书大人,有意外情况。”
“意外?”刑部尚书接过卷宗,才发现最上头是新鲜出炉的犯人口供,然却并非来自于贾政之妻王氏,而是贾政之子,登时他来了兴致,“莫不是下毒手之人并非王氏,而是其子?”
当然不可能。
一如毒|药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