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不过却都是上等的良田,若不是董氏以前要在城内维持住亭侯府的体面,而是搬到在县郊的庄园里,日子绝不至于过得那么紧。
刘宏之所以要守孝三年,就是为了省去那些不必要的花销,同时也是为了博取名望,这个时代,想要受人敬仰,要么外出游学和那些名士交往,要么就以德修身成为楷模,而后虽然没多少人做到,但是做到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天下名士,倍受天下人的推崇。
走入摆设简陋的居所,刘宏看着跟进的刘福,想了想道,“福伯,让庄里六岁至十二岁的男孩明日都来这里念书。”
“少爷,这怎么行?”刘福目瞪口呆地道,虽说他心里觉得这是好事,可是长久以来形成的尊卑有别的观念,还是让他有些抵触。
“照办就是。”刘宏看了眼不解的刘福,沉声道,眼中的神光让刘福心中一震,少爷此时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死去多年的老爷,当下不敢再多问什么。
等到刘福走后,刘宏走入茅屋后院的竹林,摩挲着清脆冰凉的翠竹,心里思索着,是不是现在就将竹纸造出来,他曾对天工开物这本成书于明代的中国科技百科全书下过苦功,记得大部分造纸的工序,但是他不打算在登上帝位前太过引人瞩目,一个孝子的名声足够了。
既要保持低调,又要博取一定的名声,刘宏不能肯定若是自己行为过于突兀,是否仍旧能够登上帝位,后汉书和其他史料中对孝灵帝的继位只是寥寥几笔带过,只提到了作为外戚和士人双重身份的大将军窦武,对于当时的宦官集团并没有提及过,但是为防万一,韬光养晦才是最稳妥的,想必宦官是绝不愿见到一个精明强干的少年天子的。
心里有了计较后,刘宏决定暂时什么都不做,先培养一批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亲信再说,他们才是自己日后在陌生的皇宫里安身立命的根本。宦官可恶,外戚同样不可信,这个世上,他只相信自己。
日已西斜,苍翠的竹林里,一个年幼的身影随着被风吹起的竹叶而动,赫然打着一套内家拳,招式老到,若不是没什么劲力,几乎使人以为是一代宗师亲至。
半个时辰后,刘宏缓缓收势,作为一个曾经的黑市拳格斗家,他绝不能容忍自己是个没有力量的人,尽管现在的身体还无法承受大负荷量的训练,但是他依然用内家拳的养气功夫锻炼脏腑,为日后习练打下坚实的基础。
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刘宏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他现在的生活,和幼年时极为相似,平淡如水,倒也无所谓适应不适应。
三。布局()
晨起养气练武,日间教学,晚时着书,不知不觉间,刘宏来到大汉已经两年多,封地所出和节俭下来的收入都被他拿来买了帛纸和笔墨,在这个以丝绸制作上等纸张的时代,可以用来书写的纸张价格极其昂贵,让刘宏不得不将买来的纸张全部用来记述天工开物和齐民要术这样的中国古代科技类书籍上记载的知识,以避免日后遗忘
随着刘宏为母守孝,严守礼制,他的名声渐渐为海内所知,如果说一开始众人是因为他年幼而讶异,但是近两年的时间里不逾越一点规矩,始终如一就只有让人惊叹了,若非其年纪太少,安国县的县令更是打算直接举他为孝廉。
汉时承袭先秦的游学风气,儒生时常奔走于各地,不过和以前儒生游学是为了长进见识不同,现在的儒生更多地是为了结交名士,抬高自己的名声,以博得做官的资格。
刘宏礼孝的名声在外,一些路过安国县的游学儒生自然也会去他的草堂拜访,结果见到他授课教学,都是为他所讲的内容所奇,东汉经学盛行,其中又分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虽各有独到之处,天下也不乏名家,但是总体上随着汉末的浮夸之风而变得越趋繁文缛节,如何比得上刘宏所讲的‘私货’。
那些游学的儒生中,自有人不服刘宏有悖于传统的经学观点,刘宏也不以为意,往往与其坐而论道,却没一个人能辩得过他,至此他的声望日隆,手下的学生也不再局限于名下庄户的子弟,安国县一些贫穷人家也把孩子送到了他的草堂,而刘宏依然一如既往,不收分文,只要你来学,他就教。
刘宏的这种举动使得不少游学的儒生为他鼓吹名气,而一些人更是留在了他身边,甘愿当他的学生,一时间刘宏身边竟是聚集了不下百名的弟子,到最后他的名声甚至传到了京师雒阳。不过在雒阳,大多数人只是一笑置之,谁也没当真,毕竟一个十岁的少年学识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都以为是那些游学儒生的夸大之辞。
当刘宏为着他日后的霸图稳健地布局的时候,党锢之祸爆了,自皇帝刘志铲除梁氏外戚,宦官五侯掌权以来,朝政日趋败坏,这自然让士族出身的官员和天下的儒生大为不满,于是两互为引援,上书,苦谏,罢学,清议,各种手段早就让宦官集团心怀不满,而李膺担任司隶校尉后屡次针对宦官集团的行动则直接让矛盾激化,结果有着皇帝支持的宦官集团制造冤狱,将李膺等大批官员和名士下捕入狱。
对于这一次的党锢之祸,刘宏无能为力,中国历朝历代,只有东汉的民德最美,尚气节,崇廉耻,尤其是挺身而出和宦官集团周旋的党人集团,与波澜壮阔的三国时代的那些人才相比,这些汉末的党人绝不会逊色分毫。
李膺等人虽然被捕,不过其名声却越地崇高,而清流派的士人虽然在朝堂上被压制了下去,但是抗争却没有停下来过,在民间舆论一边倒地倾向了党人,延熹十年,被关押在北黄门寺诏狱的李膺更是以毒攻毒,开口招供,将宦官的亲友全部牵连进来,逼得宦官集团不得不妥协,将关押的党人全数释放,不过李膺等人也都被罢免官职,遣散回乡,不准逗留京师,并且永不叙用为官。
时年六月,京师雒阳郊外,近千的太学生和从各地赶来的儒生将官道挤得水泄不通,他们都是来送李膺回乡的,而押送的士兵则睁只眼闭只眼,虽说宦官势大,可当朝太尉都来了,再说得罪这些读书人也犯不着,就也由着他们去了。
人群之中,高虎一边奋力往前挤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手里拿着的木盒,这是老师吩咐他带给李膺的,说什么也不能有什么差池。
“李校尉,李校尉!”见前方人实在太多,情急之下,高虎双手托着木盒,高呼了起来。
李膺听到高虎的声音,愣了愣,他已经被朝廷下令回乡禁锢,终身不得为官,想不到此时竟还有人叫他原先的官名。前来相送的太尉陈蕃眼尖,看到了人群中的高虎。
“你是谁,何故大呼李校尉?”看到被学生带过来的高虎,脸庞黝黑,浓眉大眼,穿着一身布衣,和前来送行的其他人迥然不同,陈蕃开口问道,他一眼就看得出面前这个年轻人是个农家子弟。
“弟子奉师命前来见李校尉,适才人多,情急之下方才如此,还请太尉见谅。”高虎作为刘宏门下百余弟子中唯一看得上眼的几人之一,其气度自是不同常人,至少在天下人人钦佩的太尉陈蕃面前,他没有一点怯场,反倒是谈吐从容不迫,让人大起好感。
“你的老师是什么人,为何不亲自前来?”见高虎举止间没有一般游学儒生的浮夸风气,反倒是严谨非常,让陈蕃对他口中的老师大为好奇。
“本来老师是想亲自来的,不过老师还在服丧守孝,所以才让弟子前来。”高虎对于陈蕃的语气略有不满,不过仍是恭谨地答了。
他的神情自是难逃陈蕃和李膺之眼,两人立时便意识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老师一定不一般,互相看了一眼后,都是目光落在了高虎捧着的木盒上。
“这是老师让弟子交给李校尉的。”高虎将手中的木盒递了上去,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他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一定很珍贵,当李膺打开时,他和四周的人都一起看向了盒中。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木盒内只是放了一卷帛纸,再无他物。展开帛卷,李膺和一旁的陈蕃都是眉毛一扬,齐声道,“好字!”那帛卷上,以狂草而书,二人虽见识广博,却也看不出这书法是出自何家。
“正气歌,赠李校尉。”看着帛纸,一旁的陈蕃道,“字已不凡,不知内容如何,元礼,你便念给大家听听。”他这话一出,四周前来送行的人也都是高声应好。
李膺点了点头,拿起帛纸便大声吟诵了起来,“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好气魄!”陈蕃动容,他一生为公,秉持的便是正气二字,这正气歌开篇即为雄阔,让他不由大为赞叹。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李膺的声音逐渐低沉,显是已被诗中所写打动,此时四周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天地间除了风声,便只有李膺那昂扬低沉的吟诵声。
“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阗鬼火,春院闭天黑。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疠自辟易。嗟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念到此段时,李膺想起了他和其他人在北黄门寺诏狱受刑时的情景。一时间眼角不由有些湿润。
一正气歌诵罢,满场皆静,尤其是李膺,他几乎觉得写这正气歌的人是世上唯一懂他的知己,‘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喃喃自语间,他竟有些失神,而他一旁的陈蕃也是差不多。
高虎也有些愣,他没想到老师让他送给李膺这位名满天下的党人领袖竟是如此大气磅礴的一诗,其中道尽了人间正气。而四周其他人则是和身旁的同伴,拼命记下着这正气歌,好使之传唱四方。
过了良久,李膺和陈蕃才回过神来,他们此时迫不及待地想从高虎那里知道他的老师究竟是什么人,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高虎不愿透露半点分毫,在拒绝了陈蕃的挽留后,飘然而去。
日落西山,李膺终于踏上了返乡的路途,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苦闷,心里想着的只是何时才能和写正气歌的知己相见,向他述说自己的抱负和理想,而陈蕃这个仍在朝堂上固执地做着抗争的太尉,则希翼着高虎口中的老师快点服完丧期,来雒阳和他一起挽救这个将倾的帝国,能写出正气歌的人,又岂会是只知道明哲保身的人。
延熹十年六月,距离刘志驾崩还有半年时,刘宏完成了他先期布局中的最后一步,现在他要做的只是静静等待,直到他成为天子,那时候,一切才真正开始。
四。少年天子()
呼啸的北风中,二十多名少年赤着上身,挥着沉重的木刀捉对厮杀,他们的年纪相当,身量差不多般大小,脸上的神情也几乎是同样的冷峻,每一刀挥出都竭尽全力,仿佛在面前的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而不是两年多来朝夕相处的同伴。bsp;穿着一身麻衣孝服的刘宏看着这些从安国县各处收养的街头孤儿,目光中隐隐有了几分满意,除了门下弟子中的高虎几人外,便只有这二十八人最费他的心思,全都是十五六七的年纪,从小没有家人,没有亲友,而且不擅言辞。
“停!”落下的雪片中,刘宏沉声吐气,喊停了对刀的二十八名少年,这三年来他每日勤练不缀,一口内息绵长无比,一个字喊出,竟是在风雪中回荡了极长时间。
二十八人同时收刀,立在了渐大的风雪中,没有半点声息,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命令,从被收养开始,他们的命就归刘宏了。
“回庄里去。”刘宏看了眼阴霾晦暗的天空,一直古井般沉静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就在今天,在位二十二年的皇帝刘志行将驾崩,他距离天子之位只剩下最后半步。
夜幕降临,雒阳皇宫的阳德殿内,静得可怕,包括窦武和陈蕃在内的一干重臣和以曹节,王甫为主的宦官彼此对峙,神情不善,皇帝白日宣淫,居然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简直就是帝国的耻辱,而这一切都是这些祸乱国政的宦官造成的。
“先帝驾崩,当务之急乃是要议立新帝,还请太后节哀。”窦武不愿和曹节,王甫等人生冲突,虽说皇帝已死,可是这些宦官还掌握着宫禁,若是逼得太急,难免会让他们狗急跳墙,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这些阉人。
“大将军说的是。”曹节做出了谦卑的姿态,他身后的宦官们也是沉默不语,尽管他们过去一直压制着朝臣,拥有着让人畏惧的权势,但是这一切都是靠着皇帝得到,一旦皇帝死去,失去了依附的皇权,他们就将随时堕入万丈深渊,不得不小心翼翼,谨慎从事。
“哀家一介女流,这议立新帝的事情就交给大将军了。”太后窦妙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哀色,只是看了眼被她封为大将军的父亲,就不再说话了。
嘉德殿内,窦武和曹节默契地将新帝的年纪定在了少年,于是不到十三岁的刘宏成了最好的人选,他已故的父亲解渎亭侯刘苌是皇帝的堂兄,而最重要的是年少的刘宏只是落魄的亭侯子弟,没有什么势力,方便掌握。
陈蕃沉默地在一旁看着,眼中却是难以掩饰的失望,平素以士人自居的窦武始终都是外戚,如今的帝国需要的是贤明强干的皇帝,而不是容易被当成傀儡的少年天子,轻声叹了口气后,陈蕃站到了一旁,没有出异议,不管如何,窦武总好过那些宦官,可以引为盟友。bsp;数日后,光禄大夫刘儵和中常侍曹节带领中黄门、虎贲、羽林军一千多人,前往河内迎接刘宏这位新天子,一路轻装急行,不过是五天不到的时间,便赶到了安国县,但是让刘儵和曹节没想到的是,城内的亭侯府只有刘宏的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