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添麻烦,常青彦听到这句话,就想到了和萧远悠初次见面那儿会。
常青彦苦笑一阵:“其实也添了一些麻烦事,多亏真人医圣仁心、温和待人,还不至于被责罚过。”
常威抚须笑道:“这就好。”
“只是——”
“只是?”
“只是前些日子起了些误会,孩儿曾无礼冲撞过师长前辈。”
“你从小向来对错分明,嫉恶如仇,又岂会如此?”
常青彦回道:“回父亲,日前替师父下山采买药材,曾遇一贼道,带一同伙,挟一女童,指着失物据为己有,更偷盗女婴,不知是要做何歹意。我逢上便打,抢了失物与女婴,将那贼道重伤在地。”
“你做的很对,我们常家立足江湖,多是行侠仗义之举立名,虽然贸然动手确实鲁莽,但不失为义举,哼哼!有何不妥?”
“是,而后我安置女婴给了一户人家,第二天大明,方觉事毕,欲将失物物归原主,回到道观,看到此贼居然公然入观。我再将其绑缚,高挂于堂前,供来往乡民辱骂讥刺。”
“好!这才是我常家任侠之辈,你做得对,做得很对。”常威没有精力去学武功,但对行侠仗义也是提倡和向往的,
所以听见儿子没有误入歧途,一生坦坦荡荡,为人父母,胸中这等欣慰爱怜实在高兴。
常青彦看了父亲一眼,话锋一转:“可不料,那道士本就是来寻访师祖归还失物的。”
“啊?”常威兴头上一愣。
“而那女童和女婴,则是那位道长在路上偶遇,出手舍身救下的。我贸然与其交手,知道他虽有修为,但对武道一窍不通。他更不辞辛苦逃避追杀,将人安全送至药王观方才罢手。后被师祖收为弟子,我不知就里,一怒之下将其吊于堂前示众,他事后却只呵责几句。”常青彦说得真情流露:“我本嫉其福缘过人,又得罪于他,不愿和他交往。而他不计前嫌,更在武道一途对我不耻下问,从不以长辈身份以大欺小——”
“行了……不必再说了。”常威结合信里的,大致也猜到了常青彦说的是谁:“青彦,我懂你的意思,但这世道上……有很多事是没有黑白对错的。”
“可您方才说过,常家立足江湖,是凭的行侠仗义。我辈任侠天下,这等忘恩负义的行径,实在为人不耻啊。”
常威愕然,原来儿子是给自己下了套,眼神渐渐变冷:“看来把你送去药王那里确是有益,你这心性算计,也成了不少。”
常青彦不发一语。
常威也沉默良久,随后叹道:“鹜远真人我已经保住了,但他看到了伏火炉入常家,这消息不能走漏出去。”
“难道不能物归原主?”
常威又道:“此事我也无奈,因为我只接来了鹜远真人,伏火炉却并我手中,若放了人却拿不出失物,于家族名誉有损。”
“那为何不寻回失物?难道我常家真与那寒食教有染?”
常威合眼按着太阳穴:“有很多事,你不明白,你先出去吧。”
“父亲。”常青彦无动于衷。
常威怒拍桌案:“出去!”
常青彦心里顿起退意,但他知道自己最多挨几鞭子家法,萧远悠却可能会在家族利益之中变成“意外身亡”。他和萧远悠相处不久,但很喜欢这个小师叔的直爽为人,加之杀人诛心也有损家族声誉,现在退可能就是害他死,故一步不退。
“反了你们了!一个一个都如此忤逆!”
父子之间恶狠狠地对视,却没有一人退让。
室内的气氛令外人敬而远之,令家人潸然泪落。
良久后——
常威叹了口气:“罢了,你有情有义,既尊师重道,又顾全家族,何罪之有,不过是我无理取闹。你很好的,为父没有训斥于你的理由,”能说出这种话的父辈,不能算无能:“不过——也有些隐情,你的确不知。”
“什么隐情?”
“你的大姐。”
“青蓝姐?”常青蓝无论性格或行为如何,但在常青彦眼中,幼年时她一直是自己的榜样,无论武功、心性、德行都是自己的良师益友。否则他也不会因为孙思邈救过常青蓝而甘心前去奉剑报恩,并以此为荣。
“这些事我本该对你一生守口如瓶,但今日之事实在难办……”这件事他不愿让青彦知道,就像萧远悠在门前不肯当着他说出真相,但常威此时左右考量,还是只能选择让常青彦知道真相:“抢夺伏火炉,扣留鹜远真人,炼制五石散……其实都是青蓝的手笔。”
“啊?”常青彦顿时呆了。
“而所谓的寒食教……她用常家长女的身份已经接手了教主之位。前夜抢夺伏火炉,并且伤了你的,就是她亲自领的人。”
“不可能?大姐怎会与寒食教妖人结识?”
“因为青蓝服散已经五年之久,屡戒不成,已逐渐深陷其中。”常威看他不敢相信,问道:“你记得你十六岁时,青蓝生过一场重病吧?”
“记得。”
那次重病常青蓝浑身高烧不退,几乎病死,孙思邈的道观就在常家四十里外,飞马去请,等他出手相救才救活常青蓝。不过却因为救的晚了,落下右腿残疾的后遗症。
“那次是因为青蓝药瘾发作,误用冷酒服散,结果无法散发药性所致,右腿残疾。而此后范家公子知道服散和跛足的事后,借故解除了姻亲,青蓝失了婚约,久嫁不出。又因腿上残疾无法追求武道,只能终日以五石散浑噩度日,我不便管教,由是认识了寒食教妖人。说来……是我教导无方,实在汗颜。”
常青彦却知道父亲对家里万事不问巨细一手掌管,且谨慎不已,绝不至于对长女的事情无所察觉:“难道父亲当真没管吗?”
这件事,U看书ww。uukanhu.不是他不管,而是他心里有愧不敢去管。因为常青蓝第一次服散,是在某次练功走火时内伤隐痛服用镇痛的,而让常青蓝服散的人,正是常威。此后常威害怕她服散的事实暴露而耽误了救治时间,也是她跛足的罪魁祸首。
但他不敢承受女儿的恨,只好任她将错就错,但现在想来,每每只能一醉消愁,悔不该当初,也受不住当下。
常威不敢说这件事,只好避之不提,只道:“此间……事出有因,总之是为父的错。”
然后,常青蓝变得越发乖张偏执,以这种药“能增加功力境界”为由而给一些族内武者服用,并用药控制了一帮武士,凭此一举夺得了寒食教首领的地位,再借用常家的身份制散贩散,领着寒食教越变越大,隐然已是一座庞然大物。
家主的偏心,世家的背景,雷霆的手段,五石散的毒瘾,率领万众的成就感,常青蓝或许知道这不是正道,但她已经沉溺在这个世界之中无法自拔,因为在这块领域之中,她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能够证明自己有所作为——令人可悲可叹的成就。
为主,他不敢为家铁面无私,用大义灭亲来以身作则。为父,也不敢为女偏袒呵护,以尸横遍野博儿女一笑。
家主,没有那么光鲜亮丽,有些事难保两全,更会难死自己。
“都是,为父的错……”
常家父子一声叹息,各有考量,但却都感无措,唯有抱头痛哭。
“常青蓝……”而南边房檐内侧,如蜘蛛侠一样附在房檐边的公子轻声念到,随后一闪而逝,不留踪迹。
第八十三回 寻丹解散篇 14()
再回到萧远悠这里,他无意中戳中常青蓝的两大最在意的痛楚:年龄和残疾。谈话伊始就已经激起了常青蓝的杀机,而他还在鼓里不知缘由地越说越浪——
“青蓝小姐!你想干嘛?杀我无济于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没什么事是用谈话解决不了的呀……你看你腿不方便就不要站起来了吧,不不不,不要往我这里走啊,太勉强啦,在下真的于心不忍,大家还是和和气气的——哇!男女授受不亲,你我都还未婚娶,还是保持距离为好,以免闲言碎语坏了名声啊!”
如果作死是实力的一部分,那么萧远悠已经用这部分实力撑起了自己的六维数据。
当然,也可以往好处看。常青蓝气得脸上粉转红,红转青,青转白,白转黑,萧远悠如果再接再厉的话,说不定眼前这人就让他给活生生气死了。
颤抖的手、激动的心,常青蓝抓住了萧远悠衣袖,右手一震已经拍在萧远悠胸口。
武家中人把胸口称为前心,其膻中、中庭、玉堂、紫宫、华盖、璇玑穴全是致死致残的大穴,此外还有多种致命脏器,稍懂内劲的人只要破了外门,正中前心,那么被破门者就是九死一生。
这一掌下来,估计是没命了。萧远悠叹了口气,再睁眼时只怕已是幻境之外。
片刻后——
“哎,常小姐,你的手好冰啊。”
常青蓝闭口不语,一滴冷汗从额角留下。
萧远悠皱眉想到:有高人相救?还是说我的内力深厚把她给震伤了?不对,这手好冷啊,我是不是中了玄冥神掌啥的,要慢慢玩死我?深吸一口,貌似没啥痛处,那就是她受过伤?
萧远悠确定自己没受伤,然后后退半步。常青蓝的手掌不离他胸口,直往前推了半步。萧远悠愣了,一番心理斗争之后,又试着退一步,又又退一步,然后顿时绊在凳子上,正摸后脑痛处,前面常青蓝也是一个立足不稳,直接扑在萧远悠胸口。桌上几个碗碟被碰倒,萧远悠下意识去接,左手接个茶壶,右手接个碗,嘴里张口叼个盘子。
接住之后才庆幸:“幸亏接住了,要不然外面人听到——”
当啷——
“当我没说。”
“小姐!”白雀两人正开门进来,看到常青蓝压在萧远悠胸口,两人脸上一阵红霞,又退了出去:“那边的,离房门远些,再远些。”
恰如其分的误会。
萧远悠正想起身,却发现常青蓝的身体越来越冷,而且开始颤抖。
“扶、扶我起来。”
萧远悠眼中凶光一闪:“趁你病要你——”
“你出不去。”
“开玩笑而已,玩笑。”这个时代的江湖家族内,只怕七岁小孩都能跟萧远悠平手。
萧远悠把她扶起来安置在椅子上,按她吩咐拿来酒壶给她倒了一杯温酒。
常青蓝的神情极为痛苦,手随着心脏跳动的频率大幅度颤抖着,她从袖中拿出一包药粉,艰难地打开,洒了大半都没办法倒进杯中,已经急的满头大汗,但越急抖得越厉害。
“看来这是我第一次见识什么是戒断反应。”萧远悠从她手里拿过药包,就像从婴儿手里抢糖果一样简单。
“你!”
“我也用过这个药,看一遍就懂了。”萧远悠用茶壶里的热水冲洗了一个稍大一点的碗,先倒一点酒,然后撒下剩下的五石散,用筷子和匀了,
右臂怀抱常青蓝,左手喂她慢慢喝下去。常青蓝温顺地依在他身上,如哺乳一样努力吞饮药酒。
萧远悠边喂边道:“看我差不多救了你一命,江湖道义有借有还,你把伏火炉还给我,咱们就两清了。”
常青蓝听归听,但嘴里忙着小口吮酒。
“那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大丈夫一言既出……反正就是那会事儿,你要拿小女子来说事我就只好感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了。”
萧远悠手上一痛,常青蓝铁掌已经拿住了他端碗的手腕:“再多说一句话,我便撕烂你的嘴。”
常青蓝夺过酒碗,把萧远悠反压在椅子上,然后将药酒一饮而尽。
就像吸毒结束后的表现,她的瞳孔开始缩小,证明她正在极度的兴奋中,眼中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和熙的光线。
皮肤散发出一种饱满和漂亮的粉红色状态,吐息炙热,神情微醺,理智在恍惚与清醒之间游曳。
其眼神中闪耀着异样的光辉,嘴角微笑,颜色欢愉不已。在她的脑海里,自己已经浸没在一片温暖的海洋中,周身无不舒适。
她那种带着毒性的独特美感被五石散激发到了极致,伸手把萧远悠的手覆在自己脸上、颈中:“好凉——”
是她很热,她整个人都已经在发高烧的状态。
萧远悠肃然道:“感觉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死的。”
她那欢欣的脸上闪过一丝悲戚:“云里雾里,苦了一生,也不如尽了情便死。”
这句话让萧远悠有所顿悟:许多人辛苦一生, 或许就只某一刻能够尽情。她服散追求的幻觉过于虚妄而不真实,但乱真幻境中到底是真是假还不能定论,甚至连萧远悠意识中的现世,也不知道是不是幻境。庄周一梦,黄粱南柯。
她扑在萧远悠的怀里,双腿紧紧夹着萧远悠的腿侧,**相贴,两手环过脖颈,脸颊凑在萧远悠耳边:“在道长眼里,这是一种罪罚吧。”
“别人的一己之见,改不了你的结局。”萧远悠本身就是一个一意孤行的烂尾,编辑、都不能让他改变结局,而此时,他更是想到孙思邈说过的一些话,淡然回道:“或许这就是你们的道,外道。”
“谢道长……指点。”
她把萧远悠抱得更紧,灼热的肌肤在身上挨挨擦擦,色气满盈,温热的鼻息掠过耳旁,桃花般的体香中带着一股引人邪念的诱惑力人浸润其中难以喘息。濡染晨露、沾衣欲湿,她轻哼几声后浑身绷得犹如一张满弓,渐而松懈,萧远悠锁骨上已经留下一片齿印。
萧远悠根本没机会感叹艳遇不浅,因为这女人手劲好强,差点把自己勒死,双肩以下和左腿膝盖以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
萧远悠瘫在椅上,双肩已经麻木犹如折断:“这药,不是正道。”
“我知道。”等她轻轻替萧远悠和自己整理衣物时,娇笑道:“人在精神空虚时,是既不想行动也不听劝导的。”
“我也知道。”萧远悠难受道:“不过,丹炉还来。”
“臭道士——”她神色又渐渐回到之前那样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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