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晟轩抬眼,瞧着身侧的小五认真的瞧着自己,眼眸一眨一眨地煞是可爱,今个因为一枚玉佩,倒是引了自己最心尖上面的事情,段公子清咳了一声,继续说道:“直到我三岁的时候在院子里面自己唱戏,咿咿呀呀地拖长了调子,然后戏园子的老板听见了,就跑过来问我是哪里的,我也不懂,就指着我和我娘住的方向,这才让他们想起了我们娘俩,我娘怀我的时候养尊处优,后来又吃那些粗的东西弄坏了嗓子,老板发现我们的时候她已经病了,病的很重,连床都下不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她和往常一样神神叨叨的。”
“戏园子的老板去看她,她强忍着最后一丝力气爬起来,揪着人家的脖子打,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她,明明虚弱的连站都站不起来,却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啪啪啪地嘴巴子就扇在老板的脸蛋子上面,估计老板也吓坏了,脸颊都肿了半边,只听见我娘在那里一口一个负心汉的骂着,许是神志不清,将老板认成了我爹。”
段晟轩说着,小五瞧着,却不知一个三岁的孩子照顾一个病人会是什么样子:“我当时吓坏了,站在旁边哭,老板回过神来就狠狠地甩了我娘一下,嘴里面还念叨着一句神经病,我娘的身子向着后面一倒,直直地磕在了床榻上面,我还记得那声音听着特别响,我听着都疼,老板拍了拍手,我向着我娘那边走了过去,哭哭啼啼的眼泪鼻涕全都落下来,老板一瞧慌了神,赶忙探了探,我娘已经没了气息,其实,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娘到底是病死的,还是被戏园子的老板推死的,当时我小,就记得戏园子的老板狠狠地板正了我的肩膀,一字一顿地告诉我,以后要是有人问我娘的事情,我一概要说是病死的,要是被他听到我乱嚼舌根子,后果自负,我也不懂,就木讷的回答,那时候好多人问我,问我娘的事情,像是他们终于想起了多年之前遗忘的东西,想要用关怀来做出最后的补偿,我嘴笨,但是记性好,就一直点着头,一遍一遍的告诉别人我娘是病死的,说也奇怪,我那么爱哭的孩子,除了我娘死的那一刻,我却再也没哭过,像是老天爷收走了我所有的眼泪。”
段晟轩抬手擦了擦自己干涸的眼眶,小五定定瞧着,确实瞧不见一滴泪水的滑落,段晟轩的语气那么淡,他的记忆真的很好,这些小时候的事情依旧清晰的刻在他的脑子里面,他的语气淡,淡的像是不过在讲一个故事,而不是发生在每一天的真实的事情。
他开口,却带着天边的云都悲伤了起来:“后来别人再问起我,我几乎不用想什么,就说我娘是病死的,很多时候,我真的不想记起来那段事情,那时候我明明很小,为什么要把那么多事情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小五记得,上次提到段晟轩的母亲的时候,他也说是病死的,如今,超凡的记忆力,却不知对眼前的这个人,是幸还是不幸。
“老板说我唱的那几嗓子好听,便让我到台子上面去唱,让我连基本功,那时候我第一次觉得戏子的日子不是人过的,我明明吃的好了,穿的好了,每天都会被画上各种各样的彩妆,每天都会看见各种各样的人,不再是那个被遗忘在角落的人,耳边也不再只有我爹是负心汉这样的话语,可是我累呀,一天下来,腰酸背痛,要是做的有一点不好的地方,鞭子就会打在身子上面,爷爷带我去战场的时候,说我小小的年纪就带了一个老兵的伤。”
段晟轩笑了笑,像是玩笑,小五的眸子,却还是微微疼了一下:“可能老天终于看不下去了,有次戏园子被请去我爹的府里面看戏,老板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又是欢喜又是害怕,欢喜的是又能挣一笔大钱,害怕的是我把我娘的事情抖出来了,大家便是都没有好果子吃,他们本来不想带我去的,结果是府里面的小厮传了消息,说是我大娘让把戏园子里面的孩子都带过去,一个都不能少,若是发现少了,就要了老板的脑袋,后来我才听说,是我大娘听说戏园子里面有个孩子和我爹长得相像起了疑心,这才请了戏园子里面的人都去家里面唱戏,那年,我四岁,还懵懂的年纪,却第一次知道了,害怕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滋味,就算是我娘死的时候,我都没有过这样的滋味。”
小五愣了愣,段晟轩继续说:“我们一行人进到了府里面,我不懂事,第一次瞧见了这么大的一个宅子,就随便乱逛,谁知道在宅子里面迷了路,只到遇见了一个下棋的老人和孩子,我当时好奇,便上前去瞧,看着棋盘上面黑白分明的小圆饼,孩子不过和我差不多大,却特别镇定地坐在那里,含着笑看着对面的老人,老人捏着手里的黑子,眉头皱的紧紧地,像是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无趣,也不知怎的就是脑袋一热,伸手从老人的棋子缸里面拿了一颗黑色的棋子出来放在了棋盘上面,开口对着两个人说‘这样,白饼不就跑不了了。’老人的眸子看着棋盘,脸色刹变,孩子的淡定也变成了诧异,我无心的一个动作,竟是让他们的眼神全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我吓了一条,赶忙向着后面推了两步,颤悠悠地说:‘我不过是迷了路,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我想跑,却被老人抓住了领子拽了回来,那时候的我,真的很傻。”
段晟轩勾了唇笑了,小五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子:“那个孩子,不会是陆离吧?”
段晟轩的扇子在手掌里面被展开:“是呀,被一个不会下棋的戏子吃了半壁江山,当年他肯定是恨透了我。”
小五的嘴巴张了张,带了几分惊讶:“半壁江山?”虽是知道段晟轩一子必是误打误撞,却不知这般厉害。
段晟轩扇了两下子风,唇角又是带了一丝戏虐的笑意:“怎样,我比陆离是不是强上许多?”
小五向着他翻了一个白眼,段公子却是早已习惯,继续说下去:“不过,那倒是我唯一一次赢了他,之后他觉得自己失了面子,疯狂的钻研了一阵子棋艺,害我吃了不少苦头,记仇的男人,不知道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小五吐了吐舌头:“就是喜欢他这般有志向的模样!”
段晟轩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子:“老人问了我一些事情,我也都如实答着,陆离的眼睛一直看着我,突然开口对着老人说:‘段爷爷,你看这个孩子还有些像你。’老人又是看了看我,摸了摸胡须笑了笑,他和我说了许多贴心的话,还问了很多有关于我生活的问题,我活了这么大,那是第一次有一个人知道关心我,我垂着脑袋也不敢说太多,最后,老人还说,若是我愿意,可以从戏园子里面出来,他帮我赎身,让我在他身边做事情,我自然是愿意地不得了,一个劲地点头,正好我爹从旁边走过来,老人伸手招呼了我爹,还把我介绍给他,我爹听了我在戏园子里面的事情,又看了看我的相貌,脸色刹变,老人也看出了端倪,又是盯着我瞧了瞧,问了我的生辰八字,我一一回答,老人的脸色沉了沉,我却不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只是随着老人的话,回到了戏园子里面去。”
“第二日的戏唱的还算是顺利,我看见昨日的老人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我爹和我大娘坐在旁边,我爹的手一直在抖,我那时还不知道他是谁,还和戏园子里面的小伙伴调笑说他是患了癫痫,直到老板来制止了,我们几个孩子才散了开。”
“可我却不曾想,那日之后,我的日子彻底的变了,我刚刚把浓厚的妆卸了去,却是有人来叫我,说是让我去个什么什么的地方,我也知道我唱戏的人家是个大人家,命令自然也是不能随意武逆的,我随着小厮进到了他们说的地方里面,却看见老人端坐在正中间,我爹跪在一边,我大娘在一边站着,却也是看着我,我感觉每走一步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全都要立了起来,只觉得屋子里面所有的目光都像是要把我剥了一般,老人的一句话,我便不再是戏园子里面的段伶儿,我是开国将军段弘毅的孙子段晟轩,段家无后,大娘虽是不愿,还是去皇城里面劝了当年还是皇后的圣上给了我一个名分,把我归在了大娘的名下,我住进了好看的宅子,我穿上了好看的衣裳,我和一国太子同进同出,许是最初记了仇,陆离总是找我下棋,再加上他本就喜欢来找爷爷玩,我们便渐渐地熟络了起来,也是从陆离的口中,我知道了那些我曾经不知道的事情。
爷爷是开国将军,立下战功无数,用兵如神,从无败仗,令霖沧国的人闻风丧胆,可惜爷爷一人扑在战场,只娶了奶奶和两名小妾,也只有我爹一个儿子,先皇本指望着我爹能继承我爷爷的衣钵,谁知我爹根本就不是一个当兵的料子,我喜欢看兵法,喜欢下棋,爷爷也喜欢我,在那个家里面,爹怕我,大娘忌惮我,只有爷爷是真心对我好,当时霖沧国和昭阳国开战,爷爷要带我去战场上面,我爹说我年幼,爷爷就说自己像我这般大的时候早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
小五撑着头瞧了瞧段晟轩:“那你去了,还带了陆离?”
段晟轩走了两步,尴尬地笑了笑:“我自然是去了,我本来就是没有人要的野孩子,可是陆离一国皇子,圣上将他捧在手心上还不够,哪里还敢把他送到战场上面来,我六岁上战场,八岁回来,那时候圣上刚刚登基,陆离也正是木讷犯病的年纪,圣上看我们两个玩的还好,就让我陪他玩耍,我把战场上学到的东西全都交给了他,什么烤鱼,挖鸟蛋,吃野菜的事情,弄得我一进宫宫女们就像是见了灾难。”
小五向着两个童年时候的段晟轩和陆离穿着华贵的衣裳烤鱼,挖鸟蛋和吃野菜的模样,只觉得身子抖了抖,这般画面,确实太美:“也是那场战争,夺去了我爷爷和先皇的生命,战争太可怕,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闲暇的时候我还在和爷爷哈哈大笑,那时候圣上也喜欢我,说我像是大将军的后代,以后也要封了我做大将军,可是第二天,整个天下都变了,霖沧国的人突袭,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爷爷和陛下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铁血的将士们哭坐一团,我木讷地看着,却落不下泪珠,他们没有人管我,只是任我在最后面站着,那是我除了死去的娘亲之外第二次看见人死,又是我最亲近的人,那段时间之后,我有一阵子不说话,只觉得整个段家都和我格格不入,爹爹一次次地想和我说话,可是每次看见他,我总会想起我娘死时候的模样,我学会了对人卑躬屈膝,我学会了谄媚,就这样,所有人都讨厌我,却又不得不尊敬我,所有人都希望我消失,可又希望我活着,只因为,我是段家三代单传的一根独苗,不对,应该是中毒的毒。”
段晟轩的嘴角划了划,看着旁边听得入神的晏小五,伸手碰了碰,小五一愣,总算被拉回了现实来,段晟轩看着她的模样笑了笑伸手向着前面指了指:“小笨蛋,你要是再不去的话,又要错过了一户人家。”
小五一愣,抬头一看,果然是险些错过过去,小五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几步走上前去敲门,段晟轩的眼底闪过一丝疲惫,这些话,上次说出来,是什么时候?段公子在脑袋里面搜索着这般的记忆,却发现记忆里一片空白,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和别人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些藏在自己最心底的话,终有一天,要拿出来好好的晒一晒。
小五几步小跑跑了回来,眼眸眨巴眨巴瞧着对面的段晟轩:“那你,为什么到了这里?”
段晟轩捏了捏手里面的扇子:“我越发长大,实在是长得过分的俊俏,导致京城的姑娘的乱了套,圣上怕我坏了事情,就把我发配到了这里。”
小五的一愣,几条黑线渐渐爬上了脸颊,小五的眉心向着眼前的段晟轩偏了偏,段公子得瑟的扇着手里面的扇子,小五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子,却不知眼前的人不知何时才能正经起来。
段晟轩顿了顿:“我爹死了之后,我心里面有愧疚,便自请离开了京城,到了这里,毕竟,这里是我爷爷和圣上离开的地方,陆离那时候还是皇城的太子,后来圣上忌惮他,觉得我在这里还可以帮她监督他的野心,就把他送到了这里来。”
“你若事不高兴,我大不了再给你唱一首白头吟。”小五的唇角扯了一丝笑意看着段晟轩,本是曾经误打误撞的一首歌,若是当年段晟轩地娘亲有了卓文君的气节,又怎么会落得今日这样的结果。
段晟轩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小五点了点头,捏着下巴想了想,毕竟,今日段公子说的话,信息量实在是大了点,段晟轩看了看身边的人笑了笑,晏小五眨巴了两下眸子,瞧着对面的人“那,白伊伊呢?”
“白伊伊?”段晟轩瞧了瞧晏小五顿了顿“我倒现在还觉得那丫鬟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突然就出现在陆离的身边,说是宫女家的孩子,我认识她的时候还不大,却总觉得那个女人有种大人的成熟,反正,从瞧见那个姑娘的第一眼,我就不喜欢她。”
小五抽了抽嘴角,身侧公子的话语,怎么就带了一分傲娇?不过,她倒是也不喜欢白伊伊,总觉得那姑娘带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小五抬眼,看见段晟轩又在看着腰间的玉佩“可以再给我瞧瞧吗?”
段晟轩点了点头,从腰上把玉佩取了下来交到晏小五的手里面,漂亮的莲花雕刻得很是精致,旁边刻着一行小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皓月当空,本是美景,这般女子送给男子的佳言,却被一个不识得字的女子痴痴地放在身边,夜夜流转,望见星月之时,不知有没有人,想起那个孤独却又痴傻的女子,痴痴地等着自己的高枝。
小五的手里捏着玉佩,细细地拂过上面地痕迹,远处的马蹄声鸣,偏偏女子没有听在耳中,段公子身子一顿,慌忙中拦过身侧的女子,马蹄声响,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女子的发梢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手里只是护着一块玉佩,眼眸微偏,却是透过了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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