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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王熙凤笑着离开了王夫人的房间,仍带着紫鹃和丰儿二人从原路回了荣庆堂。
比起沉闷没有人气的荣禧堂,荣庆堂这边却是显得热闹多了。虽说因着贾母先前的晕厥,无论是主子还是丫鬟都有些心惊,可这会儿既然贾母已经醒了,甚至趁着王熙凤离开之际,还叫了容易克化的粥品来吃,就意味着贾母的身子骨也没有坏到那个地步。加上又有爱说爱笑的史湘云在,配上一个没心没肺的宝玉,至少贾母的房里说笑声一直没有间断过。
直到王熙凤的回归。
紫鹃和丰儿被王熙凤留在了外间过堂处,她只一个人进了贾母的房内,虽说是带着笑进去的,可王熙凤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屋内的气氛一下子跌到了冰点。
当下,王熙凤苦笑一声:“这是怎的了?甚么时候起我竟是变得这般不受欢迎了?云妹妹,凤姐姐对你不好吗?宝兄弟,我知云妹妹比我好看比我年轻,可你也不用这般势利罢?”
“噗嗤!”史湘云忍不住喷笑出声,旋即一头扎进贾母的怀里,求救道,“老太太,凤姐姐又作弄我了。”一旁的宝玉也道:“凤姐姐原就最爱作弄人了,回头我带云妹妹你去作弄巧姐儿。”
随着宝玉的话音落下,王熙凤和贾琏尚且面色不变,可一旁的贾赦却一瞬间拉下了脸,却不曾直接针对宝玉,而是向王熙凤沉声道:“琏儿媳妇儿,王氏呢?原不是都夸你能耐得很,怎的连个人也请不到?”
王熙凤顷刻间就领悟了贾赦话里的意思,甚至还猜到了他为何会如此。当下,王熙凤低垂下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道:“大老爷,是儿媳妇儿无用,没能将二太太劝过来。唉,我真的好话说尽了,求也求了,哭也哭了,跪也跪了,我是真的没法子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却是真的炸锅了。
还真别说,王熙凤眼圈确是有些微红,仔细看来,妆仿佛也有些化了,一看就是哭过去的。这倒是事实,只不过谁也不曾想到王熙凤是笑哭的就是了。
贾赦迟疑了一下,他对于王熙凤这个儿媳妇,说不上满意,也不至于讨厌。虽说因为贾政的缘故,他极为厌恶王夫人,可他却不至于一竿子打翻所有,不会为了一个王夫人而瞧不上所有的王氏女。相反,他倒是认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话极为有道理。王夫人为何那般惹人讨厌?还不是因为她嫁给了贾政那个讨厌鬼。同理,王熙凤本人虽不咋样,可她嫁的是贾琏,那就算再不怎么样,也仍是自己人。
只片刻工夫,贾赦就想清楚了一切。
“求了?哭了?跪了?哼,琏儿媳妇儿,你同大家说说,那王氏到底是病了还是瘫了,或者干脆死了?!”
王熙凤心知贾赦原就心里头冒火,偏方才宝玉还添了一把火,若不赶紧想法子熄火,只怕憋着火的贾赦甚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因而,王熙凤极快的扫视了一圈,寻到了一个替死鬼:“我是觉得,也许是我不够分量?宝兄弟,要不你过去请二太太过来?你一定行的,二太太平日里最疼的就是你,回头你跟我似的,求一求哭一哭跪一跪,待二太太心疼了舍不得了,自然也就应允了。”
在所有人,包括宝玉本人都不曾回过神来之际,王熙凤已经坑了宝玉。
这迎春去请,连面都不曾见到,换做惜春必然一样。李纨是真的怕了王夫人了,况且万一人没请来,她又受伤了,嫌不够乱呢!王熙凤用事实证明,苦肉计是请不来人的。可全盘看来,苦肉计仿佛是最为稳妥的,也许换个人就成?
一瞬间,宝玉被诸人的殷切目光所包围,当下他就懵了。
最终还是由贾赦拍板决定:“嗯,琏儿媳妇儿说的不错。宝玉,就由你跑一趟罢。记得,务必要将王氏请来。”
宝玉先是不敢置信的瞧了一眼王熙凤,又将目光放在了拍板决定的贾赦面上,旋即又求救一般的看向贾母。可问题是,就连最疼爱宝玉的贾母,都不认为王夫人会害宝玉。于是,宝玉只能含泪点头,认命的出门了。
待宝玉离开了,贾母却忽的开口问道:“凤哥儿,方才你离开这般长时间,王氏都跟你说了甚么?”
王熙凤上前几步,带着些许忧愁些许不忍,将在荣禧堂里发生的事儿,一一娓娓道来。
当然,王熙凤没有蠢到甚么话都说,她说出口的都是对自己对大房有利的,同时她也复述了王夫人的部分言语。
譬如,“唉,我也不知道二太太是不是魔障了,她非说当初是我将珠大嫂子弄到了西面偏院里,可珠大嫂子不是自愿为珠大哥哥祈福吗?”
又譬如,“二太太还说,她对老祖宗素来孝顺得很,是老祖宗跟前最得意的儿媳妇儿,大太太好上千万倍都不止。老祖宗之所以对二太太不满,并不是因为二太太本人的缘故,而是我在从中挑拨。”
还有就是,“对了,兰儿上次伤到了那事儿,我是全然不知情的。可二太太非说,这事儿是大老爷和大太太暗中谋划的,还说我也有份参与。说到后头,却说琏二爷和老祖宗也都是知情的,是咱们合谋要害兰儿。天地良心,我若有这样的心思,只恨不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王熙凤说话原就是极为有感染力的,她这么一番话说来,在场诸人都沉默了。
其实,换在其他时候,哪怕王熙凤说得感天动地,贾母也不会全盘接受。毕竟,片面之词的可信度原就是不高的。可问题是,当某人很讨厌一个人时,哪怕再多的污蔑之词都堆积到那个人身上,都不会意识到不妥。更何况,王夫人之前的口碑太差了。
“好好,好个王氏。我倒是想要听听,她亲自到我跟前说上一说!”贾母愤然道。
虽说是冬日里,贾政却早已急出了一头一脸的汗,他原是想反驳一两句的,可他虽不至于口笨嘴拙,却是真的不是王熙凤那种巧言善变之人。好在之后他听到了贾母的话,心下略微一松,想着等王夫人过来了,自然就能把误会解释开的。
可前提是,王夫人得过来!
一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了,两个时辰了终于,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各处的灯也都点起来了。虽说荣庆堂里并不缺吃喝,可也得有心思吃喝呢。王熙凤瞧着这有些不像样,只好出声让鸳鸯吩咐下去摆膳。贾母倒是不曾阻止,甚至她本人还有心情用了一碗粥。等用罢晚膳,贾母才幽幽的道:“都散了罢。政儿你去将宝玉寻来,就说我不指望王氏能过来了,只求她别作践我的宝玉。”
贾政的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冷汗更是一滴滴的往下落。偏生他完全寻不出半分借口来,只得应了一声,转身往荣禧堂而去。
既然贾母有话在先,那诸人也就都各自散去了。只是出了荣庆堂的垂花门后,王熙凤却听得贾赦命邢夫人先带两个姑娘回东院,他则是绕道去了荣禧堂。王熙凤只当没看见这些,跟邢夫人道了别,便拽着贾琏往自家院子而去。
“我说琏**奶,你这又是作甚?大老爷能去瞧热闹,我也想去瞧。哟哟,你别拽我!琏**奶,凤哥儿!放手!”
直到走进了自家院子,王熙凤才依言放开了贾琏,冷笑道:“琏二爷,需要我提醒您吗?大老爷那是长辈,哪怕他今个儿指着二老爷的鼻子痛骂,这理儿也在他那一边。至于琏二爷您嘛,若是您不介意被二老爷记恨,您就去_。”
冷哼一声,王熙凤转身去了西屋,那是荣哥儿房间。
在通常情况下,东屋才是嫡长子的屋子,可他们家是个特例,毕竟巧姐先于荣哥儿出生,又在东屋住了许久,王熙凤就直接将荣哥儿安排在了西屋。真要说起来,东屋和西屋的构造是完全一样的,甚至荣哥儿所用的东西也比当初巧姐小时候更好一筹。这也是没法子的,毕竟王熙凤重生之前虽然疼爱巧姐,却也不至于这般挂心。等她重生后好生照顾巧姐时,巧姐都已经快一岁了。至于荣哥儿,虽说时间对不上来,可王熙凤仍愿意将他当做自己那个无缘的儿子。
儿女都是心肝宝贝儿,至于贾琏,哪儿凉快待哪儿去,她还不媳管他的那些破事儿了!
可惜,贾琏并不知晓王熙凤心里的想法,在院子门口吹了一阵子冷风后,贾琏果断跟在王熙凤身后,也去了西屋。贾琏一面走进暖和的西屋,一面嘴里还嘟囔着:“爱咋咋地,我有那空闲,还不如来陪儿子。”又见王熙凤已经脱了外头的大氅衣,贾琏也顺势解开放在一旁,笑着往荣哥儿跟前凑,“荣哥儿,想爹吗?来,让爹抱抱。”
荣哥儿迷迷瞪瞪的看着王熙凤,没多会儿又盹了过去,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留给贾琏。
贾琏气了个倒仰,一面恶狠狠的瞪着荣哥儿,一面却开始惦记上了留在了东院的巧姐。如今看来,闺女比儿子好多了,至少闺女会甜甜的笑着喊爹,还会将好吃的点心留给他。当下,贾琏就决定了,明个儿去东院看宝贝闺女,至于二房那些破事儿,就随缘罢。
“奶奶。”丰儿快步走来,她跟紫鹃的分工是不同的,虽说俩人同样都是伺候王熙凤,可紫鹃还兼同荣国府各处联系,丰儿是主要掌管着他们这小院子。方才,紫鹃随王熙凤一道儿进了西屋,丰儿却了去了另一边,了解这一天来,院子里的动静。
“怎么了?荣哥儿睡了,咱们出去说罢。”王熙凤瞧了一眼丰儿的神情,下意识的猜到应该是不好的事儿。当下,她将荣哥儿交给了奶嬷嬷,顺便也将贾琏拽了出去。
等回到了他们正房的内室里,丰儿才一脸愁容的道:“奶奶,今个儿咱们府上的事儿多,没能立刻报上来。却是扬州那头来人了,倒是被管家林之孝留在了客院里。说林姑爷仿佛有些不大好,想要接林姑娘回扬州。”
第111章()
贾政抄近路,从荣庆堂后头的穿堂径直回到了数日未归的荣禧堂。。 平板电子书恍惚间,他有种极为陌生的感觉,丝毫不觉得这里是他打小长大的地方,更完全不认为这里是他如今的家。
“你们太太呢?”
花簪和玉钏自打先前送走了王熙凤后,心里头就一直惴惴不安的。别看花簪看起来老练得很,玉钏也是个人精儿,可说实话,她们聪慧与否跟她们将来的日子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旁的不说,若王夫人倒霉了,纵是她们慧比诸葛,也无济于事。有心想要劝劝王夫人,可这俩人伺候的时间都不算长,也许如今看来,俩人是王夫人跟前的得意人,然却不是心腹之人。因而,花簪和玉钏在收拾好了内室后,就老老实实的退了出来。且因着主子不曾叫膳,她们也只能陪着饿肚子,直到贾政的到来。
“见过老爷。”贾政的到来,既是出乎意料,又仿佛是在意料之中。花簪和玉钏急急的起身给贾政行礼,玉钏倒也罢,她就算再精明,年岁却仍小得很,可花簪却是想得多了些。不留痕迹的瞧了瞧漆黑一片的天色,花簪边行礼边道,“老爷可是寻太太有要事儿?太太方才歇下了,要不我去将太太唤醒?”
“不必了。”贾政冷哼一声,没等两个丫鬟明白他的意思,他便已经欺身上来,径直从两个丫鬟中间走了进去。
玉钏的脸色都变了,因着年岁的缘故,她其实并不懂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可她却没有傻到不会看脸色!当下,玉钏拉住了想要跟进去的花簪,压低了声音威胁道:“老爷好不容易才来寻太太一回,你要是进去坏了事儿,回头太太一准撕了你!”
花簪被唬了一大跳,旋即想到确有这个可能,当下略一迟疑,又听玉钏道:“左右太太方才说的是,让咱们守在外头,咱们老实听话就是了。”
“这你说得对,里头两个都是主子,他们若是高兴了,指不定觉得咱们碍事儿。若是吵闹了起来,咱们俩帮哪个都不对。行了,姐姐听你的,就待在外头不进去。”花簪想了想,点头道。
听到花簪这种倚老卖老的话,玉钏险些没忍不住翻白眼。好在,只那么一会儿工夫,里头就传出了阵阵怒吼声,饶是玉钏胆子也不算小,这会儿都被吓到了。
“王氏,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家教。母亲三番两次的请你过去荣庆堂,你呢?三推四推的,这是不愿意伺候了?哼,你这不孝的东西,难怪会养出像宝玉那般混账的儿子!”
“哼,我有没有家教轮不到政二老爷来质疑。当初,老太爷上王家提亲时,若不是说了那般多的好话,你以为我父亲会应允这门亲事?”王夫人冷笑着看向贾政,道,“还有,政二老爷也别忙着诬陷。您说老太太来请过我?是甚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情?”
贾政有些愣神,撇开最初那放肆的话不提,后头的话却是充满了狐疑。
其实,贾政的性子并不是完全不讲理。相反,打小被教导着礼义廉耻的贾政,很是能够听得进道理,前提是你要先说服他。虽说在荣庆堂时,贾政憋了一肚子的怒气,可在听王夫人说,她对此一点儿也不知情后,他反而沉默了。
见状,王夫人嘴角扬起一丝讥讽的笑容,声音却依然平静得很,只道:“老爷,旁的事儿我并不清楚,只知晓先前老爷您命令我在荣禧堂禁足,我自是要老实听从。别说这荣禧堂了,这些日子以来,我连这个房间都不曾出过。您说,老太太派人来请我了?是鸳鸯,还是旁人?”
“最先,是二丫头过来传讯的。你竟是不知?”贾政奇道。
王夫人正了正神色,道:“我已经有许久许久不曾见到二丫头了,不单如此,我连四丫头也已经许久未见了。老爷,您真的可以确定二丫头来过我这儿了?”
贾政被噎了一下,还真别说,这事儿他完全不能肯定。迟疑了片刻,贾政又道:“这应该不是最先,在二丫头之前,应该是荣庆堂里的小丫鬟先过来传讯的,接着才是二丫头。在这之后,则是你那娘家侄女凤哥儿。这回你总是见过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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