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老宅之后,进了正房,便看到老大一家已经坐在屋里等了。邹正达和邹正业领着浑家和孩子们行了礼,便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邹老爷子咳嗽一声,看着邹正业温和地说道:“正业啊,身体好了吗?”
邹正业一愣,他从来没有被父亲当着众人面第一个说话,也没有被这样关心过,心头一股暖流涌过,两眼间泛起了泪光,哽咽道:“爹,儿子……”
邹晨一看父亲要被老宅给感动了,捅了捅四郎,四郎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道:“回祖父的话,父亲经过这几日的修养已经好多了,又在宛丘请了一位老医士给看了看,说是已无大碍,又给了几丸救命的药丸。只是以后须得每日服药不得间断,更不可动怒。”
马氏听到这里,在旁边不安的蠕动了一下身体,清了清喉咙。
邹老爷子会意,柔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今天呢,叫你们来,是要说一下这个养老的事……这马上要过年了,这养老的钱该给了吧,呵呵……”
邹正达看了弟弟一眼,见他点点头,便上前一步说道:“爹,娘,这个钱我们已经是准备好了,绝不会叫爹娘没钱养老的。”说着,便从身后的拿出一个包裹,里面是一贯钱,邹正业也拿出一个包裹,也是一贯钱。
马氏看到只有两贯钱,撇撇嘴,冷笑道:“先前让你们给秋华凑粮食,你们不肯,说没钱了。现在让你们拿养老钱出来,却只拿了这么一点,你打发叫花子啊?”
邹正业吃惊的看着母亲,“娘,这可是当初分家的时候,里正和族长都在的时候说好了,一年给您二老一贯钱和十石粮食,这怎么能……”
马氏盯着小儿子,气愤说道:“你们有钱盖宅子,却没钱给我们养老吗?”
邹正达早就料到会有此问,他笑呵呵地把话接下,说道:“娘,这盖宅子的事,我们借三弟妹娘家的,说好了过几年有钱的时候,现在债还背一身呢,这个爹娘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马氏气怵怵的站起来,大声说道:“谁见过借钱盖宅子,却没钱给爹娘养老的?你们这叫忏逆不孝,就是县令大老爷来了你们也是不孝。”
邹晨抚额,这没完没了啊?天天都是这些破事,只要一天不找事就浑身不自在,浑身不舒服吗?
“那爹的意思?”邹正达不理马氏直接对邹老爷子说话。
邹老爷子尽量的放缓声音,道:“正达啊,我知道你们盖宅子欠了饥荒,只是,这次支移,我和你娘手里也没有什么余粮了啊。而且你大姐又借走不少,我看,不如你们把养老的钱多加一些,这样咱们两下便宜,呵呵……”
“那爹要多少?”
“呵呵……我看呢,就一家一年给五贯钱吧!粮食呢,就先不多收了,等明年你们粮食下来了再说,再说!正业啊,你看呢?……”邹老爷子一脸期待的看着三儿子。二儿子是没指望了,只有三儿子了,这三个儿子中只有三儿子性子最软最好拿捏,而且他浑家娘家又有钱,那宅子说是借的钱,等过上几年不还他娘家也不能硬逼着还债呢。
邹正业看到父亲期待的眼光,心里一阵恍惚,父亲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光看过自己,他心头一热便想站起来,这时邹晨赶紧伸出手去,四郎和五郎看到妹妹伸手,也连忙一起出手,牢牢抓住了父亲的后襟把他摁到马扎上。邹晨前倾身子,在父亲耳边低低说道:“阿爹,得投票,你说了不算。”
邹正业突然想起来,前一段自己是答应过妻女以后家里的事全部得投票的,想到这个,他面向黄丽娘羞愧的笑了笑。
邹晨看到父亲不准备站起来了,也就放下了心,继续坐在父亲身后充当观众,反正象这种家庭会议,女人们是不允许发言,尤其是象她这种孙女,更是没有发言的权力。
邹老爷子失望的盯着三儿子,心里一阵一阵的懊恼。当初,就不应该把这两个儿子分出去,现在一个个都不听自己的话,想当年……他想起了当年,二儿子成亲的时候,借着喜事家里买了几亩地,虽说是用了二媳妇的嫁妆,可是老二家的总归不是自家的人吗,这肉烂在锅在也没有便宜给外人啊。三儿子成亲时,光成亲就花了快十贯,幸好亲家陪送过来的嫁妆多些,家里才没有闹了饥荒。那时候三儿子多听话啊!他感慨道。
如今,一个个的腰板硬了,挣到钱了,能盖起新宅子了,却不把爹娘放在眼里。要这样的儿子有什么用呢?
屋子里的人都在沉思不语,没有一个人愿意先说话。
邹老爷子抬起头看着屋子里的三个儿子,怅然道:“我和你们娘啊,老了。我今年五十六了,你们娘也是五十五的人了,我们还能有几年好活?这家,将来还不都是你们的?我和你们娘挣再多,那也带不走一文去,最后不都是给了你们吗?唉,养儿难啊……”
邹正业嚅动了一下嘴,看了邹正达一眼,看到二哥不说话,他垂下头去。黄丽娘欣慰的看了丈夫一眼,看到他并没有立刻站起来向老爷子表忠心,伸出手去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邹正业一愣,抬起眼皮看了看浑家,黄丽娘对他嫣然一笑。
屋子里,还是没人说话。
邹正义忍不住了,他是老大啊,这个态他得表,他清了清喉咙说道:“爹娘,你们是跟着我们这一房过的,按理我们是不用出钱,不过既然爹娘说出来了,那我们就拿五贯给爹娘。……娘啊,您看……”
邹老爷子看到大儿子表这个态,脸上露出笑容,老怀大慰。大郎看到父亲这样说,也连忙凑趣:“爷爷,我明年就准备去参加春闱了,到时给爷爷考一个童生回来,也让爷爷欢喜欢喜。”
邹老爷子听到长孙这样说,更是高兴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拍着前面的案几一迭声的连声说好。
邹晨和哥哥们交换了一下眼神,鄙视地看着大郎,就凭你?连论语你都没有读全,你还想考童生?
五郎他们没进学馆之前,是根本不知道大郎和三郎的读书情况。进了学馆之后,因为他们是大郎的弟弟,所以一开始那几天是饱受学馆里几位同窗的欺凌。几个小兄弟咬着牙都受了下来,打不还手骂不还手。那些同窗们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发现他们并不象大郎那般经常欺凌学弟,也从不打架更不逃学,慢慢的也就接受了他们。后来与学馆的同窗们相处的久了,他们才知道原来大郎和三郎每月里得有一大半都是逃学出去鬼混了。不是和同村的几个小子满田野的乱转,就是向爷爷要了钱去下口买零食吃。所以学馆里那些学习刻苦的同窗,根本瞧不起村北邹家的人。
就是因为邹家的大郎和三郎,所以邹正文才会定下那么严格的规矩,凡是他看不中的子弟都不许入馆,而大郎和三郎因为是老早就被收下,所以只能等他们五年时间一到便赶走。若是邹家庄的人知道,因为大郎和三郎才让邹正文起了严收学生的心,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恨大郎三郎呢。
邹老爷子咳嗽两声,说道:“老二,老三,你看,你们大哥都这样说了,你们呢?”
邹正达站起身来,施了一礼道:“爹,娘,当初分家的时候,分家文书上写着很清楚,今年的元旦前是不向我们要钱的,可是我和弟弟想着今年支移收的太狠,就把钱给二老拿来了,这是儿子们的一片孝心。可是没有想到,爹娘居然说要加钱?这个分家的时候,虽然是写在文书里了让我们以后年景好有钱了就给爹娘加钱,这个我们也同意了。但是今年的收成,我家是一粒也没有落到手,而且还欠了房子债和粮食债。五贯钱,我实在是没有!”说完了以后,便坐下,双手使劲握着,牙齿咬的嘣嘣响。
邹正义看到他张口就拒绝,脸色一变,指着他就想骂,又连忙缩回手去,走到邹老爷子身边,大声道:“邹老二,爹娘向你要养老的钱,你不给,那就是忤逆,爹娘如果去族里告你,你就等着被出族吧!”
邹正达本来就是一肚子怒气,听到邹正义的声音,猛的站起来身下的马扎摇晃了几下咣当歪倒在地。邹正义看到他站了起来,连忙躲到邹老爷身后,虚张声势道:“邹老二,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指头,我就告到族里,让你出族!”
邹正达气极反笑,道:“邹正义,你个鸟玩意?你一个在宗祠前被脱光了底裤挨板子的贼厮鸟,你敢让我出族?你猫尿喝多了吧?”
“住嘴!”邹老爷子厉声道。
邹正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眯着眼看着邹正义,慢慢地坐回到马扎上。
邹正义被他的眼神盯的一阵脊梁骨发寒,自从他被邹正达上梁那日打过之后,他晚上都不敢再出门,生怕邹正达把他拖到没人的地方给再打一顿。
老大浑家朱氏看到丈夫被邹正达辱骂,恶狠狠地瞪了邹正达一眼,开口道:“公公,既然他们两房不想给养老,我看不如明天咱请了族里,开了宗祠把这事说个清楚好了,我就不信,儿子不养活爹娘,这到哪里能说过这个理儿去。”
邹老爷子瞪着朱氏怒道:“闭嘴,爷们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地方,出去。”老大浑家平白的被公公在众人面前扫了面子,气得双脚在地上乱跺,最后无可奈何的掀帘出了屋。
“你们大嫂说的不对。”邹老爷子打了个唉声,说道。
“我看,要不这么的吧。我和你们娘也知道你经济上有困难,这样吧,一年你们再给我们多加一贯钱。等过几年,你们日子好过了,再往上加吧。要……”
“不行!一贯到哪啊?我不同意。”马氏气呼呼地打断邹老爷子的话,显见得极为不满。
就在这时,邹晨突然感觉到心里一阵悸动,一股恐惧和惊恐的感觉淹没了她的全身。她猛地站起来,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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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三郎做贼邹老汉帮掩盖
第五十三章 三郎做贼欲行窃()
邹晨顾不得屋里的众人,和父亲说了一句话就掀起帘子出了屋,撒腿往村东跑去。邹正业看到女儿如此失态,不由得一愣。连忙对邹老爷子赔礼道:“爹啊,要不,明天再说这事,你看小晨她?……”
马氏哼了一声,道:“那是你家的小祖宗,你可得侍候好喽,可不能少皮没毛了。”
“怎么说话的?”邹老爷子拍案怒道。谁的祖宗啊?
马氏自知说错了话,坐在一边再不出声了。
邹晨在路上狂奔,一路心惊肉跳的往家里跑去,越往家里跑越觉得害怕,正跑着间,突然有人把她给抱了起来。她吓得大叫一声,然后突然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阿爹,快放我下来,你不能跑太快。”邹晨挣扎道。
这时,后面传来邹正业的声音,“把小晨给我,你在后面慢慢走。”邹正业跑了这一会就觉得喘不上气,心跳的难受,只得依言把邹晨交给二哥。
邹正达平时经常锻炼身体,四肢强健有力,跑的非常快。邹晨抱着二伯的脖子,身子却在一直发抖。是鹿,是鹿,她离家越近越能感觉到鹿群的惊恐。
“是鹿!”邹晨小声说道。
邹正达一惊,也顾不得和小侄女说话,双腿一使劲,加快速度往家里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惊疑,这才出来没有多少时间啊。一个时辰不到,怎么鹿群那里就出问题了呢?
跑到家里大门口,邹晨突然尖叫:“在后院,快,到后院墙外,他们在墙上。”
邹正达听到了,把邹晨放到门边,问她道:“他们?是几个人?”看到邹晨点头,他连忙吩咐道,“你在这里呆着,看到你二郎哥回来了,让他立刻跑到正安大伯家去喊人。”看到邹晨答应,便往后院的墙根处跑去。
邹晨通过头鹿的思想,隐约感觉到了后院的情况。鹿群因为得了邹晨的安排,所以一直安静的呆在鹿舍中没有一只出来的。
后院墙上,这时露出一个人头来。那个人头左右看了一下,又悄声说道:“没有人。”
下面有声音催促他道:“小六哥,你骑到墙上,等我上去再抽梯子到院里。快点,他们快回来了。”如果邹家有人站在这里,一定会听到,下面的这个声音是三郎的。
骑在墙上的人低声抱怨道:“我这可是刚做好的衣裳,都给挂烂了,这墙上都是啥东西啊?要是今天弄不到啥好东西,你赔我衣裳啊。”
三郎在下面责怪他:“哪那么多怪话啊,赶紧的快点。”说完手脚并用也顺着梯子爬了上梯子抽了上去又放到院内。俩人又在墙上商量了几句,准备顺着梯子下去。就在这时,听到一声断喝:“邹丰民,你给老子滚下来!”
三郎伸着脖子一看,二叔邹正达正站在墙下仰着头看他。墙上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是该下还是该逃走,逃要往哪里逃,可是下去肯定是要挨打。
邹正达站在墙下气的浑身发抖,自家的亲侄子领着外来的闲汉来偷亲叔叔的家当,在这个村子里就没有发生过如此可笑的事情。
他怒道:“邹丰民,你下来不下来?”
三郎在上面急的直挠头,想下去又不敢下去。他低声哀求道:“二叔,我,我,我就是一时糊涂,能不能别告诉爷爷啊?”
邹正达怒斥道:“你还知道不能告诉你爷爷,你做出偷盗之事,可曾想过被人发现以后你要如何向你爷爷交待?”
这时院里邹正业也和邹晨举着火把到了后院,邹晨到了后院先一头钻到了鹿舍之中。然后从邹正达身后传来嘈杂的吵闹声,原来是老宅的邹正义和邹老爷子接到消息赶了过来。去传信的是四郎,他并不知道去偷窃的是三郎,他只是跑到老宅说,家里遭了贼,让爷爷和大伯立刻过去抓贼,邹老爷子和邹正义听了这个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
邹老爷子借着院里院外的火把仔细一看,墙上坐着的乃是三郎,顿时惊了一个魂飞天外。他颤抖着手指着墙上的三郎,气的说不出话来。
邹正义看着墙上的儿子,气了个仰倒,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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