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曾在鸳鸯处数次支取银子,虽每次数目都不是很多,可加在一起也不算少了。当然,最初说的是公中没钱了,这才迫不得已借用了贾母的私库,可想也知晓,这借是等来还的。
鸳鸯原想瞒着这事儿,左右贾母极为信任她,绝不会盘查账目。且银子既已经支出去了,想要再要回来却是比登天还难的,反而更让贾母气一场,何苦呢?可熟料,王熙凤命人传话回来,只让鸳鸯想法子挑拨贾母和王夫人之间的关系。如此一来,鸳鸯索性不瞒了,寻了个机会先透露给了贾母知晓。而今个儿更是旧事重提,却是明晃晃的在贾政和宝玉跟前给王夫人上眼药。
贾政纯孝,自然看不惯王夫人将主意打到贾母头上。更何况,在他眼里,贾母的嫁妆也好,体己也罢,将来都是要留给他的。如今,王夫人横插一杠子,他能乐意?
至于宝玉,他倒是不曾想那么多,只是单纯的心疼贾母,心道老人家攒些物件也不容易,何苦抢她的心头好呢?
一时间,诸人各怀心思,房内倒是有些静下来了。贾母喘了半响,才勉强平静了心绪,有气无力的道:“政儿,让三丫头出来,陪我。王氏去,去礼佛。”
“是,儿子一定照办。”
“还有,你去教导,教导兰哥儿。国子监,让兰哥儿去,别管王氏那个蠢妇!”
“是,儿子全听母亲的。”
对于宝玉来说,事情的进展简直不能更顺畅。因着他的一席话,贾政算是对他彻底失望了。不过,这样更好,宝玉索性主动要了侍疾的差事,只说要留在贾母跟前替父母尽孝道。贾兰则白日照样去族学,晚间由贾政亲自教导学问,等过两年,学问更精进了,再送去国子监。至于探春,有了贾母的这番话,她算是彻底脱离西院了。倒是王夫人
甚么事儿都不曾做的王夫人,莫名其妙的就被送到了西院里。左右在哪儿都能养伤,西院偏僻寂静,更合适不是吗?
除却王夫人外,至少荣国府其他人都满意了。尤其在贾政发觉,贾兰在做学问方面真的是极为有天赋,甚至远超其父贾珠。当下,贾政便索性将宝玉丢在了一旁,专心教养起了贾兰。
荣国府里的大小事儿,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巨细无遗的传到王熙凤耳中。而王熙凤在得意了好几个月后,头一次觉得有些懵。
原本,王熙凤是打算坐等李纨和王夫人撕起来。等李纨快失败了,再由鸳鸯唆使贾母介入,扳回一局。自然,以王夫人的性子定不会轻易认输,旁的不说,她有儿有女,儿子虽无用,可女儿了不得,且娘家哥哥虽离了京,这不还有薛家母女吗?两厢争斗,贾母铁定会寻上贾政,命贾政教训王夫人。一来一去的,等于就是将整个荣国府扯进了是非漩涡之中。而家族内斗这种事儿,根本就没有一个真正的赢家,一旦内斗开始,必定以两败俱伤收局。
可甚么叫做人算不如天算?王熙凤终于真切的体会到了。
等王熙凤将事儿告诉了贾琏后,却引得贾琏捧腹大笑,直道她也有今天!
王熙凤也没想到,一贯强悍至极的王夫人,竟完全没有了还手之力,而是被荣国府阖府上下所有人齐心协力的给恁到了西院里。甚么靠着儿子啊,女儿能耐啊,亦或是娘家哥哥妹子外甥女
各个都靠不住!!
这一刻,王熙凤是苦逼的,倘若王夫人这么好对付,那为何她前世会被折腾得如何之惨烈?反过来说,难不成真正蠢的人是她?
等等!
“琏二爷,我还有个法子,只这事儿却是要靠琏二爷相助了。”王熙凤忽的又心生一计,向贾琏招了招手,道,“当今可是对琏二爷您寄予厚望的,如今虽说史家和薛家先后倒霉,国府静了,只怕当今会对爷您失望呢。”
“有话直说!”
“宝玉不是不想去国子监吗?苏公公先前不是暗示琏二爷,咱们家的荣哥儿长大后进国子监没问题吗?我就是想”
“让宝玉也去?那他还不把荣国府闹得鸡飞狗跳?”贾琏先是一脸的震惊,旋即抚掌大笑,“好好,凤哥儿你真不愧是王氏女,一肚子坏水 ̄哈哈!”
王熙凤:“”
第148章()
荣国府。
正如贾琏所预料的那般,宝玉这一次却是遭了大罪,拒他并不是一个人。
先是被以失仪之罪杖责五十,等好不容易回到了府上,又被彻底失去理智的贾政请了家法。伤上加伤不说,偏宝玉也不过只是个半大的少年郎,身子骨尚未长成,等到了晚间,就有些不好了。宝玉是住在荣庆堂的,袭人忠心,一发觉宝玉浑身滚烫,便立刻报给了鸳鸯。鸳鸯忙唤了人去前头同贾政说,可偏生贾政本人也伤得不轻,加之先前他带着伤痛打宝玉,等来人去瞧时,却贾政也处于昏迷状态之中。
这下可好,赖大顾不得早已过了宵禁,赶忙溜出去请大夫。所幸,荣国府有用惯了大夫,关键时刻也舍得花钱,好歹将贾政、宝玉父子俩的性命给保住了。可便是如此,这俩人也是吃够了苦头。
连着发烧、盗汗,加之后头伤势又流脓恶化,贾政怎么说都已经上了年岁,且他是挨了八十杖责,最重要的是,他可不是宝玉那没心没肺的。一想起荣国府现如今的情况,他哪里能安心想伤?连伤带病外加思虑过去,贾政彻底沦落到了躺在**榻上养伤的份上,连着一个月都无法正常起身。
宝玉就更不用说了,打叙娇玉贵的养大,哪怕幼时也被贾政请过家法,可那会儿毕竟救援来得及时,并未真正的伤筋动骨。可这一次,金銮殿外的杖责倒也罢了,当今只是想落荣国府的脸面,从未想过要真正置宝玉于死地。可贾政却是真的对他下了死手,初时且看不出甚么问题来,等他的伤势略好了一点儿,及至要下**时,才警觉不妙。
腿软,走不动道儿。
这会儿,贾政尚还在前院书房养伤,没人敢去打扰他。贾母虽在荣庆堂里,可一个中风瘫痪的老人家,能起得了甚么作用?贾兰因着贾政伤重,已不再往前院而去,只是每日上族学,外加晚间自个儿用功,他能管好自己,却实在是管不了宝玉。李纨早先就被吓破了胆子,就算如今府上并无主事之人,她也不敢胡乱插手,最多也就是偶尔关怀一下贾兰,对于宝玉之事,她是半点儿都不予理会。
莫名的,府上的事儿竟是落到了离开西院不久的探春身上。
探春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加之还有鸳鸯在旁帮衬着,管家理事虽尚不利索,倒也勉强可行。毕竟,如今的荣国府并没有旁的大事,虽主子仍不少,却没有一个是敢挑事的。可等袭人哭着求上门时,探春还是被吓傻了。
“甚么叫做走不动道儿?是累了,是乏了,还是”探春说着说着,慢慢的也是自动止住了话头。
袭人不是蠢货,相反她也是个极为聪慧精明之人,倘若只是累了乏了,她大可不必嚷嚷出来。毕竟,如今的荣国府,并没有人整日里往宝玉房里凑,倘若她不说,只怕要过好长一段时间,才会被人察觉到异样。
可是,袭人她却开了口。反过来想想,若非觉得事情太大了,她如何会这般作为?毕竟,主子不好了,她这个主子跟前最得脸的一等大丫鬟,也绝不会落得好。
“先带我过去瞧瞧,别告诉老太太。”
将近三年的西院生活,让探春成长了不少。这种成长,并不单单只是身子骨方面的,而是在于气度。三年前的探春,不过是个心比天高的小丫头片子,满心满眼瞧不上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弟弟,可劲儿的巴着王夫人,只恨不得自己是从王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可近三年的时间,让她性子沉稳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质也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旁的不说,若是搁在以往,她遇到了这般事情,早就跟着腿软,甚至立刻告知贾母。可如今,她学会了自己判断事情,也学会了尽可能完美的处理事情。
探春离开西院到达荣庆堂时,却是真的令人大吃一惊,说是变了一个人,一点儿也不为过。
“还请姑娘同我过去瞧瞧。”袭人面上仍带着泪,态度却极为恭敬的请探春往宝玉所在的东厢房而去。
不多会儿,探春便到了东厢房,也见到了数日未见的宝玉:“二哥哥,您如今觉得如何?可有甚么不适的地方?”宝玉当初被人抬着进入荣庆堂时,探春也是在场的,也是因为见过那会儿的情形,因而看到如今这个面色惨白形容枯槁的宝玉时,探春并不觉得有多么惊讶。
“我”宝玉迟疑了一下,近三年的分离,哪怕宝玉已经见过探春好几次了,可兄妹俩之间的隔阂,却不是短短数次见面就能消除的。因此,宝玉很是犹豫不决了一阵子,才勉强开口道,“不知道为何,我的脚好像没甚力道。”
“那就请大夫再过来看看。”探春吃不准这到底是甚么问题,为了以防万一,她又命人多请了几个大夫。等几个大夫分别诊治之后,饶是镇定如她,都不由的惶恐起来。
大夫的话,倒并不是一致的。
先前一直负责给宝玉治伤的李大夫说,宝二爷只是卧**时日太久,以至于一时半会儿的,手脚无力。
另一个据说极为擅长棍棒伤的周大夫却说,宝二爷的双腿并不曾受伤,恐怕他只是心底里不愿意行走而已。
还有一个赖大特别推荐过来的,曾经在太医院任职的王大夫却道,宝二爷虽不曾伤筋动骨,却是受了暗伤。
这些大夫拒所说的话皆不相同,可有一点却是一模一样。他们都不曾开药方,都说并没有好法子来治伤。而这种情况,才是探春却是恐慌的。想也是,荣国府家大业大,以往甭管哪个主子身子骨不适,大夫不都是开了一堆的药方子。甚么药材金贵就开甚么,从来都不会替荣国府省钱。可如今,那些大夫竟都不愿意赚这个钱了。岂不是说
探春思忖再三之后,还是不曾告知贾母,生怕贾母知晓后又有个甚么万一。说她胆小怕事也罢,亦或是单纯的出于孝道,总之探春不仅自己不曾说,还命人将消息瞒下,只道宝玉伤势已大好,却被政二老爷强行叫到前院书房念书。
对此,贾母还真没有太多的怀疑,只是连声叮嘱让人看着书房,绝不可能再让贾政动手了。
而彼时,探春却再度去了西院,那个她曾经待了近三年时光,如今却让予了王夫人居住的院子。
没人知晓,探春在西院同王夫人说了甚么,这对面和心不合的所谓母女俩,是单独在内室里说话的,且一说就是一个时辰。等探春出来后,她的面色倒是比先前略好看了一些,而王夫人却在当夜病倒了。
第149章()
都说新年新气象,因着过去的一整年里,荣国府发生了太多太多不好的事儿,因此大年三十,府上所有人展望未来,都盼着来年能有个好兆头,也能去了一整年的霉运。
然而,大年初一,贾琏登门却不是为了拜年,而是为了相邀去祭拜。
凭良心说,在很多家族里都有正月里祭拜祖先的习惯。可因着贾家的祖宅在金陵,自然祠堂也在金陵。虽说荣国府并不缺钱财,却也不可能在大冬天来往赶。因此,荣国府历来都只是由当家之人去贾代善牌位前磕个头。往年一般都是贾赦和贾政一同前往,贾珠在世时,也曾跟随前往,可贾琏却是一般都不参与的。
问题是,祭拜祖先跟去坟前进行周年祭,真的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儿。前者只能算是例行的一种仪式而已,后者却显然是触了霉头,还是在正月里就触了大霉头,沾染了大晦气。
偏生,荣国府拒绝不得。
非但无法拒绝,且整个荣国府上下,除了已然中风瘫痪的贾母外,所有人都必须参与。如若不然
贾琏没将话说绝,只是看他的面色,隐去的定然不是甚么好话就是了。要说小辈儿的意见还不算大,那么其中最憋屈的莫过于贾政和王夫人了。贾政的伤势倒是已然痊愈了,就是经此一遭后,身子骨彻底坏了,明明不过尚未到半百之寿,看着却好似一个六旬的老叟一般。还有王夫人,先是碰撞伤又是羁押,随后更是杖责,直到被撵到西院静养,可以说她绝对是整个荣国府最为凄惨且最没人同情的人,更不提她原本心思就重,外加因着宝玉的腿伤,她一度无法安眠。说起来,她比贾政还小了两岁,看着确实比贾政更为老迈。
待贾琏回到府中,倒是将贾政的形容告知了王熙凤,却因着并不曾亲眼见到王夫人,只寥寥带过。也因此,等次日一早,两家人在城门口碰头时,王熙凤好悬没被王夫人吓死。
怎么说呢?贾政看着像是比他实际年龄老了至少十岁,且面色憔悴不堪,可总的来说,人家至少能够正常的行走、交谈。可王夫人,却是真真正正的需要旁人搀扶才能行走,并不是腿脚的问题,而是王夫人整个儿就像是被掏空了身子骨,一副随时都有可能晕厥在地的可怜模样。
对此,王熙凤由衷的表示,真他娘的活该!
相较于这俩凑在一块儿的倒霉夫妻,宝玉颇有种无辜受累的感觉。当然,总的来说,宝玉仍是自作孽不可活。即便最初是王熙凤动用了手段,可她却仍不曾料到,宝玉竟会在金銮殿口出不逊。你说,即便不愿意去国子监,说两句自己没能耐,不配成为国子监的监生不就成了?既能让荣国府跌颜面,也不至于踢到硬铁板。可宝玉偏不,他没有羞辱自己,而是羞辱了国子监以及满朝文武,甚至还包括当今天子。
杖责五十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更别提宝玉所谓的伤势,多半都是由其父贾政所谓。
这一日的祭拜,宝玉是被小厮背着下了马车,他不是身子骨不好,而是单纯的腿脚无力。王熙凤颇为关切的询问了几句,得知荣国府已求了宫中贤德妃帮忙,寻了太医院的老太医来诊治,可惜依然没有任何起色,甚至连缘由都不大清楚。
王熙凤思忖了半响,仍觉得是王夫人造的孽报应到了宝玉身上,一如当年莫名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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