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罕言利,与命与仁一段。”五郎回道。
黄天青脸上露出笑容,缓缓点了下头,回身向父亲施了一礼,然后又坐下。
黄里正喝了一口茶汤,才开口道:“女婿,你这儿子幼有奇材,却被你耽误。若是你肯早日送他进馆,说不得今年就能入府学。……”邹正业听到岳丈责怪他,诚惶诚恐。
黄里正道:“……虽说这些年,我不大与你家走动了,然则我家丽娘终究是你邹家妇,她又不愿与你和离。所以,我才给你家留了几份薄面。这些年来,你待丽娘如何,你家待丽娘如何,你不说,我也是知晓的。就冲你们家待丽娘那份‘情谊’,我这么多年来没有向你家动手,你也该知足了。如今,你家既是已经分家,你便应当安心经营,切莫再象以前那般。若是让我知道你对丽娘有亏待之处,说不得,我只能枉顾了这翁婿之情……”
邹正业听到老泰山如此说,脊梁骨阴寒寒的冒起一层凉意。他连忙低下头,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邹晨听到外祖说起旧事,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外家曾数次劝母亲和离,是母亲不舍两个哥哥和父亲,才一直过到如今。黄里正曾数次想出手整治邹老汉,但是碍于女儿的情面,却次次都未敢出手。可惜那邹老汉还蒙在鼓里,还一心一意的想谋夺儿子家产,他也不想想,有黄家在,夺了家产他可有命花用?
想到此处,也暗暗称奇,好好一段儿女姻缘,愣是被邹家给搅成了生死大敌。若是邹家肯好好经营,怕是早已经在邹家庄站稳门户,说不得那里正和乡书手(前文弄错写成村保了)的职位也要换个人来做做。只可惜那邹老爷子眼睛只能看到针尖大的那么一点,几只鹿便看到在眼里,死活拨不出去,想着法子的要从儿子手里夺走。
邹正业站在老泰山的案几前,微弯着腰,听得汗流夹背。以往老泰山也会敲打于他,只是从不象今年这样说的如此直白。他想到这几年丽娘在家中所受的委屈,想到这几年母亲对丽娘是如何的苛刻,再看看这黄家满眼地富贵,再想想贫寒的自家。若不是拿了丽娘的嫁妆,自家是绝不会有钱购买田地,可是最终分家之时却不愿归还嫁妆,想到这些一阵悔意涌上心头。
“泰山的话,我记下了。日后定会好好过日子!”邹正业就道。
黄刘氏看到邹正业认错,点了点头,连忙打圆场:“既是女婿知道错了,以后他们好生过日子便罢。若是你们以后有甚么不周到的,便只管来回了我们,不说为你们做主,出出主意还是可行的。”
黄里正听到浑家如此说,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邹晨看到花厅中的气氛有所僵硬,连忙扯了扯母亲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黄丽娘笑着站起来走到母亲和父亲身边撒娇道:“阿爹,阿娘,女儿今天回来了,你们也不高兴,还非得逮着女婿教训?”
邹晨也站起来走到黄刘氏身边,轻摇她衣袖,可怜兮兮地装小猫:“外祖母不要责怪我阿爹了好不好?我阿爹还病着呢。”
“我怎听说,你家盖宅院是借了天青岳家的钱?”黄里正说道。
邹正业连忙解释:“回泰山的话,是这样的。年前我们拾了一只死鹿,卖给了二哥的岳家得了一百多贯钱,便用这个钱盖了宅院。只是这个钱不好说来路,所以便称是借了二哥的钱。”
黄天青也在一旁证实所言不虚。黄里正点头道:“这夜财得来容易去的也容易,你们能拿来盖宅院这财便守住了。日后若是有何为难之事,只管来报我,不拘是你邹家庄还是在这宛丘城,只要我黄家在一日,便没有人敢欺负我女婿。”
邹正业听了连忙点头称是。
黄天顺看了厅中的气氛微妙,连忙解围道:“妹婿,我听天明说,你家的宅院是用火烧砖盖的?”
邹正业一看有人往其他方面扯话题,偷偷擦了一把汗,就把自家的宅院细细地讲了一番。
如此一来,厅上的气氛才算缓和了起来。
邹晨看到他们男人在说话,自己也不能插嘴,便走到了母亲身边。这时大舅母柴静喊了邹晨过去,她笑对黄刘氏说道:“阿姑,我观爷们说话,怕是一时半会说不完,不如咱们移步到内堂自己乐呵乐呵,也比在这里干听他们说话要强的多。”
于是柴静和张宁馨便一左一右搀扶了黄刘氏往内堂而去,早有女使奉上香茶和花果。
黄刘氏拉着邹晨的手坐在上首,黄丽娘抱着小七倚坐在母亲身侧,大舅母柴静坐在左边,二舅母张宁馨和三舅母方怡坐在下首,几个个说说笑笑,间或吃些茶点果子。
话题无非是说一些儿女间的趣话,又或者是几位表哥小时候调皮的事情。邹晨是初次来到外祖家,眼看得几位舅母待人亲切和气,又各个风姿宛约,言语谦和,一看便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大娘子。尤其是二舅母张宁馨,不愧是宛丘张家女郎,进退有据,行动之间颇有章法,令人一眼看上去便心生亲切。邹晨仔细看她一举一动,心里暗暗模仿。
二舅母张宁馨正哄着婆婆说笑,冷不防看到小外甥女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看,举起手边的羽扇半掩了嘴角笑道:“晨儿,这是在瞧甚么?”
邹晨低下头咬着嘴唇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她能说自己觉得二舅母行动之间好似风摆拂柳,动作优美又令人赏心悦目,自己好生羡慕吗。
三舅母方怡看了一眼邹晨和大嫂,拿起帕子捂着嘴笑道:“晨儿这是被二嫂迷了眼。……”
张宁馨轻啐了她一口:“好你个三娘子,尽拿我开些不着道的玩笑,少不得我要端起二嫂的威严治治你了。”说着便站了起来,拿手要去胳肢方怡。方怡看到张宁馨的手便忍不住的大笑,口里直呼:“好嫂嫂,您就饶了我这一遭吧。敢明儿,我好好服侍嫂嫂一回。……”
黄刘氏看到两个儿媳妇笑闹,也不去阻止,反而坐在上首哈哈大笑:“二娘子,你就该治治她,让她乱说话。对,就这样,就这样,……哈哈哈……”
张宁馨和方怡好一番笑闹后才娇喘吁吁的分开,一时之间两人鬓发散乱,脸庞微红。
邹晨看到她们玩闹,不由得惋惜的看了母亲一眼。这黄家风气宽松,外祖母看样子又不是那难相处之人。母亲年少时想必也是这样无忧无虑的渡过少女时代吧。上有母亲疼爱,下有哥哥们护着。自打小便不曾吃过任何一点苦头,可是自嫁了人,便从云端跌落到了凡尘。每日侍候公婆不说,还要忍受婆婆无端的戾气。看看这黄家满眼的富贵,明明是一个富足的乡绅之家。可是母亲嫁到邹家,却是家徒四壁,整日吃不饱穿不暖。果真,老话说的好,结婚便是女人第二次的投胎,尤其是对古代的女人来讲。
心里也是一阵怀疑,这邹老汉是用什么迷乎了黄里正的眼,竟然让一个一等户把女儿嫁进了他家?要钱没有钱,要人,邹正业也是一只闷葫芦,要权更是没有,真是不知道当初黄里正是瞧上邹家哪点了?
黄丽娘一夕之间从一个娇娇女变成了田间草,这落差不可谓不大,可是她居然默默忍受下来了,也许她和邹正业是真爱吧!邹晨如是想。
转眼到了晚间,黄刘氏安排道:“今儿将宏昶从我这里挪出去吧,你们带回去自己睡,等过了十五你们再给我送回来。今日我便陪丽娘和小晨一起安歇了。”
然后又细细地将邹正业和四郎五郎安排了住处,大舅母柴静站起来一一称是。
当下安歇自是不提。
第六十一章 春节已至鞭春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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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众人穿戴整齐皆打扮的花团锦簇,这时几位舅母早已站在内堂等候,看到邹晨扶着黄刘氏出来,曲膝福了一礼。黄刘氏伸手拍拍黄丽娘怀里还在熟睡的小七,低声问道:“你们阿翁可在堂屋?”
柴静回道:“回阿姑,阿翁早上起来溜了弯已经回到正房,这会已经漱洗完毕了。”
“既如此,咱们便过去吧!”黄刘氏就道。
一行六七人便浩浩荡荡的离了内堂往前面的正房而去。到了正房一看,外祖父和几位舅舅还有几个表哥都已经等在屋里了,另有几个雇来的女使端着盆子站在屋角。
黄刘氏走了过去和黄里正并排坐在上首,这时,邹正业和黄丽娘走到屋子正中,口称:“女婿(女儿)给父亲母亲拜年!”然后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了下去。邹晨听了这话,愣了一愣,不是昨天已经拜年拜过了吗?怎么今天还要拜?
她却不知道,原来本地的风俗是早上拜年晚上结婚,所以女儿归宁时,若是下午回来,便只是吃一顿饭,到第二天早上再行拜年的大礼。象压岁钱和红包之类的也是第二天早上才分发的。
邹正业和黄丽娘拜年过后,黄刘氏从身后的女使端着的小木盘里拿了一个锦囊笑眯眯的塞给了女儿女婿。然后四郎和五郎也郑重地拜了年,一人也是得了一个锦囊。邹晨然后也随着哥哥们跪了,得了一个锦囊。这时黄丽娘抱着小七,又重新给父母跪了下去,替小七也收了一个。
再然后邹正业又给大舅哥行礼,然后对方还礼,如此这般之后屋子里的年才算全部拜完。待到邹晨磕完几个头看着自己身边的木盘,不由得吃惊,这拜年拜的可真值啊。光赤金镯子就得了两对,还有一对镶珍珠的百合花金钗正好可以插在她头顶的双髻上。又得了一个长命锁配一个金项圈,当既就被挂在了脖子上,压得她小脑袋一沉。几个舅母给的锦囊捏起来都是沉甸甸的小金锞子,另有一些玉牌和玉佩的小玩意。说是小玩意,其实哪件看起来也不便宜啊。
再看两个哥哥,拜年礼不是文房四宝就是诗词书籍,想必也是几个舅舅和舅母事先商量好的。
这时黄丽娘拿出自家准备的礼物,邹晨一看不由得有些微微羞涩。自家的礼物无非就是一些针线,给外祖父外祖母的是两件松鹤延年的袍子,还是年前去宛丘买的那一匹有瑕疵的布做成的。给几位舅母的是一些帕子和丝络,几位表哥的则是一些在宛丘书店里买得成套的笔墨纸砚。这些东西虽然在贫苦人家来看是极好极大方的礼物了,然而和几位舅母给的礼物一比,则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黄丽娘也是看出来了,自家的礼物确实是有些拿不出手。只是自家今年刚刚分家,又盖了宅院,虽然后院中还有十几头鹿可那些不到四月是换不回钱的。分发完了礼物,她微垂下头,一脸涩然的站在一旁。
大舅母柴静笑呵呵打圆场:“我呀,早就知道小姑娘的绣技是咱们宛丘数一数二的大绣师教得,今日一见,果不其然。阿姑啊,您可是偏心了啊!当年您给小姑娘请的那位大绣师,怎么就没有帮我们几个儿妇们给留下来呢?这不是叫我们看着眼馋吗?”
二舅母和三舅母听了也连忙打趣,说婆婆和公公偏心,黄刘氏听了这些话爽朗的哈哈大笑。
一会,拜年已毕,又由几位舅母领着去了隔壁几房里拜了年,收罗了一大堆年礼回来,这个年才算是真正的拜完。到了中午,又摆了屠苏酒,请了合欢宴,一家大小坐在花厅之中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合欢席。席毕,众女眷又簇拥着黄刘氏前往内堂说话。到了晚间,又去了长房那里吃了团圆饭。
到了晚间,邹晨和母亲依旧是陪着黄刘氏安歇。
次日清晨卯时,家中的人便先后起床漱洗。这时院子里早有人将牛车套好,又将回礼放在牛车之上。
黄刘氏拉着黄丽娘的手叮嘱道:“你回去之时,万事须得自己拿个主意,切莫再象以前那般唯唯喏喏,处处仰人鼻息。如今为了你,愁的我头发都不知白了几根,只怕你在婆家又受了什么委屈。丽娘啊,你记着我一句话,这人不自立,天也难助。”
黄丽娘哽咽着点点头,将母亲的话记在心间。
黄刘氏看着邹晨又说道:“这小晨眼看着也要年满十岁,到时也须得请女夫子去家里教习她礼仪和规矩,虽说咱们家不指望女郎们嫁入豪门大户,只是我看小晨竟像是未学过一丁点规矩似的?进退之间竟是毫无章法,也不知你平时是怎生教导的?”邹晨听了这话暗地吐了吐舌头。
说完了这些话,黄刘氏又赶他们上车,黄家坪离邹家庄实在太远,若是驴车需四五个时辰,若是坐的牛车,怕是要到晚饭时才能到家。
一家人拜别了外祖家,黄里正和黄刘氏直送到院门前,然后依依不舍的看着女儿和女婿坐上牛车而去。
一路无话。到了晚间,天快黑透之时,才回到邹家庄,这时邹正达已站在村口等候。兄弟两个说了一会话,便回到了家中。
回到了家中之后,便是正字辈们的拜年,邹家天天忙着请人请年酒,亲友绍绎不绝。如此过了七八日,一直到元宵节前才算忙完。
邹晨是早就知道古代的元宵极受重视,这元宵又称为上元节,或是春灯节,正月十五祭祀的乃是太一神和天官两位神?。而在宛丘县城的人们,则是大多要涌去太昊陵中祭祀人祖爷爷。元宵赏灯一般会持续五天,从正月十三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七才结束。
到了十五正灯这一日,邹家众人套上牛车,往宛丘而去。元宵节的疯狂自不必一一讲述,宛丘城内花灯无数灯火璀璨,漫天烟花炫如星雨。还有各个商家将各种灯谜写在纸条上,贴在花灯上,若是有猜中的便可以得到一份礼物。
更有那大户所做灯轮高约二十丈,灯轮上披以锦绮,在灯轮上点燃万盏灯,簇之为花树。到了夜间灯月交辉,游人如织,走马观台真个是龙衔火树千灯焰,鸡踏莲花万岁春。
到了快子夜之时,依旧有中舞动,看哪个队能最早登上舞龙台。
待到过完了十七,整个元旦便算是完全过完。这时农夫们也安心回到家中准备开春鞭牛事宜,学馆也在十七陆续的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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