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感冒，楚鱼脑子转速偏低，没一会儿就被诸多想法搅和成了浆糊。
她浑浑噩噩地上完课，稀里糊涂地考完试，快放学时，老吴突然杀进教室对这段时间全班的学习状态进行了全方位多层次的打击，足足骂够了一节课时间才放人去吃饭。
所以等楚鱼赶到球场时，球赛早已结束，场上空无一人，只有零星几个看完球的同学边议论边往回走。
“唉同学，今天的球赛结果如何？”
楚鱼抓着一个人就问。
“5：3！六中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
对方喜气洋洋的回答让楚鱼心中一沉，这就是上一世的比分！
她来不及多想，掉头就往后校门走，边走还边给顾深打电话，然而电话打通了却无人接听，她烦透了那千篇一律的彩铃，挂断后不再回拨。
八中的校园很大，从球场到后校门全是曲径通幽的小道，雪天暮色来得早，这会儿路灯都开了，昏暗地照着灯柱前那一亩三分地。
楚鱼撑着伞根本看不清路，用手机当电筒照着亮，一边走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先报警，这样警察来时，说不定还没开始动手；可如果双方没摩擦，岂不是假报警了？
楚鱼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脚步匆匆很快就走到后校门附近，隔了几百米，远远瞥见校门外有一团黑影，过往的车灯扫过，看上去人数很有些可观。
这是要坏事！
楚鱼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顾不得雪地泥泞，撒腿就朝人群奔去，一不留神，滑倒在地，伤了手肘不说，手机也摔出去老远。
她挣扎着爬起来，正眯着眼四处找手机，忽然听见几声怒吼，校外那群人果然开始了撕扯。
打、打起来了！
楚鱼愣了一瞬，赶紧低头手忙脚乱地找手机，越急越找不到，她形象全无地半跪在地上，像个瞎子似的伸手四处摸索。
这时，有脚步声从耳边传来，接着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楚鱼扶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顾深的目光扫过楚鱼脏兮兮的裤腿和手肘，简直火冒三丈：“外面在下雪，你连外套都不穿就跑出来？！”
“顾、顾深？”
楚鱼呆愣地瞅了瞅顾深，又扭头看看外面打得难分难解的那群人，没想明白：“你没跟他们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跟他们在一起？”
顾深瞪了楚鱼一眼，脱下球队的棉外套给她披上，又弯腰从草丛里捡起手机递给她：“吃晚饭了吗？”
“没，不想吃……”
话说了一半，顾深直接拉过楚鱼往后校门走：“中午就吃点粥，晚上怎么能不吃？反正你也出来了，晚自习就不用去了，吃完饭我送你回家。”
“可、可是我……”
楚鱼还在反抗，但病中那点体力对顾深而言可以忽略不计，他甚至还在楚鱼挣扎的时候稍稍卸了点力，把抓人的部位从手臂移到了手腕间，那细滑的手腕许久没碰到了，甚是想念，触感完美就是有点凉。
楚鱼一开始扑腾得厉害，出了校门却安静了下来，一眼一眼地看向那帮打群架的：“就让他们这么打下去？”
“有人会管的。”
顾深牵着楚鱼，嘴角眉梢都在笑，他见楚鱼仍不放心地频频回头，干脆一个使劲，把人扯到身边，“这个时间，你在后校门做什么？”
这话成功地阻止了楚鱼的进一步分心，她呆呆地跟在顾深身后，脑子里再次搅起了浆糊。
“看、看雪景……听他们说后校门这边的松林落雪，乃人间美景……”
顾深抿着唇任楚鱼胡扯，她能来，自己就算赌赢了，这丫头嘴上说得再厉害，心里还是有他的。
想到这里，顾深那常年过度思虑的心忽地飘了起来，脚下步伐加快，领着楚鱼穿街走巷，拐进了居民区里的一个小餐馆。
楚鱼本以为按顾深的大少爷脾气，会带她去什么五星酒店，没想到被他带来了这里。
她看着顾深穿梭在不到10平的餐厅里，熟门熟路地从消毒柜里拿了餐具，接了热水，又低声跟服务员商量着点菜，俨然一副居家好主夫的模样。
“看什么，这么入神？”
顾深一边用热水烫着餐具，一边用余光瞟着楚鱼：“这里的鸡汤不错，我点了两种，清炖的和加竹荪的，你试试喜欢哪种。”
这里的汤当然不错，老板人也好，对八中的学生尤其照顾。
以前上学时想打牙祭了，大家就来这家店喝鸡汤，高三有段时间顾深打球崴了脚，楚鱼每天中午都要从这里打包一份鸡汤带给他。
不过楚鱼可不敢告诉他汤从哪儿来的，顾深对街头小吃苍蝇馆子一类的深恶痛绝，万没想到，还能有一天看到他坐在这样的餐馆里吃饭。
鸡汤是现成的，很快就端了上来，楚鱼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才咂了咂舌，问道：“感冒了能喝鸡汤吗？”
“中医里有顾忌，西医没有，”
顾深给楚鱼添了汤，又单独盛了些竹荪出来：“你不爱吃肉，就多吃菌类。”
楚鱼咕咚咕咚喝了两大碗鸡汤，热汤进肚，连感冒都减轻了不少，她抱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心满意足的嗝：“这家的鸡汤真是好喝，我妈妈就做不出这个味道来。”
顾深听了淡淡一笑：“至少你每天都能吃到父母亲手做的饭菜，很幸福了。”
这话说的，楚鱼不以为然地瘪瘪嘴：“你家大厨做的也很不错啊，同幸福。”
顾深不置可否地喝了口汤，盯着热气腾腾的汤碗忽地笑了：“其实我妈妈会做饭，小时候我就吃过她做的南瓜粥。”
说到这里，顾深顿了顿，转头看向楚鱼：“我说的是我亲生母亲，她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这是顾深第一次提到自己的母亲，上辈子顾深的家事是个讳莫如深的话题，他绝口不提，楚鱼也不敢发问，以至于连男朋友的娘不是亲娘都不知道。
她眨了眨眼，也笑了：“那你妈妈一定特别温柔。”
顾深出神地想了一会儿，遗憾地摇摇头：“记不清了，但听别人说过，她很好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我妈妈是七十年代的大学生，一直念到经济学博士，我爸从高中一直追她，追到博士毕业才娶回家。
“我爷爷也很喜欢我妈，说她旺财旺丁，她嫁过来那几年，是顾家发展得最快的几年。”
时间渐晚，餐馆里其余几桌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小小一间屋子里，只剩下顾深跟楚鱼两人，坐在靠墙的角落。
老板提着汤壶过来给他们添了两次汤，听见楚鱼咳嗽，还额外赠送了一小碟姜丝：“妹子感冒了吧，放点姜在汤里，喝了驱寒。”
送完姜丝，老板还拍拍顾深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好好照顾人啊小伙子，下次换件厚点的外套！”
楚鱼低头看看顾深给自己披上的棉外套，脸色微红，想要脱下来却被顾深出手制止了：“这才好了一点又想让感冒加重？期末可没两周了啊。”
楚鱼无奈，披着外套强行转移话题：“你跟你妈妈挺像的，凡事都要强，是不是长得也像她？”
“是，”
顾深极快地扬了扬唇角，眼底一片柔和：“我的眼睛跟她一模一样，所以……跟现在的顾太太也有几分相似。”
说到后半句，顾深的语气冷了下来，神情也褪去了温柔：“现在的顾太太，其实是我二姨，我妈的亲妹妹，据说当年长得比我妈还漂亮。从小暗恋我爸，到我妈去世后，各种机缘巧合下，成为了名正言顺的顾太太。”
原来是二姨。
楚鱼回想着赵琅的模样，很有些庆幸她不是顾深的生母。
“她除了长相，别的都赶不上我母亲，也因为长相，觉得我爸从一开始就该选她。嫁进顾家后，处处要跟我母亲比，却不知一个影子，如何能比得上……”
顾深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就此打住，转头看向楚鱼，认真道：“这位顾太太所说的话，决不能代表我，从前不能，以后也绝对不能，任何时候，都不能。”
见楚鱼一脸的迷惑，顾深又不放心地加重语气问：“听明白了吗？她不能代表我！”
“嗯。”
楚鱼小声地回了一句，心中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有什么在变软坍塌。
好吧，那我就当是你在道歉，不再计较她说的那些话了。
“没爹没娘的还想高攀我们顾家？”
“不明事理……欠收拾……贫困线上挣扎……”
那就都一键删除了吧，跟过去那些泡在眼泪的日子一起。
就当，从没发生过好了。
顾深你看，其实我真的很好哄的。
如果上一世，你能这么和和气气地跟我说这些，如果你在每次消失前，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真的不会怪你的。
可惜，没有如果。
32。第 32 章（）
当晚回家； 顾深碰到了许久没见赵琅。
不； 不算碰见，是赵琅拿着一叠纸守在顾深的房门前； 等他回家。
“什么意思？‘民众’小区消防设施老化是你去举报的？”
赵琅将资料狠狠惯到顾深面前； 表情狰狞：“你疯了？那小区十五年前是我的公司承建的； 你举报前没查一下？现在老爷子秋后算账，要我按照现在的标准改造消防设施； 你知道要多花多少钱？！”
顾深淡淡地扫了眼那些资料； 转身打开房门。
“消防设施关系人命； 花再多的钱也应该。何况，十五年前就该做好的事情； 你为什么没做？”
“你！”
赵琅面露凶光； 怔了好几秒才阴恻恻地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那小区里有你那同桌吧？”
顾深丝毫不为所动，把书包甩到书桌上； 慢条斯理地从里面掏着课本。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举报的又不止那一个小区； 后面还有很多罚单； 你慢慢等着吧。”
“顾深！”
赵琅猛地一拍门板； 从嗓子眼里憋出声音：“你到底想干嘛？我可是你妈妈！你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
“针对你？”
顾深略感惊讶地看向赵琅：“我是在检查顾氏旗下的房产安全； 你忘了； 上半年一场大火差点让‘恒丰’集团背上巨额官司，没人想看到顾氏有这样的隐患。”
“而且； 这也是爷爷的意思。”
顾深拉开座椅坐下； 微微带了些笑道：“若是整个‘泰然’就你手里那几个项目有隐患； 那你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跟爷爷交代了。”
赵琅的手指把红木门掐出了几个指甲印，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跟你亲妈一个德行，见不得我好半点，枉我把你当儿子养这么大！”
“儿子？”
顾深翻着手里的作业本，随意回道：“你儿子不是在澳洲吗？听说正跟江氏三小姐打得火热。”
“那又怎样？”
赵琅戒备地盯住顾深：“橙橙就是喜欢我们谭彬，你跟她本来八字就没一撇，只是老爷子乱点的鸳鸯谱而已。”
“不怎么样，就想对他说声感谢。”
顾深半真半假地冲赵琅一低头：“祝早日功德圆满。”
赵琅审核地看着顾深，对这个便宜儿子她花过心思，却始终无法掌控，前段时间见他态度变好了些，以为是长大懂事了，谁知很快就在背后捅刀！
还好亲生儿子争气，跟老爷子看重的江氏走到了一起，如果彬彬再听话一点，改姓顾也不是不可能，那将来……
赵琅在心里给自己跟前夫生的儿子铺了半天路，再抬头时语气已恢复了平日的冰冷：“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还剩半年，别在国内给我惹事。”
顾深充耳不闻，埋头奋笔疾书，等赵琅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远处，他才停下笔摸出手机，在楚鱼的微信界面上停留了良久，滑动屏幕点开了跟rain的对话框。
GS：寒假去南极？
rain：对啊，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怎么，想来？挤挤还能匀给你俩位置。
GS：算了，她不会答应的。
rain：还没搞定？GS同学，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哦。
顾深放下手机，有些烦躁地抠了抠脑袋，手臂擦过左耳戴着的耳钉，蓦地想起了小姨赵宓的话——
“……既然她也是重生，那这个能量场也会对她产生影响，简言之，你离她越近，越能影响她做出跟上一世相同的选择。”
顾深取下耳钉，放在手心把玩，台灯下钻石的切面耀出炫目的火彩，倒映在顾深阴云密布的眼中。
跟上一世相同的选择……
那些选择，会让她真正快乐吗？
重生一世，对她而言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有权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
即使那生活里，没有他的存在。
*
进入一月后，日子过得飞快，期末复习、期末考试眨眼就过，放寒假时已经到喝腊八粥的时候了。
楚鱼这一学期扛住了因顾深而起的各种诱惑，沉心静气地学习，期末名次稳步提升，回家受到了高规格的小姐待遇。
家事不用动手，每天水果零食管够，要是几天没出门，楚爸爸楚妈妈还会来嘘寒问暖，好言劝楚鱼出门走动走动。
不过楚鱼真不怎么想玩，她认真学了一学期，发现自己基础是真差，如果想在高考中有突破，还要花大力气才行。
毕竟在那个十几岁的身子里，装着二十几岁的沧桑灵魂，楚鱼早没了年轻人的疯玩劲儿，更愿意把时间花在有意义的地方。
林姝白跟左润真的去了南极，先飞去阿根廷，再乘船前往南极大陆。
每到一处，林姝白都拍下各种风景、小视频给楚鱼看，镜头一角有时会出现左润的身影，这两人相处很有意思，不腻歪，但和谐，比起恋人更像是对好友。
不过楚鱼知道林姝白对左润挺在意的，微信十句话里有一半都要提到他，平平常常的语气，读来却是甜蜜无比。
楚鱼打心眼里为他俩高兴。
春节临近，小区里腊肉飘香，全中国的老百姓都进入了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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