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被暖洋洋晒着,吴秀丽又打了哈欠,两眼直冒盐水儿。
“你这些天体乏,易困倦,且不时伴有低烧。”
秦玥仍是十分沉静,白皙的俏面被太阳照着似有珠光生起,润泽鲜丽,双目却不知何时变得幽深深邃。
吴秀丽明显感到了一丝沉静到可怕的压抑,是方才在厂房中秦玥没有的气场,此时两人单独相处,这气息被她全全释放出来,不肯再隐藏了。
三月的春风,七分凉三分暖。山势渐渐回青,柳荫绿,叶芽生,但秦玥觉得,这回暖的春天,似乎伴随着一场庞大的病疫。
不知所起,已有祸患!
“是,我只要歇会,或者忙活起来,这些不舒服自己就又好了,所以我没……”
“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玥这句问话有点急迫,吴秀丽一下顿住了,愣愣看着她,比她大了四五的岁的人了,也有点害怕的意味,低声嗫嚅着:“有,三四天了……怎,怎么,我病的很重吗?”
“不是。”
秦玥放轻了语气,微微一笑,柔和道:“不是很重,但是可能会传染,就是一个人染给另一个人,有点麻烦呢!”
她的声音比这春风吹的还轻,飘进耳中瞬间又缓解了吴秀丽刚才的僵硬。
“哦,那,那我就请几天假好了。我不去厂房了,要是再染给别人就不好了!”她急忙道:“我一会儿就回家去,赶紧去买点药喝着!”
“秀丽嫂子!”秦玥突然抓上她的手腕,望着她的双眼,急迫,又慎重:“你知不知道你是怎么患病的?你是初症,好治。但肯定是从哪儿染上的。你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生病的人?看起来很重的那种?特征就是咳嗽!”
吴秀丽五官瞬间收紧,明显是想到了什么人,但又想隐藏着,不愿跟秦玥说。
“你知道这么一个人,是吗?”秦玥秀眉微微蹙着,声音温和,无一丝不善:“我刚才也跟你说了,这病能治,但是会传染,若是不将根源的人都治好,会一传十十传百的!”
“这就意味着,我们整个周家村……”
“周秀!”
吴秀丽怯怯看着秦玥,抿了抿唇,有些勉强。
“是,是周秀。她从回来就整天病怏怏的,在家里一直咳,好像都咳出血了……”
秦玥忽然就想起来了,石心与她说过,周秀是生着病回来的!
她惊了面,有些不可思议的愣住,眸中光色变幻不定,犹如暴风激起海上风潮,漩涡深藏海底瞬间涌起,其势煞人。
吴秀丽被她巨大的变化惊住了,指尖微凉半退了步子。
“呵……”
秦玥露了个能和哭样相比的笑,努力镇定下来。
“对不起啊嫂子,你继续说!”
吴秀丽咽了咽口水,想着提到周秀玥娘就该不高兴了,这一说她的名字,玥娘脸都变了。也不怪玥娘,都是周秀做的事儿太不地道。
她还有心思想着周秀跟玥娘之间的瓜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病情,很是相信秦玥说的这病好治的话。
“有一次她出来晒太阳,我客气着跟她说了几句话,说话的时候她还一直咳嗽着……就这样了。以后都没再说过话,因为她基本上不出门的。”
秦玥像失了力气一般叹了气,清秀的面容塌了一空,沉云渐渐聚拢。
她似又想到什么,遂跟吴秀丽道:“你不用出去,只管在家里呆着,记住不要跟家里人有太近距离的接触,以免将病染给他们。这病是通过人的唾液传播的,要单独用碗……”
秦玥跟她交代了很长时间,具体到她每天应该做什么,她家人应该做什么,一丝不漏,直说到休息时间结束,才让她赶紧回家了。
这以后,吴秀丽的药和治疗方案都由秦玥来负责。
秦玥回到厂房,又叫了跟吴秀丽接触频繁,距离近的几名女工,一一把了脉,倒都没有什么问题,但秦玥还是不放心的交代了她们一些事情,还让她们下来了班到自己家里来拿药,先预防着!
“玥娘,怎么了?”
林秀英和芝娘都觉得不对劲儿,将她拉了出去。
秦玥一向沉静淡然的面上终于露出了浅浅的无奈和忧虑。
“吴秀丽患的是传染病!”
两人同时一惊,倒吸一口气。
古时最怕得病,伤风头疼还好说,可万一是疫情那就惨了!一传十十传百,别说一个村,就是一个镇都有可能尸骨无存,成为无人的诡镇!
看她俩这反应,秦玥忙道:“不过她还好,是刚开始的显性症状,好治。”
“而且这病我能治,不会让大家有什么损伤的。我只是怕会有很多人染上,虽然能治,但生病总是不太好的,能不受那罪就不受!”
秦玥马上就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仿佛刚才那愁虑的人是她们眼前的幻想。
林秀英一拍她,瞪眼:“你这妮子吓死我了!我以为咱们都要……”
“都要什么?”秦玥嗔她,鲜活起来的面孔柔美与俏皮完美融合,明眸含笑,目光坚定。
“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这段日子要辛苦你们两位了,咱们厂房要每日勤通风,要让女工多喝水,喝热水。水不够了就到我家去取,一定记得通风。还有,谁有一点不舒服,及时通知我,并且劝她们回家。”
芝娘:“知道,厂房有我们呢!”
“好,你们先回去,别忘记下班通知刚才那几人到我家里拿药!一定要去拿!”
“诶!”
这样,厂房女工开始了一个月的开窗工作日子……
一时的失误啊!秦玥哀叹。
若是早在周秀回来的时候就去看看,该就没有这些后事了!
周秀,果真是她的祸害吗?
秦玥紧绷着弦,在三月春光中幽沉着面色,浓郁化不开的忧虑浮上心头。
她根本没意识到,周秀患病其实是与她没有半点关系的。只因为她是存着仁心的非正式大夫,潜在的职业道德让她希望所有人都身体健康。因为,不管再轻微的传染病,患上总是折磨人的身体和心里的,传染病,就是一场心理战,坚持的久才能赢!
秦玥快步回了家,那煮开凉凉的水洗了手,才叫上石心跟她进了制药房,赶在女工下班的时候搞出一批药来。
将所有的药都包装好,秦玥对石心道:“等人来了,你就给她们每人发一份,吃了饭就让她们煎药喝,还有,跟她们说,别忘了我说过的注意事项,一定要照着做,不然家里人就受委屈了!”
“明白!可是主子,您现在要去哪里吗?就要吃饭了啊!”
秦玥说完话,就拿了点东西要出去,石心忙将人拦了下来。
“我一会儿就回来,是到咱村里人家去的,不耽误吃饭,你给我热着就行!”秦玥边说边往外走,“对了,你把药拿到外院去,就在那儿发吧!”
秦玥急急而去,石心有点心慌。
主子第一次这么着急的做药送药,一做就是六七人的,这么多人,都是同一种病?
没有人回答石心的疑惑。整个周家村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春季,天渐渐变长。此时天未黑,但已近暮色,光秃秃的树枝杈影落地成网,画成金光橙色中的死死纠缠。夕阳将人影拉的长又沉重,拖在地上像要将人拽进地里一样。
秦玥先去了吴秀丽家。
吴秀丽正在准备自己单独的用具,汗巾,碗筷,洗脸盆都腾出一个来,与家里男人和孩子说好了,那一套只能她一人用。
家里的窗子已经是开着的了,进去有点凉。
“玥娘,麻烦你了,还得给我送药。”吴秀丽说过话才过去接了药,搁到桌上,退的离秦玥三步远,从袖子里掏出钱,远远地塞到她手里,笑道:“这是药钱,俺能不能早些回去工作,可就看你的了!”
不知是吴秀丽低烧的原因还是搁的时间久了,那一锭银子还是温热的。
秦玥轻笑:“行,这银钱我就收了!你放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定还你个好身子,让你赶紧回去干活,还多拿全勤奖!”
“还说什么全勤……”吴秀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常跟我说话的人都咋样啊?没啥事儿吧?”
“没有,她们都还好!我已经将预防的药给她们了。你放心,只要控制好传染源,再将你们的病一一治好,就不会再有问题!”
秦玥在旁人面前就好似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仍旧面带浅笑,声音温柔。这样的淡然,让人都深深的觉得,天塌下来她给顶着,所有的难题都手到擒来……
吴秀丽顿了一下,犹疑道:“玥娘……你的意思是,你还要给周秀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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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肺结核()
第一百三十八章
秦玥略静了一下,遂又淡笑道:“她是个大祸患,不解决掉,我如何能安心?”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又是祸患又是解决掉的。
怎么解决?是治好,还是……
吴秀丽想到另一种可能,突然就有点后怕,目光躲闪的瞧着秦玥,有点发怯。她问这问题,有种自找苦吃的感觉。
“不治好周秀,若是她又走出去,再传染给别人怎么办?我既然知道这事,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秦玥抓住吴秀丽一瞬转至自己的目光,与她直直对视。
“这事,有点迫不得已的感觉,但终究是要插上一手的。”她淡淡道,语声微凉:“我与她,本没有什么交集。她自己钻牛角尖,扯谎疯癫的,还要牵扯上别人,我虽看不惯不想与她再有什么瓜葛。可我却不能学她,明知道有事要发生还无动于衷。这一个村人的安危,我不能不管!”
秦玥双眸折射着夕阳最后的光斑,遥遥迷离,而又如夕阳坠落般毅然决然,毫无犹疑,坚定的如同长在山头无转移的青树一般。
吴秀丽望着她的眼,有种至今才认识面前这女人的感觉。
通常来说,秦玥是她们的东家,是有脑子、会赚钱、会教养孩子的俏人物,有点摸不透,还有点距离感。可是今日,她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凡她知道的事,就算有困难有旁的揪扯,她也要去做上一番努力,因为她不能坐视不理。
这就是她为什么跟她们不一样,能将一个家持道的焕然一新的原因吧!
“那玥娘你可小心些,别让她传染上你!”吴秀丽不觉握上秦玥的手,说完话才觉得自己离她近了,赶紧往后退,讪笑道:“你瞧我,说着说着就忘了。总之就是,要小心啊,别自己倒下了!”
“没事,我有准备呢!”秦玥朝她晃了晃手中熏了药的口罩,一笑:“那我要过去看看了,你们忙着吧!”
吴秀丽就是那天在车上说周秀回来的那人,她家跟周秀家挨着,所以才知道的早。
出了吴秀丽家的门,就能听到一阵阵剧烈的要喘不过气来的咳嗽,声声咳的人嗓子眼儿都是痒的。
秦玥皱了眉,以她的估计,周秀应该是肺结核晚期了!
这样的情况,和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医疗水平,想治好周秀?难哪!
她甩了头,戴上口罩,还是进去看看再说吧!
不知道她爹娘都怎样了……
秦玥走进周秀家,厨房里亮着灯,周秀娘正在盛饭。
她在门上敲了两下,周秀娘扭头一看,目里有些微的诧异,微微撇了嘴。
“玥娘有事吗?”
她瞟见秦玥的口罩,更是满目的厌烦。
还往脸上遮个东西,脸毁了还是不愿意闻他家的气味?
她虽然了解的不是很清楚,但也模糊的知道,秀秀落到如今这般下场,跟秦玥脱不了干系!
这样的人了,还来她家做什么?贴他们的冷屁股?!
秦玥懒得说那么多,直接就道:“我找周秀!”
她将院子环视一圈,目光定在其中一件屋子,“那间就是周秀的房间吧,我去看看!”
周秀娘扔下勺子就追出来:“诶,你怎么乱闯人家家?!”
周秀爹闻声出来,见是秦玥也是一愣,但比她娘的语气好上不知多少:“玥娘找秀秀有啥事吗?她这些天身子不太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秦玥一皱眉捏上他的腕脉。
此时暮色将尽,院中瞧的不太清楚,婆娘只见秦玥抓了自己男人的手,一下就推上秦玥,破口大骂。
“不要脸的小妖精,你干什么?这能当你爹的爷们儿还勾引?你能耐大?”
“别以为你有几个钱就能上天了!告诉你,这男人不是你的就别乱拽乱摸,找你们家男人去啊!”
亏得秦玥脚下稳,不然被这浑实疯婆子一推,倒地上都是小事儿!
周秀爹是能感觉到她在给自己摸脉,瞪眼急喝:“闭嘴!你个瞎眼的,你哪儿瞧见玥娘那样儿了?她是给我把脉呢!”
“你……我……”婆娘跺脚瞪秦玥:“把脉就把脉,不能先说一声咋滴?狐狸精就是狐狸精……”
“我若是狐狸精,你早就没命了!”
秦玥封了一脸寒气,声冷气硬,“狐狸精能任你胡搅蛮缠乱推搡?那狐狸精也太弱了吧!”
婆娘声噎,胸闷气短,只管睁大眼瞪她,狠狠的瞪,最好是将她瞪出原型来……
“吱嘎——”一声门响。
秦玥扭头,周秀瘦如骨架地站在门边,一头发杂乱不堪,目光无神空洞,刚要张口说话,却是脸色潮红一噎,接连不断的咳嗽起来。那气息时而短促时而绵长,短的恨不得一秒咳十下,长的几乎想要将整个肠胃整个肺都绞缠出来。
秦玥紧皱眉,面色铁青。
她从来到周家村,几乎没有这样的神情,这般严峻如铁砂刮面,冰寒如风雪蒙眼,仿佛如临大敌,千钧即发。夜色突降,墨蓝的天透着阴森,将人脸笼的更加生硬冰冷,毫无情意。
她手一晃扔给婆娘一包药,寒声急喝:“熬药!马上!”
婆娘慌的抱上药包,抱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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