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眯起了眼睛,脸上原本笑眯眯的慵懒神色一扫而空:“怎么个亲日法?”
唐少帅很满意的看见她瞬间就领会了他的意思,脸上的神色很郑重日本的威胁,真正的有识之士这时候已经意识到了,可是还没多少人在这年代真正把日本当成是天字第一号的敌人。
她的重视,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圈淡淡的涟漪,好久这才渐渐散去。
他已经习惯了她敏锐的政治嗅觉,这一次也没有太吃惊,不过是依旧的印象深刻而已:“北方如今有大约70%的铁路,”他伸手指了指他们的脚下,“包括我们脚下的这一条,都是日本出资建造的。当然,他们帮我们修路并不是免费的无偿劳动,代价是也要允许他们使用,而近几年,东北一直在持续的输出煤矿,钢铁等等战备的资材,哼……”唐少帅冷哼了一声:他想起了他当时查账,发现账面上钱粮丰足的时候,那管理者居然还敢得意洋洋的向他表示他把钢铁等卖了一个多么好的价钱,他有多震怒,那人的结果又有多惨!
“光沈阳一地,就有不少日本侨民,他们有些已经和我们的国人混居,甚至有了孩子……堂而皇之的进入了我们的社交圈子,俨然还是座上宾,”对上瞿凝惊讶的目光,唐少帅隐约有些心烦起来,皱了皱眉,“你到时候见到那些日本女人,不必给我留面子。”
“哦。”瞿凝微微一笑,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十分罕见的,粗鲁的扭了扭她纤细的指骨,任由它们发出“咔吧咔吧”的咯吱声,“到时候肯定让你满意。”
唐少帅看着她热血满满的表情,会意一笑,凑过来在她耳边细细说了自己的计划,看她只是一愕,就重重点了点头,他的笑容里更加多了几分真切:这才是默契!看起来,他那不靠谱的爹唯一做的一件对的事情,就是给他娶了个这么个好老婆。
要他说,再没有比这更满意的了。
孰不知瞿凝这会儿看他也很顺眼:嗯,当年居然因为小小摩擦主动从日本陆军学校退学,加十分。现在就知道早早想着反日,加十分。喂,唐少帅你原本感情上只有及格的分数瞬间就可以变成优秀了啊!
93亲疏(2)()
次日晚间;沈阳当地的官绅在城中最贵最好的关兴楼宴请唐少帅。
唐少帅虽说在东北呆过数年;但自打入京之后,便再没回过沈阳;如今他虽挂了“东三省陆军整理处处长”的头衔;但名义上东北如今军政分家,他虽有提调东北军的权力;却并没有插手东北政事的职权。
不过要厉行军事,这可不光光是兵员素质的操练,东北的工业商业;也是必不可少的助力,是以虽厌烦应酬;唐少帅稍稍犹豫一下;还是接下了他们的帖子。
瞿凝站在穿衣镜前替他理了理衣襟;笑吟吟的看着镜子里长身如玉的男子,凑过去在他颊变略带一点轻狎的亲了一口,她的脸颊上还挂着小睡之后的桃红色,此时因为笑意盈盈而显得粉光致致,分外诱人。
男人的喉结一抖,却并未动作,眼光有些疑惑的看过来,分明传递了一句话:……这时候调(勾)戏(引)我做什么?
瞿凝眯着眼睛笑道:“去吃饭可以,应酬可以,但让女人坐你大腿上,或者狎妓饮酒喝个皮杯儿什么的,就不可以哦……”她晃了晃竖起来的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肌肉格外结实的胸口,“我晓得你们男人应酬,多半是要请女姬们来伺候着的,你要是喝了酒给我带个妹妹回家,那……到时候可就别怪我不客气。”她半真半假的娇嗔着嘟了嘴,像是已经看到了他要在宴席上这样那样,佯怒的样子有种少见的俏皮可爱,说不出的让人心痒,唐少帅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沈阳现在的饮宴,的确会请人来助兴,不过你放心,那些女人们,就算是倒贴,我还嫌恶心。”他没解释为什么,只是也凑过去在她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走了。”
***
关兴楼中,一群人拾级而上。
打头领路的那人是当时沈阳咨议局的孙议长,官衔也是在场者最高的,他一边领着唐少帅和身后的人往上走,一边笑道:“少帅今日赏光,是我们全沈阳的荣幸。所以虽然我们这些人清贫,但还是大家凑了钱,今日给少帅接风洗尘。不过沈阳地偏人稀,论吃喝肯定是不如上京的讲究,吃食上倘有怠慢的,还望少帅万勿见怪。”
唐少帅浓眉一轩,细长眼眸微微一阖,轻轻“呵”了一声,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孙议长小心的觑了一眼他的神情,心里打鼓的很,实在摸不清这位年纪轻轻军功彪炳的少帅,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上京如今的风云变化,已经迅速的传遍了全国,谁都知道,如今正是攫取权势,好男儿乘势而上的大好时机,在孙议长看来,作为唐大帅唯一的嫡子,唐少帅这时候出京,几乎就是把已经落在了他头上的王冠给丢在了地下。
但不管这些上位者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对孙议长来说,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他得把少帅伺候好了,这样他的身家性命,财富地位,才可以得到永续保障。
要说沈阳偏僻,吃食怠慢,那肯定是一句虚言。
今日开宴十二桌的关兴楼,门口挂着八面幌子,代表着它在餐饮界的龙头地位,这一桌大概就是普通人家一年的花费,虽没有龙肝凤髓那么夸张,但也是山珍海味,琳琅满目。
唐少帅再看一眼正候在旁边的那些肥头大耳的官绅,看着他们脸上的肥嘟嘟的笑,他心里的不满,就已经有些满溢了出来,压也压不住了。
他离开沈阳不过是两三年的时间,可当时励精图治,大家有力气一起使的那种热火朝天的画面已经倏然逆转,不过两三年,就奢侈浪费成风,种种享受习气抬头亏的他们还有脸在他面前表功说“清贫”,还故意要用“凑钱”的说法,他就不信了,这些人肚子里的肥油里头,没有民脂民膏,没有被贱卖了的国家资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再慢慢吐了出来,唇角隐约勾起了一丝酷厉的微笑:很好,咱们慢慢玩!
一群人走到了桌边,唐少帅一看桌上,整张脸“唰”的拉了下来这下连原本佯装的笑容都不想装了,那脸色简直就是分分钟要掀桌子走人的节奏。
他旁边从京都带来过的那位原本的耿副师长,现在的耿师长一看就明白了过来,立马走到那位孙议长身边,低声说道:“少帅刚刚新婚,你们这闹的是怎么回事!军中不喜狎妓之风,少帅更不喜这套,吃饭就吃饭,还叫这些女人做什么,说话都不方便,快点快点,这些人还是都先叫他们下去吧。”
孙议长犹自懵懂说实话也怪不得他,他这个议长,是在唐少帅如今之后这才选出来的,没经历过当年的整肃,所以这才弄出了这女子陪坐饮宴的一套。
但政客都会看人脸色,这会儿看着唐少帅神色冷的快要掉冰渣了,眼眸扫过来的全是刀子,孙议长虽然在心里嘀咕着“这世界上哪有不偷腥的猫”,但面上还是讨好的点头哈腰笑了笑,一边忙忙的就叫人把那些浓抹艳妆的歌姬们给拉了下去。
唐少帅这才默默的在桌边坐了下来,喉间却还是觉得有一种血气翻涌的恶心感。
他伸手拿过帕子来反复的擦桌子上的餐具,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正挪着胖大身躯落座的孙议长:“京都现在流行的是南班子,像赛金花她们的赛家班,走的是清雅路线。你们这……”
他摇了摇头。
无它,方才坐在席上准备陪酒的,都是些脸上脂粉比墙厚,嘴巴涂得比樱桃小,红的堪比猴子屁股,拿扇子挥着挡着脸,牙齿还黄兮兮的穿着和服的女人!
“嗨,”孙议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过他想着大家都是男人,这谈论女人的话题,永远是打开僵局的好手段,他就笑道,“少帅您别误会,要说这日本歌姬,咱们也不觉得他们有多漂亮,但这玩日本女人,玩的就是一个征服感,那些日本人,榻上榻下都乖巧的很,少帅要是有意思,要不卑职改日送您一个伺候着?”
唐少帅不轻不重的将手里刚擦得晶晶亮的筷子一搁,隐约皱了皱眉:“胡闹!”
孙议长瞧着他没像是震怒的样子,大着胆子继续试探道:“少帅,这使唤日本女人,也算是给咱们国家出一口气了,卑职家里就有一个日本姨太太,从来不争风吃醋,好调教得很。肯定不会给尊夫人闹心的……”
他话音未落,唐少帅已经挥了挥手,脸上原本淡淡的神情转为冷肃,转头看了一眼简直想捂脸不忍看这孙议长会死的有多惨的耿师长,冷笑了一声:“我定过什么条款来着?你们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没听见这位孙议长说了他的日本姨太太如何如何么?还能有座,是我说的话都不算数了么?”
耿师长一看他转过脸来,立时止了脸上怜悯的神色,“啪”的一下双腿合拢行了个礼,“卑职遵命!”
反过身就叫旁边的两个侍卫官把这会儿还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孙议长给堵了嘴拖出去了。
孙议长开始还大呼小叫的表示“不告而诛少帅亏待我们这些披肝沥胆兢兢业业的老臣”,等后来被堵住了嘴,只一路发出像是杀猪一样的“唔唔”的声音,满室人看着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最高长官就这么毫无反抗之力的变成了待宰的小猪,立时个个噤若寒蝉,原本还觥筹交错,正笑谈着的官员们,全都笑不出来了。
唐少帅瞟了耿师长一眼:“不是说我亏待老臣么?你叫人去查一查,那位孙议长是怎么被推举出来的,今日在这里的,也有一大半的议员了吧?叫他们立刻重新选举一次,我倒是想看看,孙议长实际的选票,到底有多少,他曾经的全票通过被选上,有多大的猫腻。”他一气说完,再看了一眼室内,伸手按了按腰间的枪支,“既然有钱养外国姨太太,就家财肯定不少,再去查查他的收入,速速报来。”
耿师长“啪”的行了个礼,回了一声“是”,转身就出去点人了。
这下,原本还在拼命手舞足蹈的孙议长,肥脸上的汗水立时就滴答滴答的挂下来了。
他当年被选举上位的时候,的确用了很多见不得光的手段民意在他眼里,就是可以被随意玩弄的对象。
但今日唐少帅如此杀气腾腾的坐镇在这里,就算是那些原本支持他的议员,此时也不敢出声了。
谁能想得到,一个简简单单的讨好,到最后却是这样的后果,他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落得个惨淡的收场。
唐少帅自己拉过一把凳子,等着调查的结果,就这么随意的翘起了腿懒洋洋的坐着,一双原本冷厉的眼睛里却渐渐溢出淡淡的笑意:唔,一举几得,这么一来,夫人听说了应该就会主动的投怀送抱了吧?
94亲疏(3)()
男人们请唐少帅吃饭;女人们也有自己的世界。
瞿凝傍晚送了唐终出门;转头耿夫人过来看她,两个人都是刚刚将行李打理的八九不离十;原本在京都她们就相识,这会儿耿夫人说是来找她唠嗑,实际上却是好心,来给她普及一下沈阳目前的状况。
耿夫人进门来的时候,瞿凝亲自迎上来握了她的手;脸上挂着极亲近的笑容,将她带进了唐宅府邸。
耿夫人还是第一次来这间宅子这所宅子本来是前朝一位大学士的宅邸,后来被没收充了公,少帅他们率军入了沈阳,这所宅子就被分派了下来,后来几经修葺,就有了现在的规模。
说是私宅,实际上集官邸和住所于一身,和京城的唐宅构造一样,前院是办事的官邸,后院用墙隔开,则是女眷的居处,而瞿凝今日刚至,也没太多的时间精力去打理这所房子,这会儿看上去,虽然建筑美轮美奂,可是未免就有几分颓败。
耿夫人想了想,就不动声色的试探着笑问道:“少夫人,这宅子占地广阔,住着虽然舒服,不过打理起来,却花功夫的很。我和老耿,住的房子不过是这所的十分之一大,平日里管束着下人洒扫,就已经颇费功夫了,少夫人这次出京的匆忙,手里可有可靠的人手?”
瞿凝摇了摇头: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好,叫做一点就透。
跟耿夫人这样的人打交道,对方既然有意示好,她就自然接下,接了她的好处,大家反而能相处的更加轻松愉快一些。
耿夫人立时就“呀”了一下拍了拍膝盖,道:“那正好,我以前在沈阳住过几年,还颇认识几个可靠的下仆,要是少夫人愿意,不如我就叫他们过几天来帮少夫人一把手,免得少夫人打理宅子太辛苦?”
瞿凝点头应了,耿夫人见她毫无客气推辞的意思,心里就微微松了一口气肯接她的人手,就说明不防着她,大家都有配合的意思,这关系才能往下走,否则要是她单方面的想要贴上去,那说不得就成了热脸贴人家冷屁股,那一头热才叫难过。现如今看来,这位少夫人也是想着要团结人手的,大家既然想法一致,那才有下文可做。
两个人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了一些路上的见闻,耿夫人一边小心应承着,一边心里就在想,该怎么跟这位少夫人的关系更进一步才好,她这次自打知道了她的丈夫耿师长要随少帅出京,一路便是在仔仔细细的思考瞿凝在京中的一举一动,这会儿她心内忽然灵光一闪,没多想就开了口:“少夫人,少帅也是被请去关兴楼赴宴了吧?”
瞿凝点了点头,她这会儿想起了方才穿衣镜前隐约的旖旎,面上隐约一红,咳嗽一声掩饰道:“你们家耿师长,也在被宴请的人当中吧?”
耿夫人点了点头,佯作担忧的叹了一口气:“要我说,这宴会不赴才好,听说现在沈阳吹的一股子歪风邪气,流行玩什么日本艺妓,我之前还听几位姐妹们说呢,男人们喜欢那些个子矮小,把脸涂得一脸僵尸白的日本女人,甚至还有几个想休妻另娶的,少夫人您知道这件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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