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鱼高兴得忘乎所以,也忘了时间,等她想起要上学这回事时,离迟到只有十分钟了。
楚鱼风驰电掣策狂奔奔流到海不复回,一路漂移着骑到校门口,铁门早已无情地关上了。
迟到的难兄难弟们在墙根下蹲了一排,还有个不服输的趴在铁栅栏上跟门卫大爷理论:“我就进去一会儿,就找个人……”
楚鱼耷拉着脑袋走过去,冲大爷友好一笑:“高二三,楚鱼。”
大爷看见楚鱼,惋惜地摇了摇头,“小姑娘,高二了还迟到啊,坏习惯要改改啦,只争朝夕哦!等着,我给你班主任打电话去。”
说完,他转过身,对着旁边吵吵个不停的男生又是另一幅面孔了。
“说不行就不行!上课期间校外人员不得随意入内!”
楚鱼缩着头,委委屈屈地靠在铁栅栏边等老吴来接她,正打着腹稿编瞎话,就听见身旁一声惊雷响起:“哟,是你啊同学!”
楚鱼转过头,这才看清原来吵着要进学校的是何光宗。
“你不上学跑我们学校来干嘛?”
何光宗随他爸,典型的北方人体格,身高跟顾深差不多,体型却大了一倍,站在旁边让人很有压迫感。
这大个子不犯浑的时候倒是客客气气的,就是嗓门儿有点大。
“嗨,这不是想跟深哥道歉嘛。昨天小五那一下真不是故意的,但怎么样都是我们不对!我到处打听要了个微信号,加他却没反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号,所以就来找他了。”
就算是真号,顾深也不会加你的。
楚鱼耸耸肩,下巴往身边一点:“等会儿我们班主任会出来接我,要不你问问他?”
“好嘞!”
何光宗开开心心地跟来靠墙跟贴着,正好帮楚鱼挡了太阳光,就是站没站相,脚抖得跟踩缝纫机似的。
有个问题楚鱼上辈子就想问何光宗了,不过顾深那个变态占有欲,是不可能允许楚鱼跟其他男生有独处机会的,这会儿倒是个好时机。
楚鱼偏着头,试探着问道:“唉,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叫何耀祖啊?”
“对啊!”
何光宗暂停住缝补,纳闷道:“那是我堂弟,从小就去了新西兰,你咋知道?”
楚鱼在心里呵呵了两声,心道这不就跟刻在你脑门儿上一样明显吗?
不过何光宗可不这样认为,他用异于常人的脑回路想了想,忽然了悟:“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专门打听过我的家事?”
说着他眉毛一挑,将楚鱼上下一打量,挑剔道:“脸蛋儿还行,就是矮了点。妹子,再长个5厘米再来找哥啊!”
“???”
楚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自己的耳朵!
光宗你变了,上辈子你都叫人家大嫂的,这辈子居然叫妹子了!
这要是让上辈子的顾深听到,估计你堂弟也耀不了祖了!
幸好老天是公平的,上辈子没听到的,这辈子多半会让你听到。
“让开道。”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楚鱼跟何光宗同时回过头,就见一脸不爽的顾深拄着单拐,用比语气还冷的眼神看着他俩。
他今天没穿校服,估计是脚受伤了穿裤子困难,一条运动短裤配上同色系的连帽衫,站在早上□□点钟的太阳下,连一头红毛都带了点暖金,那真是从头到脚的青葱年少。
他听、听到了?
8。他跟你很熟?()
楚鱼的第一反应是怂,继而想起两人没关系,又偷偷挺直了腰板。
何光宗就跟乡亲见到解放军一样,瞬间笑开了怀。
“深哥!哎呀深哥也迟到了?哦哦,脚受伤了。说到这个,兄弟我今天就是特意来跟你道歉的!
“昨天一下场,我就把小五狠狠地骂了一顿,虽然是无心之过,但伤着我们深哥就是事实!那啥,我已经包了场,这周六瑞吉顶层的自助餐!”
“哎呀这脚严不严重啊,那啥,我大姨跟省骨科医院院长……”
“让、开、道。”
顾深的下巴越抬越高,双眼危险地半眯起来,吓得楚鱼眼疾手快地把何光宗推开,再慢点,说不定那拐杖就落他头上了。
道是让开了,可顾深没动,冷如寒铁的目光从何光宗转到了楚鱼身上,看得楚鱼心里直发毛,坚强地撑起笑容讨好道:“请,您里边儿请。”
顾深向前蹦了两步,又停下来扫了眼楚鱼,清淡开口:“他跟你很熟?”
“不熟!”
楚鱼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摇头:“我完全不认识他!”
话都说出口了,楚鱼才想起自己这怂逼样简直毫无理由,她跟何光宗不熟,跟你顾深也同样很生好不好!
干嘛要怕他?
不过顾深对这个回答基本满意,拄着拐一步步朝校门走去。
铁门里,老吴刚好也走到了校门口,看见顾深连忙招手:“今天还坚持来上课啊,脚没事儿吧?大爷麻烦开开门,这我们班的,昨天赢‘世达’那场比赛的主力!”
电动铁门缓缓打开,顾深朝里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楚鱼:“你不进去?”
“要进要进!”
楚鱼忙赶了两步,铁门开的缝隙不够大,两人无法并排通过,她体贴地一伸手,示意伤残人士先走。
这时老吴也看到了楚鱼,‘咦’了一声:“楚鱼你怎么也在?你是迟到!”
楚鱼欲哭无泪,您老这失的什么忆啊,不是门卫大爷打电话叫你出来接我的吗!
但老吴的注意力明显不在楚鱼身上,他亲切地拍着顾深的肩膀,配合他的步伐并肩往校园里走,边走边殷殷关怀。
“脚伤得厉不厉害,没伤到骨头吧?
“……那就好那就好,唉,昨天那场球啊,就你下场以后,‘世达’换了阵型,排了个双前锋,那攻势……”
何光宗见顾深越走越远,急得直嚷嚷:“深哥深哥!周六瑞吉!记得啊,一定去啊!我爸说了您要不去我的腿也得废!”
呵,原来是被家长逼的,就说嘛,怎么以前没看出来这傻大个这么有责任心!
楚鱼幸灾乐祸地瞥了何光宗一眼,跟着老吴他俩走了。
*
早自习下课后,没等楚鱼去找林姝白,林姝白先找上门来。
“早上又没等到你,这几天你尽迟到,干嘛去了?”
楚鱼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没干嘛,但你得问问你那表弟干嘛了。他是个傻子吧?”
林姝白听了先是讶异地睁大了眼,接着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他本来就是傻的。早上他干什么了?我可是听说昨晚他被他爸骂足了两个小时。”
“那他还有心情发朋友圈?”
一旁的柯明瑞正打着哈欠抄作业,还不忘分只耳朵来听闲话。
“什么朋友圈,你有他微信?你还认识他?”
“高一进校时不有个四校联欢嘛,他把自己的二维码打印出来做成海报,放门口等着人扫的啊。”
楚鱼有点吃惊,她还真不记得何光宗还有广交朋友的人设,难道剧情又改了?
林姝白掏出手机给楚鱼看,凑到楚鱼耳边压低声音道:“顾深,就是我们班新来的那个,真是顾家的长孙!昨晚我们家大人听说光宗惹了顾家的孩子,差点组团去他家揍人。”
怎么就没把他揍死呢?
楚鱼很是扼腕,低头看了看何光宗的那条朋友圈——
“这周六晚上6点,鄙人我包了瑞吉酒店顶层的自助餐厅,世达和八中的兄弟姐妹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去捧个场啊,热烈欢迎我们深哥入住华文街!'鼓掌' '鼓掌' '鼓掌'”
这人的朋友圈跟他本人一样没文化。
楚鱼哼了一声,问林姝白:“他怎么老爱代表‘世达’啊,那学校是你家开的?”
“对啊,我大舅是现任校董,光宗一见到他就要躲。”
林姝白诧异地看着楚鱼:“你不知道?”
不知道,贫民窟女孩还没来得及感受阶级碾压,就被阶级顶层的顾深迷得昏天黑地的,一门心思都用在怎么跟他谈恋爱上去了,别的一概没关心。
楚鱼呵呵干笑着,躲过了这个尴尬的问题。
林姝白也没在意,一边滑着手机一边问楚鱼:“我家的活动我肯定得去,你也要去吧?”
“当然要去!听说那上面自助餐的龙虾,有手臂那么长!”
没等楚鱼回话,柯明瑞迅速抢答,一脸的憧憬:“甜点都是米其林大师现做的,傻了才不去!”
“就是就是!过春节的时候,我妈想带全家去吃顿好的,结果一查晚餐1688一人,还加20%的服务费!最后她还是老老实实给我们包饺子了。”
“上次我姨回国的时候带我吃了一次,那红丝绒蛋糕好吃得我都快把舌头咬掉了!”
前后左右的同学也纷纷加入讨论,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看来这何光宗的微信就跟小广告一样,人人都知道,他要再买点东西,送个外卖什么的,就是商业奇才了。
“唉,顾深,你要去的吧?”
顾深刚从教室外走进来,就被徐进拉着问了一句,满教室的喧闹瞬间消下去了一半,大家都偷瞄着他,等他回答,毕竟正主要不答应,陪客就不好意思去了。
楚鱼也在偷偷看顾深,目前都是崭新情节,她也不知道顾深会如何作答,不过以他那性子,估计多半没……
“去。”
顾深简单地点了下头,面无表情地往座位走去。
妥了!
吃货们纷纷击掌庆贺,甚至有人宣布从今天就要开始绝食。
教室里洋溢着过年般的欢腾。
这时预备铃响了。
从外面跑进来的同学嘻嘻哈哈地叫了一句:“课代表快收昨天的作文!老吴在办公室正发飙呢!”
语文课代表楚鱼如梦初醒,赶紧起身一排排地催着收作文本。
等楚鱼走到顾深那一组时,她本是打定主意不去收他的,毕竟人家昨天受了伤,再说顾深可没那么爱学习,以前是全科老师的作业黑名单榜首。
所以,楚鱼走到倒数第二排就准备转身,冷不防顾深从后面递了个作文本过来。
“哦,你还亲自写作文呐。”
这话一出口,楚鱼就想扇自己耳光。
淡定,淡定!你没必要跟他讲话,更没必要怕他!你们只是两个连名字都不熟的陌生人!
楚鱼在心里给自己打足气,镇定地想要接过作文本,没想到那一头的顾深却抓着本子没放手。
“??”
楚鱼抬起头,就见顾深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他在笑!对着陌生人的我笑?
今天没夹夹子,清纯可爱的我就是他最喜欢的类型!
他就对我一见钟情了?
他就这么看上我了?
一瞬间,楚鱼如遭五雷轰,连头皮都开始发麻,僵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顾深终于看不下去了,把手一放,指着楚鱼的上衣说:“早上就想说了,衣领没翻过来。”
9。阶层()
楚鱼抱着作文本,羞愤交加地跑了。
语文课上老吴对昨天的两篇作文进行了点评,着重表扬了带伤仍坚持完成作业的顾深,
并号召全班都要向这位“身残志坚,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对集体充满爱与感恩”的好同学看齐。
接着,他话锋一转:“相信大家都知道了,周六‘世达’高中跟我们有一场联谊活动,在瑞吉酒店的自助餐厅。
“刚才年级组商量了一下,正好最近天气不错,那我们高二年级就先去‘洪湖’公园秋游,晚上再一起去吃自助餐。”
老吴这一番话,顿时激起了千层浪。
“秋游?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
“又去洪湖,我们已经不是小学生了!”
“我靠,不会又要写作文吧!”
“答对了!”
老吴用手指点了点下面某个哀嚎的少年,一脸赞许:“不错,学会抢答了啊!是的,秋游没作文,老师枉为人。国际惯例,一篇游记,一篇散文,再针对晚上的两校联谊写一篇有关‘阶层’的议论文。”
“什么层?没听过!”
“吃个饭还议论啥啊!议论哪种螃蟹更好吃吗?”
“出去一天写三篇作文!死了算了!”
“肃静、肃静!”
老吴拍了拍讲台,强行镇压民怨:“再吵不许去秋游!”
楚鱼没闹,她有点奇怪老吴怎么会选这个题目。
老吴在他们这届离校后的第三年,评上了市特级教师,水平自毋庸置疑,事实上楚鱼后来选中文系,都是受了老吴很大影响。
这个文艺大叔从来都不走寻常路,高一有段时间根本连教材都不讲了,就让全班读《红楼梦》,读完后写诗写评,题材不限,随便发挥。
班里除了不许迟到早退,再没别的班规,座位学生商量好就能随意换,穿着打扮只要校领导不找你麻烦就行,在老吴眼里,7个以下的耳洞都不算个事儿,“再多会伤到耳部神经,当年我有个同学就是这么聋了的”。
但老吴似乎高估了这些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天天关在校园的他们,能感受到什么阶层差异?
楚鱼垂眸,想起才上大学时一些往事。
那时楚家被烧了个精光,保险赖着不赔钱,楚鱼不肯占自己男朋友便宜,拒绝掉顾深的所有资助,一放学就赶着打两份工,每天在末班车上睡得昏天黑地。
临近新年时,楚鱼想攒钱给顾深准备份礼物,接了好几篇论文代写,用熬了三个通宵的钱买了一款X牌入门级手表,顾深喜欢得爱不释手,上哪儿都戴着。
直到有一天跟顾深那帮朋友聚会,有人看了眼顾深的手表,吃惊道:“要不是深哥戴着,我还以为是假货,X牌还有不是满钻的表?”
那一刻,楚鱼真切的明白了什么叫阶层——那牌子的钻表光是标签后面的零,楚鱼都数不过来。
穷尽一生的力量,也达不到的高度,你的天花板,是人家的十八层地下室。
这是楚鱼跟顾深在一起后最大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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