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派罗并不喝酒。
派罗听得清楚:“最近怎样?”他语调温柔,高个的青年穿着白色的衬衫身材消瘦,眼睛上一片白色的雾气,虽然看不到眼睛但我想如果能看到那一定很温柔。派罗十九岁了,自那日昏迷后我将他带走,他只问了一次窟卢塔族然后再没开口。
那时候他醒来,旅馆只有我一个人站在窗边,当时他还能看到东西。
「这是哪里?」
「安全的地方。」
「那哪里是危险的地方?」
「你们的村子。」
我侧头去看床上的派罗,随后又看向远方。我想他是明白我的意思了,那么长时间窟卢塔族没有进来人过,我来了,然后带他离开。
「以后,我带你去新的地方居住。」我关上了窗户怕冷风吹进来。
「就我一个人?」
「就你一个人。」
就你一个幸存者,我看着他。出乎意料的,少年嘴角努力对我浮起一丝微笑,像是道谢一样,除了微微颤抖的身体和紧握被角的拳头。
派罗的心性善良,我猜测这跟他的眼睛有关。窟卢塔族人心性好战,然后派罗的眼睛有眼疾,也并不能变成红色,或者说他从来没变成过红色,他跟我讲记忆力没有这种经历。
“发生什么了?”派罗见我不开口再次询问,这次问得直接了些,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打开一瓶啤酒,笑出了声:“没有什么,只是,突然失意了一次,很久都没有受这样大的挫折了。”
“那是因为人生才刚刚开始,也许现在最大的挫折以后看来只是小问题而已,你少喝一些,我去煮醒酒汤。”派罗站起身,我坐在沙发上握住他的手腕让他坐在我的身旁。
“不用了派罗,我不会醉的。”说着我又打开一瓶,“派罗,这一次我帮你治好眼睛,这样以后我再也不用回来了。”
“你去哪里呢?”他没有问眼睛,突然问了我的问题。
“当然还是要回属于我的地方,虽然很困难,但还是要回去。因为以后派罗就不需要我照顾了。”将手臂搭在青年的肩膀上,慢条斯理地喝着啤酒,“这一次离开后我会留下足够的钱,派罗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他想了想,看着前方并未开启的电视:“我其实什么都不缺,有时候我会打开电视听听声音,但更多的是给邻居家的孩子们。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教书,跟孩子在一起。”
“有了钱,就可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反正,我手里的钱不干净。”我笑笑,“一直很想对派罗说对不起,可又不得不那么做。”
“我也一直很想对库洛洛说谢谢。”他的语调真诚。
我笑出声来,将空了的啤酒瓶放在桌上:“曾经我身旁也有人像你一样,那种待人接物的感觉太相似了,你可能也许想不到我们那么地方,诞生出这种人是多么的奇特。他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我看着派罗,在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派罗给人的感觉很温暖,同他交谈起来,很老道。
但是他并不认识我。
“他就跟你一样温柔,不过可惜,他迅速死去了。”将最后一瓶啤酒喝完,我往后靠在沙发上。
“那个人对库洛洛一定很重要。”派罗握紧我的手,一时间二人都没有开口。
派罗因为眼睛的关系只在刚进门的走廊处开了盏吊灯,房间里昏黄却很平静,我感觉到时间悄悄从二人握紧的手中溜走,终于开口道:“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医院,不早了,睡吧。”
晚上我睡在沙发上,派罗睡在里面的房间的单人床上,我很快进入了睡梦中。此刻距离友客鑫之夜结束后酷拉皮卡晕倒在我怀里,两天了。
早晨我起得并不算早,派罗还没有起床,我推开他的门发现他靠在床头读盲文书。
“你醒了?”他立刻起床,“我这就做饭。”
因为担心我会被惊醒吗?我看着他擦肩而过的身影,拨打了一个电话。二人吃晚饭了饭,去了医院,早前联系的眼角膜已经到了,我只是带他来签了协议约定了手术时间。
“一周后吗?”他有些奇怪为何要定这个时间。
“嗯,那天天气不错。”我没告诉他那时候他就有酷拉皮卡陪伴了。
回到家的时候家具公司的人等候了很久,派罗有些奇怪:“为什么换床?”
“房间里太空了。”
一天里我很少说话,总是派罗开口,他讲故事,他介绍路上与他打招呼的孩子,他笑。
离别其实并没有什么,我曾经离别时从未觉得难过,即使知道可能下一次见不到我的团员,他们也许很有可能哪天死在了战斗中。不过那时候只是想,去报仇就好了,而如今却感觉到了分别的意味。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加起来前前后后,才不到一周的时间。
所以我在他做饭的时候离开了,带走了啤酒瓶,像是抹掉了自己的存在一般。
当然,也没有说永别。
活着说永别,多么不吉利。
*
“醒了?”我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看书,看到床上的人动了动。那晚酷拉皮卡看到短信坚持着赶过来,不等我说出什么就晕了过去,到现在正好三天三夜了,我赶回来的还算及时。
酷拉皮卡睁开眼睛缓了缓,眼角里流出了眼泪。
“做噩梦了吗?”放下书取了水杯倒了水扶他坐起身,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等你平静了,我再同你说。”
酷拉皮卡像是猛地想起什么来一样握紧了我的胳膊,瞪大眼睛满是怒气:“告诉我!幸存者在哪里?你说他性别是男的对吧?”
我不打算重复自己的话,只是继续举着杯子待他接过喝光水,这才把杯子放下在他身后塞了个枕头:“对了,之前你问我为什么在友客鑫,本来拍卖会这种事情就有猎人协会插手,不过眼下更好了,那晚死了两千个人,我要处理的事情更多了。”
我抬眼去看他:“酷拉皮卡,恕我直言,窟卢塔族一共多少个人?虽然这两个人例数黑道,但是毕竟他们也只是底层,也有家庭和儿女。对了,跟你一起的保镖史库瓦拉惨死在路边,而且那对火红眼是假的。”
酷拉皮卡的眼睛变红了,我低头欣赏它的美丽叹了一声,对比曾经的那些眼球,还是在人身体上好看,流动的澄澈的,像是有生命一般。
“就像之前在猎人考试时遇到的那个人一样,你没找到凶手,找到的是杀人的工具。”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酷拉皮卡。”
“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开口!”
“好,我闭嘴。”我眼角带笑起身回躺进躺椅重新看书。
酷拉皮卡:“……”他许久没有开口,随后起身从床上下来,踉跄了几步,在走到我面前时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跪倒在地,垂着头酷拉皮卡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
“告诉我吧……他也许……是我最重要的那个人……求你了。”
第122章 不恨()
找到库洛洛的时候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正值中午,他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和黑色瘦腿脚长裤走出旅馆。街道只有五米宽,我站在正对门口的地方,他直直看向我,大概还未走出门就感觉到我的视线了。
小镇临近大海,潮湿的海风微凉,在夏日中让人神情舒爽。
我想过很多次再相遇的情景,但都没有这么简单。特别是上一次的相遇,我因为解救咪露而跌入他的陷阱,直至最后两个人都浑身血迹,那真是一场罕见的恶战。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念能力一直活得很好,并没有那么多人有幻影旅团的消息,还知道他失念的事情。
他眼中平淡无波,面上没有一丝惊讶,手里握着手机,因为衣着关系清爽得像个大学生,只是头上的绷带有些不伦不类。
他微微歪了下头,张了张一直紧抿的薄唇:“进来坐坐?”
第一次见我的这副面孔,就这么笃定。大概在双胞胎之间真的有那种心灵感应,当然我这样说也许对方又会不领情,然后嘲讽说“我受伤的时候你也感觉不到”之类的话。
二楼拐角处的旧房间里,我坐在沙发上看他给我倒水,茶杯并不干净,一茶托中只有一个杯子光洁锃亮,大概是他用的,他就用那只杯子盛水,推到我的眼前,在我对面沙发处坐下来。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潮湿腐朽的味道,带着窗台挂着一串风铃,随着海风的吹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这种白噪音让人心绪平静。
面前的是幻影旅团的团长,我打量着他的轮廓,与印象中的人没有一丝重合,仅仅是神态就完全不同。对面的年轻人长腿放松地前探,上身随意得靠在沙发靠背上,骨节分明的莹润十指交叉叠在自己腿根处,明明动作悠然,但整个人隐约而现的凌厉气势让人无法忽视。
曾经,我也是这样吗?我看着上下起伏的茶叶,徐徐吹了吹茶叶末。一种奇怪的平静弥漫,就像之前的硝烟从未有过。
“窝金和派克都没有生命危险。”我打破平静率先开口。
“是吗。”他眼神移向窗口的风铃。
我盯紧他的眼睛,口气冷了下来:“你不在乎。”
他转过头与我对视,平静得像毫无关系的人,忽然他勾了勾嘴角:“被发现了,的确不在乎。”
“现在它是你的。”我的语气微微有些苦涩。既然不喜欢,那当初……为何要抢走它呢?
“那还给你。”库洛洛眼睛微微睁大,充满了趣味,似乎是察觉到我内心的痛苦,又一字一顿再次把话向我重复了一遍,“正好借这个机会,摆脱旅团,我有些腻了。”
我心中一痛。
他们还在找你,甚至和西索联手寻找除念师,旅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现在却被人一眼都看不上,践踏在脚下。眼前一一闪过旅团的众人,那些面孔或熟悉或有些淡薄,但十二脚蜘蛛的轮廓却刻在脑海中,骨子里灵魂里都不会忘记。
我起身隔着茶几攥紧库洛洛的t恤领子。
“你现在还恨我吗?”恨我就朝我来,这种转嫁痛苦的做法我会为我的同伴感到悲哀。
“缅怀这种东西,偶尔有就可以,多了就会在突然的一天被带进坟墓,这还是你告诉我的。”他眼中带着笑意,“我以为这个问题该我问你。”
“你恨我吗?”年轻人的低沉轻吟像是回潮时海浪温柔的叹息。
我该恨你吗?你做得是正确的,复仇是人之常情,世间大多数人都是凡者,谁能做到看淡一切仇恨平和得接受所有痛楚呢?
“我不恨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将仇恨转嫁。”比如伤害我身边的人,我的爱人,“你明白吗?”我松开手坐回原位。
库洛洛那双摄人心魂的深邃眼睛里带上笑意,语气轻柔小心:“我也不恨你,哥。”
末音的字母有些微不可闻。
我听到很远处人们在沙滩上奔跑,小孩子扬起沙子嬉笑出声,还听到浪花轻抚砂砾的摩挲声和远海渔船的汽笛声。阳光洋洋洒洒播下片片光明,融化了驻在心房里的陈年冰凌。
做过很多次的假设,倘若如果我们一起到了流星街,会怎样,倘若被带走抵罪的是我,会怎样……但不同的结局不是设想就能得到。
到今天,一切都过去了。
我有些久到忘了真正笑的模样,但还好,不算晚。我朝他露出牙齿。
“让我们重新开始。”
我听见他说。
第123章 微光希望()
这条路是孤独的,从一开始酷拉皮卡就知道。不断地有人告诉他,你会后悔的,你会失去全部。每每听到这样的话,酷拉皮卡想想,自己本来就一无所有,还会害怕什么,于是就义无反顾地越走越远,从未回头。
可没有人告诉他,你会收获什么。
他站在派罗的房门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腕,虔诚地跪倒在地,低着头,就像忠实的信徒,颤抖地吻在他的指尖。
没人知道的,那种感觉就像是身在地狱永无救赎的人忽然被天使拥抱住。
酷拉皮卡感觉得救了,少年肩膀处沉重的负担变得轻不可觉,身背杀戮血债的罪恶一下也消失不见。直到那一刻,少年才知道自己的追求也许改变了,无关友客鑫那些杀戮,无关那些骇人的眼睛,他只想守护眼前的人。
只有活着的才是最重要的,对吧,是这样吧?酷拉皮卡抬起头,注视着派罗。逝去的已经无法挽回,珍惜这世上仅存的阳光才是他此生应该做的,从此都不该再让他受任何伤痛。
“派罗。”他唇轻启,字词从齿间飘然而落,就像夏日深夜低沉的梦呓。
“你是……酷拉皮卡吗?”
一刹那,热泪盈眶。
*
酷拉皮卡等在手术室外翻看着派罗的记录,病人个人信息表格的字体规整得就像是打印体,挑不出任何的差错,太完美以致于不真实,特别是落款的库洛洛·鲁西鲁几个字。进出等候室从冰箱中取药的小护士打量了他好几眼,被酷拉皮卡察觉,他抬起头。
小护士脸一红:“你放心,这种手术很安全的。对了上次来的那位库洛洛先生今天是有事吗不能陪同?”
“嗯,他有事。”酷拉皮卡口气平淡,看不出情绪。
“噢,看他对病人很关心呢,眼角膜选择的事情亲力亲为,而且特意请了我们教授来做,其实花不了太久时间,当时以为他会选择当场做呢。”小护士避免尴尬自找话题,“不过库洛洛先生留下的手机号是错误的啊,发过几次短信过去都没有回复呢,可能不是本人。”
那自然不是他本人,是个空号。
医院的监控酷拉皮卡已经查过了,但是派罗来的那天视频有过人为卡壳的痕迹,所以他并没有见到库洛洛的面容。酷拉皮卡内心是复杂的,从最初见到派罗时的激动和珍惜,到现在平静下来,记忆重新回到曾经的战斗中。
大概因为他是个猎人,骨髓里蕴藏着窟卢塔族远古流传下来的倔强野性。
握紧拳头的那刻,念气的锁链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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