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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其实是希望我去的？”苏舟鼓鼓脸，下巴磕在椅背上，压着腮帮子，看着自家舅舅。
陈清凡笑而不语，心中却是在想——
……他当然是希望苏舟去英国那边避避的，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些让人觉得不可理喻的人，若说记者们还是为了养家恰饭，那些明明不流汗、不出力，却硬是高高在上的对真正流汗出力的人冷嘲热讽的……键盘侠？黑子？low货？失败者？——管他叫什么的，这种人总是少不了的。
舆论这种东西，只能试图操纵，却无法被完美地掌控，身为漩涡之中的当事人，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对那些冰冷恶毒的讥讽嘲笑视而不见………陈清凡明白这个道理，更是清楚之前的苏舟有多么的“高调”，众人对他或好或坏的期望有多高。
所以嘛，虽然吧，迟早是要回国的，但是吧，晚一周就晚一周吧，有他这个当教练的先回去吸一波火力，而苏舟又有着这么光明正大的晚归理由，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安排了吗？实际上，在乒协那边收到苏舟腰肌受损的消息之后，依旧是想继续拖拖拖，最终再委婉回绝的，但是陈清凡却在皱眉思索后，为苏舟争取到了这个机会，不是为了那什么见鬼的扩大影响力、挣一桶金……只是为了让自家外甥可以晚回国几天罢了。
而苏舟…苏舟……
苏舟其实并没想到那么深的层面，因为他压根就没在意过那些总是对他人口吐恶言的人，他只是认真的观察了一下他亲爱的舅舅，发现舅舅是真的想让他去，所以，嗯……
“OK。”苏舟推开椅子，拍拍屁股，站起身来，“舅舅，把联系人的电话……或者messenger、邮箱之类的联系方式给我吧，我去先跟对方商讨一下。”
——好了，这事儿成了。陈清凡在心中不动声色笑了。
陈清凡找出号码，用微信将联络人的手机号发给了苏舟，而他自己也必须要去打个电话，既然苏舟已经坐到了床边，那么他这个当舅舅的就走去阳台打好了。
刺啦——
陈清凡拉上了滑动门，隔绝了阳台外的世界与阳台内的房间。
苏舟坐在床头，打开微信，点击着那一串变为了蓝色的数字号码，在弹出来的窗口中选择了“拨通”………下一秒，错愕的情绪凝固在了苏舟的脸上，因为，手机屏幕中所显示的，并不是一连串的数字，而是一个极为熟悉的名字。
——Alger·Pendry。
——阿杰尔·彭德拉。
苏舟：“………”
惊了，这竟然是一个他早就存过的号码，这竟然还是一个老熟人。
在等待接通的“嘟嘟”声尚未响起之前，苏舟下意识的挂断了电话。
嘘——
房间中一片安静。
寂静之中，苏舟盯着手机，陷入沉思，他在脑中回忆着刚才陈清凡说过的话：英国那边主动，乒协这边本来不想让他去，想让他以身作则好好训练，但是因为突发腰伤，所以………嗯？慢着，“英国主动”这四个字本身就很值得考量了哦？还有舅舅说的那句“还没拖上一天，就传来了你腰肌受损的消息”，如果把时间线这样一捋——
苏舟：“………”
他好像破案了。
苏舟拇指一动，切换了手机页面，打开了messenger，他迟疑的看着那个排在最上方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字的首字母是A。
安德烈·彭德拉。
手指在屏幕键盘上停留良久，最终，苏舟还是直接发起了语音申请，他本来做好了可能会连续申请几次，最终则只能打字留言的准备，没想到——
响了大概十秒，对面就接通了，那边似乎在做着什么运动，从话筒中传过来的声音有些粗，还带着喘，并且，当事人似乎并没有看来电姓名，张口的第一句就是：“喂？谁啊？”粗声粗气的语气很不好，“有事吗？说话啊？”
苏舟：“………”
苏舟清了清嗓子：“嗯——安德烈，是我，苏舟。”
嘶——
对面忽然静了，没有喘气声，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苏舟顿了顿，等了等，过了十多秒，忍不住道：“安德烈？………Hi，安德烈？请问是安德烈·彭德拉吗？我是苏舟。”
轰——
对面传来一声巨响！
另一头，安德烈手忙脚乱的扶着墙壁站起来——哦，该死的，他刚才脚下打滑摔倒了，手机都飞出去了一米远——他手忙脚乱的捡起手机，瞪大眼睛，凶神恶煞的盯着那个名为Su…a的备注，他反复地张了几次嘴，却感觉舌头仿佛被拧成麻花打了结，结结巴巴了半响，才终于找回了语言。
“……啊，中、中国人啊，你怎么了，有事吗？！”
…该死，为什么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要找人吵架！！
“你这是要准备去找人干架吗……”苏舟有些无语，无奈的揉了揉耳根，他被对面的大嗓门吵的有些耳蜗发麻，“我是说，安德烈，”苏舟单刀直入，“我接到了一个来自英国的商业合约，得到的联系方式是阿杰尔·彭德拉——请问，是你帮我联系的吗？”
没有说是否是阿杰尔帮他联系的，苏舟的意思很明确，安德烈·彭德拉，是不是你帮我联系的。
安德烈宛如被人掐住了嗓子，他“呃呃啊啊”了好一会，才说：“…是、是啊！是我帮你联系的！作……作为之前的答谢！我是说，咳，我现在和阿杰尔的关系还不错，我们……我们进行了一场细致深入的长谈，很有成效，所以——彭德拉从不欠人人情，这是你应得的！”
苏舟：“………”
哦，那谢谢哦，看起来他的午睡时间没有被白费哦。
想了想，苏舟觉得还是应该对安德烈说声“谢谢”，他倒是不怀疑这个商业合同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或者是实则包藏祸心、居心不良，毕竟，这是已经得到了据说头脑很灵光的新任乒协主席、以及他家舅舅——据舅舅说，似乎他的堂哥苏秉也已经帮他把过关了——的层层审核了。
然而，苏舟还没开口，也不知道话筒对面在苏舟沉默期间脑补了什么，忽然就又炸了。
“这是一份很正式的合约！”安德烈语速极快的高声吼道，“对你非常优渥！绝对有利无害！可以帮你在打入英国市场的同时，更进一步的扩大你在整个欧洲的知名度！不只局限于乒乓球！里面没有暗算！……我没有在打什么坏主意！我……阿杰尔为了这个合同出了不少的功夫，为了我的兄弟！你必须签下！！”
耳根又发麻的那碗粥：“………”
嚯，安姑娘，害羞啦？
苏舟突然就想逗逗他：“可是……”苏舟迟疑道，“安德烈，我实在……”苏舟欲言又止。
“你并不是！！”安德烈吼叫着。
“我真的有点不放……”苏舟道。
“你并没有！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以……我以彭德拉的荣誉起誓！！”
……哇，这个就有点严重了，苏舟不开玩笑了，立马认真的道谢了。
万万没想到，他一道谢，那边的反应反而更激烈了。
“No！！！”安姑娘发出土拨喵尖叫，“Noooooo！！Why did you say this fug thanks to me？！There is no reason for you to say thanks………thanks to me！！Never！！Nooooooooooo！！！I reject that！！”
好吧……“那你希望我说什么？”苏舟好脾气的问。
话筒对面一静。
苏舟耐心的等着。
对面又传来宛如暴君狂怒的吼叫声：“不！你什么也不用说！结束了！这一通电话已经结束了！！你有阿杰尔的手机号码对吧？！他会与你联系的——或者你主动去联系他，听着，他勉强还算是一位尽职尽责的人，这是一桩……对，一桩‘礼尚往来’的‘答谢交易’！你不需要谢谢我！也不需要对阿杰尔客气！你…你……你……”
“我，我，我？”苏舟模仿着他的口吻。
“……Over！”安德烈挂了电话。
苏舟：“………”他注视着“嘟嘟”叫唤的手机，然后——
苏舟爬到床上，伸出手，摸来了放在床头柜上的轻薄笔电。
与此同时，同样刚刚结束了通话——对象是他的好友，雷蒙·博耶尔——的舅舅自阳台踏回屋内，便看到了对着笔电敲个不停的自家外甥。
“粥粥？”陈清凡的第一反应是，“你又在看那场与安吉洛·比安奇交手的四强赛？”
“并不是……”苏舟敲击着键盘，粗略的扫过诸多条目，慢吞吞的说，“我在查怎么才能与一个疑似狂躁症的患者相处的比较愉快……至少是不要太不愉快。”
陈清凡：“………”
慢着我家外甥又在干什么？？？
西班牙公开赛结束的次日，周一。
陈清凡等人买好了机票，于明天——周二的飞机返回中国。苏舟这边的机票则是由英国那边一手承包，购买的是商务舱，同样是于明天周二飞往伦敦。
也就是说，在两方人分别起飞之前，还有着周一一整天的空闲时间。
这一天的安排比较自由，想睡觉的睡觉，想出去逛逛的就随便逛逛，与朋友有约的就一起去吃顿饭约个会……自家舅舅毫无疑问的又跑去和古董先生吃饭了，苏舟对此有点酸，但是这毕竟是一段跨越了十多年后才终于得以破镜重圆、解开误会的珍贵友谊……苏舟善解人意的想，这一次就算了，把时间全部交给古董先生和舅舅吧，但是，下一次，凡是有古董先生出现的场合！巡回赛！必定有他苏舟的姓名！——比如一起吃顿饭。
而苏舟自己的安排就变得简单多啦XD
中午的时间给了小可爱！
晚餐的时间则给了他的soulmate罗德亲！
明白这两个人多少有点气场不和——尽管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两个人为什么就是有点相处不来——但是作为一碗翅膀开满天的风流花心粥（部分记者语），苏舟当然懂得如何去协调好各个朋友之间的关系。
所以，午餐时间，马德里中心酒店，一楼大厅。
看到了自缓缓打开的电梯中缓步走来的身影，苏舟兴奋的挥起了手臂，然而，等到小可爱走到身前的时候，苏舟发现——
……尤利安的面色略有凝重，凝重的苏舟也不禁收了笑容，跟着一起凝重。
凝重X2。
“……尤瑞，你怎么了。”想了想，苏舟委婉的问，并且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数个猜测，“是和你之前说的那个‘你还没想明白的困扰’有关的事情吗？还是和昨天的决赛有关的事情？或许你觉得安吉洛——”
尤利安打断他：“苏舟。”
“是…？”
“我们……”那双褐色极浅的漂亮瞳孔，用着一种仰视的视角看着他，“是朋友吧？”
“当然…”苏舟顺着尤利安的思路，即使内心惊慌成狗，面上依然从容依旧。
“朋友之间……”尤利安的声音轻了些，“是要彼此包容，相互原谅的是吧……”
苏舟精神一振，敏锐的捕捉到了重点关键词——原谅！虽然完全无法借由这两个字就联想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这难不倒这碗舌灿莲花粥，那条金舌头上下一翻，他立马开始义正言辞的侃侃胡扯：“当然！犯错是正常的！是人都会犯错！而‘朋友’的意义就在于，无关的人犯错，我们可以用着一种完全无关的路人视角去进行批评，乃至有些人会幸灾乐祸，但是如果‘朋友’犯了错，当然是要彼此坦白，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然后两人一起办法去解决问题了！……怎么了尤瑞，你不小心做了什么吗？”
尤利安深深的凝视着自己的中国友人，半响，终于动了动嘴唇，张口就是——
“苏舟，我对不起你。”
忽然就被对不起的那碗粥：“………”
这个糟糕的开场嗯嗯嗯？？？
“我……”小可爱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舟安慰他：“不不不，尤瑞，放心，你放心说。”
小可爱痛苦的闭上了眼：“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似乎，似乎是因为我自以为是的‘替你’对本道歉，他反而有些……总之，在今天早餐闲聊的时候，他说，他很期待能尽快的在正式的比赛中遇上你……”
苏舟：“………”
小可爱气虚内疚的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把手中剥开一半的鸡蛋捏烂了……”
苏舟：“………”
小可爱犹豫的说：“还有，昨天晚间，贝克尔教头专门和本进行了一场谈话，我觉得，这场谈话或许也……嗯……”
苏舟：“………”
这里没有酥粥了，只有一碗硬邦邦的冰冻粥，这碗冰冻粥精神恍惚的想，看来亡粥补翅有效，亡粥补本没有效……
他干巴巴的说：“我以为本……我是说，诺依曼先生，他是一个足够成熟稳重的成年大人了……”
尤利安用那双褐色极浅的眼睛望着苏舟，抿着嘴唇，不说话。
……与这双好看的愧疚褐眸对视半响，苏舟痛吟一声，满脸痛苦的闭上了眼。
小可爱更愧疚了：“……对不起，苏舟。”
苏舟捂住犯起幻肢痛的右臂。
小可爱：“真的对不起，苏舟，我真的不应该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就觉得我拥有可以替你对别人道歉的资格与立场。”
苏舟捂住猛然被打了一个直拳的小心脏。
小可爱：“对不起，苏舟，你会原谅我吗。”
苏舟的牙齿猛的一个哆嗦。
小可爱咬了咬下唇：“苏舟，我真的很抱歉……就算你不原谅我……”
苏舟：“………”
苏舟哭了，什么原谅不原谅啊！！一掷万软都不care了！区区原谅算什么啊！本·诺依曼算什么啊！不就是……不就是一个削球手！还恰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