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也莫怪你姐姐,她也是被皇后逼急了,一连两胎都未保住,这母凭子贵母凭子贵,在宫中,若没个皇子公主傍身,到时陛下的宠爱不再,你爹也不在了,她何以为生?”
樊贤妃无非是想让黛宫主和姬十二站在自己这一边,跟她一起对付气焰熏天的庞皇后和庞家,一是为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报仇;二是为自己以后铺路。
樊夫人当然明白大女儿的苦衷,也有心帮大女儿一把,不然,她也不会拉下老脸,陪着小女儿死皮赖脸的往轩辕王府跑,并帮女儿出谋划策。
这么拼尽全力,什么脸面和体面都不要了,无非是尽一个做母亲的心,不想让大女儿默默无闻的老死在宫中,末了,连个送终的儿女都没有。
可怜天下父母心!实际上,樊夫人也后悔。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初我们就该学学庞家,沉住气,一声不吭,或许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进退两难了。”樊夫人抚着小女儿的肩:“你看,就我们往轩辕王府跑,庞家和庞飞燕稳如泰山。”
“别提庞飞燕那个拿腔拿调、装腔作势的死妖精了!”樊仪琳此刻哪有心思管庞飞燕,只要一想到嫁不成姬十二,她都有些失去理智了,在绣床上又踢又蹬。
“她有庞皇后和太子殿下撑腰,不像我,爹靠不着;姐指望不上;兄长们都不管事;嫂嫂们只会看我笑话!我都不知道我还能活着干嘛?与其随便找个俗不可耐的男人嫁,苟且偷生的,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这孩子,说什么傻话?”樊夫人被她吓了一跳,正担心她寻死觅活,她偏偏把死啊活的挂在嘴边:“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动不动的死啊活的,对得起爹娘吗?你可不能再做傻事,娘再找你姐姐想想办法,总会有法子的……”
樊夫人也说的极不确定,但求这样说,能暂时稳住小女儿。
“对了!”提到姐姐,樊仪琳忽然想起了慕明月,于绝望中顿时生出一股希望,翻过身便拉着樊夫人的手:“娘,你快派人去宁王世子府,帮我把宁王世子妃找来。”
樊夫人一愣,屋里掌着银灯,再一看窗外,都乌漆麻黑的,便迟疑道:“太晚了,宁王世子妃怕是歇下了。”
“那我立刻修书一封,娘快派人帮我送去。”樊仪琳简直把慕明月当观世音菩萨了,一刻都不想耽误。
“她会有办法吗?”樊夫人将信将疑。
樊仪琳瘪了瘪嘴,红着眼睛,又换上楚楚可怜的神色:“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她非常聪明,又肯帮我,不定她有办法呢。”
横竖她是有一点希望都不会放弃的。
※※※※※※
樊仪琳这边又哭又闹,要死要活的,顾还卿并不知晓,她只知道,次日起床时,只觉浑身不得劲,手脚也无力。
不过她气色却格外的好,脸颊似芙蓉,秀靨比花娇,犹如被雨水滋润后的鲜花,整个人看起来水灵灵的,俏生生如二八少女。
看她那“侍儿服起娇无力”的样,姬十二怜惜的不行,想让她再睡一会儿,可外面朱阳高照,顾还卿哪里还睡得下?少不得要挣扎的爬起来。
姬十二今日无事,打算在家里陪着她,索性把软软的她抱在怀里,取了丫鬟已准备好的衣裙给她一件件的穿上,连绣着鸳鸯戏水的兜儿都是他系的,顾还卿一个手指未动,尽当“老佛爷”了。
一身淡紫色的锦绣镂金撒花长裙,外罩一件华贵而素雅的敞口烟罗软纱衣,裙边和纱衣的底边滚绣缀珠,细软裾裾逶迤,长裙摇曳生姿,穿在顾还卿身上,颇有点弱风拂柳的味道,极是美丽照人。
姬十二不由微勾起薄唇,垂下眸,沉沉的笑。
“你笑什么?”顾还卿侧眸看他,把一头风情万种的长发撩在一边的颈侧。
那人笑而不语。
“莫明其妙。”顾还卿一边啐他,一边抬手触了触他的额心:“这要咋办?都过了一晚上,这小疙瘩咋还没消,还有点红,你不会被列御他们笑话吧?早知道就让裘浚风给你瞧瞧。”
她不说,姬十二不觉得,一说,他觉得找到理由了,立刻抱住她,唇贴在她脸颊上娇怜地摩挲:“亲亲,我们今天不出去了好不好?就在床上……”话未说完,他又轻笑出声——也知道不可能。
“想得美咧你!”顾还卿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为了避开他的纠缠,她人直往后仰,想躲开他的亲吻:“得陇望蜀,下回不陪你胡闹了。”
那怎么行!姬十二马上拉顾还卿往床榻方向走:“那我现在就不出去了,走,咱们回去睡觉。”
这人真是胡闹,顾还卿都要咬唇了,又好笑又好气的去拧他:“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姬十二秉持着“打不还手骂不反口”的原则,随顾还卿怎么收拾他,只坚持一条:“要出去可以,今晚我还要像昨晚那样。”
他真做的出来,顾还卿不应,他就抱着她不知几爱怜的厮磨,眼看刚穿好的衣裙都被他弄绉了,顾还卿只好说:“那你放开我,晚上的事晚上再说。”
“那你再亲我一下。”姬十二跟她讲条件。
顾还卿只好敷衍的把唇在他唇上印了印,这才得以脱身。
起来晚了,早点和中饭一起吃,顾还卿反正也不期待——说起来都是泪,无非是稀饭配咸菜,能饱肚就行……
但今日却很稀奇,中间有一道山药炖排骨,她闻着没想呕,反觉奇香,姬十二注意到她迟疑的神情,马上给她挟了一块山药,鼓励她试试。
拼着一场吐!为了能吃顿饱饭,顾还卿也是拼了……一连吃了三四块炖的软糯的山药,仍意犹未尽的不住拿眼睛瞄那个白玉汤碗。
姬十二怕她过后吐,没敢给她多吃,转手给她舀了一小碗撇去浮油的鸡汤,却糟到她的嫌弃,无奈,姬十二只好让丫鬟再添山药……
正吃着,门外,仆妇报,黛宫主来了。
黛宫主每日东奔西走,并不跑他们一块用膳,此刻进来之后,也是跟姬十二一样,先用手摸了摸顾还卿的肚子,左右慈爱地端详一会儿,才步入正题:“有人用血在偷偷浇灌龙之灵。”
顾还卿微微一怔,施即低眉一笑。
龙之灵,是不能用血浇灌的,要用,也只能用龙家人的血,或者龙家人的泪。
这也是龙御天和龙家人自诩牛逼的地方,除了是御龙氏的传人,他们的血和泪都跟别人有区别。
顾还卿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只知道,甲甲尤为迷恋她的血,她想,龙家人大约是某种特殊而稀少血型的家族,血型十分的少见或罕见。
而龙之灵这种草也怪,夸张的说法,此草乃神龙的灵气及灵魂,经过血与火的淬炼,最后浓缩的一点精华,寻常人的血是沾不得的,更别提浇灌了——不出十天,此草必萎。
当然,这些都是来自龙女的记忆,她还未亲自证实。
眼见为实,她对黛宫主道:“我们十天之后再看看,若此草枯萎,那必是有心人破坏,反之,则可能是龙氏父子或者另外的龙家人所为。”
来喂养龙之灵的八位小姑娘,事先就得过嘱咐,不能把血和眼泪滴到龙之灵上,且有专人看着,断没有明知故犯的道理。
黛宫主也是这个意思,随后又道:“我已派人去洛湖谢家,想请谢家人出山,有些事,恐怕还只有谢家人能解开谜团。再者,事关谢轻衣与云绯城,想来谢家人不会冷眼旁观,毕竟,谢轻衣的娘当年在谢家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的死,谢家人想必异常心疼。”
顾还卿一边温顺地点头,一边看着黛宫主的眼睛,慢慢地说:“娘,如果有一天,你的亲人骗了你,你会怎么样?是不是会很难过,很伤心?”
“譬如?”黛宫主波澜不惊。
顾还卿一指姬十二:“譬如……他!”
姬十二不动如风的给她挟了一块山药。
“他?”黛宫主这才正眼看儿子,却发现儿子额上有个小红疙瘩,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这是怎么了?让大白挠的?”
姬十二的玉面顿时泛起一层薄晕,也不解释,只招呼他娘再用点膳,并顾左右而言其他。
黛宫主便教训他:“男不养猫,女不养狗,你偏爱养这些,还卿有身子了,别让大白在你屋子里撒野,你看你这额头,赶紧让裘浚风给你治治,可别留下什么毛病。”
男不养猫,女不养狗,顾还卿常听人说,却并不怎么懂,且人家看她一个姑娘家,也都吱吱唔唔的不给她解释。
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她也不问,只闷头吃山药。
偏什么姬十二却蓦地搁下玉箸,若有所思地道:“男不养猫,女不养狗?这倒提醒了我……娘,谢谢你!”
他忽然低低一笑,倒把黛宫主和顾还卿笑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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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变性()
由姬十二额头上被枣核打了的一个小疙瘩,黛宫主说了一句“男不养猫,女不养狗”,姬十二却好似从中受到了启迪,不仅谢过黛宫主的提醒,还低头一个劲儿的笑。
但是,未及黛宫主和顾还卿追问,熊大便火烧火燎的来,说是东篱山有了花非花的消息。
姬十二来不及多说什么,只不舍地垂眸凝睇着顾还卿,轻声道:“对不起。”本打算今日在家陪她的。
顾还卿忙说不要紧,表示自己有婆婆陪,黛宫主也让他放心去忙,姬十二这才依依难舍的走了。
姬十二走后,黛宫主正要带顾还卿到花园里消食,王府总管却差人来报,护国大将军府的浣花公主和林夫人来访。
顾还卿不由一怔。
黛宫主别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挑眉打趣她:“你‘前夫’的两位夫人来看你了。”
“……”顾还卿顿时囧里个囧,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聂灏有两位妻子,若黛宫主不提,她都忘了——林薰羽也嫁给了聂灏为妻。
当年,她想和聂灏撇清关系,顺代把自己从聂家摘出来,便把聂老将军给她的滴翠玉镯连着聂灏一块儿拍卖了。
滴翠玉镯乃聂家的传家宝,只传长媳,非常珍贵,被广武将军林将军之女林薰羽所得。
林薰羽打小喜欢聂灏,明知聂灏会以平妻之礼迎娶浣花公主,仍旧愿意嫁给聂灏,顾还卿和她是旧识,被她那种为爱勇往直的孤勇所感动,便把滴翠玉镯送给她了——一个铜板都没要。
那时,聂灏明着说要为父守孝,但在浣花公主等人孜孜不倦的“不懈努力”下,终被陛下被“夺情”,不久便与林薰羽缔结姻缘,同时迎了浣花公主进门。
自此之后,聂灏便深深地陷入了水深火热当中——新婚之夜,他便因究竟跟谁先洞房这一问题,陷入两难境地。
一边是又哭又闹,大肆娇嗔与雌威的申徒晚蝉,一边是手持滴翠玉镯,有着正宗聂家长媳身份的林薰羽……
就像《红楼梦》中林黛玉对袭人说的:但凡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最后,浣花公主以她的刁蛮与骄横,首战告捷,先跟聂灏洞了房。
于是,后面一发不可收拾,浣花公主处处以聂灏的大老婆自居,视林薰羽为聂灏的小妾,处处打压林薰羽,但凡聂灏护着林薰羽,必把聂府闹的鸡犬不宁,人仰马翻。
林薰羽是真心喜欢聂灏,处处为他着想,不忍见他为难,对申徒晚蝉颇多忍让,再加上她生养在申徒晚蝉之后,这就造成了一个局面——人知聂灏之妻,只闻浣花公主,而不知有林薰羽。
各府夫人们举办的茶会和花会,也只有申徒晚蝉来参加,林薰羽不见人影,久而久之,大有家索性不邀请林薰羽了。
不知不觉,林薰羽就这样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差点被人遗忘——至少,顾还卿回来后便一次也没见着她。
此时听到她与申徒晚蝉联袂来访,讶然是肯定的。
申徒晚蝉是受聂灏的威胁,来向顾还卿道歉的,而林薰羽,只不过是被申徒晚蝉连拉硬扯来的替罪羊——她想让林薰羽代她向顾还卿赔罪,自个儿只走个过场。
申徒晚蝉那不服气的嘴脸,不光顾还卿看的冷下脸来,连黛宫主都微蹙起眉头,这哪是来道歉的?来寻衅滋事的还差不多。
申徒晚蝉腿伤未愈,人坐在木制的轮椅上,身上的伤大概是好的差不多了,头上和额上的伤倒看不出来——因为她按西域女子的装扮,在头上披着光鲜亮丽的桃色长丝巾,额上还压着珠光明艳的长串玉石,脸上涂脂抹粉,乍一样,异域风情浓厚,也看不出头上的伤。
她坐在轮椅上,微抬娇俏的下巴,斜翻着白眼儿,仍是一脸倨傲,也不看着顾还卿,冷若冰霜地说:“那天错怪了你,是我的不是,但我也受了伤,咱们扯平了,往后别说我没给你道歉,也莫在我相公面前说三道四,挑拨我们的关系。”
她一指一旁的林薰羽,气焰高涨地冷哼:“我身上还有伤,给你斟茶赔礼的事就让她做好了,你还有什么条件,也一并让她去做,别指着我这个受害者,我可没给人赔罪的嗜好。”
顾还卿都要气笑了,哟嗬!这哪来的一颗葱啊?装的还挺像的。
她也不客气:“申徒晚蝉,你到底是来道谦还是来寻仇的?你自己做下的事,你拉扯薰羽做什么?”
“怎么?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满意?!”
她的话就像个导火索,申徒晚蝉反而冲着她叫嚣起来,带着哭音嚷嚷:“我这样,还不是你害的,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你是不是要看着我死了你才满意啊?我被聂灏休了你就那么高兴吗?离间我们夫妻的感情,你觉得很有成就感吗?”
“浣花公主,注意你的措辞。”黛宫主异常优雅地把茶碗搁到几上,纤指懒懒地轻扶侧额,神色淡淡地望着申徒晚蝉,语带警告:“这不是你的北苍,你要撒野,也要看下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