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闳肆被吓了一跳,反射性握紧刘子滢的手腕,目光偏转落在刘妈脸上,赧然放开手,站直规矩问好:“赵姨。”
刘妈善意微笑:“好孩子辛苦你啦,快回家吃饭吧,你爸妈该急坏了。”
湛闳肆敛目望着刘子滢,食指轻柔拨正她凌乱的刘海,一声轻叹似有若无。他掏出口袋里的手帕,放入刘妈手掌中:“子滢额头出汗的话,用这个擦,卫生纸不干净。”
刘妈嘴角顿时有点抽搐,当妈的竟然没同学想得周到。
刘子滢自黑暗中撩开眼帘,模糊间听到刘妈与别人聊天,揉揉眼睛将耳朵侧过去,偷听内容的主角却不是她。
“哎呀,您没来之前可没看见那男孩怎么照顾您这姑娘的,又是灌热水又是擦脸颊,我们都当是亲兄妹呢,敢情不是啊。”
刘妈削着苹果尴尬应和:“嗯,他们同班同学,情分比较深,权当是兄妹了。”
群众大娘不依不饶:“嘿,这一推敲倒觉着没兄妹那么简单,您可看眼里呐,那男生长得多俊,心又细,您不妨。。。。。。”
刘子滢突然不想继续听下面的话,出口截断:“妈,我渴。”
“哦,等等。”刘妈正欲借口转移话题,既然闺女醒来也没这必要,手心捂着刘子滢脑门估温,仍有些热,不过比她来时好很多。
刘子滢皱眉瞧手背上的针管,问:“多久完事?”
“这是最后一瓶,输完液回家吃点东西,妈给你做牛肉烩饭,吃完下午甭去学校了,在家休息,大夫说太累影响治疗效果。”刘妈扶她坐起身,摸摸她头顶,“我去给你买水。”
大娘觑刘子滢一眼,悻悻收回游说做媒的架势,扭身拍拍床上的老伴:“死老头子,我先回家看小宝,他睁眼找不到奶奶又得哇哇哭。”
说完心有余悸拍拍胸口:“得亏今儿出门没把小宝抱出来,不然被马路上的老疯子吓懵,我怎么跟儿媳妇交代,儿媳妇本来就。。。。。。”
她丈夫听她叨叨没完,赶紧挥手轰人叫她走:“行了你快闭嘴,我脑袋疼。”
大娘走后,她开启的话头由另一个妇女接着挑起:“一小校门口那疯子哪来的,我在这片住好些年愣没听过有这号人物。”
“疯子能总出来吓唬人?他肯定受什么刺激才拿刀出来劫持学生。哎你听说小马庄的傻大林嘛,以前开诊所给人瞧病,因为赌钱沾高利贷,他媳妇带着儿子跑了,没多久他也变痴呆,老去十字路口给车瞎指挥交通,夏利撞上自行车,人家想讹他都没辙,谁想跟傻子过不去,说出去丢人。”
刘子滢陷入沉思,她没有受傻大林传奇故事吸引,全身心灌注给今日路上持刀的疯老头。
那人她上辈子见过,不仅见过还有段不可说的渊源。
彼时刘子滢纯真无邪,上三年级期间六舅姥一家因市里老房拆迁,举家搬到小镇投靠刘子滢的姥姥,租住在菜市场街中一条大胡同里。她与表妹小杰子玩得上来,刚好附近小胡同里一户人家门前有座废弃的绿漆铁皮小房子,路边种着一排葫芦,符合过家家的条件,故经常去那摘枯黄的叶子玩耍。
小胡同是从大胡同分枝延伸出来的,住户不算少。有次她们玩腻老游戏,决定探险拓宽认知地图。越往里走景象越萧条,最后她们在一幢诡异的砖石小房前停下。
房子没有大门,纵眼望去可看清内里破败杂乱的陈设,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晴天,透过走廊却看到正屋内漆黑一片。
刘子滢莫名打个冷颤,拉住抬脚要进去的表妹,后来刘子滢无数次庆幸自己的第六感,如果那时候贸然进去,等待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将会是什么,真不敢想象。
表妹好奇心旺盛,很快又对门口摆放的咸菜缸发出挑战。市里拥挤的居住环境使小杰没见过这种庞然大物,冲过去掀开盖在缸上的破草帽。
刘子滢与表妹不约而同齐声尖叫,任谁也没想到缸里藏着个人。
刘子滢吓傻到一定程度后反而镇定如神明附体,她接近缸里的人,落落大方学偶像剧里女主角打招呼的方式,口齿清晰:“您好。”所以告诫小孩子不要总看电视是有道理的,智障傻白甜毒性太强。
缸里的老头探出个脑袋,咧嘴露出缺牙的红色牙床,用沙哑又模糊的嗓音回应:“你好。”
天知道她俩是如何与老头一步步建立起友谊的,刘子滢只记得从那以后,她们每天都去看望老头,甚至还信誓旦旦说出长大后出赡养老头的壮志豪言。
有时候老头会坐在缸里,有时候又会出来坐在倒扣的缸底等她们。
有次老头从皴裂如树皮般的手里变出两枚水果糖给俩孩子,透明塑料纸裹住颜色鲜艳的廉价人工添加剂香精,一毛钱五块。表妹开心地剥开,刘子滢本能警惕,对视时被他眼里的真诚化解,接过塞兜里,并未打算吃。
老头笑笑没强求,指着屋里发出邀请:“要去屋里看看吗?”
刘子滢忌惮里面的浓黑,恍然清醒过来扯住表妹,头也不回,拼尽全力撒腿狂奔。
身后传来老头张狂放肆的大笑。
她们没再寻过他,再后来从大人闲聊中得知,老头帮邻居照看小孩,邻居回来后他与孩子消失不见,床上仅有一撮头发。报警警察很快侦破,老头故意杀人,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刘子滢一直将传言归为风言风语,属于不可信范畴。今日亲眼所见,难免唏嘘谣言并非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那老头便是上街行凶的犯罪歹徒,蜷缩废缸中苟延残喘都是假象,刘子滢不寒而栗,假如当年她和表妹走进房中,是否也将成为都市怪谈故事的不知名幼小受害者。
“水。”
刘子滢拧开盖抿了口,有点凉。未扎针的左手不经意碰到一处温热的地方,是灌满热水的玻璃瓶。热水瓶缠了两圈输液管,北方十月底已经下凉,冰冷的药液乍然进到血管里,少不了僵手。湛闳肆怕她冷,趁她睡觉不惜麻烦来回换过几次,梦中的刘子滢根本不知道。
“不舒服?”刘妈见女儿蹙眉,以为病情加重。
刘子滢摇头撒谎:“没,消毒水味太难闻。”
菜市场高峰期已过,刘子滢趴刘妈背上听自行车链条转动的轻响。
“大滢,妈想从保险公司辞职,专门照顾你。”
“嗯。”刘子滢清楚,二爷调离总经理职位,刘妈身为业务并不出色的关系户,未免不受排挤。和刘妈同个办公室和谐相处的同事们升职的升职,辞退的辞退,连原先的上司都换了个不甚好相与的,按刘妈的个性爆脾气,忍半月已是极限中的极限,应该全家开香槟祝贺。
得到闺女肯定,刘妈抖开话匣子:“马姨托我给王雪妈在咱这找工作,你说介绍去高堃宴家工厂做流水线怎么样?我跟高堃宴妈妈有点交情,这种小事人家不会拒绝吧?”
刘子滢抬起头,哀嚎:“哎哟喂~妈,您自己都待业还管王雪她妈干啥,干脆包办让王雪妈创业当厂长拉倒。揽些闲事做什么,痛快放个假跟我爸旅旅游吧。”不是刘子滢小心眼不给王妈找工作,那位典型给缕阳光就灿烂。你漏给她丁点好处,等她看见更好的,千方百计就霸占那更好的,滚雪球般永无止境。在这点上与王雪如出一辙,不愧为母女。
刘妈被说的下不来脸,为扳回自尊逞强道:“大人的事,让你听听便罢了,小孩子出哪门子主意。”
刘子滢无语脸,可以,这很亲妈。
“好好好,您管吧管吧,别后悔。”王家除了王海全不是省油的灯,刘妈在他们眼里简直是一块加以任何利用的肥肉。
但刘子滢不虚,此时非彼时,王雪要敢算计到刘家头上,新仇旧恨她早想试试传说中报仇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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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特许瘫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饭,刘子滢囫囵刮干净碗底,恰好演完一集百变小樱。扶着沉重的脑袋晃悠进屋,反手推合屋门,膝盖犯软一头栽进柔软的棉被间。
熟悉的洗衣粉清香将她包裹严实,即使浑身酸疼也懒得哼出声,只想就这样趴到天荒地老。
不知睡到今夕何夕,刘子滢睁眼往脚下瞥去,窗外晨光微曦,天色呈暗牛仔蓝。身体动弹不得,她转动眼球往右边窥,隐约是堵墙,墙壁上贴的年画看不清,总有一股怪异的感觉提醒她,情况不对。
背后悉悉索索,像谁压低声音彼此交谈,和诊所情况不同,此时讲话的声音仿佛故意惹她听不清般,时远时近缥缈难寻,带来毛骨悚然的凉意。
刘子滢镇定心神,意识清醒地推断她这是碰着鬼压床了。所处的昏暗小房间明显是乡下老屋的传统格局,至于在她背后窃窃私语的,刘子滢没敢细想,总归不是她知道的现在活着的人。
鬼压床不是没遇到过,奇怪是在宿舍或者沙发等狭窄空间不容易发生,相反只要睡大床,绝壁会犯个一两次。起先不信邪,躺家里双人床上被压过几次后,干脆听之任之了。睡觉这么困倦的时刻,谁来得及害怕,睡醒后能记起来当初感受顶属不易。科学解释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与睡眠姿势不正确有关,刘子滢认为有道理,她能在单人床上保持雷打不动平躺,就能在大床上翻出各种花样。
凭借顽强的意志力从梦中醒来,趿拉双拖鞋去外屋倒杯凉白开。家里只有她一人,外屋北墙悬挂的钟表显示,北京时间三点过十分。
丁满听到屋里微小的动静,小爪子扒拉观雨廊一侧的玻璃门,哼哼呜咽闹着出去。
刘子滢搁下水杯,将它捞回屋里,安置在大腿给它顺毛。丁满肚皮朝上,后腿搭在刘子滢腰间,乌溜溜的葡萄眼前一刻精光四射,后一刻便舒服得耸拉眼皮,意识丢弃到爪哇国。
这胖狗被养得膘肥体壮,正餐吃完愣能靠卖萌*再忽悠走两块肉。刘子滢深知是心机狗的套路,每次却又狠不下心,嘴里骂它贪得无厌,实际偷给加餐的人除了她自己没别人。她从心底嗟叹,湛闳肆刚把它送来时,多好一只小奶狗,越长越随原主,满肚算计不说还特别会装无辜,堪称狗中小冷帅。
四点多喂了盆狗粮,刘子滢给它套上绳子去外面溜达散步。路上蠢狗和只藏獒看对眼儿,刚要一言不合玩单挑,吓得她抄起丁满,头也没回屁股着火跑出二里地。
一抬头,竟然闯到湛闳肆家地界。从上次答应帮他设计花园,刘子滢就没再来过这儿,说不上原因,莫名觉得胆怯。前世这栋房子没给她留什么好印象,今生虽与湛闳肆有交集,但也清楚湛家恐怕不是普通的平头百姓,里头牵扯的关系错综复杂,容不得他们家这种手头稍微富裕的中产阶级高攀。
“滴、滴。”
刘子滢闪身躲到一旁为车让路,黑色奥迪拐过直角弯,缓缓停靠于雕花大门前。她探头注意车牌号,白底红字,车主身份不言而喻。
刘子滢世界观里,不简单分成两种:一种是程修齐家代表的官宦阶级,另一种是翟皓家等价的富贵豪门。这两类她不害怕,因为路子不同,只需对症下药。湛家则给她深不可测的概念,官商皆而往,却袖手不沾身,横亘于二者间,微妙地在此间吃得很开。
“不会是神棍一类吧。。。。。。”她脑洞无可抑制地往最不靠谱的方向裸|奔而去,自古天|朝权贵们好崇拜些神乎其神的东西,没信仰总得凭空捏造出信仰以供高官富商砸钱。传销手段换种包装手法,鼓吹为玄之又玄的所在,二两*汤下肚,忽悠得你千金拜师。
刘子滢缩脖,后背贴墙甩掉臆想:“湛闳肆家绝不能干这行。”湛家肯定是正经清白门第,不然小冷帅那副生人勿进的德行,咋给人家推演算命,这年头招摇撞骗得会来事儿,不会瞅人眼色入那种行当,得罪人在小,搞不好背上传播封建迷信的罪名进局子。
刘爸今天提前回家,见刘子滢牵狗绳进屋,转头看表:“才四点,放学那么早?”
刘子滢舀起茶几上的纸盒,翻来覆去观察:“发烧请半天假。这是什么,复读机?”
“嗯,你妈非让我给你买,说是要你听英语磁带。”刘爸阻止她暴力拆包装,“书店里还卖一种辅导机,叫什么好记星,你要觉得这不好,可以把这退了换那种。”
刘子滢撕开外壳,拿着进屋:“不用,都一样。”电视里天天播大山代言的掌上学习机广告,吹得神乎其神,宣称短时间提高英语成绩。她小时候想买家里不许,高中时同学拿来一部专门查单词,她玩了玩,不仅卡而且点不准字母,短单词堪堪应付,长单词那会儿功夫别人翻字典查四五个都有了。
刘爸想想,好心敦促:“别光顾学习,多休息。”
刘子滢当然不可能用它学习,小心翼翼塞进去一盒磁带,插上耳机听音乐。
这盘磁带是她从翟皓手底下抢救回来的。男生之间流行扯出带基当麻绳的游戏,翟皓报废一盘扔回桌,她随手捡来看,塑料壳贴纸上印有曲目,盗版磁碟往往不走心,随机攒几首歌就批量翻刻磁带,夹在“像雾像雨又像风”这种老歌中,竟有首张韶涵的寓言。她以前特别喜欢这首曲子,乍听时不亚于重新认识全世界,原来歌手可以唱出如此随性又灵气的旋律,不像老一辈慢吞吞矫揉造作捏嗓子。
录音带很好修理,黑色基带转回去能当新的使。五年啊,整整五年没接触流行音乐!刘子滢眼底透出幽幽绿光,手上动作奇快,她简直受够甜嗓的耳膜荼毒,她要解放,她要听双节棍!
05年前后,华语乐坛百花齐放,满大街全是周杰伦、蔡依林、张韶涵、孙燕姿和林俊杰等等港台歌手的主打歌,各种青春偶像呈井喷状态向外输出,热度持续走高,06年达到唱片专辑销量巅峰。她仍记得百事流行音乐榜,堪称音乐风向标,当年斩获榜单前三的歌曲到她长大都是九零代脍炙人口的经典。
寓言循环一遍又一遍,想通过这种方式加强记忆深处的回忆。从高中开始,为接近男神,她摒弃国语歌追随起欧