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胭脂!这就是大造化?我看是天大的笑话才对!”
“老周你还真会埋汰人,甚么天大的笑话,人家是国公府的哥儿,大富大贵的人!”
“说我爱埋汰人,我看你才是罢?啧啧,国公府……逗趣儿是罢?老荣国公都死了多少年了?说起来,也亏得他早早的去了,要不然看到儿孙这般德行,还能好受?还把袭爵的大房轰了出去,只留下了没官没爵的二房,这不傻吗?”
“谁傻?二房精着呢!”
“这话我赞同。可这精倒是精了,却精得不是地儿。你们说说看,这国子监监生呢,哪怕我是个斗大的字儿不识一箩筐的大老粗,我也知晓那是个好地儿。人家求也求不来,那国公府的哥儿往死命的往外推。你说这推也就推了罢,还叫嚣着,当官如何不堪,啧啧啧!”
“喷啥唾沫星子呢?人家国公府的哥儿是你这种老爷们能想象的?听说那叫一个细皮嫩肉的,素日最喜同美人儿打闹,我记得那哥儿有一句话,叫甚么水甚么泥来着?”
“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
“说得好!”
一楼大堂里,满堂喝彩。
……
……
“昭儿你讨打呢?”南悦楼二楼雅座,贾琏一巴掌糊向昭儿的后脑勺。方才,贾琏正听得热闹呢,结果冷不丁的,一旁的昭儿就探出头去,嚷嚷了一声,唬得贾琏一口茶就喷了出来。
“二爷,这凑热闹不能光听不说呢。再说了,咱们不开口,谁知晓咱们的身份不是?”昭儿一面揉着后脑勺,一面笑嘻嘻的凑上来给贾琏添了茶,砸吧砸嘴道,“爷您真的只喝茶?要不偷偷的抿口小酒?”
“滚你丫的!”
贾琏一脚踹出去,昭儿顺势滚到角落里,雅座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其实,贾琏对于喝茶喝酒真心没有以往那般看得重了。尤其如今才过了几个月,他虽已接受了贾赦身故的事实,却依然有些走不出来。当然,日子还得照样过,只是偶尔想到的时候,难免还是有些感伤的。
低头一口将茶盏里的茶水喝尽,贾琏还来不及放下茶盏,就听得旁边传来一声调侃。
“琏二爷好气魄,这喝茶还能同喝酒这般豪爽大气。”随着话音落下,一个俊逸不凡的少年郎走进了贾琏所在的雅间。
南悦楼并不是多高档的茶楼,一楼大堂只叫一壶茶的话,也就十几二十文钱。雅间当然要贵一些,可即便如此,沏一壶好茶配几碟上好的点心,最多也不过一两银子。贾琏之所以喜欢泡在南悦楼,实在是因为这儿消息多且快。因此,他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竟会在这种地方遇到眼前之人。
眼前之人虽不及弱冠,却是一副与生俱来的好相貌,且一言一行中,更是透着极佳的教养和风韵。
“王……”
“你我祖父素有交情,虽如今先人已故,然却不至心生隔阂。我唤你琏二哥,你唤我溶弟如何?”来人不等贾琏相请,便已在贾琏对面坐下,一旁的随从唤了茶小二过来,重新换上好茶好点心。不多会儿,茶小二离开,随从也将昭儿唤了出来。雅间里,只余来人和贾琏。
贾琏表示,他有些腿软。
可再腿软也不能怠慢了眼前之人,贾琏虽颇有些纨绔子弟的习气,却因着近几年经事颇多,好赖学会了与人相处之道。更不提前些时候,还连着见了几次当今心腹苏公公,连带在面对贵人时,虽心中打鼓却也勉强撑得起台面来。
“王爷您……好好,溶弟。”面对北静王爷水溶,贾琏说不惶恐是不可能的。所幸贾琏也极为会看人脸色,见水溶确是有心相交,贾琏也就硬着头皮唤了一声“溶弟”。心道,弟弟甚么的哪里有这般让他自惭形愧了?像庶弟琮儿,堂弟宝玉,还有那个上不了台面的贾环,哪一个都不如他,可眼前这个弟弟,简直不能让他更心塞。
“琏二哥可觉得这南悦楼不错?”
“对,不错。”贾琏略显僵硬的点头附和道,这会儿,只怕水溶说甚么他都会点头称是。
水溶也明白,他同贾琏差距太大,哪怕已尽可能的放下身段平易近人了,想让贾琏真正的与他称兄道弟,却是一个耗时巨大的工程。当下,水溶只淡笑着道:“这南悦楼乃是我名下的产业,因着消息来得快,倒是在平头百姓中,颇有些名气。”
消息来得快甚么的,贾琏瞬间悟了。
他说呢,怎的很多事儿,连他还不曾得到具体的消息,南悦楼里却将细则描述的详详细细,简直就跟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一般。旁的不说,就说昨个儿之事,因着王熙凤的馊主意,外加他的鼎力支持,且通过苏公公的传话,以及当今的采纳,格外顺利的坑了宝玉。不对,准确的说,是将贾政和宝玉父子俩都给坑了。可问题在于,事儿是昨个儿发生的,就发生在早朝之上,当今召见贾政、宝玉父子俩,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决定给予荣国府恩赐,特恩准宝玉也进入国子监。于是,就在这文武百官跟前,宝玉说了大实话,直说仕途经济皆为肮脏不堪,只愿一生一世逍遥自在,绝不入仕。而结果,亦如先前茶客所言,宝玉挨了五十杖责,贾政挨了八十杖责。
贾琏倒是在昨个儿傍晚就知晓了结果,可消息却是从荣国府那厢传来的。只是,荣国府那边仅仅知晓最终的结果,也就是贾政、宝玉父子俩被杖责一事,其具体的经过,乃至于罪名,都说不清楚。这不,贾琏今个儿起了个大早,来南悦楼打听消息来了。
“原来这南悦楼是……溶弟您的产业呢,难怪消息如此灵通。”
北静王爷水溶的产业,那么就算知晓昨个儿金銮殿上的情况,也没甚么稀奇的了。唯一让贾琏不解的是,这茶楼虽看着生意兴隆,可因着是小本买卖,一年下来只怕撑死也就几千两银子,何苦来哉?
虽是这般想着,贾琏却没有蠢到把心里话说出来,而是扯东扯西的跟水溶闲聊。他可不曾忘记,当初刚从苏州回京时,王熙凤同他说他离京一年来发生的事儿时,曾提过一句,北静王爷水溶同宝玉交好。
贾琏吃不准所谓的交好指的是何种程度,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以北静王爷水溶的消息灵通程度,一定能知晓,是他坑了荣国府。这么一想,贾琏就有些不好了,所幸他及时想到,如今他背后的靠山乃是当今天子,除了久居深宫的太上皇外,他无需惧怕任何人。
不想,水溶却忽的笑了起来,道:“琏二哥可是知晓了,我同荣国府宝二爷之间颇有些交情?”
“溶弟先前不就说了吗?你我二人的祖父乃是至交,既如此,溶弟同我那不争气的堂弟有交情,也是自然的。”贾琏略提了一句不争气,旁的却是不打算说了。
“对,你我二人的祖父有着过命的交情,却不曾想,到了咱们这一辈,交情反而愈发淡了。”
“那是我没这个福气。”贾琏伸手给水溶倒茶,心中却不停的腹诽着,贾代善那是荣国公,水溶的祖父则是王爷,俩人皆是上过战场的。所谓袍泽之谊,那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可到了这一辈,贾琏身上就一个捐来的五品同知,而水溶则仍是王爷,俩人虽皆知晓对方,可论起交情……
不好意思,贾琏虽见过水溶,而今个儿却是他平生头一回同水溶交谈。
“甚么福气不福气的?说白了,咱们都是效忠于当今陛下的,同为臣子,即便出身有异,职责不同,却实属一路人。”
贾琏霍然抬头,旋即忙低垂下头,掩去了眼底里的震惊。电光火石之间,他甚么都明白了。水溶是王爷,可他却是早已选择了站队,且贾琏虽不知晓原委,水溶却是早已知晓贾琏乃是当今安插在四大家族中的眼线,甚至往更深处想,水溶当初跟宝玉交好,只怕也是存了旁的心思的。想也是,祖辈的情谊同孙辈又有甚么关系?北静王爷一脉,传承数代,却依然不曾被降爵,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们这一脉的能耐了。比如家族传承,所谓的袍泽之谊,不提也罢。
“琏二哥还是不信?”水溶端着茶盏稍稍抿了一口,淡笑着道,“那我说另一件事儿罢,不知苏公公可有同琏二哥提过,暂且不要给客居府上的那位姑娘寻亲事?”
这话一说,贾琏却是将心中的大石头彻底放下了。
苏公公乃是当今最信任的心腹,贾琏不信水溶还有法子买通苏公公。而既非买通,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当今将消息透露给了水溶。至于为何透露这样的消息……
“溶弟明年也该及冠了罢?不知府上可有给溶弟说亲?”贾琏终于恢复了常态,极为放松的拈了一块点心丢进嘴里,面上也露出了略显促狭的笑意。
果然,水溶闻言后,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却还是老老实实的道:“我要后年才及冠。至于亲事,据说年幼时,家父曾给我安排过一门亲事,只是对方尚不满五岁便已早夭,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而如今,我已贵为王爷,亲事只怕要让当今操心了。”
贾琏放声大笑,旋即却故意问道:“那若是当今给溶弟挑了一门亲事,可对方无甚嫁妆,又当如何?”
水溶颇有些无语的瞧了贾琏一眼,摊手道:“琏二哥觉得我应当如何?这嫁妆倒也罢了,倘若对方觉得我克妻又当如何?”
俩人相视而笑。
饮了几杯茶,又说通了事儿,贾琏和水溶的交情仿佛忽的就深了。俩人又笑谈了一会儿,贾琏想起一事,颇有些取笑意味的道:“溶弟可知,你那位颇有交情的宝二爷,却是倒了大霉。”
宝玉倒霉是必然的,有些话,在自家说说倒是无妨,可一旦到了外头,哪怕是大实话,你也只能憋在心头,绝不可能胡说八道。当然,若是搁在素日里,宝玉也不至于这般胡来,可谁让他被吓懵了呢?
凭良心说,一般人哪怕是出身国公府,这头一次觐见天子,都会感到惶恐不安。宝玉虽颇有些灵气,可说到底却仍是一个凡夫俗子,原先在面对北静王爷水溶时,他尚且可以保持本心,然在面对当今时,却难免心有戚戚然。若是单纯的觐见,出事的概率倒也不大,可谁让贾琏和王熙凤铁了心要跟荣国府过不去呢?通过苏公公,当今清楚的知晓了如何让宝玉失态,乃至癫狂。
甚么仕途经济,甚么学问科考,再略提几句民生大计。
得了,宝玉只说出了心里话,就已经代表他很敬畏皇权了。倘若搁在荣国府里,只怕才听了一句,他就拂袖离开了。甚至摔个玉发个癫,都是极为正常的。
问题在于,若是在荣国府里,甭管宝玉闹成甚么样子,都有贾母护着。更兼如今贾政已经放弃了宝玉,哪怕他再胡来,贾政也权当甚么都没听到,左右贾兰比宝玉靠谱多了,荣国府的兴起完全可以交给贾兰。
可那会儿却是金銮殿上!
当今在上,周围皆是文武百官。虽说武官并不在意甚么学问科考,可宝玉一开口,却是直接来了个地图炮,竟是炮轰所有的官僚。口口声声的,竟是将官僚贬得极低,甚至一脸的嫌弃,就仿佛满朝文武皆是腌臜东西。
试问,谁能忍受得了?
别何况,当今立刻拉下脸来,开口便是斥责贾政教子不严。这档口,哪怕满朝文武中,有一多半仍记得太上皇看重老臣,可自个儿都被侮辱了,加之当今又是这么一个反应,饶是最忠心于太上皇的臣子,那会儿也都纷纷选择了闭口不谈。至于当今的心腹臣子们,自然跟着批起了贾政、宝玉父子俩。
教子不严还算是好话,更难听的还在后头呢。贾政原就不是擅长口舌之争者,更别说宝玉只在后院厮混。俩父子被喷得狗血淋头,却无可奈何,只能选择默默忍受。
至于后头的杖责,则是理所当然的。甚么殿前失仪,甚么侮辱朝廷重臣,理由多得是。
然而,这却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而非结束。
“我昨个儿傍晚得到消息,政二老爷回到荣国府后,拖着重伤的身子骨,硬是请了家法。虽说老太太已得知消息就立刻派人拦阻,却依然没能拦住。唉,可怜的宝玉,只怕这会儿也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了。实在是太令人心酸了,唉。”贾琏连声叹息道,可眼底里却是难掩幸灾乐祸。
水溶只但笑不语。
他和宝玉所谓的交情,其实不过是他愿意礼贤下士,而宝玉此人,虽有言‘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实则见到俊美不凡的男子,也是乐意相交的。至于水溶为何要折腰同宝玉相交,无非就是得了当今的暗示罢了。
北静王一脉乃是纯臣,不站队不结伙,永远是效忠当今天子。也是为何他们这一脉虽永远不在权力中心,却依然能够长长久久的传承下去。
第148章()
荣国府。
正如贾琏所预料的那般,宝玉这一次却是遭了大罪,尽管他并不是一个人。
先是被以失仪之罪杖责五十,等好不容易回到了府上,又被彻底失去理智的贾政请了家法。伤上加伤不说,偏宝玉也不过只是个半大的少年郎,身子骨尚未长成,等到了晚间,就有些不好了。宝玉是住在荣庆堂的,袭人忠心,一发觉宝玉浑身滚烫,便立刻报给了鸳鸯。鸳鸯忙唤了人去前头同贾政说,可偏生贾政本人也伤得不轻,加之先前他带着伤痛打宝玉,等来人去瞧时,却贾政也处于昏迷状态之中。
这下可好,赖大顾不得早已过了宵禁,赶忙溜出去请大夫。所幸,荣国府有用惯了大夫,关键时刻也舍得花钱,好歹将贾政、宝玉父子俩的性命给保住了。可便是如此,这俩人也是吃够了苦头。
连着发烧、盗汗,加之后头伤势又流脓恶化,贾政怎么说都已经上了年岁,且他是挨了八十杖责,最重要的是,他可不是宝玉那没心没肺的。一想起荣国府现如今的情况,他哪里能安心想伤?连伤带病外加思虑过去,贾政彻底沦落到了躺在床榻上养伤的份上,连着一个月都无法正常起身。
宝玉就更不用说了,打小金娇玉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