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微微颔首,也夹了一片那切得极薄的牛肉,口感果然与高元良所说无二,实在是鲜嫩之极。
张力的眼光看向那盘所谓的‘烩乌鱼蛋‘,不由得有些大失所望。
后世自己并不是出没于高档酒楼和商务会馆之人,而是一个‘知识分子‘。所以也不懂这道菜到底是什么。
原本听着菜名,乌鱼嘛——自己是知道的,又叫黑鱼,性子凶猛。专门食肉。
这鱼颇有些滋补功效,若是乌鱼蛋,想必是鱼卵了,这鱼子酱自己以前在国外是最爱吃的了。
结果这盘乌鱼蛋就是后世的墨鱼斗,只是墨鱼的身子有些像鸡蛋罢了。
不过这菜看着倒是挺清爽的。汤汁清亮,略略带着一点微黄色,乳白色的乌鱼蛋漂浮其上,格调清新别致。
张力试着夹了一块,入口一阵清鲜中微带着酸味,颇有些开胃菜的功效。
再看那鹿茸三珍,乃是鹿茸片里加了鱼翅、海参、干贝,烩在一起,用砂锅盛放,鲜香浓郁之味扑鼻而来。
最后一道蛤蟆鲍鱼。其实张力点菜之时有些戏谑的成分:这菜名相当给力——
其实也就是把鲍鱼做成蛤蟆状,以两粒鲜豌豆作眼,逐个浮在油菜叶作成的绿荫之中。
这样一盘菜,光是卖相就很好看了,张力夹了一块,果然入口滑腻,一股清香之味让人回味无穷。
总的来说这几道菜都比较清淡,因为辣椒要到清朝后期才作为主要的食材出现,这让喜欢吃川菜的张力很是无语。
张力只淡淡的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想着心事。
可是高元良却风卷残云一般,一盘牛肉哪够吃?后来又连上了三盘,才堵住了这个吃货的嘴。
菜虽然没有过五味,不过酒却是早已过了三巡。眼看着一坛子绍兴黄酒就要喝完,门外却忽然传来了喧嚣之声。
‘吴爷,小的说了,大间有人啊——‘
‘你不是跟大爷说里面是关外客商么?‘
‘小的只是猜测,也没问过啊——吴爷,小间还有两间空着呢!‘
‘不去。爷就要坐这间!老子家里是干什么的?关外客商见我敢不叫声亲爹?!‘
哐——!
雅间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啪——!
与此同时,高元良手中夹着牛肉的筷子猛地拍在桌上!
那片牛肉直飞到墙壁处,碰壁之后才跌落到地板上。
张力对着高元良微微摆了摆左手,右手则轻轻地摩挲这素面纸扇,一格一格打开,又一格一格闭上。
吴爷盯着张力看了半天,哈哈一笑,道:‘跑关外的巨商,那荣升行的掌柜老顾,久盛行的掌柜老薛,唔,还有日升行的掌柜穆麻子,哪个不是见了爷爷我低声下气的?!‘
顿了一顿,吴爷狠狠地瞪了张力一眼:‘你这小子看着眼生啊,也不知哪里来的阿猫阿狗!爷今天在**大杀四方,心情好,就一句话——给老子赶紧滚!‘
店小二急得满头大汗,这吴爷是他万万开罪不起的,但是眼瞅着张力也是有钱人,实在是万分为难。
酒楼店铺总讲究个和气生财,不过这两方的势力的对比,店小二显然是门清的。
店小二连忙跑上前来,给张力陪着罪儿:‘这位爷见谅,吴四爷是辽东吴总戎的四公子……‘
张力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店小二后面的话他根本没有听,只是前面这几个字,就够自己喝一壶了!
辽东总兵,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眼目下是吴三桂他爹,吴襄!
这位是吴四爷,既然是四公子,而吴三桂是老二,自然就不是吴三桂本尊了。
来人是吴三桂的弟弟!
吴三桂在后世那是大名鼎鼎,他的名字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先按下不提。
单说这吴家背景乃是辽西将门,大明朝的东北方向与建奴接战之地,全是辽西将门的势力范围。
吴家和以祖大寿为代表的祖家都是辽西将门中的顶梁柱,两家还互通婚姻,牢牢地控制着大明朝最庞大的武装部队——关宁军事集团。
这辽西将门出来的武将可不比内地的那些三脚猫总兵、卫指挥使之流,那些人由于文贵武贱,乃是吃文官尾气的。
可是辽西将门由于掌控着大明与建奴作战的国防重任,根本没人敢动他们!
即使后来吴襄的总兵之职被朝廷罢免,可那接替总兵职位之人,就是吴三桂本人。
也就是说,我爹是李刚。我也是李刚,我儿子也是李刚——颇有点唐末藩镇割据的意思。
辽西将门在大明朝‘文贵武贱‘的大时代背景下,算盘打得非常精明。
他们大肆行贿朝廷重臣,与之结成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体。
甚至发展到了崇祯朝的时候。辽西将门还在文官里网罗还没有发迹的官员,收买之后组成水军,并用贪污来的军饷为这些人跑官买官,做着长线投资!
这种手段却又比赤果果的行贿效果更好!
故而在眼下,这吴家可是炙手可热得紧啊!
文官中的首辅大人再牛逼。建奴打来了,能扛着火铳打枪么?
就连当今天子崇祯皇帝,也是对吴家青睐有加,极尽笼络之能事。
张力盘算着眼下的局势,实在有些进退为难。
在蓬莱,在南京,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一些小虾米罢了。
而在这北京城,真真是随便碰个阿猫阿狗,背后都有一大堆势力,而且像吴家这种跋扈将门。连皇帝都要让他三分!
硬来,恐怕非智者所为……
吴四爷显然见张力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登时便火冒三丈:‘爷再问最后一次,给老子滚不滚?!‘
智者你妹,本少爷今天弄了再说,大不了回南京继续当‘馆长‘去!
张力微微眯起了双眼,右手已经摸进了袖子,袖子中藏着的正是散花天女!
这散花天女上次‘走火‘之后,张力抽空找玄阳子道长细细保养了一番。已经恢复了功能。
有高元良在身边,自己的性命相当无虞,故而张力将毒针的分量减了大半,现在针上涂抹的剂量只是麻药效果而已。
张力脸上露出人畜无害地笑容。朗声道:‘吴四爷来了,在下自然是要退避三舍的——‘
一边说话,张力一边做着拱手行礼的动作。
手已经抬了起来,却只见左手和右边的袖子,并不见右手!
张力脸上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嚣张的吴家——‘
……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朗的声音传入张力的耳朵!
‘咦。张力,你怎么在这里?‘
张力的食指已经触碰到了散花天女的扳机,就差再使一丢丢的力气就能当场射杀眼前之人。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闪之间,张力的食指迅速地离开了扳机,整个右手也变戏法一样空空如也地伸出袖子。
张力一偏头,看见了吴四爷身后之人。
张孑然——英国公府侍卫长,灵儿姑娘的哥哥。
吴四爷显然不知道自己刚才已经险些突发‘晕厥之症‘,有些茫然地回头一看,连忙躬身作了一揖:‘呀,原来是国公府的孑然兄弟!孑然兄弟今日怎么有雅兴来这红庙酒楼?‘
张孑然微微点头,随口道:‘路过而已。‘
吴四爷显然也听出这是敷衍之言,不过却一点也不恼,看了张力一眼,又转头看了张孑然一眼,悻悻地道:‘呃,原来是孑然兄弟的熟人,那我倒是冒犯了。‘
店小二完全傻了眼,直勾勾地看着吴四爷,这位主儿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今儿个转了性子?
吴四爷注意到了店小二的眼光,一口浓痰便唾到他脸上,狠狠地道:‘看你大爷!‘
店小二刚下意识地将手抬了一半,想去擦脸上的浓痰,忽然又生生地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很快,店小二也不管脸上的浓痰,放下了手,低着头不说话。
吴四爷眼见张孑然与这张力认识,皱了皱眉,对张孑然拱手道:‘孑然兄弟,哥哥我改天请你吃饭,今天就不便叨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好精明的岳父()
吴四爷走了之后,张力将孑然迎入了房间。
张力看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冷炙,笑着对孑然道:‘孑然兄弟,再来两个菜?‘
孑然摇摇头,坐在了张力旁边的椅子上,说道:‘我方才在隔壁吃饭,刚结完账,便听到这边喧闹,故而才过来看看。‘
张力微微点头,也坐了下来,眼睛微微眯起,开口问道:‘孑然兄弟与那吴四爷相熟么?‘
孑然看了张力一眼,苦笑一声,摇头道:‘熟个狗屁啊!那吴家的几兄弟,个个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又岂会和我相熟?‘
张力有些搞不懂了,疑惑道:‘刚才我见那厮对孑然兄弟颇为礼遇,不知是何缘故?‘
孑然挠了挠头,说道:‘今日吴二公子备了一份大礼,来找世子,具体什么事情,我也不知。‘
顿了一顿,孑然继续道:‘这吴四公子便是跟吴二公子一起来的,当时大少爷在锦衣卫衙门见的吴二公子,我和吴四公子都在衙门外面候着。也不知何故,他对我极为礼遇,顺手还带了张二百两的银票给我……‘
张力有些吃惊,这吴二公子不就是吴三桂么,他找英国公世子张世泽干什么?
张力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抬起头来,静静望着孑然,说道:‘孑然兄弟,那吴家四公子的身份想必……想必比兄弟要高上一些,可是如此?在下初来乍到,还不了解京城中的情况,若是说错立刻,还望孑然兄弟不要责怪。‘
孑然丝毫不以为意,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我不过是国公府的一个侍卫长而已,吴家那辽西将门的背景,实在是京中一霸呀!‘
说到此处,孑然似乎有些不忿,补充道:‘我们英国公府乃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公爵。寻常文官武将家的公子,见了我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不过这吴家却是例外,连万岁爷对他们都好吃好喝供着,生怕他们撂挑子不干了。若那山海关一丢。大明可就完了!‘
张力点点头,表示明白。
这辽西将门自不必说,那是非常的嚣张跋扈。
崇祯都穷得叮当响了,每年数百万两的‘辽饷‘却也是一分也不敢少的。
既然手握这么大一笔军饷,恐怕吴三桂家反手便金山银海地砸向文官集团。彼此沆瀣一气,地位坚不可摧。
崇祯皇帝,遇到这辽西将门与文官勾结,也真是到了八辈子霉,凭他那点小智商,愣是到死都没破这个局。
张力轻轻叹息了一声,对孑然道:‘那吴三桂不是什么好人。‘
孑然有些吃惊,眉头皱了起来:‘张举人,若说吴四公子是个纨绔子弟,京城中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吴二公子却不然。他天资过人,文韬武略一时天下无二,俨然已经是辽西将门冉冉升起的一颗巨星。‘
孑然想起一事,脸上露出艳羡之色:‘那吴二公子连皇上都夸其为人中龙凤,结果有不醒眼的御史说龙字不妥,皇上却说他是军中之龙无妨!这等赞誉之词,可是国朝三百年绝无仅有的呵!‘
张力微微点头,想起了白居易的那首名诗,不由得轻轻吟道: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自己穿越而来,自然知道以后吴三桂是个什么货色,不过眼下离他投降满清鞑子还有十余年,说什么肯定也没人会信。
孑然听了张力念的这诗。隐约感到张力恐怕意有所指,不过到底指什么却也说不上来。
孑然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起身对张力一拱手道:‘张举人,在下还有要是在身,不便久陪,改日在与阁下痛饮一番。可好?‘
张力点点头,也拱手一礼:‘孑然兄弟请便。‘
张孑然走后,张力和高元良也很快结账离开了红庙酒楼。
……
英国公府别院,若晨坐在母亲的**前,怔怔的一个人发着呆。
在回京师的路上,若晨偶染了风寒,由于不是很严重,故而也就一直硬撑着,也没有告诉张力。
今日若晨从国公府来别院之前,特意打扮了一番——乌云般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到顶上用金环束住,向左右两侧挽成了一个飞仙髻,髻边插了一组经过精心选择的昆仑玉珠翠首饰。
若晨有些苍白的脸色,被敷得很匀净的脂粉巧妙地补救过来;淡淡地描出的眉毛,则相得益彰地衬托出她的那双迷人的大眼睛。
若晨本来还在为自己的精心打扮沾沾自喜,终于还是呈现出了自己最美丽的一面给张力。
女为悦己者容,古人诚不我欺。
不过静坐的时间越久,若晨心里越发有些失望起来,到了最后,甚至有些心烦意乱。
若晨幽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唉,他果然还是没有看出来——我生病了呢。‘
若晨有些不甘心,掏出随身携带的胭脂盒,拿出一个小铜镜来,对着镜中人看了半天:‘也不怪他,是自己妆画得好,掩饰了住了病容。‘
若晨将小铜镜收入胭脂盒,忽然又有些发恼:‘他不是会什么天眼之术么?这都看不出来?‘
半晌之后,若晨摇摇头,苦笑道:‘他没用天眼看我,也算是正人君子,要真是用天眼看我——哎呀呀,吓死人了!‘
若晨浑身一颤,顿时花容失色,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就在若晨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间外面传来了孑然的声音:‘小姐,老爷请你回府。‘
若晨收敛住心神,父亲叫自己回国公府?
出来的时候自己跟禀明过父亲,说是在这边陪母亲一天的啊!
到底什么事情?
若晨来不及多想,快步走出了母亲的病房。
英国公府内宅,一名五旬左右的老者坐在太师椅上,正拿着一个天青色的瓷杯,小心翼翼的把玩着。
老者一身紫色锦服,头戴一顶紫金冠,看着手中瓷杯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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