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晨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悦的说道:“慌里慌张,成何体统?有何事慢慢道来。石竹,替徐掌柜上一碗香茶,让他定定神。”临危不乱颇有大将之风,二郎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小女郎,这可是上万贯的棉布啊。被澶州的知州不问原因的给扣下了,我能不急吗?”徐掌柜抹了一把汗,推开上茶的石竹,“我跟着商队一路往大名府而去,到了澶州被人设卡检查,然后直接便把布扣下,不说任何原因。我使了银子打点,才知道,原来这知州竟是和七老爷(文及甫字周翰行七)有嫌隙,如今扣了我们的货来向七老爷示威呢。……”徐掌柜一口气说完,然后扑通坐在交椅上面,泪眼婆娑。
邹晨听了这话便认真思索对策,二郎则是偏过头,挨着乌倩问道:“若是你,你怎么处置?”
“自然是将此事告诉给文相,让他处置,文七叔可是文相的儿子啊。”乌倩理所当然的说道。
邹晨听到二嫂的话,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二郎一眼,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二嫂不是别扭一天两天了,二婶也曾找过她说过几回话,可是依旧如此。邹晨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自己和她谈吧。如今二郎教妻,她心中自然高兴。
“那文七叔呢?他若是从此恨上了我们邹家怎么办?”二郎紧接着说道。
乌倩不由得张口结舌,“不能够吧!这明明是冲着他去的啊,咱们邹家帮他解决了麻烦,这怎么能恨上咱家呢?”
“咱邹家帮他解决甚麻烦了?”二郎又问道。
“咱家的棉布不是因为他才被扣的,……”乌倩突然没有办法说下去了,是啊,解决甚麻烦了?一出麻烦直接扔给文相了,……
“这知州可喜欢女色,可喜爱古玩之类的?”邹晨看到乌倩不说话了,便扭头问徐掌柜。
徐掌柜听了小女郎的问话,摇摇头,“回小女郎,这法子我想过了,这知州平生不近女色,家中连个妾都没有。而且家徒四壁,送礼都没处送啊!”徐掌柜唉声叹气。
“若说咱这大宋朝有没有官清如水的官员,自然是有的,可是,若是说家徒四壁的官员,自然是没有的。一个知州一月的月俸便是将近二百贯,家徒四壁?你信吗?”邹晨听到家徒四壁不由得冷冷一笑,“不过是邀买清名罢了!他是不是经常穿着打补丁的官袍上堂断案呢?民声甚好?”徐掌柜听了这话用力的点了下头。
“去查一下他的儿子,他的女儿,他所有的亲戚现在的情况。越是这样邀买清名的官员。他子女教育的越不好。找到他的弱点,我们的棉布就回来了。你下去吧,若是银子不够只管去帐房支取。记住。别再去送礼,以免他将你送礼的事情拿去攻击文相。还有,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此人和七老爷有嫌隙。若是让我知道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说不得要请你离开邹家了。”邹晨沉着脸说道。徐掌柜连忙站起来称是,然后拿了邹晨批的取款条出去了。
“小妹。这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文相?”二郎笑吟吟的问道。
邹晨看了看狡黠的二郎,心里暗自好笑,你居然利用我来教,少不得我也配合你一下了。
“现在朝堂中出了什么事情,你们知道吗?宫里在立才人,周董二人因生皇女而生骄想要进秩才人。圣人写了诏书后中书省认为不合理,便驳回了圣人的请求。于是圣人改用手诏强行立了二女和温成之妹同为才人,温成皇后之妹不敢接受这个封号。大臣们认为这个升才人的诏书没有经过中书省。是不能认可的,而且后宫的两女宠幸太过,会生渎慢之心,又认为一个才人的月俸居然要二十一万文(210贯)和一百个中等家庭一年的赋税相等,实在太过浪费。正在朝堂中与圣人争吵。若是此刻文相突然被弹劾,会发生什么事情?”邹晨不回答二郎的问话。而是先讲起了朝堂中的局面。
“澶州的知州打得主意就是让我们告诉文相,然后让文相斥责他。这样他便可以趁机发难,邹家的商号与文相是何关系?虽然天下人皆知,邹家是替文相挣钱的,可是这关系却没有捅到明面上。若是在朝堂上因为这件被人攻诘,那文相只能避在家中,远离朝堂。……为什么宫里同时立了三女为才人,温成皇后的妹妹却不敢接受,文相和温成皇后的是何关系?和她妹妹又是何关系?想明白了之后便能明白,温成皇后之妹为什么不肯接受这个封号。”
“圣人的家事,和那些大臣们有什么相干?爱立谁为才人就立谁为才人!”乌倩听了这话有些不服。
“如果咱们邹家真像你所说的这样,那离家破人亡不远喽,……”二郎呵呵笑道,乌倩闻听此言狠狠的瞪了二郎一眼。
“天家无小事,后宫立哪位为才人,就关系到朝堂上某一个人的利益。澶州的知州未必就和周董二女有关系,有可能他是文相某个政敌,也有可能是单独为了陷害七老爷,在我们看不清事实真相的时候,我们所做的只能死死保住文相,不论是谁来想要拉他下马,哪怕我们扛不住也得替文相扛着。”
听到这样的话,乌倩若有所思的点下头,二郎则是轻快的冲邹晨眨了眨眼。
“二嫂可知,当初周董二女有孕之时,满朝文武皆希望她们生的乃是皇子,所以为她们修建了潜龙宫,所费甚大,犹超过二十万贯。可是,两女先后产下的皆是公主,大臣们失望至极,对二女有满腔怒火。二女又持子生骄不知进退,偏偏要在此时向圣人要求进秩才人,大臣们要是能答应才怪。圣人为了平息大臣们的怒火,便顺便提了温成皇后之妹的品秩。文相哪里能容得了圣人如此糟蹋温成皇后之妹,自然是不许她接受这个封号。这就是朝争的由来,……”邹晨静静的说道。
“小晨,你怎么知道?”乌倩惊奇的问道。
“我猜的!”邹晨浅笑。
“那文相是帮谁的?”乌倩又问。
“你猜呢?”邹晨掩唇轻笑,云淡风轻。
“……”
ps:
温成:仁宗的贵妃张皇后封号,史称温成皇后,她的妹妹也在宫中服侍仁宗,好象并不怎么得宠。
第二百六十九章 邹正业的心思()
乌倩自从那日和二郎跟着邹晨在办公室里呆了一天之后,便变得有些沉默。后来又回了娘家一次,也不知是怎么说的,从娘家回来后脸上的表情一直不豫。娘家的人又来找了她一次,她拒绝见。隔了几天后,慢慢的开始有说有笑,柳氏和黄丽娘这才放下了心。
邹正业犹犹豫豫地走进了女儿的办公室,自从这理事院盖好之后,他只是在开院的时候来庆祝了一次,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进过大门。女儿搞的生意他一窍不通,指手画脚的反而添乱,所以他一直呆在自己的农会大楼。
邹晨看到父亲进来了,连忙站起身将他让到了旁边的交椅上,奉了一碗茶后开口问道:“阿爹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以前可从来没有来过呢。”
邹正业笑呵呵的说道:“随便来看看,来看看。”这时,不停的有人走进走出来汇报事情,看到邹正业坐在旁边连忙施礼问好。
邹正业见状便尴尬的说道:“我在你这里,你也处理不好事情,我还是回去好了,……”
邹晨急忙拦住,“阿爹,你没事定然是不会上我这里来,有事就说呗,我都听着呢。”然后挥手令那些汇报事情的人先等一会,她要与父亲谈话。
“小晨,”邹正业看到杜昭出去将门关好才扭扭怩怩的开口,“你阿爹我这几年也跟着那些个老农学了不少的东西,虽然我不识得几个字,可是,……”邹正业说了半天,前言不搭后语,然而邹晨却是听明白了,原来他是想出书啊。
“太好了!”邹晨是真心为父亲高兴。“出农书是好事啊,阿爹想何时出?”
“我?我能出吗?”邹正业听到女儿没有嘲笑他,反而支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怎么不能?”邹晨笑吟吟地看着父亲,“又不是让您写经史子集,出的乃是农书,阿爹乃是司农知事,这正合您的职位啊。……”邹晨附耳过去,将出书的办法和邹正业低声讲了一遍。
邹正业迟疑的看着邹晨,“这能行吗?”
邹晨笑道:“农书购买者甚少。阿爹你拿着眷抄好的农书,去请知州做序,这有何不可?知州做了序。证明他关心农事,于他的名声也有益啊。”邹晨的办法便是让邹正业拿着农书去请几位知名的文人雅客给农书做序,一旦这些文人肯做序,那些士子们为着他们也定会买一册农书在家里放着的。
邹正业嗫嚅半晌:“我哪能请动他们啊?”
“阿爹要是信得过我,就只管准备出书的事情。到时我用阿爹的名义去请,……”邹正业听到邹晨这句话便笑了,立刻站了起来说回去准备。
邹晨则是笑着将他一直送到了楼下,然后才回来处理事情。
邹正业难得对什么事情上心,如今一心一意的想出农书,绝对是要支持的。更何况。农书一般都比较薄,价格也较便宜。十张纸一文八,加上租赁版钱、工费、材料费等一张纸约合四文钱。若是出的多。自然价格就贵,可是农书一般也就是出个几百册便算顶天了,着实费不了多少钱。
邹正达这时站在理事院外面,焦急地走来走去,看到兄弟下来了连忙迎上去。一脸期盼的看着他。
“成了!”邹正业嘿嘿笑着比划了一下手势,邹正达见状便露出了笑容。俩兄弟联袂回了农会大楼。立刻宣布将要出书,凡是向农会提供改良种植技术的人他们的名字都可以出现在书里,那些老农们听到这个消息激动万分。咱们农夫啥时也能把名字给写到书里了?这个决策一提出,那些还将种植经验当做自己传家秘密的老农们,纷纷主动来到农会大楼,要求把自己一生琢磨出来的种植经验写在书里。
两位司农知事弹冠而庆!他们目的就是在于此,他们要的就是这些老农的种植经验,可是他们藏着掖着不肯说出来。
邹晨回到家之后,黄丽娘还拉着她好一通嘀咕,直说一个农夫还出啥书,话里话外酸溜溜的。听得邹晨哈哈大笑,劝她道若是你想出书,女儿我花钱给你印,不拘是想出什么都成,哪怕就是裁剪衣裳的书都行,只要阿娘高兴。惹得黄丽娘搂着她一通心肝肉的乱叫,直呼还是闺女知道疼她娘。
母女俩个正说着话,牛妈妈从外面走进来,交给了邹晨一封信,乃是五郎的家书。
信里将京城最近的形势向邹晨说了一番,其中最后几行字引起了邹晨的注意。信中说圣人最近颇为烦恼,因为封才人的事情已在后宫发了几次脾气,而朝堂之上却依旧是争吵不休,包拯又接连不断的上表,要求解除兖国公主和驸马的婚姻,圣人被扰不过,只能无奈下诏令二人和离,现在公主已经搬回宫中居住。
邹晨看着这几行字,犹如看到了朝堂之上刀光剑影,唇枪舌箭。她不知包拯为何这么一心一意的要求公主和离,她只知道公主和梁怀吉的私情被杨氏发现之时,包拯已经去世了。而在他生前,没有任何的史料记载他曾为公主说过话,他去世时,儿子才五岁,仁宗见到包绶衣着普通,不似别家的小衙内那般衣着华贵,甚为难过,便封了包绶公将仕郎、守太常寺太祝的职位。
五岁?她的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兖国公主是风五娘的堂妹,风五娘为了给她出气,不惜以身犯险,身陷开封府大堂。风五娘和仇九救过小七,不论他们做了什么,邹家都有责任替他们处理善后,邹家和文相是姻亲,文相和包拯是同年好友,……
邹晨突然将整件事情给想了一个明白,这是一个老人在向文相托孤……
人已老,子却尚幼,能奈何?
邹晨猛的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五郎的信件,眼中露出哀伤的神色,将身边的黄丽娘吓了一跳。
每一次的弹劾,每一次的上表,都是一轮又一轮的交锋,邹家稍不注意便会在这场洪流中被碾的粉身碎骨。包拯坚持要公主和离,司马光立刻跳出来反对。一个是文彥博的好友,一个是庞籍的学生,文彥博为了帮助好友不惜将温成皇后之妹拉下水,澶州的知州将邹家的棉布无故扣下……
“阿娘!我要去给五哥写回信。”邹晨说了一句,不等黄丽娘回答便勿勿的离开西院,快步走到自在居,提起笔将心中的猜测告诉给了五郎。
他们要罢文彥博的相位……
文相这时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被政敌攻诘。
南中国海上,张悦之正吐了一个昏天黑地。若不是他平时就身体强壮,怕是已经命丧龙船了。幸好身边跟着的医士精通治晕船之术,让他含着一片姜,然后在他肚脐上贴了一剂膏药,才算勉强止住了他的呕吐。
初出海时的豪情壮志,已经被无边无际的波浪给完全拍打的一干二净。日复一日的海浪之声,无休无止的蔚蓝大海,看不到一点绿色,也看不到一点陆地,他犯了所有初次出海的人都会犯的恐海症。
对大海的恐惧压倒了建功立业的心,他甚至有那么一丝后悔,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的答应了文相,做这一次航行的总管呢?
好不容易止住了呕吐,他走出自己的房间,来到甲板上,回过头想要寻找故乡的影子。可是除了茫茫的大海,就只有逶迤不尽的桅杆。
看着那些被风鼓起的桅杆,他的心中莫名其妙的充满了感动。这是我的族人,在大海中我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们。我既然把他们给带了出来,就得把他们完好无损的带回去。
他重新站直了身子,面对着猎猎海风,脚下如同磐石。
大海!我来了……他对着无穷无尽的大海怒吼。
三天之后,澶州知州的详细资料被送到了邹晨面前,果不出邹晨所料,知州的儿子王衙内乃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爱财、爱赌博、爱美色,令她做呕的却是,这个美色却是男色。
邹晨命令徐掌柜设了赌局引诱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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