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不也是人定的么。”瞿凝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斜睨了她一眼,“离婚本身或许是阻止不了的,只要让这个离婚的代价,高昂的让那些人付不起也就是了。”
宝琴越听越是迷糊。
她还待再问,瞿凝却已然笑眯眯的把眼光投向了门口,轻轻摇了摇扇子,闭口不言。
原来说话之间徐锦已经到了,他进了门,第一件事是恭恭敬敬的向着瞿凝欠了欠身,弯腰问道:“少夫人有何吩咐?”
“我倒真不知道,我说话还管不管用,”瞿凝轻叹一口气。
徐锦大惊:“少夫人何出此言?”
“哼。”瞿凝轻哼了一声,也不解释,只任由他弯着腰,“这样吧,你先去查清楚那位云师长在外头的那女人的详细资料,”她眯了眯眼眸,补充了一句,“事无巨细,然后报给我。顺便派一辆小车,去接云夫人入府来。”
徐锦急忙应是。
***
徐锦自小就是唐少帅的贴身小厮,调查资料这种事儿,其实也就不过是吩咐下去一句的事儿罢了。
他自有他的信息网,没多久,姜氏还没到呢,他就已经带着详细的资料奉给了瞿凝。
瞿凝的视线,凝聚在了其中的一行信息上:林西,唐林氏堂妹。
她脸上惊怒交加之色一闪,姓林的人并不少,她原先也没往林西的血缘上头去想。
怪道唐少帅要说,云师长的事情是有心人刻意策划的唐林氏,正是唐大帅的四姨太,而四姨太,正是唐大小姐的亲生母亲。
这么说,这林西能入南洋女校,或许,正是这位四姨太做的保人,而林西之后的一举一动,这位四姨太难道会心里没底?
毕竟林西父母不过是寻常商贾,若无这位四姨太的帮扶,以她的身份,是怎么也进不了南洋女校,更诳论如此“巧遇”,和云师长就一见钟情了。
四姨太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的爪子,也伸的太长了吧?这完全不符合瞿凝之前见过的那位四姨太的形象啊:谨小慎微,不多做一件事,不多行一步路。
毕竟,后宅女子把自己的亲属关系网铺到夫主的下属身上,这种事情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受忌讳的。
更不要提,林氏她不过是位四姨太而不是明媒正娶的唐夫人,竟然敢把爪子伸出后院,那更就是大忌中的大忌。
但瞿凝心里,却隐隐有种说不出的猜疑:那位唐家后院的真正主宰,唐家后宅女子身家性命的寄托者,唐大帅,他对此是否当真一无所知?
姜氏没多久就到了。
瞿凝让侍女给她搬了个绣墩坐下,开门见山的把她查到的事情一说。
姜氏今儿个的脸色比之之前稍稍好了一些,虽还是形容憔悴,面容焦黄,但却少了几分焦躁不安,这会儿听瞿凝一说,她却有些不敢置信:“这……少夫人……”面上显出了几分焦急和忧虑来,“这可该如何是好?”
“有什么可如何是好的,”瞿凝笑了一笑,“咱们要做的事儿,本就和她的身份毫无相干,不管她有什么样的亲属,既然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她唯一的身份,就只是那个男人的外室。我还就不信了,那位四姨太敢站出来帮她撑腰不成?”
“可……”姜氏犹豫着:“可夫人,会不会让您难做?”
“哦,这个啊,”瞿凝摇了摇头,“四姨太终究只是四姨太而已。看在辈分和唐大姐儿的份上,我要敬着她一分,可这也就仅仅局限于后宅的事情,至于你的事儿,她本就不占理。何况,四姨奶奶什么身份?她连随意跨出唐家大宅的权利都没有……到底是不如我便利的。”
姜氏却到底有些忐忑不安,瞿凝心里明白:姜氏是怕给她添麻烦。
她拍了拍姜氏的手,别的没说,只安抚的对她说道:“云夫人,你别以为你的事情只是关系到你自己。我那天按着你给的地址一家家的去走访了,你这样的情况,并不只是发生在你的身上。我精力时间有限,不可能一位位的帮过来,所以如今,只好借你的事儿做个榜样,说实话,我也是有我自己的私心的。”
姜氏一愕抬头。
“法律对我们女人不公。”瞿凝叹息道,“世俗偏见,对我们女子不利。而制定法律的,偏偏全是男人。云夫人,你若是能跨出第一步,我就能集结力量,一步步逼着国会去把法律条文修改,但若没有你的这一步,法律已有偏私,日后那些男子便更加肆无忌惮,或许日后少帅要和我离婚,也不费吹灰之力吧。”
姜氏震惊的看向她,脱口而出:“可少帅不是对您言听计从么?”
瞿凝就把她先前对宝琴说的一番话又对她说了一遍,姜氏面色渐渐坚毅起来:“好,少夫人只管说,我必然一一遵行便是。”
姜氏这头说好了,她刚一离开,瞿凝便沉了脸,想了一想,她带了人,前去找四姨太。
时值下午,四姨太如常一般在院子里绣花。
林氏做的一手好绣活,那手绢上的猫咪活灵活现,除了眼睛还未绣完未得神韵,整只猫咪的身体,已经展现出了十分活泼的形态。
瞿凝将手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旁边的小丫头自然不敢出声,便由着她站在一旁边看着林氏飞针走线。
瞿凝看得出来,四姨太是全身心的在那里做绣活,那股子投入,是装不出来的。
心神不乱,凝神静气,就连她在旁边看了许久,也未察觉到。
这样的四姨太,真的会是一个有野心到要把爪子伸到外宅的女人?
瞿凝心里,隐隐有了另外一种猜测。
她看了好一会,没惊动四姨太,只把门口的小丫头拉到了小院门口。
“四姨娘的绣品,我很喜欢。”她笑眯眯问道,“只不知道,四姨娘这手好绣活,是师从何人?”
小丫头有些惊疑不定的看了她一眼。
林氏的绣活虽好,但和宫中的绣娘比起来,应该还是不如的吧。
这位少夫人可是公主,她这么问,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含义?
只是她却不敢说话,欠了欠身回禀道:“其实我们姨奶奶未嫁的时候就已经做的一手好苏绣了,据说是家传的。后来大姐儿嫁去了南方,大帅来我们院子又来的少,姨奶奶多有闲暇,便开始频繁的做绣活打发时间了。”
瞿凝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就更有了底,只是为了确定,她便对这小丫头笑了一笑:“你可有姨太太平日做的绣样,拿来给我看一看可好?”
四姨太平日做的绣品,足足堆了几个箱子实际上这些虽是四姨奶奶打发时间做的,但阵脚精细,件件精致,数量又多,小丫头想着,给少奶奶看看也是不妨的,便去拿了一些来。
瞿凝一看就更证实了她的猜测看样子这巨大数目的还是四姨太最近做的,她的时间大抵都是花在这些绣品上了。
瞿凝在心里暗叹一口气,进去和四姨太寒暄了几句,半句口风也没漏,聊了好一会绣花之类的女人话题,就笑吟吟起身告辞了。
37草蛇灰线(2)()
晚上唐少帅回到家里;两人循例云雨过后,唐终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抚摸着瞿凝汗湿的背脊。
夜中宁静,四周无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你确定了你身边的内奸是谁了?”
距离他跟她说起这件事已经有了些时日;假若她依旧没有弄明白,那么他说不得就得越俎代庖了。
“嗯。”黏湿的身体互相贴着;其实说不上舒服。但他的带着粗茧的手指,抚摸背脊的感觉却十分舒适,瞿凝便眯着眼睛没有急着爬起来要水,在这个男人一贯粗犷的床上作风来说;此刻的温存倒是十分难得;她嘟囔着低声回话;“先留着她吧。”
唐少帅似乎微微蹙了蹙眉头,手上动作一顿:“为什么?”
瞿凝抬了抬细密的长睫,眼中波光一闪:“如果是少帅你,会怎么处理?”
特特的喊了他“少帅”,此刻她便不是以妻子的身份在询问丈夫。
唐少帅微微一愕,回答却并未迟疑:“若触及底线,杀了就是了。若只是传递了些无关紧要的消息,逐出去便罢。”
“所以少帅你不是一个政客啊,”瞿凝微笑着抱紧了他的手臂,嘴角的笑容甜而糯,“你且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那些人挖了个坑要她往坑里踩,她已经稍稍失了一回足假若就这么简单的把这坑填平了,而不是引诱着挖坑的人自己也掉下去,她这个亏,岂不是白吃了?
“不会不舒服么?”唐少帅皱眉问她,“连在家里也要做戏。”
瞿凝闻言默然。
不舒服,自然会。但一颗已经暴露了的棋子,就是她手里为数不多的筹码之一。
能用上的棋子,自然不能就这么简单废掉,尤其是……她隐约猜到了,宝琴为什么会背叛她。
有一些事情,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了预兆。
她想了一想,只轻叹了一口气:“谨之,不瞒你说,我和她几乎是自小一块长大,名为主仆,实则也颇有几分情谊。要说杀了她,我手里沾了血,别的不说,终究难免心里不快活,但要是就这么放了她,便不单单是便宜了幕后那人,也便宜了她。那样,旁人只欺我软弱,日后这等事,怕是要层出不穷了,”她顿了一顿,低低冷笑一声,“我得要叫那人好好栽个大跟头,叫那些要算计我的人,晓得我不是个好欺负的才行。我倒要看看,日后他们谁还敢往我身边随意打探!”某些假消息,虽要不了人命,但却能起到极好的后效。
唐少帅静默的看了她两眼,最后凑上来,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啊,到底还是心软。”
一眼看穿。
瞿凝干笑了两声,当下却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她想了一想,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四姨娘她堂妹的事儿……”
唐少帅闻言眉心跳了一跳。
本来搂着她的手也松开了,他皱眉看着她:“你查到了?徐锦帮你的吧?”
他想了想说道:“徐锦自小跟着我,忠诚方面应该是个可信的。你现今身边可用之人不多,便先马马虎虎使唤着,这人话太多,在我身边当不得大用,若是一直跟着我,怕是有朝一日要捅大篓子,但你身边却缺一个巧嘴儿心明的,倒尚算合适。”
瞿凝笑着拍了拍他的胸膛,故意嗔道:“你不要的人就往我这儿塞啊?”心里倒是琢磨着,他说的还挺对的:徐锦这人八卦,腿跑的勤快,就是话太多。
唐少帅身边的人,得要管得住自己的嘴,得要心如铁石顶好就是一台一板一眼的机器人。像徐锦这样的,反倒是会坏了他自己的性命。
不过他这样的,如果背景和人脉关系没有问题,给她用起来做内宅诸事的帮手倒是不错的。既然唐少帅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客气了,笑着嗔了一句,瞧着唐少帅曲了手指就要来扣她的额头,瞿凝慌忙一闪躲开,笑道:“好了好了,我承你的情就是,徐锦我收下了。对了你还没说呢,四姨娘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谨之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来。
他闭了闭眼,本是和她笑闹着的手垂了下去,面上的笑容渐渐隐没。
瞿凝的心也随着他的脸色微微一沉: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这件事殊不简单。
唐少帅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是带上了几分黯哑:“我和父亲的关系,自打十年之前,就已经大不如前了。”他的眸光渐渐冷暗,“父亲心里的想法……”他没再说下去,眉宇之间划过了一丝烦躁之色,最终直直钉在她的脸上,忽然说了一声,“今天到底为止,睡吧。”
诶诶诶说一半藏一半这不太好吧唐少帅?
瞿凝心里的小人泪牛满面那蠢蠢欲动的好奇心,让她简直想把面前的男人打上一万遍啊一万遍。
不过对方已经安适的闭上了眼睛,睫毛安顺的垂下,深沉的眸子也已经闭合,她看了他一眼,腰上又被他伸手箍住,将她往自己的怀里送了送,她的头在对方的胸膛上微微一碰,只觉得鼻间全是男人身上的气味,瞿凝想了想,便也没有逼迫过甚,也就顺着他的意思,阖上了眼睛。
陷入梦乡之前,她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让云师长休妻另娶,是唐大帅的意思没错。
这算不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做上司的立身不正,便上行下效,做下属的也学了歪风邪气。
嗯,只是唐大帅有那么多房姨太太,那么她这个做儿媳的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激怒那位公公的吧?
***
有些事情,就算清楚知道会激怒唐大帅,瞿凝却还是得去做。
人生有时候,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而瞿凝自己能隐约模糊的看见,她们现在所为之努力付出的那条路尽头,有着更为美好的未来。
不过也许是因为唐少帅的警告奏效了的缘故,最少唐家军麾下的那些高级军官们的后院,都忽然之间清静了起来。
以唐少帅那日特意点名了的程峰做个例子他就是那天被唐少帅一席话吓得个半死那个愣头青。
要知道那对姐妹花,他可才到手不过一个月,又一直私房专宠,爱不释手当然不会让她们来见人了。这种内帏秘事,唐少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他那点吃了空饷甚至是收了孝敬的腌渍事儿,又如何瞒得过唐少帅的耳目?
程峰当日回家就立时将那对姐妹花原样送回那送孪生姐妹花想要搭上他关系找一顶保护伞的商人大惑不解,拒绝之言和劝诱的甜言蜜语还来不及说出,那对姐妹花也泪盈于睫眼瞅着要哭,程峰当即自掏腰包拿出一袋银元啪的拍在了桌面上,那商人瞪大了眼睛尚不敢收,程峰冷笑一声已经抽出枪来对住了自己脑袋:“这对美人,你今日要不收回去,我程峰宁可在此血溅三尺!”
因为少帅的惩罚,会比死更可怕。
“程师长,这……”那人苦了脸,眼光在她们和程峰之间游来游去,直到看见程峰真的已经面无表情的打开了保险要扣动扳机了,他这才急急忙忙的跪了下来,苦笑道,“小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