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落下,跟个火炉似的天气,气温稍减了些。刚进八月,又落了场雨,带了些许凉意,最是酷热难耐的日子算是挨过去了,总觉的这人呀,精神劲头都好了不少,饭都能吃多半碗了。
夜里躺在床上倒是不用挥扇子了,季歌数了数木匣子里的银两,拧着秀气的眉头,蔫蔫的道。“大郎,咱们七月份少挣了一两多纯利呢,好在凉粉挺给力,有五两多纯利,就是果子太少,果子够的话,少说也得挣个七八两。”回一趟清岩洞不容易,七月初把成熟的果子全摘回来了,七月中旬又回了趟,出山的时候,路周边的山里也清了遍。
媳妇的这边的买卖挣了近九两银子,他这边挣了三两多。刘大郎笑着拉起媳妇的手。“七月里挣的还多些呢,八月应该也差不多,九月就不能卖凉粉了。”
“十几两呢,比咱们预想的要好多了。”看着一锭锭的银子,季歌怎么看怎么可爱。“等哪天没接活,你看着摊子,我带着三朵和阿桃去逛逛街,得给每人添身秋衣呢,还有些日常琐碎也要置办。”
刘大郎应道。“后天没活,让二郎看着摊子,我陪着你们去。”得稳妥些。
“也好。”季歌笑嘻嘻的应了。
搁了钱匣子,灭了灯,夫妻俩在床上闹腾了会,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八月初八一个特别好的日子,莹姐连亮亮都没有抱便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欢喜的跟季歌讲,她家男人回来了,这次啊,挣了不少钱呢,最后要走的时候,她又道,八月十二都过来大康胡同吃饭,咱们几家好好的热闹热闹,介绍着几个男人相互认识认识。
吃晚饭的时候,季歌把这消息告诉说了出来,大郎兴致不是很高,隐隐带了些焦急,商队回来了,他还没有想出一个好法子来,难不成,真的得留在家里?可他又有些不甘心,多难得的机会啊,就这样错过了,往后家里还得靠媳妇撑着,他不想这样,一则媳妇太累了,他心疼,二则他是个男人,应当他来撑着门户。
季歌把大郎的情绪看在眼里,不用细想就能明白他在焦虑着什么,等到夫妻俩独处时,她笑盈盈的抱住了大郎的脖子,懒洋洋的倚在他的怀里。“看你这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蚊子了。”
“媳妇。”刘大郎心里很乱很乱,就好像有一股力量,在将他扯成两半似的。他把媳妇搂在怀里,贴着她嫩嫩的脸,翻腾的情绪才略微有所缓解,觉的好受些了。
“你都决定了,想跟着商队跑货就去呗,多见见世面也是好的。”经过两个月的心理缓和,季歌已经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刘大郎摇着头,声音沉沉闷闷,像是直接从胸膛里蹦出来。“我和二郎都走了,家里就剩你一个大的,这样不行。”
“还有余婶在呢。”季歌想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她倒是不怕,毕竟她可是从现代过来的,曾当过女强人。“你们仨个跟着商队跑货,让余婶和秀秀搬过来住,正好搭个伙,这样就没问题了。”
“也对。”刘大郎仔细想想想,觉的挺好的,抬头看着媳妇,忍不住捧着她的脸,狠狠的亲了口。“媳妇啊,你可真好。”
季歌笑的眉眼弯弯,心里头甜滋滋的。
落在心头最紧要的件事被媳妇三言两语的解决了,刘大郎很是亢奋,扑着媳妇闹腾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才罢手。“媳妇等我挣了钱,你就可以轻轻松松的过日子。”
“给我买丫环婆子么?穿绫罗绸缎,戴金银珠宝。”季歌笑嘻嘻的打趣。
刘大郎却是听进心里了。“对!”他觉的,媳妇就该过这样的日子,他会努力挣钱的!
“呆子。”季歌捏了一把大郎的手臂。“我啊,不眼馋这些,只要你好好的,家里人都好好的,生活安安稳稳有吃有喝有点余钱就够了。”
“我会对你好,这辈子就对你一人百般好。”
实在是太欢喜了,季歌连笑不露齿都给忘了,咧着嘴笑的相当的美滋滋。
都在期待着八月十二去大康胡同吃饭呢,没料,八月初十的下午,太阳将将要落山时,一朵夫妻敲响了刘家的大门。家里只有三朵和阿桃在,听见门外的喊话声,俩个小家伙才敢打开大门,把这俩人迎进了屋里。
在堂屋里坐了一会,一朵喊上三朵,想让她带路,去季歌摆摊的地方看看。三朵侧头看着阿桃,眼里带着寻问,阿桃想了会点了头,三朵便带着大姐和大姐夫去了东市,待他们刚走,阿桃麻利的关上了大门,去后院摘了些蔬菜,边张罗着晚饭边等着他们回来。
第068章()
只剩一份玉米发糕,季歌有些饿了,便把玉米发糕一分为二,边吃着一半边拿一半去了隔壁的摊子。“余婶吃发糕。”
“怎么自个吃上了?”余婶讷闷的问了句,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发糕,侧头瞄了瞄。“卖完了?”
季歌点着头。“有点饿,就剩一份发糕就自个吃着呗。”吃完了,拍了拍手,又道。“我把摊子拾掇拾掇,一会过来和你唠磕,时辰还早着呢。”今个是难得的生意好,才提前收摊了。
“日头才刚落山。”余氏嘀咕着,正好来了生意,三两下吃了发糕,等忙完了生意,季歌那边也拾掇好了,搬了个凳子坐了过来,她见着了,便问。“肚子还饿麽?再垫两个油炸吃食罢。”
“不饿了。”季歌摆了摆手。“你这也快卖完了,要不要再炸些?”
余氏摇头。“早卖早收摊,一天天的跟个陀螺似的,没个停歇,也该偶尔轻松轻松。”说话时,余眼瞄见个身影,她咦了声,推了把旁边的季歌。“三朵朝这边过来了,你瞧瞧是不是我错眼了。”
“没呢。”季歌应了声,语气略有些淡。“应是给一朵带路。”上回来县城时,可没想着要来摊子前看看,这回怎么就寻了过来?莫不是有事?若真是有事态度才这么热络,想想就挺腻味的。
三朵眨了眨漂亮的杏仁眼,露出一个怯怯的笑。“大嫂。”喊完,她挪着小步子一点点的往大嫂身旁蹭。
“大哥,一朵姐。”季歌伸手把三朵揽在怀里,这孩子,胆子也太小了点。
三朵依在大嫂的怀里,满心的忐忑瞬间消失,咧着嘴喜滋滋的笑。
一朵看着季歌,抿了抿嘴,微微垂眼,喊道。“大嫂。”
“大妹。”季大仓略显拘谨的喊了声。
余氏瞅了眼,本来想打声招呼,见这情况,她默默的把话咽回了肚里。难得见大郎媳妇这般模样,也不知这俩口子做了甚事。
周边热热闹闹,噪杂声此起彼伏,摊子旁却静悄悄的,气氛凝滞掺着说不出的尴尬。
还是季大仓忍不住了,翁声翁气的说道。“娘让我俩过来,二弟相中了个姑娘,想在十月里把婚事张罗了。”
“喔。”就为了这事么?季歌心里想着又问。“具体是什么日子?”一般都会在农闲时张罗婚事,这点常识她还是知道的。
“还没定好。”季大仓干巴巴的答。
季歌见有人往摊子这边过来,起了身牵着三朵的手。“去我的摊子说话吧,别忧了余婶的生意。”
一朵刚刚还疑惑着,难不成俩家合用一个摊,听了这话才明白,应是俩人凑一块唠磕呢。见摊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她问了句。“糕点卖完了怎么不收摊?”
“等余婶呢,平日里俩家是一起出摊收摊的。”季歌拿出小板凳。“你们在这坐会,我去隔壁菜市看看。”
“随便吃点就行了,不用太客套。”一朵起身阻止。
季大仓也站了起来。“不用费事儿。”
“一朵姐回娘家,哪能随便招待,回头大郎准得说我。”季歌温和的回了句,看向身侧的三朵。“跟我一道去买菜?”
三朵抿着嘴连连点头。
季歌牵着三朵胖乎乎的小手,对着一朵和季大仓浅浅的笑了笑。“一会便回。”
余氏边做着生意边竖起耳朵听隔壁的动静,见大郎媳妇牵着一朵往菜市走,她挑了挑眉,无声的寻问。
“买点菜。”季歌笑着说了声。“回来时,你这应该就能收摊了。”
“没事,我等着。”余氏乐呵呵的应,暗暗嘀咕着,等明个是不是该寻个时间探探这里头的八卦?
静坐一旁的一朵,见季歌和余氏间的交流,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黯然。
季大仓好不容易才娶了个媳妇,还是自个特别中意的,早先媳妇对他不冷不热,他心里挺受伤的,可还是把媳妇放在了心里。后来,媳妇慢慢的改变了态度,他心里欢喜的不行,一颗心全落到了媳妇身上。这会见媳妇情绪低落,有些蔫,他也跟着有些不得劲了。“媳妇,你咋了?”
“没,没事。”一朵扭着头,对着季大仓扯出一个笑。
季大仓想让媳妇高兴点,便小声的道。“我把攒着的钱全带在了身上,明个咱们回家前,先逛逛,你想买什么我都给你买。”除了忙地里的活,稍有空闲的时候,也会到镇里做短工,或是到地主家做粗活,或是编些竹蒌竹篮等,想着各种法子挣钱,眼下还未分家,挣到的钱得交给娘,偶尔他会偷偷的瞒下一点,攒着攒着也快有二百文了。
每次丈夫瞒了钱在手里,睡觉前,总会乐滋滋的告诉她,因此一朵很是清楚,丈夫有多少私房钱。见季歌戴着银簪还有耳坠,白净的手腕上还套着个银镯子,她有些眼馋,大半年没见着,阿杏白净了不少,更好看了,穿着打扮都大不同,再看看她自个,肤色偏黑,经风吹日晒失了细腻嫩滑,一双手常年劳作,既难看又粗糙。
一朵抿着嘴,赶紧将双手藏进了衣袖里。她突然想起头一回见着阿杏,比她矮半个头,身板略显单薄,肤色腊黄偏黑,一身衣裳浆洗多次早就失了颜色,东一块补丁西一块补丁,虽如此却捯饬的很是干净整洁,精神劲头还不错,一眼看去,就觉的是个朴素的好姑娘。
爹娘走的早,依着家里的情况,说不定大哥和二郎就得用一个媳妇,下面还有三个弟妹要顾着,这个姑娘必须要选妥当,稍有差错,说不定整个刘家就全完了。一朵远远的打量了番阿杏,又悄悄的寻问了下周边的人家,都说这姑娘不错,她才下定决心同意换亲。
转眼两年过去,一朵是做梦也想不到,阿杏会给刘家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时比她还不如的小姑娘,短短两年间,就远远的超过她了,连个头都赶上她了。一时间五味杂陈,其滋味一句二句的还真说不全。
“媳妇?”半天没等到媳妇的回应,季大仓伸手推了推。
一朵自思绪里回神,看了眼身旁的男人,想起他刚刚说的话,又垂下了头。“咱俩的钱凑一块,怕也买不起一对耳坠。”连她自个都没有发觉,语气里隐隐含着一分埋怨。
她自己没有季歌那等本事,挣不来钱,又起了攀比心思,下意识的便把情绪推到了自家男人身上,倘若他有挣钱的门路,她也就可以抬头挺胸的回娘家了。无形中,原是因自己犯的错,不知要怎么面对季歌,却被此时的情绪影响了,思维不知不觉就被带偏了。
季大仓脸色猛的僵住了,他嗫嚅着,过了会才小声的道。“等农闲的时候,我多接些短工粗活,年底就可以买对耳坠了。”
沉默了会,一朵看着泛白的衣袖。“买盒香脂就行了,余下的钱,给妞妞扯点布做件小袄。”妞妞的衣裳全是她的旧衣改做的,忽的想起刚刚看见阿桃,一眼她还真没认出来,心里涌出阵阵酸涩,同时自内心升腾起一个强烈的念头来。“大仓,要不,咱们也搬来县城谋生罢。”
“爹娘不会同意的。”季大仓想也没想的回答。还没分家呢,怎么可能搬来县城,他们搬走了,家里就少了两个主劳力,地里的活要怎么办?
一朵激动的心情,瞬间就消沉了,脑海里幻想了一半的美好前景也戛然而止,压低了声音,不满念叨着。“守着那点田地能有个甚出息,等着两个小叔成亲才分家,黄花菜都要凉透了。”
“媳妇。”不明白媳妇怎么突然就生气,季大仓茫然的看着她,眉宇间透着几分无措。
见他这副模样,一朵有些看不上眼,觉的特无力,垂了眼低头看着地面,抿着嘴不说话。
季歌拎着菜牵着三朵,回到摊子前,敏锐的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她看向大哥,这憨汉子一脸的焦慌,这是……闹口角了?“大哥,一朵姐,我买点瓜子和酥糖。”
连三朵都看出来了,大姐不开心,她大着胆子,打开了酥糖的油纸包,递了块糖到大姐的跟前,软声糯气的道。“大姐吃糖,甜甜的糖,香香的。”
“大哥,你也吃点。”季歌抓了把瓜子递给他。
过了会,一朵才抬起头,对着三朵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心想三妹养的可真好,这小脸比妞妞的还要白净软嫩。“大嫂这摊子挺挣钱的吧?”话未经过脑子便脱口而出了。
“还行,每季得交四百杂税,再刨掉成本,也就仅够顾个温饱了。”顿了顿,季歌又道。“好在你大哥那边生意不错,否则也撑不起这个家。”
“大姐我和阿桃也能挣钱了。”三朵笑的眉眼弯弯,眼睛亮晶晶的。“一个络子一文钱。”
一朵伸手揉揉三朵的发顶。“三朵可真厉害。”眼神却有些飘,酥糖吃的有点心不在蔫。
“余婶你也吃点。”季歌拿了酥糖和瓜子去了隔壁摊。“也快卖完了,三郎差不多要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三郎远远的走来,三朵最先发现,她拿着一块酥糖,颠颠儿的跑了过去,特别的开心,响响亮亮的喊着。“三郎,吃酥糖。”
一朵侧头望去,满脸的惊讶掩都掩不住。这孩子真是她的三弟吗?
“大姐,大姐夫。”三郎走近了些,缓缓悠悠的喊了人。
季大仓也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这,这三郎比村里的那个童生,还要更像一个读书人呢,那感觉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透了几分敬畏,对读书人特有的那种情绪。
“三郎,真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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