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慎一怔,随即恢复过神情来,转头朝后面已经渐渐淹没在竹林里的小院落瞧了一眼。枉然生得富贵命繁华,却不如这乡野间有人情味道。这里的淳朴,柳慎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能拥有。她叹了一口气,“常言穷生恶心,富生善心,可为何我看到的正恰好相反呢?”
“呵,你这小丫头,想这些作甚?人间自有百般人,你今日不过见着其中一善,就如此感慨万千,我可不愿意以后娶个多愁善感的娘子回家。”公孙钺看着她那凝重的神情,竟是忍不住笑起来。
柳慎闻言,怒目圆睁,不过想到这人对自己向来如此,也懒得与他在争辩,较快步伐节奏,朝他前面走去。
可是与公孙钺檫肩而过之际,身子忽然被他一拉,整个人顿时跌进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中。
柳慎还不曾被人如此调戏过,当下又羞又恼,抬起手正欲掌他一个嘴巴,白皙的手腕却反而被他牢牢锁住。
相比之下,相遇温软在怀的公孙钺心情就极好了,他握着那纤细的手腕,兴致盎然的打量着怀中柳慎的神情。从第一次见面,她給他留下的印象便是小心翼翼,公孙钺不知道她在隐忍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竟然会心疼,所以公孙钺不愿意在看到她总是一副沉稳的神情。他觉得,柳慎这个年纪正是青春活泼的时候,为何不像别的姑娘家一样没心没肺的乐着呢。
所以不觉间,他就喜欢逗一逗她。剑眉一挑,目光朝柳慎身后的路瞟了一眼,“那么个大坑你瞧不见么?”
柳慎闻言,回头一看,自己方才下脚的地方确实有个很大的坑,只怕自己掉下去,就路出半个脑袋吧。顿时有些埋怨起自己愚钝,只顾着生气,路都不曾看好,倒叫公孙钺笑话了。可是柳慎也不甘心就被他占了便宜,冷哼一声别过头:“就算掉下去也与你无关?”
“话是这么说,可最后还是得让我救你上来,与其如此,倒不如我先拉你一把,本世子可不愿意一会儿带个灰头土脸的娘子上集市去給人笑话。”公孙钺说的及其认真,一面将柳慎带着跨过那大坑,这才将她放开。
柳慎只觉得,自己果然是糟了报应,才会遇到这样的人,还欠了他的情。一面再次郑重道:“公孙钺,你也是王公贵胄,莫要忘记礼仪二字,我柳慎与旁人婚约在身,你何苦为难与我?”
公孙钺极是认真的看着她说完话,这才展眉笑道:“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在说你会嫁给云不凡那样的人?”
“自是不会。”柳慎回道,自然不忘加一句:“那也不会是你这样的人!”说罢,提起粗布裙摆,往前面的集市赶去。
“我这样的人怎么了?”公孙钺追上她的步伐,有些玩世不恭道:“你也说了,我是王公贵胄,难不成还配不上你?再者,我母妃是个及其好的人,而且时常说夫妻就该一夫一妻制,所以只要你嫁给本世子,这辈子本世子就是你的人了。”
柳慎忽然有些忍不住掩唇笑起来,“我说世子爷,你这样真的好么?我们也不算相熟,你把自家后院里的事情都搬出来,不怕以后传出去,人家笑你父王是个妻管严?”
公孙钺被她这笑容一晃,心中那些噪杂之事顿时散去,一脸无所谓道:“怕什么,以后别人说我是妻管严,我也不怕,我这是爱自家娘子。”
如是这般说笑间,二人很久到了集市。
这种小镇上的集市,都是四周乡间的村民拿着土产或是野味来摆地摊,长长的一串,各式各样的野味,还有小姑娘们卖的不知名野花花环,柳慎觉得好看,无奈自己身无分文,所以看了一眼,便收回眼神朝前面的公孙钺追去。
公孙钺很快通过镇子上的杀猪匠,联系到了一辆牛车,价钱很是合理,所以等他们买好几样干粮小吃,主家就赶着牛车过来了。
既是租车,那这车自然是由着主家自身来赶,因此柳慎和公孙钺理所当然的就坐在了后面的车板上。幸亏是露天的板车,若是如同马车那样有车壁,柳慎只怕会觉得不自在,可是这有也有个不足之地,这样的天儿,只怕经不起烈日烘烤。
正当她将手抬起挡在额前之时,也不知道公孙钺什么时候买的油纸伞,一撑开便挡在她的头上,顿时一片阴凉之意。
柳慎有些惊讶,他还有如此细心的一面,却见公孙钺却如同变花样一般,又拿一出一物,“喜欢么?”
这正是方才柳慎在集市上多看了一眼的花环,一时间竟然有些莫名的感动,低语道:“谢谢。”
“夫妻间,何必如此客气。”公孙钺笑得那叫一个烂漫如花,撑着伞又靠近了柳慎几分。
柳慎忍不住眼皮一番,下意识的踢了他一下,果然不能把这公孙钺当个正经人来瞧。
那公孙钺却又趁机凑过来:“你踢到我的膝盖了,脚疼么?”
“??”柳慎觉得,自己沉默着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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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假的()
老牛的步伐看着似沉重,不过速度却不慢,到了下午傍晚的时候,他们就到了南山下面。
这山算不得高,不过是后山尾连着几座高低不平的丘陵,所以占地稍广。尼姑庵就在前面的半山腰里,柳慎她母亲的灵柩就停放在这里。
油纸伞已经收起来,公孙钺拿走手中,与他高大俊逸的形象凑在一起,給人一种浓浓的暖意。
他信步走到柳慎身后,随着她的目光朝半山腰的尼姑庵望去:“我陪你上去吧。”
虽然让一个陌生男子陪自己去庵里很不恰当,不过柳慎知道公孙钺还是靠谱的,他是个聪明人,而且也救过几次,所以柳慎毫不担心这名声问题,这些公孙钺应该会处理的很好。所以柳慎没有拒绝。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跪在母亲的灵前,想想她从前,是如何对待母亲的。
公孙钺不紧不慢的跟着她身后,似瞧出她沉重的心情,竟安慰起来:“生死轮回,凡人皆逃不过躲不起,你也看开些,而且我想伯母在天之灵,也不愿意你这幅摸样吧。”
话虽如此,可是公孙钺却不知道柳慎从前是如何看待她母亲的,这种罪状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了,所以只能狠狠的压在柳慎的心底。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多谢。”可是话说完,眼泪就忍不住的往下掉,她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蹲下身抱着膝盖嘤嘤的哭起来。
公孙钺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蹲下身坐在石阶上,伸手轻轻的抚着她的头,像是哄孩子一般,一手将她挽进自己的怀里,却沉默着不说话。这才是真正的柳慎吧,那些在他面前强硬无比的面容,只怕都是她辛苦伪装出来的,所以就让她哭过够吧。
柳慎这一次并没有躲,她靠在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肩膀上肆意的痛哭着。本来以为,自己是死过的人,没有什么能在让自己害怕或是不敢面对的。可是此刻到了南山,柳慎眼前却浮出了母亲过世时候绝望的眼神。
这样的错,她就算死一百次一万次都不能弥补的。耳畔响起公孙钺的声音:“你母亲的事情,我听说过很多,那时候你也还小,很多事情不明白,所以并不能怪你。”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又感慨道:“这世间虽大,却无任何情意可以与母亲对儿女的情意相比,我出生之时,听说是难产,太医都说如果我母妃生下我,必死无疑的,可我母妃还是选择生下我。她的性命虽然是面前保住了,可这一生却都在这病痛之中折磨着。”
他的声音问温和,一点也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情,像是风一般温柔的拂过柳慎的全身。柳慎有些吃惊的抬起头来望着他,有些诧异,自己上次见着战南王妃,看着容光焕发的,竟不知道她身体竟然这般。
忽然,公孙钺开怀笑起来:“假的了,我母妃生龙活虎的,现在估计追着十里路揍我都不是问题。”
柳慎一怔,破涕为笑,推开他站起身来,一面抹着眼泪,“走吧。”
又说柳国公府这边,一切安排妥当的周苑早上起来特意叫厨房的人炖了燕窝粥,还专门叫人給柳慎送去一碗,就准备着听柳慎失踪的消息。
可是她这话才开口,就被一脸萎靡不振进来的柳国公打断道:“不必送去了,她昨晚去了南山。”既是去了南山,那目的自然是十分明确,自不必多说。
周苑惊讶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膛目结舌的看着柳国公,“这??这是怎么回事?”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有些抱怨的问道:“老爷您不是不准她去的么?”
柳国公是不许,可是他更怕那战南王小世子的剑。昨晚,只要他说一个不字,只怕此刻自己就不能站在这里了。目光落到一脸抱怨的周苑身上,顿时有些气急败坏起来,昨晚那明晃晃的长剑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这女人却睡得跟死猪一样,半点没有察觉。心下不禁升起扑腾腾的怒火,瞪过去骂道:“什么叫我不许,还不是你在这里所三到四,这样不行,那样不行,你在外倒是博了个好名声,我却成了人人口里的无情汉!”
周苑还没想通,柳慎昨晚怎么就无缘无故的去了南山,而且良珠都没带,最重要的是自己竟然不知道,而国公爷却晓得。忽听柳国公骂起自己来,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即朝下人们甩了脸色,瞧见她们急急忙忙的退下去了,这才一脸委屈的哭诉起来:“行行行,都是我的错,错在当初我不该到府里来伺候姐姐,更不该把慎儿带在身边,更不该去給慎儿求这么一桩好姻缘,还让自己的女儿埋怨。”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模糊,最后哭了起来,那叫一个伤心欲绝,身子都软在椅子上。柳国公依旧愤意浓浓,也不去安慰她,气得鼻孔朝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在外面被人推开,但见豪哥儿蹒跚的迈着步子走进来,瞧见周苑在哭,他也一下哇的哭了起来。
周苑抬头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儿子,扑过去一把将儿子抱在怀里大哭,一面喊道:“我的儿啊,可是苦了你,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生你下来受罪,若不然等你姐姐们有了婆家,娘的心落了,也不活了,到地下继续去伺候你姨母。”
柳国公到底心疼儿子,听到她的这些话,不禁训斥道:“你胡说些什么,我不过是随便说一两句,你就如此要死要活的,还当着孩子闹。”
这话是有几分软意了,可周苑还不放过,抬起头委屈的看着柳国公:“我哪里胡说,当年我为了你和姐姐,吃尽了苦头,如今还有人在背后戳着我脊梁骨骂,可是我为了这个家,我都忍了。”说罢,嘤嘤的抽啼起来。
柳国公心思在儿子身上,见儿子哭得厉害极是心疼,一面又想起自己和周苑的种种过往,最后也只好作罢,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也别哭了,快些叫奶娘进来哄哄孩子,慎儿去南山那边,也不知道要待几日,你一会儿有空了,叫她的丫头給她带些用品过去。”他可不想那世子爷在来第二次,想想昨晚就背脊骨寒凉。
也不晓得慎儿何时与这战南王世子爷认识,竟然让小世子拿剑逼自己答应她去南山。
周苑见柳国公叹着气出去了,这才擦了眼泪,一把将儿子抱起来,一面不往朝外面柳国公远去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低声骂道:“没出息的男人!”却还不怎解气,只要想起柳慎的事情,她心里就堵得慌,也没心思哄儿子,只得叫奶娘进来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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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不放心()
公孙钺一直送柳慎到庵门口,让她安心在这里住几日,这让柳慎有些意外,不禁有些好奇起来,国公府那边,公孙钺是以什么方法说服周苑和柳国公的。
只是公孙钺笑而不语,与她交代几句,便匆匆下山去了。道谢的话柳慎没有多说,毕竟公孙钺对自己的帮助,并非是一句话就能轻言谢过的。
这庵虽说算是柳家的家庙吧,可是好像自从母亲病了之后,周苑就很少叫人打理这里,上次听良珠说,好几个厢房都该修葺了,不然下雨天总是漏雨。柳慎后来在大伯家之时,托了大伯娘使人送了银子来,也不晓得如今可是都处理好了。
脱了漆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只见一个老尼姑提着扫帚出来,她看到站在门口的柳慎,便作礼道:“女施主,这小庙里是不能上香的。”
柳慎不曾来过,所以这尼姑不认识她也是理所当然的,回了一礼,“师父有礼,我来此是寻人的。”
闻言,那尼姑不禁打量起她来,只见眼前这小姑娘一身粗布衣裳,却盖不住优雅气质,举手投足间都是贵人之姿,想来想都不像是庵里几个老嬷嬷家的闺女。
柳慎晓得她的疑虑,便道出良珠她娘的名字来,那尼姑迟疑了一下,这才进去唤良珠母亲出来。
良珠母亲听到老尼姑的话,与她说笑着出来,全然没有想到来庵里的人竟是大姑娘。所以当她看见门口婷婷而立的柳慎,顿时泪眼模糊起来,几乎是小跑过来的,也顾不得许多,拉起柳慎的手,又是欢喜又是忍不住流泪的,可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直颤着唇喊:“大姑娘”
那老尼姑随即明白过柳慎的身份,仔细的打量起她来,竟有些激动的说不上话来。
起先柳慎是有些担忧的,毕竟人心可畏,可是此刻眼见着庵里的尼姑们都大如此淳朴亲和,戒心也就放了下来,安心的在她们安排的厢房住下来。
按良珠母亲所言,这尼姑庵虽然从柳家几代前就有的,不过却空置了很多年,直至柳慎母亲当了家,才收留了她们这些无庙堂的苦行尼姑。方才在门口瞧见的那位拿扫帚的老尼姑,年轻时候听说是江湖中人,杀人无数,后来成亲死了丈夫,这才剃度出家行善。
不过她们的这些过往,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柳慎有些意外,这庵中竟有如此能人异士,但过多的是感叹母亲的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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