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无济于事。
上车她折腾累了,喘着气,这节包厢里有两间房,一间是单独给宁蝶准备,她在这里没有看见宁府其他人,回头问于长生,“宁老爷不在?”
她不喊宁沉一声爹,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宁府的人。
宁蝶性子柔软,可有硬气的部分。
于长生依旧是表面恭敬地笑:“老爷说先送小姐你回宁府。”
实际是怕夜长梦多,多拖延一分钟,带宁蝶回宁府的可能性越小。
“长途劳累,八小姐早些休息,长生就不打扰小姐了。”他说完把门拉上。
宁蝶听见门上锁的声音,哐当地响。
她环视屋子,窗户是于长生让她进来前封死了的,其他的家具摆设,好看舒服,但对她逃跑没有半分帮助。
她现在只有希望老吴能快点找人,争取在火车开动前救出她。
对于回宁府,她此刻更愿意被霍丞软禁。
那边老吴是先去的军事机构处,那里离剧组较近。
然而被告知霍先生有约,今日下午不在,问起去哪,说是人在凯乐大酒店。
老吴没有权利调兵,幸而他是霍公馆的人,军务处破例借一部电话机给他拨号,老吴赶紧打到酒店的服务前台,说明自己的身份后,酒店的大堂经理亲自接的电话,语气为难,“霍先生单独和凤彩儿在一起,不许任何人打扰,这”
老吴心情复杂,宁蝶小姐在二少爷心里极为重要,可二少爷的命令他们做下属的谁敢忤逆?
“劳您试着传一句话,只用说和宁蝶有关,这事十分重要,您可千万要传达。”
那边沉吟一会,察觉出事态或许严重,一口答应老吴的请求。
可是这一来一去,霍丞坐在酒店双人套的昂贵沙发椅上,摇曳红酒杯听大堂经理急忙赶来说有事相告时,去往西北火车的笛鸣声,悠扬地拉响。
火车一动,宁蝶的心提到嗓子眼。
老吴没有来,霍丞的人也没有出现。她顾不得失落,急着去拽门把,车门随着火车的行驶颠婆,不曾多挪出一点缝隙。
许是宁蝶闹的动静太久,适时敲门声敲响,门外的男子道:“八小姐早些休息吧,您别弄伤自个的手,夜里都有人轮流值班,就算门开了,您也跑不到哪去。”
宁蝶的斗志火焰啪叽地熄灭,她颓然地走回桌子边坐下,扶着额头一阵头疼。
就这样坐到半宿,耐不住睡意她草草洗漱上床。
一天一夜的火车,三餐有人进来送,始终是不得让宁蝶踏出房间半步。
隔天清晨,秋露正浓,鸣笛一路的火车声停止,伴随开锁的悉悉索索声,于长生进来开口道:“八小姐,西南到了。”
宁蝶躺在床上迷糊地睁开眼,清晨稀薄的阳光透进来,外面传来火车站里一贯的嘈杂,宁蝶复又将眼睛闭上。
“八小姐,西南火车站,到了。”于长生再次说道。
宁蝶翻个身,“知道,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她语气不善,于长生依言退出去把门合上。
由不得宁蝶选择,她换好衣服走下火车,外面早有汽车候着,她被逼着坐上去,车一发动,不管愿不愿意,西北那些再熟悉不过景致,一一在她眼前闪过。
她曾待过一辈子的地方,换个身份和处境来看,还是照旧透着寂寞。
大抵是西北不盛流行西南那些奢靡的风气,街景单一,行人稀少的原因。
车兜兜转转,到市中心最气派的一座古宅刹停,必是宁府无疑。
宁府的这座古宅,早说有百来年历史,听说以前是清朝某个高官的府邸。宁沉招兵买马致富,实在的大粗人一个,却喜好攀附文雅,为得到这清朝的府邸颇费了些手段和银两。
当然这些不是白做,至少外人看来,宁府当真文雅极致,假山流水,楼台水榭,无上美景。
而宁蝶迈开步子下车,猛然被宁府的大门前一排人吓了一跳。
前世对她使唤的各个姨太们,这世的今天不知是得了什么风声,清一色地站在台阶上,各个亲热地迎上来,要为她带路。
“好个标志的小姑娘,原以为四小姐的容貌极是了不起,没想到我们家的八小姐,也是个好模子。”五姨太戏子出身,说话爱咋乎,不等其他人笑着喜迎,她早拉过宁蝶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一副亲母女的作派。
这五姨太若论年纪,委实大不了宁蝶几岁。
宁蝶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常年抽大烟、瘦骨如柴的四姨太又搂住她胳膊,和蔼地笑道,“天气冷,站门外怕要冻坏,难得八小姐回府,受了风寒该如何是好,快些进屋。”
这下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跟着应和,拥簇着宁蝶进府。
前世宁沉一共娶了十房的姨太,今日站在这里迎接宁蝶的,不算苏梅,再除去大夫人和二姨太、三姨太,一共八位,这场面十足热闹。
一路走过长廊,宁府上下惊动,宁蝶被带到大厅时,外头的一些下人都往大厅方向张望,好奇这位从西南摩登之城过来的八小姐。
宁蝶穿的还是拍戏那天的衣服,毕竟于长生没有给她准备换洗的衣物,身上的金丝旗袍是在霍公馆衣柜里拿的,价值不菲,款式样子时潮,外面的白狐毛大衣更是色泽白洁无暇,爱打扮的五姨太注意到她的穿着后,一直盯着瞧,眼睛里止不住地羡慕。
别说她舍不得买这个衣服的钱,就算有,在西北也难找到这么新潮的打扮。
大夫人纳兰氏正坐上座,宁沉不在,宁府自然由她当家。
宁蝶进屋起,纳兰氏便一言不发地拨弄手中的茶盏,各个姨太太寻了位置坐,唤宁蝶也坐下,宁蝶却站着没有动。
她还记得纳兰氏的性子,虽然前世纳兰氏去世的时候,她不过十一二岁,可是仅有几次的接触对她还是记忆犹新。
“坐吧,”纳兰氏总算是开口了,面上浮现一丝倦态,“既然你回了宁府,以后就是宁府的八小姐。”
宁蝶挑了左边末尾的位置坐,丫鬟给她上茶,纳兰氏又接着道:“筝儿隔壁的厢房采光不错,你日后就住那里,其他的安排,等老爷回来再等通知。”
纳兰氏的声音温温和和,丝毫没有对宁蝶排斥。
宁蝶慢慢抬起头,纳兰氏说话的语调总是那般不慌不忙,宁蝶还记得前世她拉住自己手问自己名字的场景,她因为常年礼佛,身上萦绕着好闻的香火味。
听说纳兰氏的父亲是清朝的高官,家道中落,不得已嫁给宁沉,大家族的小姐和平民百姓出来的女子难免不同,气质和谈吐,格外地令人如沐春风。
这样温柔的人,却生出一个像宁筝这样很辣的女儿。
宁蝶收回目光,抿唇,道:“谢谢夫人,可我回宁府并非我本愿,实不相瞒,我心中没有要做宁家八小姐的打算。”
这言一出,满堂俱惊。认祖归宗是何等重要的事,宁蝶竟说出这种话。
“哼,我早说在外放养十九年的野丫头,能养得熟才见鬼,”右边下方首座三姨太扶着发髻冷笑,她生得貌美,狐媚眼,偏厚的娇唇,身上有那种男人看了都会喜欢的风流韵味,她年纪不轻了,但保养的好,瞧着不过三十冒头。
真正让她肆无忌惮的是宁府仅有的两位小少爷,就有一个出自她的肚子。
二姨太同样为宁府添了一丁,不过落下病根,虽然常年病秧地不出门,可这种时刻她还是在场,也不忘彰显自己的地位,气短地笑道:“你想不想做是一回事在宁府真正能说上话的又有几个,凡事没有你决定的主意。”
大厅里一片寂静,对比这两位姨太,其他的姨太们实在不够资格发表见地。
宁蝶脸色不变,她早猜到二姨太三姨太会说出什么话。
“好了,好了,”最终是纳兰氏给这世尴尬的初见画上句号,“宁蝶坐了一路的火车怕是累了,先让她下去休息,认祖归宗的事等老爷回来再议不迟,晚饭时候老爷估计就要回府,心里有话那时再说。”
屋里的人对纳兰氏至少面上都是尊敬的,除了二姨太三姨太没有什么表现,其他人彼此看了一眼,纷纷走到宁蝶面前笑着献殷勤:
“八小姐,宁府你不熟,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还是我来带吧,我住的地方和八小姐的住处隔得最近。”
“我这中午积食,正要走走,我带!我带!”
几个人抢来抢去,宁蝶被吵得揉太阳穴,纳兰氏看见皱起眉头,她素爱穿浅色旗袍,严肃起来浑身有几分寒意,“一个一个成什么体统,给小姐带路有丫鬟去做,你们身为姨太,自降身份成什么样。”
几位姨太尴尬地回到原位,之前为宁蝶倒茶水的小丫鬟乖巧地笑道:“八小姐,请跟我来吧。”
宁蝶颔首致谢,“有劳了。”
她站起身,正要随这小丫鬟出去,这时一声不大不小、不轻不重的冷嘲传来,“一个西南还没进过人家家门的情妇,瞧你们赶上去巴结的丑态。”
59 宁府(下)()
声音耳熟的很,宁蝶即便不回头,也听出这话是出自三姨太的口。
带路的丫鬟为难地站在门槛前,宁蝶提醒地道:“劳烦你带路了。”
丫鬟慌忙地回过神,急匆匆往前面走。
三姨太把身上酱紫色的旗袍理了理,宁蝶没有理会的态度令她吃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府里六小姐宁晗香是她女儿,下个月出嫁,本可以风光无限,大肆操办,这些年一直被四小姐宁筝压了一头,现在半路多出一个抢风头的宁蝶,如何不气。
宁蝶从没有回过霍宅的消息,宁府里极少有人知道,都以为八小姐在外,是西南大户霍家的准儿媳。
还是某天宁沉喝醉酒,心里担忧,不小心吐露给三姨太,眼下三姨太这么囔囔,刚刚急着巴结讨好的姨太们各个脸色不好看。
这边宁蝶回到安排给她的房间,大夫人纳兰氏为她准备的是间上好的厢房,采光极佳,许是不清楚她的喜好,家具布置挑的颜色都是中规中矩的,床单被套茶具和香炉,选的是年轻人喜欢的新鲜样式。
“八小姐一路劳累,是先泡澡还是吃些点心?”丫鬟替宁蝶点燃香,得体地笑问。
宁蝶选了前者,丫鬟便忙着去张罗洗澡水。
宁蝶环视一圈,这间屋子在前世一直是空着,她那偏心的父亲觉得自己家里庶出的女儿没有一个能上台面,唯恐影响在隔壁住的宁筝,宁可将房间空出来。
这里和她曾经住过的萧瑟院子,简直不似同在宁府。
她想得有点出神,门边出现一个人都未察觉,直到那人等的不耐烦,嗤笑地开口:“你就是我新多出来的一个妹妹?”
宁蝶回转身,一袭西式紫色洋裙的宁筝,穿着一双尖头绿色鳄鱼皮高跟皮鞋,仰着头,双手互搭在胳膊上,视线来来回回将她巡视一遍,“我还以为霍丞眼光能有多好,除去你还能看的一张脸,全身上下,和那些旧时代女人有什么两样!”
宁蝶面色如常,对宁筝从西洋留学回来后眼高于顶的毛病,她曾经最是了解。
“啧啧,”宁筝围着她走了一圈,目光始终锁在她身上,“我听说你在西南做戏子,你妈哦,不对,是该说声十姨太,姨太一个人养你生活很辛苦吧,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就要出去抛头露面”
前世嫁给霍丞不久,宁筝总会特意寻到自己面前冷言嘲讽,那时她尚不懂得其中缘由,只知圣贤书上告诫过,兄弟姐妹要亲近,要友爱,她一次一次地有耐心地听着,羡慕宁筝是见过识面的人,自己丢了宁府的颜面,被长姐训斥,罪有应该。
可原来这种嘲讽里夹杂是何等肮脏龌龊的心思。
“四姐,”宁蝶冷脸地打断宁筝,“我原本以为你留学英国,至少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为什么思想还和西北某些老顽固一样迂腐,拍电影在西方被称作艺术,不知道‘戏子’一词从何而来。”
宁筝一愣,她和宁蝶在霍公馆有过一次照面,只是那时她匆忙地要找霍丞,没有来得及关注这个女人,没想到看着柔弱,倒是牙尖嘴利。
宁筝面上的戾气一闪即逝,转而一笑,大方地道,“对,是四姐说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十姨太回来,这些年作为后辈,一直没”
“不用了,”宁蝶不想再听这些绵里藏针的客套,她只要面对着宁筝,胸腔里立即是挥之不去的恶心,“我说了,我不想做宁府的八小姐,自然我妈不是宁府的十姨太。”
“还有,”宁蝶看去准备热水的丫鬟走到了门外对面的长廊上,她尽快地结束对话,“诸如此类的话我不想解释第二遍,我和我妈都不稀罕这个宁府,你犯不着在我这里称一声四姐,如果没有其他事,还请宁小姐让我先行休息。”
她语气说得决绝,没有半分客气。
宁筝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忍了忍,依她目中无人的傲慢脾气,对此时高冷的宁蝶竟付之微笑,“ok,你先休息,我不打扰了。”
来通知热水烧好的丫鬟正好和转身的宁筝碰头,看四小姐走得脚步匆忙,丫鬟又见宁蝶站在房间中央不说话,但人看着和气,对宁蝶心有好感,忍不住地劝解道:“八小姐刚来估计有所不知,四小姐在府里,夫人老爷对她极其看重,刚才我看四小姐脸色不太好,额头上都暴了青筋,下次八小姐若是再碰到她,千万要客气。”
宁蝶对丫鬟牵动嘴角,“谢谢。”
看样子八小姐对四小姐印象不太好,在客厅面对三姨太的奚落都能处之淡然的人,在四小姐这却是眉头紧皱的模样,丫鬟摇摇头,接着道,“水烧好了,八小姐随我来澡堂吧。”
宁蝶嘴上又道了一声谢。
而宁筝从宁蝶那里受了气,直接去找纳兰氏。
纳兰氏的偏房供有一尊一米多高的玉佛,常年香火不断。
宁筝走近偏房时,纳兰氏正在佛像面前闭着眼诵经,一手轻敲木鱼。
满室的祥和气氛,无法熏陶宁筝,她来回踱步,心焦难安。
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