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还卿也黯然沉默。
一阵夜风吹来,送来袭人欲醉的花香,顾还卿扔下断草,紧了紧衣衫,仰望着天上一望无垠的夜空,目露哀伤——宇宙浩瀚,星汉灿烂,与自然万物相比,人是如此渺小,宛若沧海一粟。
她到这里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爸爸妈妈和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爸爸妈妈的身体还好吗?是否还在为她的逝去而悲恸欲绝,伤心痛哭?
弟弟还是那么调皮吗?姐姐不见了,他肯定伤心死了,一定又死死咬着嘴唇,捂在被子里失声痛哭吧!……
顾还卿不想说自己很倒霉,在现代,她17岁时被查出患上淋巴癌晚期,病情极其严重,她的爸妈都是工人,还有一个刚入初中的弟弟,家里的经济情况并不宽裕,在经过几期的化疗却不见效果后,她放弃了治疗,回家静待死亡。
因为化疗,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脱光了,整个人憔悴的不像样子。爸爸妈妈和弟弟既心疼她,又自责,陪着她受尽了各种痛苦的煎熬!
为了挽回她的生命,他们想尽了各种各样的办法。
却,抵不过命运的无情!
想到爸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想到弟弟红红的眼圈,便是为了他们,她都想要活下去!
无论身体怎么痛苦,她总想活着——即便多活一天,也是好的!她还未孝敬过父母一天呢,也还未看到弟弟长大成人呢……
但是,在一次昏过去后,她醒过来就是倒在血泊之中的慕还卿了!
经历了最初的难以置信、震惊、彷惶与迷惘,以及愁肠百结等等纷乱不堪的情绪,慢慢的,她已经能平静的接受这一切了!
她穿来的地方叫大越王朝,一个在中国历史洪流中被遗忘的朝代,同样有四书五经,楚辞汉赋,讲究孔孟之道。
女子不兴大脚,有一双三寸金莲当然大受欢迎了,却没有变态虐人的缠足之风。
这里的文字是繁体字,但这不是问题,因为慕尚书曾经为慕还卿重金延请了西席,授她诗书礼仪,所以慕还卿虽不是出口成章、挥笔立就的才女,但却可以如行云流水般挥毫行书。
后来慕还卿突然吵着要学骑马射箭,慕听涛又请教师来教她骑射,习学武艺,间或串讲歧黄之术。
比起自己那个破歪歪,随时欲断气的身体,慕还卿这具身体强多了,而且,最主要的是能够活着!——没病没痛,健健康康的活着,那曾经是顾还卿毕生最大的愿望!
因此,顾还卿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满,最不济,老天没有让她穿到青楼……
就是常常想念爸妈和弟弟,一想,眼泪便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顾还卿伸手按住眼角,遮住泪光闪烁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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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别跟我动手动脚!()
翌日清早,顾还卿在欢快的鸟鸣声中醒来,发现自己的头抵着墙,就这么靠在墙边睡了一夜。
昨夜她想起亲人,不禁黯然神伤,什么时候睡着的,她竟然不知道。
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洌,微微的晨风带着青草的气息,顾还卿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正想起身,却发现身上披着一件天青色的外袍。
她神色微怔,心底却涌起了一股暖意,这件衣服有些脏乱,上面还有杂草和尘土的痕迹。
应该是聂浅歌的吧。
看样子,他出来了。
还知道给自己盖件衣服,这傻小子心肠倒不坏!顾浅歌的唇边漾起一抹笑意,伸手抚了抚衣衫。
再抬头,却发现前方的大树下有一个人影。
她揉了揉眼睛,眯起眸子瞧了瞧——
“看什么看?只一夜不见,你连自己的相公都不认得了吗?”
原来是聂灏。
顾还卿唇边的笑意消失,一大清早就看见不想看的人,任谁的心情也好不起来。而且也不知这厮来了多久,在这里看了多久。
聂灏其实来了有一会儿了,他早上听到侍卫的禀报,得知顾还卿就在西院的墙下过了一夜,略有些惊讶,便过来看看。
当看到身姿纤细单薄的少女坐在墙边睡着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像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他心中一窒,莫名的竟觉得不好受!
说到底,他终究非心肠歹毒的恶人,只是不忿慕府的行为,迁怒于顾还卿,所以才对顾还卿恶语相向,并做了一些过份的事情。
然而欺负一个女子,委实有违他的初衷,并未给他带来任何的快意,且与他聂大公子做人的准则不符。他甚至琢磨,是不是将她还给慕听涛?
只是这样一来,未免让人觉得他聂灏是好欺负的,被人打了左脸,还把右脸也伸过去让人打。况且他自己不好过,凭什么让慕听涛好过?
正沉思间,顾还卿却醒了,他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便没有出声。
而顾还卿听了聂灏的话,淡然自若的起身,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也不怕自打嘴巴,是谁说不承认这桩婚事的?”
“是我。”聂灏倚着树干,双臂环胸,神情悠闲无比,语气却是一成不变的刻薄:“但此一时彼一时,我若不承认,慕听涛肯定会心花怒放的把你接走,我不想让他如意,所以不得不委屈我自己。”
这聂灏就是典型的“不作死不会死”,为了给慕听涛添堵,他也是蛮拼的,居然打算收回他所说过的话。
可惜,他愿意委屈他自己,她还不愿意委屈自己呢!
顾还卿不屑冷哼:“那还真是谢谢你啊!但你大可不必如此,你只要放我离开,我们之间便什么瓜葛也没有了,你仍可以娶配得上你的高门贵女做你的妻子。”
以前与聂灏有婚约的是慕还卿,后来与聂灏有婚约的是慕明月,即便代嫁,只要聂家不承认,这婚事便做不得数。
顾还卿要离开,聂灏休书都不必写。
顾还卿深知这一点,所以昨夜才打算偷偷离开,遗憾的是没走成。
“谁说我承认婚事便不能娶高门贵女做妻子了?我又没说让你做我的正妻,你急什么?”
聂灏施施然的踱到她面前,微一勾唇:“顾还卿,容我提醒你一声,你是不是把我昨天说的话当耳旁风了?”
“聂灏,你还可以再无耻一点。”顾还卿一把扯下身上的外袍攥在手里。
但许是她动作幅度太大,挽发的白玉簪松脱,瞬间,一头如瀑般的柔顺青丝滑落下来,蜿蜒垂至她的腰际。
闪着光泽的美丽黑发,嫩白如玉的面颊,娇艳欲滴的红唇,盈盈如春水的眸子,再配上她刚睡醒的那丝慵懒与惺松,在晨曦中构成一幅无比魅惑的妖媚画面。
极是摄人心魄!
这女子的风姿清冷而惑人,不施粉黛,却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动人,有一种干净纯粹的自然之美,不掺杂半点虚伪与娇揉造作。
聂灏不是那种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却亦非在室男,美女见过不少,也睡过几个。此刻看着眼前虽不倾国倾城,却美的浑然天成的少女,他眸光一暗,心神微微悸动,顿时就有点不能自已了。
顾还卿哪了解男人的心思,只觉得聂灏不可理喻,不想跟他废话,弯腰拾起地上没有摔碎的白玉簪,顺手拢了拢风情万种的长发,举步就走。
“你去哪?”聂灏想也不想的伸手去拉她。
顾还卿毫不犹豫的用簪子去扎他的手:“少跟我动手动脚。”
“咝——”聂灏不过缩慢了一点,便被她扎了一下,还怪疼的!他昨天被顾还卿用手指戳疼了手臂,今天又被她扎了一下,他不想对个女人出手,忍不住就出言调戏她:“你这女人真狠毒,竟然想谋杀亲夫?”
“亲夫?我看是轻浮吧?”顾还卿不怒反笑:“聂大少,不得不说你真有自知之明,你干脆改名叫聂轻浮吧。”
说完就走。
她笑起来挺好看的,仿若春花般烂漫,聂灏愣了愣,然后几大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你想走也可以,等我把话说完。”
“说什么?让我做你的妾,或者通房?”顾还卿举起白玉簪,对着簪尖轻飘飘的吹了一口气,挑眉斜睨着他:“少做梦了!没睡醒就回去睡一睡。”
聂灏在女人堆里素来吃香,几时受过这种气,恼得不行,正欲发怒,顾还卿却继续道:“走开,我跟你说不上话,我找你爹去,你不讲理,聂大将军却是明理之人。”
※※※※※※
富丽堂皇的东宫,慕听涛对太子道:“殿下,北苍强敌进犯,我大越边境战事吃紧,殿下可对皇上进言,让云麾将军带领大军二十万,连日赶赴边境驱敌。”
太子不慌不忙的品着茶,透过氤氲的茶香,他觑着慕听涛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慢悠悠地开口:“润之,你能告诉本宫,你为何这么看不惯聂灏?他如今正是新婚燕尔,你却要他去沙场征战,他不是你的妹夫吗,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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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大少,早跟你说过不要得罪慕听涛,有你好果子吃……
抱抱大家,谢谢syl521 送了10朵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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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李代桃僵,暗度陈仓()
润之是慕听涛的字,太子殿经常这么唤他。
太子殿下年约十**,已立了太子妃,生的一表人材,气宇轩昂,一袭明黄色的锦袍上绣着张牙舞爪的四爪金龙,尽数彰显了皇家的贵气与霸气。
慕听涛还未娶妻,一般来说,本是他成亲之后,底下的弟妹才可以谈婚论嫁。但此次聂府因为聂大将军的病情,情况比较特殊,需提前完婚,所以妹妹的亲事才办到他前头。
不过,这不妨碍他与太子之间的感情。
听太子问及他跟聂灏的恩怨,慕听涛稍作沉吟:“殿下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废话。”太子殿下不禁笑骂。
慕听涛便道:“那臣也不和殿下拐弯抹角,臣之所以一直看不惯聂灏,以前是因为臣不想还卿嫁给他,如今则是因为他明明不喜欢还卿,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臣接还卿回来,从而惹恼了臣!倘若他去了边境,分身乏术,也就无人阻止臣将还卿带走。”
太子:“……”这家伙未免也太直接了吧!
托真假大小姐之福,慕府现在已是名扬大越王朝,也因此之故,慕家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格外的引人注目。昨日聂慕两府所发生的事,早已闹的沸沸扬扬,太子殿下想不知道都难。
外界盛传,是顾还卿为了飞上枝头做凤凰,狠心地打伤了慕明月,然后冒充慕明月嫁到聂府。
所有的舆论都偏向慕明月,觉得这姑娘真是太可怜了,被仇人接二连三的陷害,最后连命定的夫君都被抢了。
太子也不懂个中的弯弯绕绕,只是觉得慕听涛对聂灏的敌意来的莫明其妙,不禁感慨道:“为了你那假妹妹,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他颇有些受不了的抚了抚额:“让本宫说,就算你当她是妹妹,也要适可而止,她毕竟不是你的亲妹妹啊。”
慕听涛苦笑了一下:“殿下,这便是臣要说的实话——臣其实喜欢还卿很久了。”
咣当!
太子殿下手中的茶盖脱落,掉到铺着锦布的桌上滚了几滚。
“你……”他一脸错愕地瞪着慕听涛:“……你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她是你的妹妹,你这样岂不是有违……”
慕听涛深吸了一口气:“殿下也说过,她是假的,跟臣不存在血缘亲情,怎会乱了人伦纲常?”
太子无语良久,这事说意外,似乎又挺意外的,说不意外,似乎也不意外——他跟慕听涛认识不是一年两年,慕听涛对他那假妹妹,还真是没话说!以前他就常笑话他太宠自己的妹妹了,当心妹妹嫁人的时候要伤心。
谁知一语成谶。
“你真是胡闹,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太子殿下毕竟是一国之储君,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可还是要念叨两句:“居然对自己的妹子……”起了这种心思。
慕听涛咳了咳,垂下眸子,白皙的俊面染上一层薄红,乌黑浓密的睫毛不停的轻颤,似有些难以启齿:“我也不想的……”
他这副俨然小媳妇的模样,又是这种弱弱的语气,平常是绝计看不到的,太子又觉得好笑:“难怪你要支走聂灏,敢情是怕他动了你的……你的心上人?”
他的语气夹着明显的戏谑与调侃,慕听涛脸上的红晕加深。
于是,太子殿下笑得更欢了……
不得不说,慕听涛深谙上位者的心事——凡身居高位者,大抵都会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心理,控制欲特别强!总希望一切俱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他把自己的心事剖给太子听,太子虽然会笑话他,但无疑会更亲近他。因为他把太子当成了最好的朋友,不仅将自己的心事与秘密跟他分享了,还向他救助。
这表示他极信任太子。
更何况他还向太子传达了一个信息——他慕听涛也是有弱点的,只要掌握了他的弱点,清高如他,也是个可以任人拿捏的人。
果然,太子满脸促狭与挪谕笑话了他一阵,一口应下此事。
其实慕听涛也知道,太子早有动聂灏的心思了,因为聂灏一直与三皇子走的较近,惹太子心烦。他这样做,只是推波助澜。
※※※※※※
从皇宫中出来,慕听涛命车夫回府,然后直奔父亲大人的书房。
此时已是未时,慕尚书正在书房午睡,听得儿子来找,眉头不由一皱,却还是立即起身。
昨晚父子二人闹到不欢而散,今天再见面,慕尚书倒还好,慕听涛那脸上却冷的快结冰了。
慕尚书毕竟心虚,外加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所以先开口:“涛儿,听说你昨夜连夜进宫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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