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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痞妃传- 第1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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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莹本没有心情做这般打扮,然坐在妆奁前,只想今日极有可能是送他最后一程,便极有耐心的扑了一层又一层的脂粉,并让丫头把衣衫熏了上好的沉水香。

    来时路上,那奇香甚至还引来两只蝴蝶,绕着她飞了许久,她随手一摆,便做了两散,各自往一头飞去。

    彼时婉莹自嘲的想到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烟波致爽殿的西暖阁不算太大,皇上病中喜静,这会儿人并不多,除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大多的内监宫女垂手恭敬的等在殿外。

    “娘娘吉祥。”

    婉莹在接二连三的问安声中进殿,才看见床榻边站的笔挺、手中端着一盏茶杯的延琮,便听戴荣与皇上传道:“万岁爷,娘娘来了。”

    “儿臣给额娘请安。”延琮话虽少,如今却该有的规矩道也算规整,婉莹点点头,也来到塌边拂身给保酆帝请安,起身后,瞥了一眼倚靠在塌上的保酆帝,但见他一身明黄袍子,面色虽依旧发白,却是精气神回来了七分,那病中态势,道是卸去了保酆帝素日的几分凌厉,整个人显得和善许多。

    保酆帝笑着拉拉她的手:“想朕是病的眼花了,你这一打扮,竟瞧着还是那十来岁初见时的模样。”

    “皇上莫要取笑臣妾了,都言女为悦己者容,皇上喜欢就好,也不枉臣妾这般折腾了好半天。”婉莹脸上笑着,心里却是五味陈杂,一想着这便是此生最后一见,她便不由得心酸起来,声音都柔的水一般。

    “皇上的气色越发的好了,想来再调养些日子,便能痊愈了。”

    保酆帝才笑了一声便咳道:“朕自己的身子,朕清楚,想来怕是熬不过今年了。”

    “皇上恁地浑说!”婉莹边说,边给咳嗽不止的保酆帝顺着气儿,待罢了,又回身从始终不曾作声的延琮手里,拿过茶盏,准备给皇上喂上一口水,然,当指尖触及那滚烫的茶盏被针刺般烫痛时,婉莹却忽的扭头。

    尽管延琮已经极快的把手背在身后,可婉莹还是眼尖的瞧见了自己儿子那被烫的通红的两个掌心。

    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

    婉莹全然不做他想,一时间凉意自脚底漫起,她真的想问他一句,为何如今病笃都不愿放过老六?错是她犯下的,与老六何干?

    婉莹心有千千结,然转过来面对他时,却还是柔声道:“皇上,吃口茶吧。”

    保酆帝将那茶盏一饮而尽,待婉莹给她擦了嘴后,只定睛看他,笑笑道。

    “皇上,今儿大好的天,总闷在这屋子里也是要闷坏人的,才刚臣妾问过甄太医,他也说皇上应该适当走动走动,这会儿没有风,也过了日头最烈的时候,不如臣妾陪皇上出去转上一转,可好?”

    保酆帝顿了一顿,点点头:“也好。”

    说罢转头又与始终未发一言的延琮和颜道:“老六,你也累了一头午了,先回去休息吧。”

    “是,儿臣告退。”

    ……

    这宫中处处是戏子。

    皇上是、大皇子是、婉莹自己也是。

    把皇上带到月下江声,远比她想象中顺利,因为月下江声位于湖上的独岛,以至于阿灵敖带领的那几百侍卫,只能跟来三十余人。

    同过往的二十余年一样,不管皇帝在臣子前多么威严凌厉,只同她婉莹一起时,永远是那个霸道不失温和的保酆。

    他们泛舟而行,坊船上,婉莹搀着身子有些虚,却不肯坐着的保酆帝,他抓住她的手,十指紧扣,微风拂面,花香扑鼻,清灵的水声叮咚在耳畔,幻境一般,不由让人十分平和。

    自上船后,保酆帝便不再言语,只闭上眼睛,抓着她的手,任由清风拂面,他只淡淡笑着。

    许久之后,婉莹先开了口,问他:“皇上可有什么喜事儿,怎一直再笑?”

    保酆帝噙着笑,像是逗她:“未必高兴才会笑。”

    “那皇上是不高兴喽?”婉莹随口一问,保酆帝却倏的睁开眼,居高临下的斜睨着她,似笑非笑的道:“水天一色,佳人相伴,朕又有何是该不高兴呢?”

    多年相伴,婉莹怎不晓得保酆帝鲜少说废话,他的话里话外总要敲打些什么。

    婉莹其实是心虚的,可多年的深宫生活,让她愿不愿意都好,都练就了一张与心无关的悦色和颜。

    她索性试探道:“皇上可是不满臣妾私自放了大阿哥?”

    保酆帝笑不语,只看她。

    知道他这是想听她说,婉莹也娓娓道来:“臣妾当时没想过那么多,只是听了甄太医的话,思及皇上必想有儿孙相伴身边,再者说,臣妾了解皇上是最疼儿子的,恁是大阿哥千万般错,皇上也绝不会忍心罚他一辈子的……可不管怎么说,臣妾私下放人却是不对,臣妾甘愿受罚,愿凭皇上处置。”说话间,婉莹已屈膝拂身。

    保酆帝笑出了声儿,给她扶了起来,捏捏她的下巴只道:“罚是要罚的,不过要容朕想想,到底如何罚?”那尾音有些沉着,有些暗哑,带着靡靡之意,让婉莹满是赧色。

    “皇上惯爱闹臣妾。”婉莹微低下头,满是娇羞,随她一个扭头,头上插的一根珠翎步摇,叮当甩着,煞是好看。

    保酆帝颇有风雅的捋顺着那步摇,吟道:“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

    婉莹听罢,忙道:“皇上吟这不吉利的诗做甚?”

    保酆帝轻轻‘喔’了一声,笑道:“爱妃这话怎讲?”

    这诗分明是《长恨歌》中的一句,而下一句便是,**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婉莹柔声道:“都云只羡鸳鸯不羡仙,可这鸳鸯戏水若是在山间小溪,那是自在,若是在池塘水榭,那是痛快,然若是在九五之位上,那便是祸害,就像这《长恨歌》中的唐玄宗和杨玉环,缠绵几许,终至亡国,岂非不吉利?”

    保酆帝听罢朗声笑笑,那病中笑声却是难避虚弱,他攥紧婉莹的手道:“爱妃之性情才貌,二十年如初见,实在叫朕不舍。”

    不是婉莹没有去想那‘不舍’二字背后的深意,而是保酆这句话说的用情如斯,那想来冷静的眸子望向她时的深情,是真挚的。

    这一个眼神,让婉莹的心瞬间有如烈火烹油,思及这二十年来的点点滴滴,保酆帝其实当真待她极好,一时间,她竟有种冲动,想要脱口告诉她:皇上,岛上有埋伏,别去!

    然再她狠狠一番拉扯下,这话还是咽到了肚子里。

    而保酆帝的眸中热度,也随着船坊离岸越来越近,而变的冷如冰凌。

第五八回 宫变(二)() 
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支持她的女人,而每一个毒辣可怕的女人背后,都曾站几个背叛她的男人。

    后来的无数稗官野史,都把琮治帝的生母,孝懿显皇后这个实质把握朝政十五年的女人,绘声绘色的描述成一个擅政、弄权、心机、毒辣的妖后。

    而历史往往青睐阴谋,隐匿血肉,鲜少有人知道,历史的车轮转舵的时候,她究竟承受了什么。

    后来的婉莹也常常回想那一天,她想:曾经的她竟是那么的蠢。

    蠢到去相信昔日政敌的延玮对她全无芥蒂,蠢到去相信一个千古帝王对她毫无疑心,蠢到去相信一份自己做了二十余年的美梦,蠢到去误会这皇权倾轧之下还有真情。

    那一天,明明晴空万里,然在婉莹的记忆里,却是雷电交加。

    “儿臣恭请皇阿玛圣安。”

    月下江声的泊头上,延玮甩袍跪地问安,待保酆帝一行人下了船时,那被他始终握着的娇软的手,已经冰凉至指尖。

    皇上为何不问,老大为甚突然出现在此?

    婉莹瞥向那始终低头缄默的延玮,再看看他身后仅有的四个人,煞时如被铅浇灌了全身。

    “爱妃,怎么了?”保酆帝问她,声音依然如初见般温柔,乍一听,竟像是绵绵爱语,惹人心醉。

    而这一刻,婉莹却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可笑刚才她还在纠结是否生杀于他,原来权杖从未在她手中,原来今儿这局‘瓮中捉鳖’,捉的根本就是她。

    “臣妾只觉得,皇上之英明,必载入千秋,名垂万代。”婉莹字字肺腑,她仰头看他,用这一生都不曾用过的大胆眼神,许久之后,她吁了一口气,松懈了端了二十余年的肩膀,笑了。

    保酆帝低头看她,也笑了,他低声喃道:“若论心狠,朕不及你。”

    ……

    没有一兵一卒,未抽一刀一枪,在延玮一句:“儿臣告退”后,婉莹的存在注定是一个笑话。

    逼宫?

    当然没有,甚至婉莹现下都怀疑,保酆那场突如其来的病,是否都是为了引她入瓮而做做样子。

    大殿内侧的西暖阁中,保酆帝遣散了所有的随侍,并不算阔朗的屋子里,只有座上缓缓攒着碧玉珠的他,以及座下双膝跪地,俯首叩头的婉莹。

    到底是家丑,保酆帝并无心外扬,对他来说,船坊到岸那一刻,他心中仅有的那一点点‘可能’全部消失殆尽。

    那孽障,果然不是他的种。

    而为了那孽障,这个他宠了二十多年的女人,竟毫不犹豫的与他挥刀相向。

    可说到底还是他计高一筹,他该高兴么?

    不,他只觉深深的疲累,回想这一生,先皇在时,为争那皇位,他与手足算计,登临九五后,为稳固江山,他又与臣子算计,与天下算计,而如今到了这知天命的年纪,他又要与自己家人算计,他要防着自己一个个儿子,还要防着枕边温存二十多年的女人,前日是婉莹趁她病中私自放了老大,昨日是那老大前来密告婉莹有异,他愿亲自用计察探,那言语之中,处处是为他这皇阿玛忧心,可在这风波中,他究竟又扮演这什么样的角色呢?

    皇帝也是人,他也有血有肉,他也会心寒,也会害怕……

    保酆的拇指按在眉心轻揉不已,他闭眼喃喃道:“朕一直觉得,待你不薄。”

    婉莹轻轻抬手,平视他的目光隐隐泛泪:“皇上对臣妾的好,臣妾从不敢忘。”

    保酆帝轻笑,连咳了几声,不知是江风吹多了,还是别的什么,他的脸色苍白而难掩老态,都说人老多情,保酆帝自认不是一个情种,可便是一个杯子用上了二十多年,也总是有感情的。

    他微微睁开眼睛,淡淡的道:“你没什么要辩解的么?”

    “皇上想听什么?”婉莹的声音柔柔的,软软的,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风情,便是听了二十多年,保酆帝也不曾厌烦过。

    他问她:“究竟是谁?”

    婉莹压制住满心酸楚,只道:“前尘往事,臣妾早已不记得,也不想记得。”

    保酆帝不语,只直直看她,尽管婉莹已尽可能的掩去情绪,然他还是眼尖的抓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

    就是这担忧,让保酆帝心中积郁了数日的怒气,一发不可收拾!

    到了现在,她竟还在护他?!

    “贱人!”一声怒吼,保酆帝忽的将手中的碧玉珠狠狠砸在婉莹的脸上,但见一条血线自婉莹那光洁的额头流了下来,划过眉眼,猩红若艳。

    婉莹再抬头时,保酆帝已踱至她的面前,他眸底血红,目呲欲裂,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撕裂与愤怒,他伸手狠狠的圈住婉莹纤细的脖子,手指一紧,指节格格作响,片刻,婉莹的脸变成了绛红色。

    “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这样对朕!”

    呃……

    瘪胀让婉莹根本无暇去想任何事,此时的她只能猛摇着头,任由着本能去伸手拽他那扼着她喉咙的手,她拽着、抓着、挠着,越来越胀大的脑袋让她全然忘了身份,只拚了命的反抗,一个寸劲儿,如今身子正虚的保酆帝被她推的整个人踉跄的险些跌倒。

    此时保酆帝趔趄的看着那抓着脖子,拼命喘息的婉莹,忽的怒极反笑,“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彻底断了二人共枕二十余年的情份。

    “皇上、咳、咳、臣妾、臣妾无心的!”婉莹早已泪流满面,后知后觉的爬过来搀扶保酆,然才碰到衣阙,便被早已的站稳的保酆帝,一脚踹翻在地。

    那一脚极狠,婉莹肋下疼痛不已,喘息都不敢大气,然当她瞥见面色异常冰冷的保酆帝后,她心中猛的一颤,思及如今不知何处的儿子,赶紧跪蹭到保酆面前,连连磕头。

    “求皇上网开一面,错是臣妾犯下的,与老六无关,皇上要恨便恨臣妾,要杀要罚都冲着臣妾来,老六不过是个可怜的痴儿,他什么都不知啊!”

    “不知?哈!”保酆帝大喘而讥笑,目呲欲裂:“当年若不是朕怜那孽种,留他一命,任由他带走那石家丫头,又怎会由得她搅和的老七乱七八糟,把这大清朝的储君拐了个毫无踪迹!”

    “皇上!这如何怨得了老六!”婉莹悲恸不已,思及延琮自幼所忍所受,不觉怆然涕下,若不是怕火上浇油,她真想大声问问他:你何不问问自己!造成这一切的,何尝不是你的狠心!

    保酆帝冷笑,忽的怒目向她:“怨得也好,怨不得也罢,朕容他这孽障二十余年,也算是仁至义尽。”

    听见那话里,杀意尽显,婉莹泪崩的去抱住保酆帝的腿:“皇上开恩,皇上开恩呐!大不了!大不了!再把老六赶出宫!余生再、再不让他回来!”

    婉莹早已语无伦次,哭的是梨花带雨,然保酆帝却再无恻隐之心,他只抬腿甩开婉莹后,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如败絮般瘫软在地上的婉莹,沉道:“朕可以不杀他,但你要给朕一个不杀他的理由。”

    婉莹泪眼婆娑的看着保酆,她知道他再问她,适才她闭口不曾回答的问题:他是谁?

    他是谁?

    他是谁?

    她怎么可能去说?

    保酆帝的性子她岂能不知,想必这二十余年他不曾间断的怀疑了许多人,可无论如何,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老六会是她与亲堂兄阿灵敖的**产子!

    哪管他如今跟他许下各种承诺,可一旦知道那人正是他万分信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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