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瞧瞧有没有那等子没眼力劲儿的人,跑去吓唬老太太了。可千万别宝玉没出啥事儿,倒是将老太太急坏了。”言下之意,贾琏是跑去拦人了,而非通风报讯。
“嗯,言之有理。那你们也往荣庆堂去罢,我直接去书房寻我那好二弟。”贾赦抚着他那山羊胡子,也没唤车架,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往府里去了。
书房里,哭喊声尖叫声劝阻声痛骂声,尽数交织在了一起,听在贾赦耳里只觉得是一首别致动听的小曲儿。待进了书房,贾赦先是拿眼四下扫着,见两个小厮按着宝玉,贾政则夺了另一个小厮手里的藤杖,亲自上阵,一下接着一下狠狠的往宝玉身上打去,顿觉得浑身舒畅不已,连因宿醉一直浑浑噩噩的脑子,也一下子清明了。
“二弟这是怎的了?宝玉不上进,你这个当爹的就不能好生教导?就算真学不好,也不必一定走科举。想想当年你自己,逢人就吹嘘自己有旷世之才,将来定能金榜题名结果呢?折腾到最后还不是父亲往圣人面前递了一道折子,许了你如今这官职?自己都没这个能耐,何苦如今还来折腾宝玉?”
贾政懵了。
却说贾赦贾政兄弟俩,虽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却一直不睦。相对于打小就才名远播的贾政,只知道溜猫逗狗的贾赦显然并不讨父母的欢喜。单看如今,贾政能得贾母允许住在荣国府正堂,而贾赦只能偏居一隅,就已说明了很多问题。
简单地说,这俩兄弟互相都看不上。贾政觉得兄长一无是处,贾赦觉得弟弟沽名钓誉。只是平日里,皆是贾政占了上风,贾赦好不容易得了一次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轻易放过了。
“不打了?不打就对喽!”贾赦一脸心满意足的抚着已半花白的山羊胡子,摇头晃脑的道,“二弟你就算不想着自己当年的苦楚,也想想那可怜的珠哥儿。想当初,你说珠哥儿满腹经纶,**着我让出了大房唯一一个国子监的名额。当然,我也知晓琏儿没那个本事,让也就让了呗,左右都是咱们贾家的子嗣。可珠哥儿明明就不是读书的料,你偏生强**着,竟是活生生的**死了他唉,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说什么也不让了。其实,也不能说想不到罢,你这个当爹的都那么没用,生下来的儿子能堪大用?”
贾赦从来没说的那么痛快过,尤其在见到贾政气得满脸通红,几欲吐血的神情后,更是觉得通体舒**。只是到底担心真的将贾政气出个好歹来,略顿了顿,贾赦又道:“话是这般说的,可若是二弟你真的想要教训孩子,也不是不可以欸!别打了,快停手!”
方才贾赦那一通话下来,贾政何止羞恼。
事实上,他一点儿也不想打宝玉,他想直接干掉贾赦!!
可惜,相对于老子打儿子的理所当然,弟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对长兄无礼的。莫说动手,便是动口也使不得。
“住手!你给我住手!”冷不丁,贾赦突然窜到了贾政跟前,以身护住宝玉,义正言辞的怒吼道,“我绝不会让你打死宝玉的,有本事冲着我来!”
贾政被镇住了,手上的藤杖高高的举起,在距离贾赦的头顶仅有二指之遥的地方顿住了。
“孽障!你怎么敢?!”
门外,贾母?*腾腾?b》
不等贾政回过神来,就听贾赦带着决然赴死般的口吻喝道:“你想打宝玉,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同一时间,王夫人的哭喊声也到了:“老爷!老爷您就可怜可怜我这年过半百的老妇人罢,我就这么一个独苗儿了。珠哥儿已经去了,元姐儿去宫里多年,连个音讯都没有,要是宝玉再有个什么闪失我就跟着去了!”
“孽障9不快放下藤杖!”贾母心中又痛又气,痛得是宝玉竟挨打了,气得却是贾政竟敢对贾赦动手。甭管她这个当母亲的心有多偏,可今个儿这事儿,她却是万万不能苛责贾赦的。也许贾赦有再多的不是,可至少他从不曾责打孩子,对自己的儿女和侄子侄女皆是一视同仁的好孩子啊!
一屋子的人,哭的哭喊的喊,还有那紧随其后的王熙凤朗声唤着叫太医,又让人去拿藤屉子春凳来抬人,一时间谁也没顾得上细看贾政的面色。
贾政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额上的青筋是一抽一抽的疼。待气得狠了,索性将跟前的贾赦狠狠一推搡,竟是不顾贾母在跟前,举着藤杖死命的往宝玉身上打。
“宝玉!宝玉!痛煞我也!”贾母没曾想贾政会这般,痛喊一声后,仰面晕厥。
第031章()
入夜,贾琏独坐在内室的小窗前,望着那一轮明月,又时不时的低头喝两口小酒,间或尝几口佳肴,怎一个惬意了得。。。
“琏二爷好兴致。”
王熙凤安顿好众人,亲眼看着贾母沉沉的睡去,这才往自个儿院子里赶。略洗漱了一番,进了内室才看到如此惬意自在的贾琏,虽不至于恼怒,却也忍不住调侃了两句。
贾琏放下手中的酒盅,向着王熙凤勾了勾手:“来,今个儿月色不错,琏**奶陪我一道儿赏月吃酒,岂不美哉?”又高声唤小丫鬟进来摆筷添酒水,“你也忙了半天了,赶紧来吃一口,没的二房瞎折腾,你这个大房奶奶却跟着吃亏受罪的。”
“哟,快听听琏二爷这话,知道的人说你是疼惜媳妇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呢!”王熙凤笑瞪了贾琏一眼,却仍是从了他的意,坐在下首处,“吃酒便罢了,这会儿才开春呢,你倒是开了窗户赏月,也不怕冻着。”遂命人关了小窗,又取了些暖胃的粥品来,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怎样?都安生了?”贾琏劝了一回酒,见王熙凤只径自喝着粥,还道是她真的饿狠了,当下便不再劝,只管给自己又添了一回,美滋滋的品了起来。
王熙凤一碗粥下去,胃里总算是舒坦了很多。其实,她打小身子骨就康健得很,只前世那一回小产,却是彻底伤到了根本。偏后来又忙着揽权争利,压根就没工夫好生调养,以至于到了后来身子骨越来越差,纵是没有后头的牢狱之灾,恐怕也是个短寿的相。重生一遭,王熙凤自是更爱惜自己了,也不再贪杯吃酒,只想着养好身子开枝散叶。
听着贾琏这话,王熙凤手中的动作略顿了顿,旋即轻叹了一口气,道:“别提了,能安生到哪儿去?对了,说起这事儿,今个儿到底怎的了?我却是不知,咱们那位政二老爷何时脾气竟坏到了如此地步?纵是二太太苛待林妹妹,也不至于如此罢?竟是当着老太太的面,闹了起来也难怪老太太气成那个样子。”
这话已经算是很克制了,事实上,贾母在清醒之后,痛骂了足足半个时辰,直骂得贾政涕泪横流长跪不起。
“苛待林妹妹”贾琏眨了眨眼间,下意识的重复了王熙凤的话,见她狐疑的望了过来,才颇有些心虚的道,“我把这事儿给忘了。”生怕王熙凤恼怒,贾琏忙为自己辩解,“这真不怪我,原不是你说的,先好生夸赞宝玉一番,再顺道提一句林妹妹的事儿。结果,我才刚夸完呢,贾雨村就接了上来,连问了宝玉三个问题,宝玉一个也答不上来,二老爷就”
王熙凤横了贾琏,啐道:“忘了就忘了,还寻这般借口。”想了想,又提及旁人,“大老爷如何了?可有被二老爷给气到?甭管先前咱们是不是有心思,单二老爷当着晚辈和丫鬟婆子的面,就对大老爷这般不客气,却已是落了下乘了。哼,亏得他还自诩读书人,连最起码的孝悌都不知道!”
“咳咳,咳咳咳”贾琏先头还好,及至听了王熙凤后头那番话,却是一时没忍住,直接笑岔了气。
贾政今个儿的举止很是出人意料,旁人只道是宝玉将他气狠了,却不知道里头还别有内情。
自然,贾琏却是知晓得一清二楚。
“二老爷也是蛮可怜的,莫说他原就酷爱颜面,便是搁旁人身上,也没一个能受得了这般言语的。偏当时贾雨村也在场,还有好几个随侍的小厮门客,虽说后来听着大老爷言语愈发过分了,皆都让开了,可最初却是都听在耳里的。”将事情大致的讲述了一遍,贾琏真的是打心底里同情他那位好二叔,至于他那老子,“大老爷才不会被气到,这会儿,怕是早就酒足饭饱搂着姬妾玩闹了。”
王熙凤听得瞠目结舌,好半响才幽幽的回过神来,问道:“虽说今个儿也无甚大事,可到底老太太晕了一回。琏二爷怎也不劝着大老爷,不顾及宝玉无妨,老太太却是顶顶重要的。”
“怕啥?原就是听说老太太无恙了,我才同大老爷一道儿离开荣庆堂的。”贾琏很是不以为意,连着往嘴里送了好几筷子下酒菜,似是想起了什么,才又问道,“宝玉如何?其他人呢?”
“太医先给老太太诊治了一番,开好方子留了医嘱才去看宝玉。宝玉伤得不轻,据说被打了个皮开肉绽,所幸不曾伤筋动骨,他年岁也小,好生将养着,不会有事儿。其他的人我让大太太带着迎春回去了,二太太去照顾宝玉了,大嫂子早先就带着探春、惜春休息去了,独我一个留着伺候老太太,待老太太睡着了,才得以家去。对了,还有二老爷。”王熙凤忽的一手掩口,偷笑不已,“我出来时,老太太歇下了,二老爷却仍跪在荣庆堂的穿堂之中。倒是风吹不着雨打不到,膝下也有厚褥子垫着,只这一回,二老爷的面子却要跌得很了。”
“哈哈哈,明个儿我往东院去,把这消息同大老爷说说,也好让他乐上一乐。”贾琏朗声笑着,也亏得他们这院子门户看得紧,下人们也都捏得紧,倒是不怕旁人说出去。
王熙凤也跟着笑了一回,忽的忆起一事,赶紧唤了平儿过来:“帮我记着些,明个儿让人往忆慈院里送些笔墨纸砚,好让林妹妹亲写一封书信。妥当了,再让人带着那林嬷嬷,我再归整出一些节礼,一并往扬州送去。”
平儿笑得应下了。
倒是贾琏听了这话,很是媳的道:“节礼?这不年不节,你送的是哪门子节礼?”
“离端午也没两月了,就当是提前送呗。”王熙凤笑了一声,眼底里却是闪过一道算计。
林如海许是活不了几年了,一想到林家的百万家私最终都要落到二房手中,王熙凤就止不住的冷笑。想那刘姥姥得了她的几两赏银,尚且知道感恩戴德。可二房呢?钱,他们要了;好人,他们当了;林家唯一一条骨血,却是被他们硬生生害了!纵然她王熙凤自诩不是什么好人,却也干不出这般丧尽天良之事。
旁的事儿她也许做不到,可至少也要让林如海知晓,他那宝贝女儿在荣国府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
第032章()
次日一早,平儿果然提醒了王熙凤昨晚想到之事,只经了这一晚,王熙凤又改了主意。
“平儿,我恍惚记得,咱们院子里还有以往琏二爷做学问时用过的书籍?”
“回***话,自是有的。只琏二爷素来不喜这些事儿,往日用的书籍也皆堆积在书箱里。”平儿略瞧了瞧王熙凤面上的神色,试探的道,“奶奶可是想翻找出来,送予林姑娘?”
王熙凤踟蹰了片刻,遂点头:“原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那院子曾是林姑母未出阁时所用,让林妹妹住是再妥当不过了。却是忘了,如今荣禧堂已是二太太所有,便是后面小院里的东西常年不用,那也是二房之物”说到此处,王熙凤面色略沉了沉,有句话她并不曾说出口。这偌大的荣国府皆是大房所有,也不知二房哪里来的底气,竟这般作践贵客。
“二爷素来疼惜奶奶,拿了他的旧书倒是无妨,只这事儿若落在了二太太耳里,却又是***不是了。”平儿最是忠心,唯恐王熙凤因着黛玉得罪了王夫人,毕竟黛玉是客,年岁又小,而王夫人却是如今荣国府的当家太太。
“你去将东西寻出来罢。我记得出嫁前,婶娘也给了我些许书籍画作,一并都寻出来,再去库房里领一份上好的文房四宝。”王熙凤略一盘算,吩咐道,“你且留在院子里归整这些物件,待回头我请安回来,咱俩再一道儿往林妹妹院子去。”
平儿虽心存狐疑,却仍是笑着点头答应了。
王熙凤又唤了另一个丫鬟丰儿,往荣庆堂而去。
因着昨个儿一事,贾母的精神头有些不大好。搁往日里这个时候,她早就该起身,准备用早膳了,可今个儿王熙凤去时,贾母只披了外头的大氅,没甚气力般的歪在炕上。见王熙凤过来,贾母向她招了招手:“凤哥儿来了?唉,还是凤哥儿孝敬我,不像那两口子,到这会儿都没影子。”
“哟哟,瞧老祖宗您说的,咱们府上哪个不是顶顶孝顺的?瞧,这才说着呢,不都来了?”王熙凤来的不慢,旁人也是如此。
邢夫人带着迎春,李纨带着探春、惜春,鹦哥则扶着湘云款款而来。却独独缺了王夫人。
贾母看了一遭,登时冷哼一声:“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往总是装和善人,到底装不下去了罢?”
邢夫人素来装聋作哑惯了,莫说此时说的不是她,便真的指名道姓了,她也只有默默忍受的份儿,哪儿敢辩解?李纨则事关自己公婆,虽有心开口,却恐贾母迁怒,便忍了下来。湘云倒是能说会道,只她是客,又素来只知道讨好贾母,才不欲理会旁人之事。迎春本就木讷,惜春则是年幼,探春拿眼略瞧了瞧,见素来八面玲珑的王熙凤此时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一般,心下暗暗焦急,狠掐了自己一把,赔笑着向贾母道:“却是二哥哥昨个儿受罚,夜里发了热,太太必是陪在跟前,这才来迟了些。”
听探春这般说,贾母登时就急了:“怎的又发热了?快快,鸳鸯扶我往宝玉房里去。我就说,该让宝玉在我这儿待着,谁让他回老子娘那儿去的?别又招了他老子的嫌,再惹来一顿毒打可怎生是好!”
王熙凤忙上前同鸳鸯一道儿扶了贾母,笑道:“当娘的可不是心疼亲骨肉吗?前些时候,巧姐生病时,我可恨不得以身替之。老祖宗快别责怪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