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初七从柳四娘怀里挣脱出去，跪到杨老爹身边去，拉着他衣角求他说：“爷爷，你不要卖了娘！我去，我去把堂嫂换回来，你们不要生气了！”
王金镯弯下腰去，掏出手绢给杨初七擦眼泪，高兴说：“大伯娘就晓得你是个听话懂事姑娘，你肯去，大伯娘很高兴。永康，还不给你幺叔磕头！”
见到杨初七答应了，杨永康娶媳妇有着落了，高兴得不停对着杨老三磕头：“谢谢幺叔，谢谢幺叔。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吃酒！我让你看看你侄媳妇长得有多好看。”杨老三听后笑得很不自然。
杨初七抹干眼泪，跪走到杨陈氏面前，说道：“奶奶，我从来没求过你。我答应去换堂嫂，你把我娘卖身契交给我爹行不行？”
杨陈氏迟疑，然后把柳四娘卖身契收到袖笼子里，决绝说：“不行！你娘是买回来，如果把卖身契交给你爹，你娘就会偷了卖身契跑了。到时候你爹就是条光棍了！”
杨老三也犹豫要不要把柳四娘卖身契要回来，如果卖身契一直掌握杨陈氏手里，说不定她还会把柳四娘卖身契拿出来威胁他，要卖他婆娘。想到自己媳妇将来要被拿捏住，还不如把拿捏主动权紧握自己手里。杨老三想清楚后说道：“是啊，娘。你得把四娘卖身契给我，我看得住个人媳妇，你就不用操心了。”
杨陈氏不同意：“你说你看得住，拿出证据来！我就看你这媳妇不是个老实，将来一定会趁你不注意跑了，到时候你到哪里去找？”
杨老三对还是希望自己管自己媳妇，坚决说：“我说我管得住就管得住！我没那么不中用！”
这时候杨初七决然说道：“奶奶，你要是不把娘卖身契交给爹，我就不去了。我就一头撞死墙上！”
听到杨初七不干了，要一头撞死，杨永康急忙跟着一起求情，“奶奶，你就把幺娘卖身契给幺叔吧。幺娘都到这里十三年了，跑了还顶个啥用？万一她遇到坏人贩子，被卖到比我们还穷山沟沟里啷个办？奶奶，我是你喜欢孙子啊，我要娶媳妇啊，你就把幺娘卖身契给幺叔吧。”
杨永康娶媳妇心切，哀求声音比杨初七深切。杨陈氏经不住杨永康求情，非常不情愿把柳四娘卖身契拿给了杨老三。
后面话杨初月没听下去，她捂着嘴跑到屋后稻草堆里放声大哭。不止为苦命杨初七和柳四娘哭，也为自己将来未知命运而哭。
这个极度重男轻女又落后愚昧麻木地方，连基本尊严都无法保全，女人往往无法掌控自己命运。不知她将来会怎样？会不会因为家贫被卖了？会不会被被拿去换婚，嫁给一个比她大十多岁老男人？会不会还出现其他意外把一生都搭进去了？杨初月穿过来五年，第一次感到深深绝望。
晚上回屋，杨初七已经被大伯一家领走拿去换他们大媳妇了，灰暗油灯下坐着沉默夫妻两人。杨老三坐一旁不停叹气，柳四娘坐床上面如死灰。
杨十三和杨十九领着杨宝弟回来了，见到屋子里气氛沉重，也跟着不说话，没人问起大姐去哪儿了。
家里一直沉闷着，前面村里杨家不花一分聘金就娶了一个能干又漂亮媳妇，现正大肆操办酒席。柳四娘就搬了张凳子坐屋前呆呆看着那个地方。
昨天杨大来请杨老三去吃喜酒，杨老三说腿上毛病犯了，就不去了。至于柳四娘，杨大压根就没理她。剩下三个女孩见到杨大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看到他来拔腿就跑，担心自己也像大姐那样被拿去换婚。
前面杨家欢欢喜喜办了喜酒，后边杨老三一家愁云惨淡，连平时跳脱杨宝弟都感觉到家里人不对劲儿，一会儿抱着柳四娘大腿撒娇，一会儿委屈扯着杨老三衣角，但就没一个人理他。
被冷落杨宝弟不甘心放声大哭，杨老三依旧抽着叶子烟吐了一圈又一圈烟，柳四娘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
杨初七啊，就这么被拿出换婚了。
父母太窝囊，家里太穷被人捏住了把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杆。杨初七坐屋后草垛上，仰头看着灰暗灰暗秋日里天空。
杨初七走后家里气氛一直很沉闷，也只有杨宝弟这个三岁小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没人理他就扯开嗓门大哭，连着平常宠他疼爱他瘸子爹都不怎么抱他了。
这个家里，也只有杨宝弟会时不时说大姐去哪儿了？大姐怎么还不回家？但问多了也没人回答，后他也不问了。
换婚一事后，柳四娘完全变了一个人，平常不说话她话开始多了，常训斥就是不懂事杨宝弟。杨老三把自己大女儿送出去了，觉得自己太窝囊，就一直拼命干活。
地里菜可以拿去卖了，杨老三和柳四娘早起摸黑把地里菜摘下来洗了，怀里揣了四个野菜糙面饼就去镇上了。
这场大旱过后，杨老三和柳四娘拼命干活儿，对于柳四娘责骂和劝说，杨老三都承受着不说话。到了冬天，家里攒了鸡蛋，鸡圈了三只大公鸡也可以拿去卖了。
柳四娘寅时就起身了，杨老三照例要跟着一起去，就算柳四娘给他生了六个女儿一个儿子，他也时时刻刻防着自己媳妇儿逃走，尤其是他右腿残废时候。
杨初月知道隔壁清水湾村吴家媳妇跑了，因为那家男人去后面大山里打猎时被狼咬断了一条腿，然后他媳妇就跑了。
那件事乡下够多嘴乡民说上几个月了，管杨初月家虽然住得偏僻，但还是把这事前因后果听了个仔细。
杨初七被拿去换婚后，杨老三越发觉得自己窝囊，越窝囊就越防备得厉害。现柳四娘卖身契也他手里了，杨老三对他花了大价钱买来媳妇看得紧了。
杨初月见到杨老三那副模样，微微叹了口气，柳四娘他残疾过后逃跑机会很多，如果柳四娘有心要逃，杨老三未必跑得过她。可女人呐，一旦向命运屈服后就没了反抗想法了。
柳四娘逃回她原来地方还能做什么？她一个二十九岁女人已经是七个孩子娘了，就算跑回去了，也嫁不了一个好人家。也许她家里这里很远，她一个柔弱妇人哪有那个能力回去？
杨初月他们起身时候就醒了，坐床上看着夫妻两个收拾篮子，把一天要吃糙面粉和着腌菜做饼放进篮子里。
“把五妹也带去吧，让她去看看镇上是个什么样子。”柳四娘看到杨初月说。杨老三犹豫了一阵，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杨初月拿着一块冒着热气糙面饼，喝着温开水吃下。村里没有到镇上牛车驴车，六十里路全靠人走。杨老三走路慢，路上要照顾他脚程，现多了一个才五岁多一点儿杨初月，步子比往常慢了许多。杨初月迈着小短腿走路，从她一开始出门，就没想过会有人背她走。
走了三个多时辰才到丰莱镇，这个小镇山间丘陵里一处难得平地上，从规模上看是一个中等小镇。柳四娘曾经说过，这边十里八乡只有这么一个小镇，所以一到赶场日子周围人都来了。算起来周围村子都不怎么富裕，被称为富裕那个村子也是一年家里有个一百来斤存粮，而她所桐安村，则是这个镇所管辖范围内远穷村子。
镇上商铺多，几乎各种店铺都有，算是五脏俱全，但铺子本身规模不大，里面东西质量也不怎么好，镇上做生意只有有钱乡绅地主才能镇上租铺子做生意。柳四娘还说，这个镇上有钱几户人家都住镇中心丰莱河边，她经常把东西卖了都会到河边转一转，看能不能捡到好东西。
走镇上石板路上，往来人群不停摩擦，杨初月人小，她紧紧拉着柳四娘手，不停看着过往行人。
到了卖东西菜市场，柳四娘和杨老三找了个空地坐下来，把装了鸡蛋那个竹篮子摆出来，三只公鸡用草搓成草绳捆着脚放地上，杨初月跟着他们坐了下来，等候买家来买他家东西。
捡了个儿子（）
但镇上卖东西人太多了，往往买东西人较少。常出来买禽蛋肉类，只有镇上那几个富户。若运气好话，可以遇到西州城来收货商贩。
坐着等了一个上午，他们面前一篮子鸡蛋和三只大公鸡无人问津。
秋天太阳已经没那么毒辣了，不过就这么坐太阳底下还是觉得热。正午时分，柳四娘和杨老三从篮子里拿出三块糙面菜饼，和着葫芦里水就开始吃了。
杨初月蹲柳四娘身后拿着糙面菜饼有一口没一口咬着，望着对面那个眼睛贼亮小乞丐，对面垃圾堆里一个头发乱蓬蓬乞丐盯着杨初月手里饼不停咽口水。他肚子饿得哗哗响，喧闹菜市场内仍听得十分清楚。
杨初月走到他面前，把手里饼递给他吃。男孩儿不解望着杨初月，杨初月伸出手坚持着不收回去。男孩见了，担心她后悔，一把抢过饼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吃完了，他还不忘说一声谢谢。杨初月回到柳四娘身边坐下，继续等买家来买他们鸡蛋和公鸡。
等到下午，终于来了一个穿着棉布衣婆子，和柳四娘讨价还价了一番，一只公鸡三十五文钱，三只便宜卖，一共是一百文钱，加上六十个鸡蛋，一共卖了五十四文钱。后柳四娘再说和了一番，鸡蛋多给一文钱。
杨初月这才惊讶于柳四娘口才，她做生意上绝不是闷不吭声闷葫芦。整个过程中，杨老三几乎没说一句话。
得了钱后，柳四娘往镇中心大户人家住巷子走，她说那里兴许能捡到一些破衣服破鞋子和其他东西。倒垃圾地方，柳四娘捡到了一件已经洗得看不出颜色衣裳和一些破布头，她到针线铺子买了两枚针，顺带买了一些便宜线回去。
柳四娘答应家里几个孩子，过年时候给她们做衣裳，这些物什都是为做衣裳准备。买好了东西往回走，六十里路确实不容易，走到半路天就黑了。
杨初月发现今天那个小乞丐一直跟他们身后，不知道要做什么。杨初月想过他会来抢钱，但这一路有两个大人，估计他一个十岁多一点儿孩子也不敢。
子时他们才回到家，看到杨初月回来，两个姐姐都哭了。她们一早醒过来看到杨初月不，以为爹娘又像对杨小雨那样把她带到镇上卖了。见到杨初月回来，两个姐姐都破涕为笑。
杨宝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杨十三晚上喂过他米糊糊后他就睡了。听到动静，他又醒过来大哭。柳四娘抱过杨宝弟就坐到一旁去给他喂奶。
收拾过后才睡下就听到外面有狗叫声，杨老三出去看了看，原来是个小乞丐。十二月天气已经下了几场大雪，屋外积雪已经有一寸来后，那个小乞丐缩屋后稻草堆里，冷得瑟瑟发抖。
柳四娘拿了油灯出来，两只大狗正不停冲着小乞丐不停狂叫，小乞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柳四娘喝住了两只狂叫狗，走到小乞丐身边，问他：“你怎么这里？”
小乞丐瞪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不说话。杨老三说：“现天气那么冷，就让他稻草堆上住一晚，明天把他送走。”
家里女孩儿多，柳四娘不能让他进屋住着，端了一碗热汤出来给他喝着暖身，又拿了一件捡来破棉袄给他盖上。“今晚就将就着住吧。”柳四娘说完就进屋了。
一早起来，柳四娘生火烧饭，杨初月灶膛边烧火，柳四娘把大铁锅洗干净放了大半锅水、小半碗糙米、小半碗玉米面和半盆红苕，盖上木盖子煮。
她去地窖拿出一个南瓜，把皮洗干净了，刮了内瓤切成片。等饭煮好后又放上一些萝卜叶进去，再次烧开后舀进木盆里。洗干净锅放了少许菜籽油和一勺盐开始炒老南瓜。
一家子围坐着木桌子吃早饭，那名小乞丐站木门前缩头缩脑，眼巴巴望着冒着热气稀饭和炒南瓜。他肚子里饿得稀里哗啦，惊动了屋里正吃早饭一家。一家子全部回头看着他，他眼睛直直盯着那一盆混杂稀饭不停咽口水。
柳四娘叹了口气，对那小乞丐说：“进来吧。十三，去拿个碗来。”
小乞丐老实不客气走了进来，柳四娘给他盛了慢慢一碗稀饭，夹了些炒南瓜。小乞丐端过就往嘴边送，很就消灭了一碗，一双眼睛又盯向那盆稀饭。小乞丐饿了许多天，接连吃了三碗才罢休。
小乞丐吃过早饭后就赖杨老三家屋后茅草堆不走了，每到吃饭时间都会准时出现家门口，家里存粮也不多，经不住他那么吃，就每次只给他吃一碗。
小半个月后，小乞丐跪到杨老三个柳四娘面前，请他们收留他。小乞丐说他力气大，会干活，只要以后给他一口饭吃，他愿意帮他家做所有活。
杨老三皱眉，这个家本来就吃不饱，现多一个人岂不会要多浪费很多粮食？而且这个脏兮兮小乞丐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将来也养不家，说不定他长大了就跑了。另外，他还不知道这个小乞丐来历，不能糊里糊涂就收留他。所以杨老三摇了摇头，说：“我家没有多余粮食给你吃，开春过后你还是走吧。”
柳四娘看着这个小乞丐可怜，就问他说：“你是哪儿人？为什么流浪到这里来了？”
小乞丐为了让杨老三和柳四娘收留他，很老实说道：“我是江陵那边人，娘死得早，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我爹是猎户，镇上还有个猪肉摊，家里还有几亩田地。因为今年天干，江陵闹了旱灾和蝗灾，那里贪官还不赈灾，反而加紧收刮钱财。我爹那边没有活路了，就背井离乡逃难到了西州这边。路上我爹带粮食和钱都被那些难民抢光了，还被差点儿被他们打死。后来到了丰莱镇，我爹就病死了，剩下我一个人成了乞丐。叔叔阿姨，我家很能干。我爹是猎户，我会打猎，我还会种田。你别看我只有十二岁，我现能干好多农活了。因为我娘死得早，家里事都是我做。”
柳四娘说：“光凭你一张嘴还不能证明什么，你说你很能干，现马上要开春了，就用你一双手来证明你没有说假话。我们家家境也不好，你也看到了，没有粮食养一个闲人。如果你真那么能干，我就做主留下你。”
杨老三想插嘴说话，柳四娘就他说道：“你腿脚不方便，做活儿也不多，不如先留下他观察一阵，如果他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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